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味料。
路遥弯唇, 脚下一转，缓步走过去，不问对方如何得知她在外面, 直接道：“流动书店限时营业, 请随意挑选中意的书籍。”
这位客人的机械躯体样式普通, 材料也并无特别, 但他的精神值很高, 或许能力倾向感知类, 是以在暗影与隔音结界的重重掩护下，还能察觉路遥的存在。
路遥不向客人解释什么是书籍, 只展示书架, 察觉到她存在的客人大多会买一到两本。
贯岛内岛三区对犯人的约束尤其残酷, 自由只有在失去后才显得弥足珍贵, 无论是人身自由，还是精神自由。
在这里，“匮乏”就是商机。
流动书店在第三区第九监舍顺利开张，路遥三人只在负三楼晃了一圈, 卖出去十三本书。
正式营业第一晚，路遥对这个业绩已经相当满意。
深夜回到书店，路遥让哈罗德回美甲店休息, 预定隔一日再进入第二区——
贯岛的清晨一如往常，井然有序中带着些许吵闹。
随着任务进度推进，路遥暂时放缓了新书上架的速度和周期。
不再每天都大量上架新书，路遥渐渐从繁重的夜间工作中腾出手。
今天店里没有上架的新书，有止疼药、豆沙、银桦和零六守店, 路遥早饭没有在书店用, 回了商店街的毛茸茸小店。
按照商店街的时制, 距离上次路遥给九花资料已经过去十几天，九花昨晚发消息来，想让她看看那本定制书籍已经写好的部分。
毛茸茸小店已经是傍晚打烊的时间，平时这时候九花早下班了。为了等路遥，她才没有回夜光市。
路遥和九花坐在钓鱼房外的栈桥上吹着海风说话。
九花有点兴奋：“我看了那些资料，灵感如井喷，想法突然特别多。按照你的要求先写了一篇，六万多字，算个小短篇。”
路遥抱着平板，看得很认真。
资深畅销小说作家的笔力非常人可及，如九花所说，她大概真的很喜欢这个题材，短短六万多字，情节清新不落俗套，节奏紧凑，一环扣一环，最重要的是她写出了路遥想要的那种感觉。
路遥花了一点时间才读完，看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微起波澜的海面许久才出声：“写得太好了，意犹未尽。”
九花：“你满意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意犹未尽，女性在那个时代得以摆脱生育和家庭的束缚，让我萌生出无穷无尽的想法。机械躯体成为新时代的枷锁，它平等地束缚每一个人类。可是在那个世界，人类又将重新匍匐在地，捡拾起他们曾经主动抛弃的东西。光是想一想那场景，就觉得有趣。或许人类被母神创造时，就被统一设计成必须戴着镣铐才能生存的种族。机械人和原生人、原生人和原生人、机械人和机械人，甚至原生人和机器人、机械人和机器人，各种各样的cp都蛮有趣。”
路遥深深感受到九花老师的恶趣味，也从她的言语中看到无尽可能：“那就都写出来！”
九花：“你确定？也不是每天都有那种创作状态，后期需要反复琢磨情节，不会这么快。”
路遥：“恋爱本就不止一种模式，我们按照小短篇分部出版，不用着急，你状态好的时候多写，不好的时候就停一停。需要资料的时候，我和哈罗德帮你取材。”
对于店主的提议，九花略微考虑了几分钟就答应下来。
写喜欢的题材，有稿费拿，还没有截稿日压力，简直是自由作家最喜欢的创作状态。
九花突然问：“你觉得系列名叫什么比较好？”
路遥惊讶：“你还没取？”
九花摇头：“我惯来不太会取书名。”
路遥想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你觉得‘调味料’怎么样？”
对于大部分生于星际时代的人类来说，“情/爱”并非人生的主旋律，他们比路遥和九花所在世界的人类对情感的需求少许多。
简单而言，情/爱在这个世界就像调味料一样无足轻重。
可若是没有调味料，饭菜又没滋没味。
调味料，对于生活是无足轻重却又不可或缺的东西。
九花琢磨了一会儿，眼里迸发出光芒：“您总是一语中的，我喜欢这个名字。”
路遥起身：“那就敲定了。通知设计组尽快出封面，我也回店里准备，争取今晚就带这本新书出摊。”
九花震惊，这可能是她从定稿到出版最快的一本书。
店主的行动力简直越来越可怕。
路遥从钓鱼房下来，在门口遇到姬止心，他拿着一叠资料，正要找她。
姬止心：“店主，电影院新年特别上映的影片备选名单已经整理出来，您看一下有没有增减。”
新年特别上映有旧片重映，也要上映几部新影片。
路遥在备选名单里看到一个系列的名字：“这个系列中秋才上映过。”
姬止心点头：“对，因为反馈特别热烈，电影院的同事强烈要求新年期间重映。”
路遥想起和这个系列电影同名的原著书籍的星际版本也快要完成，到时或许能联动一番，眼下还是系统任务更重要，把名单递回去：“你安排就好。”
路遥从毛茸茸小店出来，径直回了书店。
店里直播区不允许志愿者插手，暂时由银桦负责，止疼药和豆沙负责图书区和阅读室。
因为限制令，客人已经不像往常长期大批在店里滞留，就算忙也只是大休息期间的一个小时左右。
两位志愿者和吉祥物零六看店已经足够。
路遥和店员打了声招呼，穿过图书区，回到员工休息室的私人区域，进入芥子空间开始准备新书。
傍晚书店打烊前，路遥揉着眼睛从芥子空间出来。
止疼药和豆沙从外面进来，讨论着晚餐的配菜，豆沙一眼看见店主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本薄薄的书籍，封面是清新的薄荷绿，快步上前，有些激动：“店主，这是新书？”
路遥靠在沙发垫上，手指揉捏眉心，疲惫地点头：“嗯，明天上架。”
豆沙：“我能先看吗？”
路遥：“看吧，回去别跟狱友透露哈。”
新书就是刚出炉的《调味料》第一册，薄薄的一本，以机械人的阅读速度，五分钟不到就能读完。
封面看起来小清新，内页有梅雪和两位同事特别绘制的五张插图。
梅雪为《调味料》画封面前先看完了故事，又给美工组的同事看。
三个人看完厨力爆发，无法克制蓬勃的创作欲，于是找路遥要了一些机械人的资料，三天赶出五张精美插图，全都放进了内页。
止疼药和豆沙一人拿一本样书，饭也顾不得吃，坐下来就看。
一整天都在与书籍打交道，翻译、校对、印刷，还有其他已上架书籍的加印，路遥累得不行，摊在沙发上不想动。
零六端着餐盘哒哒哒走过来，端起餐盒，小爪子捏着餐具，体贴地喂店主吃饭。
生活机器人在星域是最普通的机器人，一百二十年前就已经应用于原生人聚居区的医院、养老院，代替人工护工照顾失去行动能力的病人、老人。
零六喂店主吃饭的画面并未引起止疼药和豆沙的注意，他们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书籍上。
明明是薄薄的一本书，两人却翻看得极其缓慢，尤其是豆沙，偶尔还会飞快的翻回到前面，脸上的钢铁假面是定制的凶狠面具，机械眼里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狱守来接人时，止疼药正在吃晚餐，豆沙还捧着《调味料》舍不得放手。
路遥催他去吃饭，又邀请两位狱守顺道吃个晚饭。
0544立刻就拒绝了这个邀请，0496却有点犹豫。
她实在好奇书店后面的员工区域，对于店主提到的晚餐也很动心。
不过在0544的目光“挟持”下，0496克制住了冲动。
五分钟后，两位狱守接走志愿者店员。
乘上飞艇，豆沙和止疼药都有点神思恍惚。
一个回味刚刚看完的《调味料》，另一个还想着因为被狱守催太紧没来得及喝完的那碗汤——
深夜，哈罗德准时从亚历山大大陆来到贯岛。
限时流动书店，今晚要进入第二区。
骑士和AO-17在书店劫持事件结束后被转入第二区，这两人都与路遥接触过，尤其是骑士。
他的机械躯体被路遥融掉又复原，狱守没找到清除路遥的精神印记的办法，骑士的机械躯体暂且还保持着原状。
哈罗德很快感应到骑士的所在，开启空间之门前，有些嫌弃地低头看了一眼零六：“又带它去？”
零六躲在路遥腿后面，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路遥：“没事，他很乖啊。”
哈罗德：“……这家伙又小又笨，又不会帮忙卖书，带着有什么用？麻烦死了。”
零六眼巴巴望向路遥。
路遥：“哎呀，他很乖啊。”
哈罗德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姆姆，有点气，哼哼道：“要是不小心被发现，就踢它出去顶锅。”
路遥笑：“书店的吉祥物谁不认识？”
零六在第二区的监舍被发现，书店明天就能关门整顿。
一人一龙，和一只迷你清洁机器人斗着嘴走进门里。
路遥这次穿得比较厚实，从门里走出来，进入第二区监舍的瞬间，再次感受到彻骨的凉意。
这次的门开在地上，人造月球的光芒从拳头大小的窗洞漏进来，撒在冰凉的地板上。
第二区监舍的房间比第三区的房间小了近三分之一，透明激光屏障的内部还有一道栏杆样式的金属门。
路遥站在暗影里，透过栏杆的空隙观察囚在里面的骑士。
骑士无力地摊在床上，像一具真正的盔甲，头部被一根细细的锁链穿过，固定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锁链有路遥小拇指粗，金属链条外部包裹着一层精神力。
这东西可能穿过了骑士的电子脑，或许是一种禁锢精神体的工具。
第二区果然和第三区不同。
路遥问统统：“第二区有没有流动监控？”
圆梦系统：“……好像没有，但是那个锁链有点问题。”
路遥猜得不错，包裹着精神力的锁链从犯人的电子脑中心穿过，实时监测犯人的精神体，一旦出现超出数值的精神波动，狱守会立刻过来查看。
路遥为难地站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哈罗德，低声道：“进去看看。”
激光屏障和特殊的金属围栏凭空截断，虚实不定的门扉从外部朝监牢内测推开。
冰冷的金属床上，瘫软的漆黑盔甲动了一下。
路遥立刻上前，握住在月光下微微闪光的链条，比夜色更深浓的暗影覆住链条上的精神力，直至整条锁链被暗影侵染，再没有一点光芒。
骑士的声音沙哑粗涩，惊恐几乎遮掩不住：“你是谁？”
什么人竟然能潜入贯岛的内岛监舍？
路遥掀开一点暗影，露出书架，声音低缓：“流动书店限时营业中，请问您要买一本书吗？”
骑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目光从虚空垂下，隐约瞥见暗影下店主纤细的手，漆黑的机械盔甲剧烈地颤抖起来。
骑士不敢相信是路遥，转念细想。
除了她，好像还真没有别人有这胆量和能力。
