西南某村


    入春后,草木复苏,鸟啼声阵阵入耳。山脚下一土墙草顶的小屋内,吴馨正将家中来信撕个粉碎。因着太过愤怒,她胸口急速起伏着,呼吸显得十分不畅。


    自从李俊来信威胁她后,家中寄来的东西越来越少。


    今日来信直说家中困难,要晚两个月才有余钱给她。信中还催促她早早和吕顺横结婚,务必要比李苏嫁得好。


    想到李苏,吴馨心中满是恨意,若非她心奸早早结婚,哪里轮得着自己下乡。


    这破地方她真的一日都不想多呆,蚊虫蛇蚁巨多。去年夏日,她险些被蚊子叮的毁容,做农活的时候,蚂蟥更是巴在腿上吸血。


    她读这么多年书,是想坐在办公室看报喝茶,而非来乡下种地。


    想到如今困苦境地,吴馨险些咬破下唇。至于她妈说的吕顺横,结婚,怎么结婚?人家之前是有那么点意思,可最近却跟个村姑打的火热,她忍着羞耻讨好倒贴都没成。


    然而吴馨还不敢将现实情况告知亲妈和继父。


    若没个家世好的女婿在前面吊着,她继父能这么爽快得寄钱给她?


    所以,她不仅不能说实话,还得继续拿大话哄着他们。


    对此,吴馨可谓经验丰富。


    若非如此,当年读到高中的怕是李苏而非她了。要知道当年李苏成绩要比吴馨好许多,然而吴馨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李苏抄袭别人作业,然后她自己再偷偷改了试卷分数,这学习机会就落到了吴馨头上。


    想到往事,吴馨一时又有些发怔。


    她想着,若是自己没抢李苏读书的机会,那如今她和李苏的生活会不会掉过来?


    远在宣崇区的李苏可不知道吴馨的复杂心理,此时她正在厨房忙活,准备给灿灿做些红糖流心兔子馒头。


    自从宋清嘴欠瞎说后,灿灿时不时总会做噩梦。


    昨夜灿灿窝在李苏怀里,熟睡中流泪喊着“妈妈”。


    虽说她和严猛想方设法哄着灿灿,但孩子仍旧一下子变得懂事了。


    她下班回来,灿灿定会第一个给她端上椅子,也不与胡进他们出去玩,就跟个小猫崽子似的围在她腿边打转。


    李苏边揉着面团边想着灿灿的事儿,张翠蓝起身来了厨房,诧异道:“苏苏,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你坐着别动,妈来弄。”


    “妈,没事,我来弄。我想给灿灿做几个红糖流心兔子馒头。”接着李苏就把昨夜的事情告知张翠蓝,问道:“妈,要不咱们找大嫂说说。也不要求什么,偶尔寄封信关心关心灿灿就好。”


    “算了,她都嫁人了,不给她添麻烦。”张翠蓝直接拒绝。


    对于大儿媳妇苗兰兰,张翠蓝也是一肚子怨气。


    当初她跟老大结婚的时候,婆媳两人处得就一般。


    不过她一直随军在外,所以再一般,其实也没什么大矛盾。


    只是严兵走后一个月不到,她就听了亲妈的话找了个二婚男,连自己亲闺女都不要。


    不要就不要呗,反正她和老头子也有能力养灿灿。


    你说当亲妈的,好歹亲自跑一趟把孩子送过来啊。亦或者发电报让他们南下去接也成。


    苗兰兰偏不,仿佛她和老头子会绑着她似的,竟然找了个外人把孩子送过来。


    万一那人一个不精心,孩子被拐了怎么办?到时候她和老头子找谁说理?又能去哪儿哭?


    因为这事儿,张翠蓝对大儿媳妇意见特别大,既然那头想断亲,那索性谁也别搭理谁。诚然小孙女可怜,可有这么个妈,灿灿也不见得多幸福。


    李苏还是头回知道这些事情,也歇了找大嫂安慰灿灿的心思。


    正如张翠蓝所言,如果有心,怎么可能过年都不来封信问问。


    人家把灿灿当累赘,她的确没必要上赶着。


    然而张翠蓝也心疼小孙女,就气道:“宋清个小媳妇,真是贱得慌。要不是看在韩超的面上,我那日真撕烂她的嘴。”


    张翠蓝说着架起柴火烧水,李苏则将面团捏成小兔子形状。


    “苏苏,你真是生了双巧手,瞧你做的小兔子,活灵活现的,我怕灿灿都舍不得吃。”张翠蓝每回见李苏干活,都觉得十分享受。此时她也不记得那些恼人的事情了,而是跟在李苏后面学做兔子馒头。


    偏她手笨,做的馒头不似兔子倒像猪,她也不恼,而是用筷子戳了两个猪鼻孔,越看越觉得自己捏得还不错,忍不住嘚瑟道:“苏苏,妈是不是也怪有天分的,瞧这大白猪捏得多好。我再给它添个猪尾巴,嗯,得卷一点儿。”


    一早,婆媳二人有说有笑。而隔壁老寡妇赵春花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只听她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听不真切,但应该是骂人的话。


    紧接着又听见韦大妈骂孙女的声音,两家离得近,张翠蓝和李苏听得真切。韦大妈责怪孙女昨日考试考得差,说送她俩读书简直是浪费钱。


    李苏觉得离谱,一大早的骂这些?昨个晚上还没骂够?