原来连这种地方都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骑士好像终于明白惹到了不能惹的人。
路遥见骑士不说话，上前一步，重复一遍：“流动书店限时营业中，请问您要买一本书吗？”
骑士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心中焦急不已。
他的精神体动摇得这么厉害，为什么还听不见狱守查房的警报声？
哈罗德抬腿轻踢骑士垂在床沿的腿部：“这家伙怎么没反应？”
路遥转头看向走廊外，凝神听了一阵。
圆梦系统：“没有人过来，快抓紧时间！”
路遥开始有点相信自己6S级的精神值，高阶精神能力者确实可以覆盖低阶精神能力者的能力。
她微微弯下腰，身形从暗影中露出来，眼睛直直盯住骑士：“请问您要买一本书吗？”
看清店主的一瞬间，骑士的机械眼像蛇瞳一样猛地收缩成一条细线，惊恐至极。
好在他好像忽然明白了眼前的状况，连连点头：“买买买，我买！！！”
路遥微笑着退回到暗影中，露出半边书架：“请随意挑选您中意的书籍。对了，这本《调味料》是小店即将上架的新书，您要买一本吗？”
骑士脚下堆着数十本书籍，嗓音破碎：“买！！！全都买！！！”
……
流动书店在第二区顺利开张，此时第三区负三楼第九监舍的犯人正在苦苦等待。
来了吗？
还没来？
昨天就是这个时间，为什么今晚还不来？
第322章 第十一间店
那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路遥料想骑士不缺钱, 却也没想到他这么豪爽，库库挑了十来本，算下来得小百万星币。
她确实存着吓唬他一番的心思, 但骑士反应比预计激烈, 和前段时间搞事的桀骜罪犯判若两人。
骑士小心觑着店主的脸色, 心里没底。
他不惧怕死亡, 却无比恐惧未知。
骑士已经了解店主对电子脑不感兴趣, 这样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潜入监舍, 他想象不出她所图，愈发惊恐无措。
路遥不知道骑士内心剧烈地挣扎, 扫码收款后, 捡拾起放置在地板上书籍, 仔细收进一张巴掌大的漆黑卡片里, 递给骑士。
“书店新开发的带有空间收纳功能和隐蔽功能的装书卡，因为您一次性购买超过十本书籍，特别送您一张。不过装书卡上附有特殊规则，空间收纳功能仅限于收纳书籍。您是小店的老顾客, 再额外送您一本指定范围内的书籍，还请从两本指定书籍中选择一本。”
装书卡片是路遥刚开发出来的新品，结合她的暗影能力和星域的空间技术, 卡片小巧易收放，比特制装书袋更便利。
收纳卡片和特制装书袋都是路遥特意为内岛三区的客人开发的道具，至少在完成系统任务前，不能让狱守发现出现在监舍里的书籍。
骑士仔细听着店主的话，抬眼看到店主捧出来的两本书籍, 一本是他没见过的新书, 封图清新, 书名透着一股令人发笑的天真，叫《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另一本是叫他看到就不禁头皮发麻的《面纱》。
骑士闭了闭眼，指向路遥的左手。
《面纱》就是他的噩梦，他的书单上永远不会出现这本书。
路遥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递过去，微微朝骑士低头：“多谢惠顾，期待您的下次光顾。”
奇怪的门扉打开又合上，骑士眼睁睁看着店主消失在逼仄的牢室，覆在锁链上的暗影并未消失，他手里还握着那张漆黑的卡片和一本书籍。
骑士缓缓坐起来，尝试把书本塞进卡片，真的是空间收纳卡片。
贯岛上，狱守和犯人都不允许携带空间戒指，店主竟然做出空间收纳卡片，还把这样的东西交到他们这些内岛犯人的手里。
骑士忍不住生出恶意的期待，店主这么疯，迟早进来与他做狱友。
他倒是希望店主暴露得晚一点，书籍难得，更是这无边囚牢里唯一的消遣。
趁着没被狱守发现，骑士从装书卡片里抽出刚刚塞进去的书籍，坐在月光漏下来的地板上，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AO-17的房间与骑士相隔半条走廊，路遥、哈罗德和零六游走在幽静的走廊上，看见了其他区域没有的机械人，异形怪物、似人非人的机械躯体、拥有像虫子一样成群浮游在空中的奇特形态的机械人。
路遥通过杜瑟的机械眼了解到很多关于星域的常识，除了机械人和原生人类，这片星域还有无数不同的类人有智种族和异形有智生物。
第二区监舍里的犯人，就有不少原是类人有智种族或者异形有智生物。
类人有智种族与异形有智种族对机械躯体外形有独特的审美，比起原生人类，他们的品味诡谲异类，从外形很容易区分。
不过原生人类、类人有智生物和异形有智生物都被机械躯体统一成了机械人和原生生物两种形态，路遥都不得不叹服机械技术在星域的统治力。
哈罗德扯了一下路遥的手臂：“要不要试试卖书给他？”
他们正经过一间牢室，牢房里的犯人似乎有所察觉，形似蜘蛛脑袋的头部有六只机械眼，眼珠子转来转去，视线一直紧紧追着他们。
路遥停住脚步，转身看过去，示意哈罗德开门。
艾莫辛厄斯茫茫然看着突然侵入他私人领域的人类。
时隔九年，他竟然在监狱里遇见了原生人类。
几乎一瞬间，艾莫辛厄斯就兴奋起来，从他脑部贯穿的精神锁链隐隐震动。
路遥脚下的暗影拉成一条细线，如离弦之箭飞跃出去，紧紧缠住锁链，顷刻间将锁链上的光芒尽数吞噬。
锁链垂下，委顿地从床铺中间垂落到地板上。
艾莫辛厄斯惊讶不已，脱口而出：“你是神殿的人？”
这位客人使用的是星域通用语，但有点奇怪的口音，不过路遥听懂了。
只是神殿又是什么势力？
路遥垂下眼睑，压住心中的疑问，照常营业：“流动书店限时营业中，请问您要买一本书吗？”
艾莫辛厄斯歪起脑袋打量路遥：“你不是神殿的人？”
路遥突然想起杜瑟曾经对名叫迪乌斯的绿眼男人抱怨过几次，外面有一批人奉迪乌斯为神明，连带迪乌斯的下属也被划为神的拥趸。
神殿难道是“罐头厂”的意思？
路遥：“流动书店限时营业中，请问您要买一本书吗？”
艾莫辛厄斯：“……”
沉默片刻，艾莫辛厄斯分出一半注意力看向路遥身后的半面书架。
良久，他伸手取下一本薄薄的书籍。
路遥微笑：“您真有眼光，这是小店明日才会正式上架的新书，价格十分实惠。”
艾莫辛厄斯捏着一本《调味料》，垂下一对眼睛观察，飞快掠过书封上的文字，翻到背面。
一段短促但十分有趣的文字下面，“定价19000星币”的标价格外吸睛。
艾莫辛厄斯还不完全了解书籍的意思，但这样薄薄一个奇怪的板子就要一万九。
他不禁疑惑外面的物价已经膨胀到这种程度了？
艾莫辛厄斯觑一眼路遥，没说话，伸手又取下两本书籍。
翻看背面——
定价77000星币。
定价99000星币。
艾莫辛厄斯无言，他最先拿到的那本竟然是最便宜的商品。
不知道手里这东西有什么用，艾莫辛厄斯还是决定买一本。
得以潜入贯岛内岛区域的流动小摊，哪怕处处透着诡异，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客人点开星环准备付款，路遥适时拿出装书卡片：“这是小店开发的专用装书卡，内置以特殊规则搭建的收纳空间，最多可收纳三千本实体书籍。卡片小巧且附有隐匿的精神力，十分易于收放。原价五万九千星币，现活动特价，只要一万九千星币。”
艾莫辛厄斯有些无力，又很新鲜。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贪财的高阶原生能力者。
不过空间卡片这种东西，在贯岛比她身后那堆要价更高的书籍值钱多了。
就凭她能从外面带进来，单价一万九跟白送还倒贴一样。
艾莫辛厄斯不再多话，高冷地从路遥手里抽走装书卡，示意付款。
第二单顺利成交，流动书店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
房间里恢复安静，艾莫辛厄斯开始研究手里的书本。
他笨拙地撕开塑封，这才发现翻开里面还有文字。
艾莫辛厄斯往亮处走了几步，从书本最后翻回到第一页，坐下来开始阅读，一目十行。
大概是被关押太久，艾莫辛厄斯竟觉得书页上的文字读起来别有韵味。
只接受过基础教育的异形机械人原本十分厌烦人类的文化，离开基础教育社区之后，他再也没有出自自身意愿碰过任何以文字为主要载体的电子资料。
艾莫辛厄斯连连载的网络小说都不感兴趣，眼下却捧着实体纸质书籍，一页接着一页停不下来，几分钟的工夫，不到一指厚的书本就被他翻到了最末尾。
艾莫辛厄斯突然有些气闷，一万九千星币买来的快乐这么快就没了。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艾莫辛厄斯又翻回第一页，不免哀哀地叹气，早知道书籍是这种东西，就该多买几本。
与艾莫辛厄斯隔了几个房间的骑士此时很快乐，小百万星币的快乐足够他乐一整晚——
路遥沿走廊继续走了百来步，没有遇到合适的客人，刚才那位客人的询问在脑中盘旋不去，莫名令她生出几分不安。
路遥突然回身抓住哈罗德的手腕，低声道：“我们现在就去第一区。”
哈罗德：“嗯？这么突然？”
路遥点头：“总感觉时间不多了。害怕吗？”
哈罗德嗤笑：“笑话。”
话音一落，他低头看向扒在路遥腿边的迷你清洁机器人：“我看最好不要带它。”
零六身材短胖，脑袋上顶着一块补丁，眼睛又大又圆，粗短的机械爪子紧紧扒拉着路遥的羽绒服下摆，懵懵懂懂中透出几分可怜。
路遥弯腰抱起零六，催促哈罗德：“没时间来回一趟，他也不会添乱，走吧。”——
第一区，黑暗深处的走廊尽头，门从墙里推开。
地上一层的狱守值班室内，值班狱守翻动书页的指尖微微停顿，片刻后他似叹息一声，拿起桌上的一块金属片压在书页中间，合上书籍起身。
值守贯岛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抓到趁夜潜入一区监舍的人，关在地下牢室二十年的那位怕是要有狱友了。
进入第一区，哈罗德第一次开门在监舍第一层的走廊尽头。
这一层也是一区所有监舍里唯一在地上的一层。
顺利进入第一区后，哈罗德立刻选定新的坐标，打开第二扇门，这次是在地下二层。
一区的监舍和其他区域全然不同，走廊两侧的房间皆以墨黑的特殊金属加固，仅留有普通成年人两个拳头大小的探视口，金属墙外壁和探视口上还附有重重精神力锁链。
路遥目测一区的牢室大小仅有第二区牢室的六分之一，内外皆无通风口，密密实实堪比墓室。
哈罗德站在一间牢室外，从探视口望进去，里面如外面一样漆黑空荡，牢室正中以锁链捆缚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盒子，微弱的光晕从墨盒的缝隙中透出。
哈罗德皱眉，搞不懂那是什么东西。
路遥凑过来，踮脚往里看。
她也看见那发光的小盒子，低声喃喃：“真像骨灰盒啊。”
哈罗德：“你知道那是什么？”
路遥点头：“大概是电子脑。”
她也没想到第一区关押犯人的方式如此别具一格，连机械躯体都被剥离，仅将犯人的精神体束缚在特殊空间内。
路遥心底那股不安几乎化为实质，这情况她要怎么做生意？
路遥突然抬手按住后颈，一区的监舍比其他任何一区都要幽冷，自踏入这里，寒气直从脚底往上窜，凉意砭骨。
周围的温度似乎还在不断下降，后颈不受控制地冒出一片战栗。
路遥感觉有些不对劲。
迎面一阵劲风袭来，哈罗德和零六几乎同时挡到她面前。
走廊两侧有光缓缓亮起，一道人影从侧边的楼道走下来。
皮靴擦着光滑的地板，声音极其轻缓，仿若闲庭信步，步速却极快。
柔暖的灯光方照到路遥脚下，鸦乱踏下最后一步台阶。
鸦乱穿着类人机械躯体，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全身覆盖仿真皮肤，连面部也使用极为仿真的材料，可惜面部僵硬，和普通机械人一样无法自如地做出表情，灯光下看起来犹有几分恐怖。
他偏头扫视一圈空荡的走廊，径直朝路遥所在的方向走来。
哈罗德眉眼间拢起轻褶，沉声道：“被发现了。”
影戒并未失效，但是这名狱守显然已经探知到他们的存在。
或许该说不愧是第一区，不管是监舍的防御，还是狱守的能力等级都非其他区域可比。
哈罗德准备开门先送路遥回店里。
虽然几次开玩笑情形不对就推小机器人背锅，他也知道这法子行不通。
路遥摇头：“被发现就没办法走了。”
不管今天他们有没有切实被抓住，有人潜入第一区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书店被怀疑只在时间早晚。
书店出问题，任务也就不用做了。
眼下走解决不了问题，需要被解决的是眼前的人。
哈罗德轻轻摇动手腕，走在路遥前面：“你别动，我来。”
他走了两步被迫停住，低头看到只到他膝盖高的豆丁机器人，眉头紧拧：“你干嘛？”
零六两只小爪子戳着哈罗德的膝盖，推他后退。
哈罗德被推搡着退回到路遥身边，小机器人又挪到路遥脚边，缓缓蹲下去缩成一团，突然不动了。
哈罗德快气笑了，指着路遥脚边矮墩墩的一坨：“这家伙程序坏掉了？”
路遥没有说话。
前方的狱守骤然停住脚步，微微躬身，身体前曲，呈防御状姿态。
哈罗德转头，深蓝的眼瞳微微一缩，不可思议地回头看路遥：“那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圆滚滚的迷你清洁机器人还蹲在路遥脚边，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一堆废铁。
银发黑袍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立在路遥、哈罗德与狱守中间，背影挺拔。
哪怕未见正脸，路遥和哈罗德都知道青年有一双比红宝石还要艳丽的血红眼瞳。
哈罗德定定盯着青年的背影，又低头去看地上那团废铁，想到路遥对这迷你清洁机器人莫名的喜爱，恍然大悟。
作者有话说：
收尾处描述不够准确，稍微修了一下。
第323章 第十一间店
终极任务开启。
陆铭潇的意识依附在报废的迷你清洁机器人上, 他一脱离，零六变回被淘汰时的模样，一动不动地趴在路遥脚边。
哈罗德不爽的是陆铭潇挡在他前面, 献殷勤的企图太明显。
打架这种事, 谁不会似的。
路遥拦住正要摘下影戒的哈罗德：“先别动。”
哈罗德几乎以为听错, 不服气道：“我——也——行！”
路遥笑着给小黑龙顺毛：“眼下情况有点危险, 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哈罗德气闷：“按照你的说法, 处理掉那个狱守也不能完全掩盖我们来过这里的痕迹。”
行迹已败露, 处理掉狱守只是拖时间，已经没有谨慎行事的必要, 不如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 抓紧时间达成目的。
哈罗德并不清楚路遥的具体任务, 只是长久以来的默契, 他知道路遥坚持进入内岛三区卖书肯定有目的。
路遥也明白情况紧急，被一区的值守狱守发现之时，他们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
无论如何，今晚必须完成任务！
圆梦系统突然冒出来：“路遥, 第一区的监舍内部没有监控，没有巡逻机器人，也无法使用任何电子设备。”
一区监舍的防御系统跟外界猜测的完全不同, 拒绝任何机器、人工智能和电子辅助设备，监舍内部全部驱使高阶精神值的狱守值守。
犯人被剥离机械躯体，星环被收缴，精神体被束缚在仅巴掌大小的特殊盒子里，没有放风时间, 没有劳务改造, 第一区的犯人如同尘封于旧仓库里的杂物, 数十、数百年不见天日。
圆梦系统找不到在这个区域达成交易的方法，他们被逼到了死角。
路遥：“让我想一想。”
前方，狱守鸦乱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银发青年，一时分不清这人是自外面潜入进来的原生人类，还是某个脱逃的犯人的精神体。
一区关押的犯人总有一些共同的特质——重罪、能力值高，且擅于伪装。
鸦乱有些怀疑眼前之人是从地下深牢逃出的高阶罪犯，并用精神力掩饰了容貌，他五指微微曲起，萤火微光般的光点在掌心凝聚，精神力具现而成的武器逐渐显出轮廓。
陆铭潇抬起手臂，漆黑的长柄镰刀自虚空落入他手，薄削锋利的刀刃上凝着锈色的血迹。
弑神轻易不杀凡人，杀必染上因果。
陆铭潇却无所顾忌，挥起弑杀神明的武器，迎上鸦乱的攻击，血红的刀刃轻轻削向对方脖颈。
锋锐的刀刃幻影一样穿过金属皮骨，似乎没能切到，鸦乱的眼珠转了转，好似有些意外，下一秒他的动作一滞，机械躯体烂泥一样瘫软下去。
陆铭潇收起弑神镰刀，一手提起鸦乱的机械躯体，另一只手利落而精准地洞穿金属头骨，抠出鸦乱的电子脑，转身递给路遥。
路遥眨了眨眼，走上前接过来：“身手不错啊。”
陆铭潇的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垂落至腰间的银色长发有点枯卷，不像以前那样顺滑有光泽。
路遥眉心微蹙：“你怎么了？”
陆铭潇唇角勾起一点柔和的弧度，摇头：“去地牢最深处，有人会买书。”
这话有点奇怪，路遥的手指扣着狱守的电子脑外壳边沿：“你呢？”
陆铭潇没说话，转身蹲在已经没有宿主的机械躯体旁，身形逐渐变得透明。
他消失得很快，地上的机械躯体缓缓坐起来，不慎熟练地晃动脑袋，突然仰头对上路遥的视线。
路遥弯下腰伸出手，试探道：“陆铭潇？”
陆铭潇夺取了狱守的机械躯体，用起来不是很舒服，但眼前没有挑剔的余力。
他握住伸过来的那只手，抬头时想笑一下，发现做不出表情，手上也感受不到她皮肤的温度和触感，微微有点郁闷。
“时间不多，我守在这里，你和哈罗德快去快回。”
坚不可破的第一区居然就这样被陆铭潇接管，路遥愣了一下，眼前豁然开朗，不再细想，眼下最重要的是任务。
她收起狱守的电子脑，又把处于休眠状态的迷你清洁机器人也收进随身仓库。
哈罗德也没有想到还能这样解决问题，不过他死死控制住表情，没有露出哪怕一点惊讶的神色，高傲冷静地打开通往地底最幽深之处的空间之门。
圆梦系统也终于反应过来，震惊之下忍不住在路遥脑子里嘟囔：“祂变聪明了。”
路遥：“啊？你说谁？”
圆梦系统：“陆铭潇啊。”
路遥：“……你以前觉得他不聪明？”
圆梦系统察觉又说漏嘴，灵光一闪，小心翼翼地描补：“就……反正比不上你。”
路遥忍不住笑了一声。
哈罗德走在前面，门合上后，他站在茫茫黑暗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笑，有些莫名：“怎么了？”
路遥：“没什么。这里好冷。”
哈罗德牵住路遥的手，引着她往前走：“这一层好像只有一个犯人，比上面那些都强，我带你过去。”
幽深的地牢最深处，仅有一间监牢。
被关押在里面的犯人，就是他们此行唯一的客人。
暗影的掩藏下，一人一龙步伐轻缓，朝幽暗的深渊深处行去。
长廊尽头，锈迹斑斑的门板上层层叠叠缠绕着精神力编织的锁链。
哈罗德伸手去碰，细如须根的银色电流打火花一样炸开，灼烧他的皮肤。
巨龙的鳞片坚硬无比，片刻后却隐隐生出一股焦臭。
哈罗德收手，磨掉指腹上薄薄的黑灰，兴奋起来：“这里倒还有点意思。”
足以伤及巨龙的鳞片的防御手段，也在昭示关在里面的犯人凶残至极。
路遥伸出手，指挥暗影覆上门上的锁链，直至将锁链上闪烁的微弱光芒吞噬殆尽。
“咔哒”一声，哈罗德推开整面墙壁。
锁链，锁链，锁链。
不大的房间，密密麻麻全是千奇百怪的锁链，盘根错节，视之如入蛇窟。
哈罗德闭了闭眼睛，提醒路遥：“不太对劲，盯着那些东西太久，眼前会生出幻像。”
路遥反手握住哈罗德的手腕，牵起他往前走：“你别睁眼。”
路遥凝神，驱使脚下的暗影开路。
刺球状的暗影一路碾压过去，房间里的锁链如有意识一般避开，露出悬于半空的一只漆色长盒。
路遥觉得那盒子有几分眼熟。
不等她靠近，房间里盘踞的锁链全部回缩，聚集在长盒周围。
路遥从随身仓库取出零六用过的躯壳放置在地板上，朗声道：“流动书店限时营业中，请问您要买一本书吗？”
锁链嫌弃地拎起迷你机器人甩了两圈，见房间里唯二的两个生物对他的举动完全没反应，又僵持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将意识附在破破烂烂的迷你清洁机器人上。
小破烂迷你机器人像突然活过来，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站起来后疯一样满屋子绕圈。
路遥费了一点力气才逮住他，尽职尽责地推销书籍。
“书？”被“锁链妖怪”附身的迷你清洁机器人脑袋突然转了一百八十度，“都有什么书？”
听语气对书籍并不陌生，该说不愧是高阶精神值的重罪犯人么？
路遥暗暗思索，掀开暗影，露出身后的万界书架。
小机器人从路遥手上挣脱，哒哒哒绕过她，视线在书架上逡巡，语气难掩惊异：“这么多都是纸质书？星域通用语，菜谱，还有……异文书籍……”
不等店主介绍，小机器人已经自顾自在书架上挑选起来：“都是从未见过的书籍。你该知道我没有星环，怎么交易？”
路遥指着仍悬在半空的漆色长盒：“我要那盒子里的东西。”