    “你韦大妈哪里是骂孙女,她是故意骂给韩越两口子听的。”


    随着院里吵吵闹闹声,太阳渐渐升起,张翠蓝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就肯定道:“今个儿又是好天。”说罢去屋里将小孙女喊起床。


    严灿灿贪睡,抱着小被子不撒手,张翠蓝可不惯着她,直接用湿毛巾在她脸上一通乱擦,接着催促道:“自个儿穿衣服,快点,你小婶婶给你做了兔子馒头,再磨蹭就不留给你吃了。”


    “坏奶奶,小婶婶才不呢。她肯定给灿灿留。”说罢急急忙忙穿衣服穿鞋。


    “哟,这会儿又变聪明了?晓得小婶婶爱你,你还听别人瞎话,笨!”


    穿好衣服,张翠蓝就给严灿灿梳头发,偏她人小心急,总是想着要往厨房冲。一个不留神扯着头皮,她又嗷嗷叫唤。张翠蓝说了声“活该”,皮筋一绕头发就绑好了。


    李苏瞧了一眼小侄女的头发,觉得自己头皮也跟着疼。


    婆婆扎的也太紧了,发根瞧着紧绷绷的。


    李苏将兔子馒头给了灿灿,又重新替灿灿绑了辫子。张翠蓝瞧了也没什么想法,而是急急跑去看自己的馒头猪,也不嫌烫,手拿着馒头猪就去找严胜喜显摆。


    小孩子对动物总是没有抵抗力,严灿灿亦是如此。她眨巴着眼睛盯着兔子馒头,犹豫问道:“小婶婶,我能给胡进一个么?”


    昨个胡进在幼儿园里帮她打架,她觉得应该送个给他。


    “这些都是灿灿的,灿灿想给谁就给谁。”


    灿灿出门没一会儿,李苏就听见胡进欢喜的声音。等灿灿回来,她手里拿了个白煮蛋,说是董奶奶给她的。


    张翠蓝见了,嘀咕道:“老董今个还怪大方的。”


    .....


    送完灿灿去学校,李苏急急忙忙坐车去了报社。此时老爷子正坐在椅子上抚摸着台上摆开的一整套雕花刻刀,见李苏进来,他轻轻招了招手,接着指着小灶上温着的羊奶山药粥道:“去尝尝。”


    李苏也没客气,她一边吃着粥,一边看着桌上的刻刀。


    老爷子不愧是大师傅,工具是真齐全。光平口刀就有大中小个尺寸,插刀种类就更多了,u形,v形,o形,w形,李苏一数,有十多款。此外还有尖刀,模型刀,镊子,剪刀等等。


    李苏看得两眼放光,喝两口粥就要上手摸一摸。


    周老爷子见李苏真心喜爱这套刀具,又怀恋得看了两眼,而后将其推到李苏跟前,浅笑道:“本想着等你拜师之后,再把这套刀具给你的。只是这几日见你练功刻苦,偏刀具不趁手,索性把东西先给了你。”


    怀孕之后,李苏就没练颠勺之类耗费力气的基本功。


    而是改练习食品雕刻。


    报社食堂都是大刀,可没有雕刻食材的工具。毕竟是员工食堂,吃食讲究味道分量,可没工夫慢慢精雕细琢。


    如此,报社自然不会备齐雕刻刀具。


    李苏用的刀还是严猛大哥留下来的瑞士军刀。比不得专业工具,但比剁骨刀之类的好用多了。


    但老爷子瞧了难受,思前想后还是把工具给了李苏,并叮嘱道:“好好学,别辱没了这套工具。”


    “爷爷,您真舍得给我?”


    就算是后世,想要配齐这么一整套高质量刀具,也要费不少时间和金钱。


    如今各种管制,就更难配齐了。


    而老爷子说给就给,李苏又诧异又感动。


    “废话,不舍得也给了。好好用,别丢了这套刀具的脸。”


    师徒二人的对话让位大妈听了,不由诧异道:“老爷子,您还真收李苏当徒弟啦?”


    她们虽也觉得老爷子最后会答应收李苏为徒,可没想到答应的这般快。


    这才几日工夫,又是收徒又是送刀的。


    哎呦,牛师傅在农场若是晓得了,怕是得气到吐血吧。


    如此一想,位大妈反而呵呵笑了起来。


    没说两句话,就见报社领导来了厨房,他对着周师傅道:“老爷子,今个又得劳您出山了。”


    李苏左瞧右瞧,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领导对老爷子好恭敬。


    “去可以,但我得带个徒弟。”


    周老爷瞧着李苏一脸傻样,慢悠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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