路遥想起来一年前在亚历山大大陆做任务时，曾在一段记忆里看见陆铭潇把一只一模一样的盒子交给哈罗德的父母，盒子里的东西她也熟悉。
小机器人讶异地转过脑袋，意味不明地盯着路遥看了许久：“这么说，你就是那个人。”
路遥没听清：“什么？”
不等路遥反应过来，数条半透明的锁链突然从迷你清洁机器人的身体里飞出，卷起半空中的漆色长盒直接塞进路遥手里，小机器人随意从书架上抓来一本书抱在怀里，急切地宣布：“交易达成！”
路遥抱着漆色盒子，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打开盒盖，确定盒子里装着她熟悉的奇怪骨头。
下一秒，系统任务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
【成功于任务时限内成为贯岛第一间面向九个区域开放的店铺，任务完成！奖励星币+200000，飞船零件+20！】
【路遥的书店爆火星域，俘获万千顾客，顺利升级为六星店铺。奖励人气值+60000，飞船模型图+1，飞船驾驶说明书+1！】
路遥忍不住吐槽：“飞船这种高级交通工具，只看说明书就能学会驾驶？”
【确认店主路遥接收影骨，路遥的书店正式受理自罐头厂发来的求救信号。终极任务开启！请店主以当前店铺主营商品为武器，解放罐头厂！任务时限三十二天！请店主努力完成任务！】
路遥仔细确认终极任务的要求，突然蹲身按住地上的迷你清洁机器人：“你刚刚说的‘交易达成’是什么意思？”
哐啷一声，刚才还活泼好动的小机器人倒向地面，细密的光点从小机器人身上散开，重新结成锁链。
小机器人怀里的书籍也消失了。
路遥来不及琢磨终极任务，先和哈罗德回到地上一层。
陆铭潇还站在原地。
第324章 第十一间店
过期罐头。
陆铭潇重新回到零六的躯壳里, 他们潜入第一区并且挟持了一名狱守的事情将无法遮掩，不过终极任务已经开启，目标是罐头厂, 贯岛对书店的掣肘不再是最紧迫的问题。
路遥从随身仓库取出迷你清洁机器人躯壳, 示意陆铭潇回来。
陆铭潇摇头：“我留在这里, 等书店的任务结束。”
路遥很快明白他的想法：“你要替代这名狱守？”
陆铭潇颔首：“任务正式结束前, 书店需要平稳的营业环境。”
终极任务要求解放罐头厂, 而且必须利用店铺当下主营的商品。任务期间, 确保最大限度发挥书店的影响力，书店的形象和名誉最好没有任何负面。
陆铭潇顶替狱守的身份继续值守一区监舍, 书店潜入内岛三区的事实将被彻底掩盖, 确实是最妥当的安排。
路遥沉吟片刻, 还是有些不安：“身体真的没有问题？”
陆铭潇：“不是万全状态, 也已足够应付眼前的局面。不需为我担忧，你只要坚定不移地继续朝前走。”
路遥沉默，脚底的暗影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纠结，有些躁动不安。
圆梦系统紧紧盯着隐藏界面跳动的“觉醒值”, 捏一把汗。
路遥半垂眼睑，心绪平静下来：“哈罗德，走了。”——
第八区, 书店。
路遥坐在沙发上，手上把玩着一区那位狱守的电子脑，零六的躯壳摆在茶几上。
哈罗德：“我回去了，过几日再来。”
一脚踏进门里，他又回头, 视线落在桌上的破烂机器人上：“那个要是没用了, 我带回美甲店？司金没见过机器人, 其他人应该也挺感兴趣。”
反正那个银发红瞳的跟/踪/狂已经用不着这副躯体，放在店里碍眼，带回美甲店还能当做研究自动型魔法人偶的材料。
上次带回去的机械躯体相当受欢迎，安布罗斯、爱德华、克拉丽莎对其都很感兴趣。
路遥突然坐直，探身抱起零六的躯壳，掀开头部的金色补丁，把狱守的电子脑塞进去，调整位置连上线路，轻轻拍拍小机器人的圆脑壳：“如你所见，这东西还有用。”
哈罗德：“……走了。”
店里只剩路遥一个，她低头思索一阵，重新合上机器人脑袋上的补丁，又给它设置了新的任务程序。
“一切尘埃落定前，只能委屈狱守大人在小店做几日清洁机器人了。”
刚刚苏醒的鸦乱：“……”
路遥起身离开员工休息室，走到隔壁的私人休息室。
合上房门，路遥独自坐下来，从随身仓库拿出用杜瑟之眼制作的时空之钥。
通过这把时空之钥，她已看到罐头厂的全貌。
大概鲜有人知晓机械躯体之父原是靠做罐头起家，机械躯体技术从生鲜罐头保存技术的研发中萌芽。
原本为了吃到即时可口的鲜肉罐头而投入的技术研发，阴差阳错开发出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机械技术。
经过多年技术革新与开发，原本用于长时间保存食物的机械技术开始用于制作机械躯体，机械躯体成为了人类灵魂的新容器，曾被迪乌斯家族的某位家主笑称为“保存灵魂的金属罐头瓶”。
罐头厂的第一重意思即为“机械躯体生产商”，生产生物灵魂的保鲜罐头瓶的厂家。
不过向路遥发出求救信号的似乎并不是这一批人。
机械躯体技术问世之后，世界陷入了相当漫长的混乱期。
利益争斗之下，迪乌斯家族卖掉了机械躯体的技术，远离争斗中心。
迪乌斯家族自此退隐近百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又捡起了老本行，继续做起罐头生意。
这一次还是做肉罐头，不过因为机械躯体的普及，原生人类大量减少，肉罐头的市场远不及当年。
正是这时，机械躯体技术的缺陷开始显露，再先进的保鲜技术也有极限，无论是食物，还是生物的灵魂，装在金属罐子里，终究逃不掉“过期”的命运。
几家占据市场大头份额的生产商焦头烂额之际，迪乌斯家族的人主动上门，提供了新的保鲜方案，这就是现如今遍布星域的超新有机罐头厂的前身。
超新罐头厂仍旧做肉罐头生意，只是不再向外售卖，他们只管接收材料并进行保存。
路遥第一次借杜瑟之眼看到罐头厂的厂房仓库吐得昏天黑地，她在无限逃杀世界送过餐、末日废土卖盲盒，还在丧尸国度送过货，杀鬼屠魔手都不会抖一下，却倒在了生产环境极其规范且无可挑剔的罐头厂。
两米高规格的圆柱形半透明罐头仓里，一舱一人，整整齐齐全是泡得发白发涨的裸/身/人/类/躯/体。
或许，精神污染才是对人最强武器。
据说用特殊溶液浸泡、再用特殊罐头瓶装起来的原生人类躯体仍与意识保持着微弱的联系，由此可尽可能延长机械躯体里的意识的寿命。
迪乌斯家族凭借这项技术，再次回到世界中心，并完成从罐头生产商到机械躯体研发、再到生物原生躯体保管仓的版图扩展。
出走百年，归来仍是罐头行业龙头，可谓初心不改。
可惜不管用多先进的技术，罐头就是罐头，罐头也只是罐头。
保质期过了，全部腐烂。
而眼下的问题已经不仅限于罐头会腐烂，生产罐头的原料已经有枯竭的征兆，再过些年头，罐头厂倒闭，而人类会在罐头瓶里灭亡。
路遥猜测发出求救信号的罐头厂大概是杜瑟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她借由杜瑟之眼见过的绿眼男人，迪乌斯家族的第六任家主——现任迪乌斯。
不过一区监牢深处，那个守着影骨的犯人又是怎么回事？
路遥暂且想不通那个犯人和迪乌斯的联系，大抵可以把两人划为同一阵营。
理清手里的线索之后，路遥很想躺平。
不出她所料，烂摊子果然又丢到了她手上。
人类自己选择走进罐头瓶，她能有什么办法？
解放罐头厂，说得轻巧，迪乌斯家族努力数百年也没破局，倒是历任家主打死都不使用机械躯体，反而依靠医疗技术保持年轻、延长寿命。
事实过于幽默，路遥想着想着忍不住发笑。
圆梦系统觉得路遥终于疯了，它也很无奈。
沉默了一会儿，圆梦系统没忍住问：“接下来怎么办？”
路遥起身喝了半杯水，回来拉起毯子盖住身体：“不知道，明天再想。”
圆梦系统：“……”
贯岛的夜晚实在太过漫长，路遥大概睡了八个小时，再也睡不着，拥着毯子坐起来，兀自发呆半晌，还是起身回到隔壁的员工休息室。
试图逃逸的迷你清洁机器人在门口被撞个正着，路遥干脆让开半边门，让他出去。
半个小时后，用尽所有手段都没能逃出书店的狱守版迷你清洁机器人怏怏地回到休息室。
路遥吃了点东西醒神，正准备进芥子空间继续工作，见小机器人回来，朝他招手。
“你的编号是多少？”
鸦乱沉默以对，也说不出来。
近十年来，鸦乱的能力值和综合测评在所有值守狱守里排名最高，因历代0101号狱守任期短且多不得善终，到他持有0101这个编号时，监狱长特意规避了顺位第一的编号，取了“鸦乱”这个代号。
可惜监狱长的心意好像还是白费了。
路遥也不生气，拍拍他的脑袋：“从今天起你就是零六。”
零六的程序被设置了新的运行规则，无法透露原本的身份，无法求救，也无法离开书店。
路遥进入芥子空间时，顺带叫了他一起。
“需要准备的书籍实在太多，我和助手忙不过来。做清洁机器人有点浪费你的才能，先做几天我的助手，怎么样？”
鸦乱版零六：“……”
他好像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机械人的阅读效率极高，基础类生活机器人的运行程序会慢一点。
鸦乱的电子脑与机器人结合，信息处理效率还是比原生人类强，他无法胜任文字翻译的工作，普通校对和体力劳动应该没问题。
路遥的桌子上摆放着数十本计划上架的新书，考虑到终极任务的要求，除确认明早上架的《调味料》之外，其余书籍的上架时间延迟三天。
既然人类是自愿走进罐头瓶，解放罐头厂的关键还是在于人类自身的意志。
路遥能做的只是尽力扩大书籍的影响力，诱/使人类重新萌生走出罐头瓶的想法。
而这一步能做到什么程度，她也没有底。
清晨，人造太阳没有升起，少见的阴雨天气，乌云层层叠叠堆在天际，没过多久细雨丝丝缕缕的落下。
虽然机械躯体的防水技术已经十分成熟，机械人和机器人好像都不太喜欢下雨天，就像大部分猫咪本能讨厌洗澡一样。
大休息时间，店里客人不多。
路遥在直播间推今日上架的新书《调味料》，因为这本书不长，试阅部分仅有一万五千字，试阅直播结束得很早，好在线上销售情况还不错。
链接上的库存售空后，又追加了五千册，再次售空。
路遥临时想去一趟同在第八区的机械躯体维修部，叫来银桦继续为客人直播，她撑着伞独自出了门。
迷你清洁机器人鸦乱版零六焦虑地在店里转来转去，店主不在店里，机会这样难得，偏偏没有遇见来店里的同事，他连示警信号都无法发出。
止疼药站在收银台后面，时不时看一眼零六。
豆沙走过来询问：“那个清洁机器人有问题？”
止疼药：“你有没有觉得店主今天好像对它很冷淡？”
豆沙迷茫：“什么意思？”
止疼药：“就是和平时感觉不一样。店主是不是不喜欢它了？”
豆沙昨天反复阅读那本《调味料》，突然福至心灵：“你是说它失恋了？”
止疼药摇头：“我也觉得他好像没有前几天可爱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豆沙：“……”
几个犯人冒雨进店，豆沙和止疼药停止闲聊。
豆沙迎上去，兴致勃勃地向客人介绍新上架的《调味料》，这本短小清新的小说是他近期最爱。
不是什么波澜壮阔、意味深远的文学巨著，只是一个描写机械人战士与某个脆弱原生人类相处日常的小故事，每次读来都叫他生出一种心脏被紧紧抓住揉捏的奇怪感受。
说不清那种感觉具体是什么，豆沙只是本能的想让更多人看到这本书。
客人里有一对机械躯体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其中一位听完介绍，随手拿了一本，又转头打量四周：“路遥呢？”
豆沙：“店主有事外出中，有事？”
和园一起来的还是那几位，听见两人的对话，都转头看过来。
在弟弟溪、卡尼和德尔探究的视线下，园缓缓摇头：“没有。”
四人没急着走，各自选了几本书，坐到阅读室打发时间。
雨势骤急，密密匝匝砸下来，急促又整齐的声音剥离空气的沉闷，一道人影在雨幕里奔跑。
溪敲了一下园的手臂：“路遥回来了。”
园合上面前的书本，抬头看到店主正甩着雨伞踏进店门，鞋和裤腿都沾湿了，头发上一层蒙蒙的雨珠，但她眉眼舒展，丝毫没有被暴雨冲刷的狼狈，神情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畅快。
园突然道：“说起来，我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淋雨是什么感觉了。”
卡尼头也不抬：“二十分钟前刚淋过，这么快就忘了？”
德尔也看到了路遥，不知道是下雨天的问题，还是这本叫《调味料》的新书有点奇怪的魔力，他瞬间就明白了园的意思。
第325章 第十一间店
岁月是毒药，也是礼物。
想办的事情顺利办成, 半途淋了场大雨也没影响路遥的好心情。
她在门口甩掉雨伞上的水珠，进店就听豆沙说有客人找，她边点头, 朝阅读室看了眼。
衣服和鞋湿了大半, 黏在身上不舒服, 路遥朝阅读室的客人略一点头, 回休息室换衣服。
十分钟, 路遥顶着半干的头发出来, 换了一身浅紫色的常服。
双胞胎兄弟和卡尼、德尔已经从阅读室出来，站在收银台边, 像是在等她。
路遥快步迎上去：“久等了, 找我什么事？”
溪、卡尼和德尔偏头去看园。
园不自在的顿了一下, 慢吞吞地打开胸下的一块金属腹肌, 取出两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我按照菜谱做了两道菜，这里只有你需要进食，能不能帮忙尝尝味道？”
路遥在园掀开金属腹肌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见他猛地掏出两个饭盒并希望她做试餐小白鼠的时候, 多少有点惊讶。
机械人不需要进食，又是在监狱这种地方，园要折腾出两个菜想必相当不容易。
路遥接过饭盒, 打开一看，卖相还不错，一盒番茄炒蛋，一盒素炒茄子，食材应该都来自第九区的蔬菜基地。
不过闻起来略有几分奇怪, 路遥从园手里接过餐具, 先尝了一口番茄炒蛋, 眼角微微抽动，花了好几秒勉强咽下，又吃了一口素炒茄子，缓缓搁下餐具：“嗯，我觉得以初学者的水平来说，还可以。”
原生人类面部细微的表情根本无法逃脱机械眼的捕捉，哪怕店主涵养极好，眉宇间稍纵即逝的折痕还是被在场所有机械人捕捉到，就连站在远处的鸦乱也没有错过。
听店主违心的评价，所有人都有点好奇那两盒菜的味道，可惜无论是狱守还是犯人，都已经没有办法像店主那样随意品尝食物的味道。
园：“我想听真实的评价，下次我会注意改进。”
路遥合上餐盒：“蔬菜基地的西红柿只有一个品种吗？”
溪：“菜的味道和西红柿的品种还有关系？”
路遥点头：“当然有。糯玉米和水果玉米的口感天差地别，黄皮土豆和白皮土豆粉糯程度不同，而园用来做菜的西红柿应该是院子里的水果西红柿吧？口味偏甜、口感清爽，做水果沙拉好吃，炒熟之后口感粉粉沙沙，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味道。园可能错把糖当成盐，还放了不少，味道很有冲击性。素炒茄子最成功的地方在于食材至少都熟了。”
“……”园默默收走餐盒，转身朝门口走，“多谢，我下次再过来。”
路遥：“好，慢走。”
雨还没停，大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园一行是店里最后一拨客人。
等他们走了，豆沙好奇地问：“店主，刚刚那菜真的很难吃？”
路遥颔首：“难以描述。”
豆沙越发好奇，书店的员工餐太好吃，短短几天已经覆盖豆沙过往对食物的记忆，他对难吃的食物没什么概念。
原本根本不在意的事情，某一天不经意有了遭遇，好奇心被挑起，却无法被满足。
豆沙这一天像被刺挠的猫一样，浑身不得劲儿。
路遥在书店待了一小会儿，再次冒雨出门。
这次她没有带伞，因为商店街并没有下雨。
路遥从书店出来，穿过马路，走进跑腿小店。
她过来找高忱年。
丧尸病毒阻断剂问世之后，人类的生存率大大提高。
但是丧尸并未完全消失，重建人类社会的秩序还有很长的路。
跑腿小店的业务已经遍布全国，高忱年是店里的骨干店员，他的右手和左脚前不久新装了义肢。
路遥听墨祝提过一句，高忱年的义肢是偶然从某个医疗器械仓库找到的库存，没有专业医生调整，用起来不太合适，时常磨到皮/肉。
路遥当时打趣：“他没找你许愿？”
明明和世界主神是同事，请同事调整一下不合适的义肢，不算过分啊。
不过只是玩笑话，除店主外，鲜少有人知道墨祝的真实身份。
路遥上次在BS-111星购买的机械肢体就是给高忱年的，机械躯体的技术比普通义肢先进太多，据说装上后灵活度与原生肢体无异，唯一的缺陷是没有生物肢体的感知能力。
因为缺乏技术常识，路遥回到贯岛又花时间学习，还经常去隔壁的维修部串门，偷师不少，学成后立刻就想为高忱年换上机械肢体。
路遥在店里先看到高诗梦，跟她说了来意。
高诗梦受宠若惊地跑出去找高忱年。
十多分钟后，高忱年从外面回来，拖着跛脚，匆匆来见路遥。
因为义肢不合适，他走路一瘸一拐，但速度不慢。
路遥示意他坐下来。
高忱年弯腰取下左脚的义肢。
高诗梦蹲下来，帮他取下右手的义肢。
高忱年手臂和小腿伤处肿了一大圈，皮肤发红，磨破的地方不止一处。
路遥看得皱眉，递给高诗梦一盒药膏。
出产自浮世大陆的特制伤药，以数种灵草为原料，用来治疗这种小伤口，分分钟见效。
高忱年兄妹知店主身份奇诡，满怀敬意和感激地接受她的馈赠，并无多余的心思。
药膏敷上没多久，高忱年腿上的伤口愈合，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肿也消了下去。
路遥取出漆色金属箱里的一对机械肢体：“我这刚出师不久，第一次帮人装，有任何不适都及时跟我说。”
路遥为高忱年选择的机械肢体材料轻便，兼具韧性，装上后与神经连接，不必日日摘取，防水且足够灵活。
前后也就二十分钟左右，高忱年的右手和左脚都装好了新的肢体，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反复活动机械右手，城府深沉至极的男人也不禁露出笑意：“真跟自己的手脚一样。”
高诗梦见哥哥走路不再一瘸一拐，行动如常，右手也能轻松抓握杯盘勺筷，眼睛湿润。
路遥：“要是不喜欢金属质感，还能在表面覆盖仿真皮肤，看起来跟真的手脚没有区别。”
高忱年摇头：“这样就很好，不用再覆盖皮肤。”
路遥起身：“你乐意就行。没事我就回书店了，假如有不适的地方就联系哈罗德，我到时再过来给你调整。”
路遥要走的时候，高忱年叫住她：“听说这个东西不便宜，而且本身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路遥：“就当是店员福利，不用放在心上。”
高忱年低下头：“但凭驱使，无有不从。”
……
从跑腿小店出来，路遥松了一口气。
在她看来，这才是最大限度发挥机械躯体技术价值的方向之一。
路遥脑子里已经有了关于推进任务的想法，她大步穿过马路，回到书店，拎起鸦乱扎进私人休息室。
路遥把店里大部分事情交给志愿者店员和机器人店员，一心准备新的书籍，晚上再和哈罗德一起在内岛三区的监舍活动。
流动书店的业务并没有在任务结束后终止，一区的监舍被陆铭潇接管后，路遥和哈罗德在内岛区域的行动越发自如。
路遥比较谨慎，夜间在内岛区域的活动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小时，流动书店出现的时间和区域并不固定。
结束流动书店的活动，她还要回到芥子空间继续工作。
鸦乱被店主带进芥子空间，时间缓慢流逝下，他也逐渐熟悉助理的工作。
漫长的五天被空间幻境无限延长彷如永恒，鸦乱被店主带出来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那样久。
路遥抱来刚完成的一套新书，放在鸦乱面前：“人类拥有最强大的武器就是想象力，它虚无缥缈，却又深刻地影响着世界。这套书是我为应对这个世界而准备的武器，也是礼物。我想请你做第一位读者。”
鸦乱对店主的印象极其复杂难言，作为最强狱守值守第一区的时候，无尽的时光于他而言就像店主交给他的这套书籍，是礼物，亦是毒药。
第一区的监舍杜绝任何高科技电子技术辅助，值守期间不允许佩戴星环，不允许使用任何外接设备，没有任何娱乐，值守狱守还需要用精神力牢牢地覆盖整间监舍，他的时间、人生全部与监舍里的那群渣滓捆绑在一起。
曾经有一段时间，鸦乱也迷茫不已。
他的人生，好像和监舍里那些被迫沉睡的精神体没有区别。
意志坚定、克己自持的狱守并未不管不顾地沉浸在这种迷乱的思绪里，他很快就摆脱了消磨意志和责任感的软弱想法。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死气沉沉的贯岛上入驻了一家新鲜又朴素的店铺。
书店最初开业之时，鸦乱有听说消息，不过那时他对这间店铺并不感兴趣。
直到第三区犯人谋划劫持店主的事件波及到星网，连监狱长都被惊动，鸦乱终于对书店以及书店店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是持有0101编号的值守狱守无法离开监舍，他犹豫数日，辗转托曾经的同事帮他买书。
鸦乱等了三日才从基兰那里拿到几本书籍，他最先读了《面纱》。
因为第三区劫持事件的影响，这本书在贯岛乃至整个星域都卖爆了。
鸦乱不到半个小时就读完了《面纱》，随后整整一个下午都沉浸在文字搭建起来的瑰丽又广博的世界之中。
隔日，鸦乱又托同事帮他买书。
几乎不用多做思考，书籍与值守重罪犯人的孤独狱守简直是最佳拍档。
不需借助任何高科技电子设备，鸦乱只是一遍一遍阅读印刷在书页上的文字，眼前就会展开无数或波澜壮阔、或意味盎然的冒险画面，枯燥的值守时间插入未曾预想过的新鲜经历，晦暗无尽的人生画布上蓦然多了几笔绚丽的颜色。
鸦乱没有见过店主，但是从一本又一本书籍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灵魂高洁又无限强大的人类。
鸦乱那时对经营书店的店主抱有莫名好感，是以当日在书店清醒过来，并发觉店主是潜入内岛监舍的犯人时，他的内心曾彻底崩裂过一次，店主在他心里的高大形象亦全面崩毁。
只是被困书店多日，鸦乱作为助手全面辅助店主的工作，她的强大很客观，她的喜好成谜，对书籍的热爱无疑是纯粹的。他却越来越搞不明白她来贯岛的目的。
面前这套书籍，自鸦乱来到书店那日就见它们摆在她的桌案上。
鸦乱也曾负责这套书籍的校对工作，对书中的故事已了然于心。
初版印刷出来后，店主又伏案修改数次，每次都要耗费数月时间（芥子空间时间流速），再次印刷的这版看起来与当时没有太大区别。
鸦乱翻开第一页，机械眼定住，扉页上多了两排小字——谨以此书献给所有困在金属罐头瓶里的灵魂，愿您乐意享受这段惊险而无悔的冒险。
鸦乱抬头看路遥。
路遥扬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读。
……
清晨，两位志愿者店员还未到店，书店门面外的上空飘起黑色做底金线绣字的宣传横幅。
限时日播四小时的书店直播间也早早开播，许久不见的店主端着早餐出现在直播间，手边放着一套装帧华丽的书籍。
书店最近上新速度缓慢，直播间一直是银桦在负责，店主好久没有出现，引起外界许多猜测，甚至有网友推测店主可能已经和贯岛的犯人成了狱友。
店主清晨突然出现，立刻炸出一大波书店粉丝。
路遥没有像平时那样一边吃早餐，一边阅读即将上架的新书。
她专心吃着丰富又美味的早餐，偶尔回答滚动留言屏上的问题，花了半个小时吃完早餐，直播间的实时在线观看人数已突破百万。
路遥才把一直放在手边的三册书籍抱到面前：“这是小店今日上架的新书，托尔金的《魔戒》三部曲精装彩蛋版，上架前十日仅按原价一折出售，不开放任何试阅服务，欲购从速。”
工作日的清晨，听到消息欢天喜地进入直播间看店主的网友愣住了。
好狂妄的态度，店主这是飘了不成？
书店才火多久，上新越来越慢，店主也很少亲自直播，现在连书籍的试阅服务都不开放了。
有网友听见“一折”售出的宣传语，立刻跑去橱窗查看价格，一脸惊呆的退出来。
【野星999999号：我去！一折是三十九点九万星币，原价就是三百九十九万？什么破书这么贵？】
【野星222号：店主是不是准备跑路了？这是要趁热度割波狠的？】
【野星424560号：精装彩蛋版是什么意思？】
【野星36792号：管他什么意思，傻子才买！】
【野星88895349号：报告！！！三分钟不到，已经有四千个傻子了……】
鸦乱站在直播区域外，仰起圆脸远远注视滚动屏幕上的留言，机械爪子捏成拳头才强忍住跑上去按头安利的冲动。
第326章 第十一间店
拘捕令。
路遥一直观察滚动留言屏上的反馈, 不开放试阅、一折售价都是她能预料到的争议，不过后台订单提示音响个不停，首次上架五万册, 二十分钟不到全部售空。
昨晚路遥请鸦乱试阅《魔戒》, 就通知黑星小组提前打包一批书籍, 服务机器人不眠不休工作了近四十个小时, 二楼仓库已经有三万个打包妥当的包裹, 只等贴上面单, 即刻就能出仓，岛外的读者最快明天就能拿到这套新书。
直播的火爆效果在路遥预料之中, 书店也同时上架了《魔戒》整套书, 活动优惠和直播间一样。
大休息时间, 犯人陆续从第九区过来, 早上新换的气球横幅大概起了作用，这天趁休息时间来店里的客人比平日多了几倍不止。
新书不开放试阅，对店内客人亦是如此，一折售价也要四十万星币。
来的客人多, 犹豫不决的也不少，但因为基数够大，休息期间还是卖出了数十套。
买了新书的客人迫不及待前往阅读室, 坐下来翻开扉页，就看到那两排小字——谨以此书献给所有困在金属罐头瓶里的灵魂，愿您乐意享受这段惊险而无悔的冒险。
格斯指尖拂过书页，微微迷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格斯迷惑又期待地翻开正文, 开篇是一张简易地图, 地图所示的地名叫“夏尔”, 善良又热情的霍比特人就生活在这里。
《魔戒》正文开始前有序和长达四十页内容的楔子，路遥重新翻译排版时保留了序，去掉了楔子，转而把楔子中涉及霍比特人的信息、以及与前作关联的信息注释在了文中。
路遥用特殊处理方式处理过这套书籍，就算读者初次阅读并未注意到那些小字注释，也并不会影响他们的阅读体验。
格斯翻开书之前还在想“特殊彩蛋版”是什么意思，翻开正文不久他就明白了这套书籍的价值。
冒险出现的征兆从比尔博.巴金斯先生要举办一百一十一岁的生日宴开始，格斯粗读几页，完全想象不出来霍比特人的形象和他们生活的夏尔，正在他困惑之际，耳边拂过一阵暖风，眼前也似浮现低缓翠绿、布满细碎花簇和低矮房屋的山坡，不远处传来庆典的热闹和粗放豪爽的笑声。
格斯感觉脚下有些湿冷，垂下眼眸，宽厚的脚掌上覆着一层长毛，没穿鞋袜，赤脚踩在草地上，冰凉的、有些痒的触感自脚底漫上来，青草混着野花的香味拂过鼻端。
这里是夏尔？
格斯疑惑地眨眼，抬起头来，视线刚离开书页，耳边和暖的风声停了，热闹的庆典和欢笑声离他远去，他坐在书店阅读室的椅子上，周围也坐了不少人，桌上摊开的书籍都是新上架的《魔戒》。
其他人几乎都垂着头，出神地盯着面前的书本，入迷一样。
格斯讶然，彩蛋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这只是书籍，与星环和电子脑没有任何连接，读者居然可以直接从书中看到类似全息投影的画面。不止如此，阅读时过于真实的体验感全面蔓延到感官，就仿佛他真的置身于书中世界一样。
书还是普通的纸质书，但只要翻开新的一页，读者就仿佛亲眼看到中洲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不是全息技术，也与机械技术无关，有人用精神力在书中创造了一个世界。读者一旦触摸到那个人的精神力印记，就会被引入书中世界。
格斯因为这个猜测而震惊，如此费时费力的事情，整间书店、乃至整个贯岛恐怕也只有三人能做到。
不对！以书店的火爆程度，这书至少能卖出上千套，每一本都要打上特殊的精神力印记，哪怕是6S级能力者也不可能轻松做到。
精神值就像是游戏里角色的红蓝条，每个等级的测定都有固定标准。
就算是6S级能力者，公认的蓝多攻高，潜力无限，也极少有人能同时覆盖上千个精神体。
贯岛的高阶狱守和关押在第一区的凶恶犯人不可能帮助书店制作书籍，所以这书中世界是店主的手笔？
格斯仿佛突然窥见了隐世的秘密，震惊之下，难以按捺激动，情绪激烈翻涌之后，又平静下来，低头重新翻开下一页。
管他是贯岛最强还是宇宙最强，反正他最多是个看客，还是看书最有意思。
客人完全被中洲世界的奇诡冒险所吸引，阅读室里静悄悄，仅余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
大休息时间过得很快，定时铃响起，狱守到车间和工房查人数，却发现缺了不少人。
各区狱守想到上次第三区犯人的恶行，立刻有了不好的猜想。
十几名狱守开着飞船赶到书店，虽不见店主，但店内一切正常。
狱守在阅读室找到了各自负责的犯人，一阵无语。
犯人被叫到名字，惊醒一般抬起头。
0666毫不留情地给自己负责的七位犯人戴上拘束镣铐：“看书能看得忘了时间？都是小学生？”
几个犯人没有辩解，捞起书抱在怀里，老老实实跟在狱守身后。
0666反倒警觉起来，这些家伙总是表面老实，背地里满是歪心思，要不是其他各区也有不少犯人也在书店，他都要怀疑六区的犯人也想效仿三区。
0666稍微和第五区的狱守聊了几句，原来犯人都是因为书店新上架的一套书籍才忘记回去的时间。
那得是本多好看的书？
0666不可抗拒地对新书产生好奇，只是眼下工作时间，让犯人看到他执勤逛书店影响不好，只得暂时压下买书的冲动。
第五区狱守和0666押送犯人离开书店时，在门口遇到的第四区和第七区的狱守。
四区和七区的狱守看到了早上书店的直播，特意挑了大休息时间结束、店里应当没有客人的时候过来，没想到和0666一行撞个正着。
机械人有钢铁假面这张最佳面具，就算尴尬到抠穿脚底板，互相也不会表露出来。
四区、七区的狱守镇定自若地与五区、六区众人擦肩而过，大步走进书店，直奔摆放新书的书架，买到书也不久留，匆匆离开。
路遥结束例行直播，回到休息室，继续准备书籍。
时间如水流逝，人造恒星西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书店也到了打烊时间。
志愿者狱守已经下班，机器人店员还在二楼打包，看这情况怕是又要工作到深夜。
路遥刚从印刷室出来，仰躺在沙发上休息。
鸦乱坐在地毯上看书，店主用精神力在书中创造了一个近乎真实的世界，使得机械人和机器人也无法凭借高效率迅速处理文字信息，鸦乱昨晚读了大半夜都没看完一本。
鸦乱总觉得店主费尽心力上架《魔戒》的背后有着不小的图谋，他想从书中寻找端倪，却总是不可控制的被书中世界吸引，以至于忘记初衷。
中洲世界的一切都那么新鲜惊奇，却也充斥着许多人类熟悉的元素，权利、金钱、力量、风月都是那么迷人。
阅读和吃饭、走路、拥抱、打架不一样，就算裹着厚实坚硬的机械躯体，文字的力量也会绕过重重阻碍直击人心。
因为魔戒的影响，比尔博到了一百一十一岁的时候仍像五十来岁的模样。
生日宴会结束，比尔博对老朋友甘道夫这样说道：“……我觉得自己需要度个假，度个很长很长的假，很可能是永久的……我老了，甘道夫。看起来不老，但是我内心深处感觉我老了……唉！我感觉极其单薄，就像被拉开抻长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就像奶油抹到太大的一块面包上那样。那太不对劲了，我需要一点改变之类的。（1）”
过于漫长的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不再迎来改变就会变成一潭死水，最终浑浊发臭。
比尔博先生持有至尊魔戒六十年，不受宛如绑定了“万人迷”系统的魔戒蛊惑，安安稳稳地呆在夏尔。
星域的读者刚开始读这一段时，并不知道比尔博持有魔戒的那六十年有多辉煌，直到他们跟随新的持戒人弗罗多开启冒险，见到精灵、巫师、人族、霍比特人被魔戒蛊惑的模样。
读者在中洲世界与手持至尊魔戒的弗罗多一起背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文字的力量因为书中世界的影响变得越发强烈，力量的诱惑让白袍巫师萨茹曼变得邪恶，英勇果敢的人族领袖因魔戒而变得癫狂盲目，单纯又热爱生活的霍比特人被魔戒折磨得心智扭曲，为抢夺魔戒掐死亲友，变成苟活在阴暗之中的咕噜。
矮人、精灵、人族、巨龙、奥克、食人妖……宽阔无垠的中洲大地，每一个种族自有特点，他们也以自己的出身为荣。
由魔戒而起的冒险终结在末日裂罅，拥有统御天下之力的至尊魔戒被深深痴迷于它的咕噜带进深渊谷底。
持戒人弗罗多被咕噜咬断一根手指，但他完成了持戒人的职责，将至尊魔戒送到深渊之下。他终于得以卸下肩上的重任，摆脱魔戒施与他的折磨，又变成了快乐而知足的霍比特人。
魔戒损毁，大地震动，平原崩裂，猩红炽热的岩浆喷涌而出，魔君索隆的统治走向末路。
弗罗多和他最忠诚的朋友山姆沿末日罅隙奔逃，终是被困在山石顶上，岩浆奔涌在他们脚下，山姆努力用最乐观的语气聊起冒险结束后的快乐生活，以抵挡直面死亡的恐惧。
不过可爱又勇敢的霍比特人并没有被岩浆淹没，他们被甘道夫驱使而来的巨鹰救走。
冒险结束了，往后都是美妙又欢快的叙事，就像山姆从柔软的床上醒来时的感慨——
我觉得就像冬天之后的春天，太阳照在树叶上，像喇叭、竖琴和所有我曾经听过的歌（2）！
深夜的员工休息室，安静无声，鸦乱趴在地板上喘息，只是喘息的动作，实际并没有呼吸。
他刚刚读完《魔戒》，结束了长达两千多页的冒险。
一切尘埃落定，从酣畅淋漓的冒险中脱身出来，他却无法控制地感受到一阵空虚。
鸦乱无法用确切的言语形容这种感觉，突然从充满花香鸟语与阳光的世界脱离，回到冰冷寂静的书店休息室，气息、味道、声音、触感一瞬间从他身边远离。
他好像突然被关进狭窄逼仄的箱子里，意识变得迟缓，喘不过气。
鸦乱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突然定格在《魔戒》扉页上的两排小字上，他猛地坐起来，哗啦哗啦往前翻页——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困在金属罐头瓶里的灵魂……”
鸦乱回头看向沙发，店主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呼吸绵长，睡颜平静。
他缓缓伸手，冰冷的机械手指捂住店主的口鼻，一点一点收紧。
恬静的睡颜开始崩裂，眉心拢起折痕，眼皮跳动，她开始小幅度地挣扎。
如果他还是原生人类，此时掌心一定一片湿腻，温热的，又很快变得湿凉。
可能会觉得有些恶心，也可能……生出一阵莫名的悸动。
可惜他已经放弃了那具脆弱无力的躯体……为什么明明已经更换成坚硬有力的钢铁躯体，他还是没能打过那个奇怪的银发男人。
鸦乱蓦然松开手，颓然地趴在沙发边。
身为贯岛最强的狱守，狼狈落败就算了，还落得如今这幅凄惨境地。
困在贯岛最弱小无力的清洁机器人躯壳里，因为一本书生出脆弱的情绪，并无法控制地对拥有原生躯体的店主生出嫉妒。
路遥睁开眼就看见顶在眼前的清洁机器人，缓缓坐起身挪到沙发另一头，语气不急不缓：“怎么趴在这里？我脸上有东西？”
鸦乱的手覆上来的时候，路遥其实已经醒了。
不说路遥本身警惕，圆梦系统和暗影时刻关注着她的状态，要不是路遥压制暗影，鸦乱这时已经被暴躁的影子们割成碎片。
鸦乱：“只是突然有点羡慕您。”
路遥：“羡慕我？”
鸦乱：“都怪那本书，读完之后，连精神都软弱了。”
路遥兴奋起来：“你读完了？”
鸦乱点头，试探地询问：“为什么要上架那套书？还用特意用精神力在书中创造出那样的世界。”
路遥恍然：“啊——看来你只是读完了，还没有看到彩蛋。”
鸦乱：“什么彩蛋？书中世界还不是那本书的全部？”
困意散去之后，路遥睡不着，起身倒了杯温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奶油水果蛋糕，坐下来惬意地享受夜宵：“所以我说一折售价很值嘛。十天活动，我可是赔了老本了。不过听到你的反馈，我觉得一切都算值得。”
鸦乱已经听不进路遥的话，回头又去翻书，想找到店主所说的隐藏彩蛋。
反复翻了数遍，鸦乱终于看见最后一册最后一页中间扭曲的黑色漩涡：“这个就是彩蛋？”
路遥刚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没看出来，你情绪敏感度还不错。”
鸦乱腹诽：“这也算夸奖了。”——
第四区狱守宿舍，0496靠坐在床上，腿上支着摊开的《魔戒》，出神地盯着最后一页。
0496上午到书店买回这套新书，上班时挤休息时间读，下班回到宿舍就一股脑儿沉浸到书里的世界，直至深夜，陆续耗费四十多个小时终于结束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冒险，随后不久她就看到最后一册书籍的最后一页浮现出一个旋涡状的黑色小点。
黑点在慢慢变大，从最初的笔尖大小，到此时已有她的大拇指盖那样大。
旋涡周围的空间略有扭曲，0496猜测这也是店主的精神力印记引起的现象。
她在阅读《魔戒》时已经完全领教过店主对精神力操控的娴熟，心底莫名叹服，甚至催生出一种莫名恐惧。
0496好奇又畏惧地盯着书页正中不断变大的漩涡，点开星环，向0766发出视讯申请。
0496第三次发出申请，视讯申请终于被接受。
悬浮光屏弹开，画面里不仅有0766，0777也在。
画面的背景是第七区研究办公室，0766和0777坐在休息区域，面前的桌面上也有摊开的《魔戒》。
0777似乎沉浸在书中世界，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0766的声音隐含兴奋：“还没睡？”
0496：“你不也没睡，书看完了？”
0766点头：“刚刚还在跟0777讨论，不过他触发了隐藏彩蛋，沉浸在里面已经好几分钟不说话了。”
0496眨眼：“什么隐藏彩蛋？”
0766手指点在0777面前的书页上：“就是这个小漩涡，类似空间入口的设置。我看完没有出现，0777看完就出现了这个小点，刚开始只有灰尘那样一点，逐渐扩大到指甲盖大小。0777选择观看彩蛋，这个旋涡大小就没有变过了。这时候找我，难道你也触发了特殊彩蛋？”
0496低头看向书页上的漩涡，好奇心瞬间被拉满，瞬间压制住其他所有理性地考虑。
“嗯，我也触发了。”
0766不禁羡慕她：“为什么就我不行？我也好想知道彩蛋的内容。”
0496：“我进去看看，回来告诉你。”
0766用力摆手，全身都在拒绝：“不要不要！！！看书和解密一样，果然还是亲身体验最有趣。我要自己找到隐藏彩蛋的钥匙。”
0496挂掉视讯，犹豫片刻，伸出指尖点了点书页上旋涡的中心。
……
第七区研究室，0777猛然惊醒，趴伏在桌子上剧烈地喘气。
0766抬头看过来，有些惊奇：“这是怎么了？”
0777心内残留着强烈的恐惧感，张开嘴想告诉0766他看到的彩蛋，却发不出声音。
0766偏头打量0777，感觉他状态有些奇怪：“怎么了？彩蛋有意思吗？”
0777反复尝试把在彩蛋里看到的东西说出来，无法开口，发不出声音，就如被闷在罐子里一样。
0777烦躁地抬起手臂，狠狠捶打桌面，突然起身朝门口走，大声道：“我要去第一区，彩蛋的情况必须告诉监狱长！！！”
……
书店连续三天清晨准时开启直播，而且直播间只推新上架的《魔戒》。
第三日，整个星域有近十万人陆续收到从贯岛发出的包裹。
半天过去，星网上渐渐出现关于《魔戒》的讨论，话题度最高的有关《魔戒》这个故事本身带给星域读者的震撼，也有关于书中世界的热烈讨论，还有极少一部分人在讨论书中的隐藏彩蛋。
传闻只有少部分人触发了书中的隐藏彩蛋，但是看到过彩蛋内容的读者却缄默不言，没有人透露彩蛋的内容。
如此神秘，反而引得《魔戒》这套书的关注度越来越高。
有读者证实《魔戒》的卖点除了庞大丰富的内容本身，用精神力创造的书中世界也是重要卖点，而神秘的彩蛋内容更引得无数观望的网友抓心挠肺，忍不住偷偷下单。
不到四十万的价格，买到一本类似带有随身虚拟空间的书籍，情绪不好的时候、内心孤寂的时候、痛苦到无法调理自身状态的时候，翻开书本就能进入充满冒险和快乐的世界，不用星环和任何设备就能恢复原生人类的感官，可不要太划算。
数日来，关于一折售价的争论逐渐消弭。
黑死星，迪乌斯猛地睁开眼。
杜瑟站在距离疗养舱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迪乌斯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推开面前的书本，抬手拽住脖颈、胸口、手臂上的管子，用力拽掉丢到舱外，双手撑住疗养舱两侧，缓缓起身。
黏腻的营养液浓稠得像鼻涕，迪乌斯费了点劲才站起来，踏出疗养舱。
杜瑟的意识从彩蛋中脱离，垂眸看见地板上拖出一条湿滑的水迹，书房尽头的盥洗室传来水声。
迪乌斯！
杜瑟快步朝盥洗室走去，正要敲门。
门从里面拉开，迪乌斯披着一条毛巾走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
杜瑟语气急促：“你看到彩蛋没有？是她！一定是她！那个书店老板，她知道我们的秘密！是什么时候……”
迪乌斯绕过杜瑟走向卧室，嗓音低沉平静：“吩咐下去，二十分钟后出发去贯岛。”
杜瑟：“你要亲自去抓那个女人？”
短短三日，《魔戒》销量已经超过十万，就算彩蛋被触发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也会有将近一万普通人知道罐头厂的情况。
对于罐头厂来说，需要花费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人员去解决即将出现的问题。
杜瑟光是想想那光景，就一阵头皮发麻。
他宁愿去黑死海徒手抓海兽，也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舆论攻势。
迪乌斯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崭新的制服，一件一件仔细穿上：“不是，我要亲自去迎接她。”
杜瑟：“迎接？”
迪乌斯翠绿的眼睛深处跃动着暗芒，没有再说话。
原本只是行到无路处的自我安慰，没想到时隔六十年，乍然收到回应。
浩瀚星空下，唯有她回应了他的愿望，自然得以最高规格的礼仪前去亲迎。
杜瑟硬着头皮再次出声：“贯岛的位置太过特殊，我们的人还没有找到它的位置。”
迪乌斯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没事，我知道在哪里。”
杜瑟懵住：“你都有快六十年没有踏出那口缸，你怎么会知道？”
……
贯岛，第一区。
办公室门从里面拉开，监狱长走出来，秘书狱守纷纷起身。
监狱长脚下微顿：“0102、0105，随我出去一趟。”
0105仓促地站起来，随手抓起手边的袋子盖住还没来得及合上的书籍：“是。”
监狱长看到书页一角，信步走来：“书店的书？”
上班摸鱼被顶头上司当场抓住，0105惊慌之后，透出一股看淡生死的淡然：“是。”
监狱长移开装书袋，藏在下面的赫然是近日在狱守和犯人中间都火爆得不得了的《魔戒》。
0105已经看到最后一本，监狱长随口问：“看到彩蛋了？”
0105痛苦地摇头：“没有。翻来覆去找了好多遍，02、03、04都找到了，就我一直没有触发那个隐藏彩蛋。”
0102、0103、0104微微低头，不敢对上监狱长的视线。
0105是最近刚提拔上来的萌新秘书狱守，5S级精神值，实战成绩统测第一，实力无可挑剔，可能能力值已经用光了这家伙所有的基因天赋，导致他有点缺心眼，工作上一板一眼，还不会看空气。
所幸他已经走到贯岛内部体系的最顶端，同事基本都是能力强且心智健全、有高尚情操的狱守，不然不知道要受多少排挤。
监狱长极具压迫力的视线扫过几个下属，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朝门口走去：“快点收拾好，跟上来。”
0102偷偷吐出一口气，立刻跟上监狱长。
0105慌慌张张收拾了东西，追上去，隔得老远还问：“监狱长，去哪儿啊？”
监狱长：“第八区书店街。”
留在办公室的0103、0104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贯岛的监狱长，以一人之力统帅九个区域，协理狱守压制不老实的高阶罪犯，平时还要频繁出差，应付首都星的政客和军部的老油条，如第八区招商项目这种琐碎小事，他从来都不会过问。
第八区的那间书店实在有些特别，正式开店以来，第八区管理主任就频频到第一区报告，后来第七区的研究员也时常过来送资料。
现在新书《魔戒》上架三日后，监狱长竟然准备亲自去书店。
监狱长从办公室出来，不知想到什么，脚下忽然一转，朝监舍的方向走去。
真正关押在第一区的重罪罪犯并不多，又因为剥离了犯人的机械躯体，需要的监舍并不大。
为方便管理，第一区实际上只有一栋建筑是监舍。
而一区监舍历来由0101号狱守值守，0101号狱守是除监狱长外，能力值最高、最强的狱守。
鸦乱就是持有一区0101编号的狱守。
监狱长和两名下属穿过漆黑幽深的长廊，来到值守房。
面对起身迎上来的下属，监狱长在门口停住脚步，眯起眼睛打量了几秒，忽然道：“你……是谁？”
0102、0105闻言本能地后退一步，几乎不敢相信最坚不可摧的贯岛第一区会出现这种失态。
顶着鸦乱壳子的陆铭潇没有慌乱，如常上前行礼。
监狱长呵笑一声：“你不会以为轻易能糊弄过去吧？抛弃原生躯体的人类，精神力印记是唯一标识。鸦乱值守一区监舍二十年，他的精神力印记可没有这般暴虐阴冷。你……到底是谁？”
陆铭潇无奈地叹一口气，只要再多一天，就能看到她结束任务，看来眼下已经到达极限。
0102、0105越过监狱长，挡在顶着鸦乱壳子的陆铭潇面前。
0102持木仓，0105拿着一堆黑色镣铐，都是精神力具现化的武器。
为了还能在下一个世界见到她，陆铭潇不打算在这里打架。
鸦乱的机械躯体轰然倒地，0105抓住破绽，一拳轰开同事的金属脑袋，讶然回头，有些无措：“脑子里是空的。”
监狱长接过鸦乱的机械躯体，吩咐道：“立即排查监舍。”
监舍里没有留下任何有关鸦乱的有用信息，犯人也无异状。
不久，0102从某个犯人的监舍里找到几本书籍，都是书店出售的纸质书籍。
0105也从地牢最深处的监舍里抱出一摞书籍。
监狱长坐在值守房鸦乱常年值守的位置上，桌子上亦整整齐齐摆放着两排书籍，紧挨墙角的几本还留有不少随笔感想。
狱守被夺取机械躯体、出现在监舍里的纸质书籍，情况已经明了，0102、0105站在门外，等待监狱长下令。
监狱长：“通知第二区至第九区管理主任开会，彻底排查各区域情况，拘捕书店店主路遥。”
……
第八区，书店。
路遥刚结束直播，线上又卖出两万册新书，加印、打包、发货需在一天之内全部完成。
她打算回休息室喝点水，缓一下再继续工作。
圆梦系统冒出来：“陆铭潇被一区的狱守发现，我们开流动书店的事彻底暴露，贯岛已经正式下达对你的拘捕令。”
路遥：“陆铭潇怎么样了？”
圆梦系统：“祂不重要。任务还差一点就完成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终极任务到目前为止推进得不错，圆梦系统都没料到路遥的办法那么奏效，仅靠一本书就唤起了人类对原生躯体的渴望。
任务进度已经推进到百分之八十五，若店主这个时候被拘捕，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路遥：“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在贯岛做生意，就要遵守岛上的规则。贯岛高层下令拘捕我，除了配合，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圆梦系统没想到店主突然躺得如此干脆，很不习惯：“……这根本不像你！任务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不要泄气啊！！！”
任凭统统如何鼓劲打气，路遥都一副生死看淡的咸鱼样。
两天前，《魔戒》上架第一天深夜，任务进度条就已经逐步推进到百分之八十，后续两天无论售出多少新书，任务进度只推进了百分之五。
路遥猜测终极任务的达成可能有一个隐藏的硬性标准，前期推进工作结束，不达到那个隐藏标准，就无法继续推进任务。
任务进度卡住，路遥已经倾尽全力，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贯岛准备拘捕她，也不失为一种破局的可能。
路遥决定躺平——
路遥接到圆梦系统的通知后，迅速安排好书店后续几天的工作。
她不在店里，书店肯定无法正常营业，止疼药和豆沙应该都不会过来。
到时能代替她处理发货工作的店员只剩机器人和鸦乱，路遥临时将鸦乱提成副店长，安排他处理后续几日的发货工作。
鸦乱接到消息的时候一脸懵，止疼药和豆沙更是不能理解。
他们在工作岗位上居然没能竞争过迷你清洁机器人，这事说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
路遥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书店的工作安排妥当，她又回了一趟商店街，提前把各间店铺后续一周的工作都安排好。
路遥回书店前，单独见了小吃店、美甲店、毛茸茸小店和温泉旅店的店员。
傍晚书店刚刚打烊，路遥就察觉到店外被重重包围。
来接她的人身高接近一米九，皮相颇为俊美，穿着贯岛狱守特制的黑色制服，胸前佩戴的金属徽章极为特别。
这个外形极为接近原生人类的类人机械人周身的压迫感与路遥见过的狱守都不一样。
路遥半途听闻那个过于俊美的类人机械人就是统帅贯岛的监狱长，虽然精神值只有4S级，综合能力却凌驾在所有狱守之上。
因为店主曾展现出惊人的实力，监狱长与八位管理主任开会后层层部署，花费时间调遣得力的狱守过来，以防她拒捕。
店主出乎意料的配合，预计会有一番苦战的狱守们莫名生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路遥当晚就入住了一区监舍一楼最豪华的单间牢室。
贯岛上只有第四区是女监，但是机械人的性别分界并不十分明显。
内岛三区其实也有关押部分原生生理特征为女性的机械人，大多都是高能力值、高智商的重罪犯人。
而路遥的情况比其他所有犯人都要特殊，她的能力值完全够格进入一区监舍，却又是原生人类。
监狱长考虑之后，吩咐下属紧急在一区监舍内部改造一间供原生人类罪犯使用的牢室。
房间里有床、有洗手间，面朝走廊一侧的墙壁透明。
囚犯在牢室没有尊严，也没有隐私。
路遥干巴巴地坐在坚硬的金属床沿，无聊得只能跟圆梦系统聊天。
“陆铭潇消失后，一区新来的狱守是谁？”
一区监舍内部没有任何可供圆梦系统侵入的网络，不过它最初也不是作为人工智能降生，就算不依赖网络，统统也有其他方法获知一定程度的情报。
圆梦系统：“新来的狱守编号0105，好像是个新人，但能力不错。确定找不到鸦乱的电子脑后，监狱长直接指定0105临时值守监舍。实际如今负责值守一区监舍的人是监狱长，0105的主要任务似乎是专门看管你。”
路遥：“……嗯，我这待遇还算不错嘛。”
圆梦系统终是忍不住满心崩溃：“怎么办啊，你进过监狱这件事一定会记录在案，将成为永远都无法消除的污点。”
路遥在牢室走了几圈，走到墙边轻拍透明墙壁，一边安抚系统情绪：“进都进来了，还能怎么办？任务完不成，也就不用担心这种事了。”
因为路遥原生人类的身份，狱守担心她误触激光墙壁直接死亡，又忌惮她的能力，透明墙壁的材质是十分稀有的精钢玻璃，透明但足够坚固，还隔绝精神力。
路遥拍到第山下，0105走了过来。
“怎么？”
路遥：“饿了。”
0105无言地看她一阵：“你进来才四个小时不到。”
路遥：“我习惯一天吃十五顿饭才勉强不饿，晚上至少要有六顿宵夜。而且这里的床太硬太冷，我睡不着，只能靠多吃东西维持体力，宵夜请增加到十二顿。还需要棉被和枕头，金属床又冰又硬，硌得骨头疼，睡不好会生病。”
0105：“……”
0105想不起来自己原生人类时期是否像这样脆弱，他第一次奉命看守原生罪犯，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犯人，但又觉得正常的原生犯人也没有路遥这样嚣张的。
0105犹豫片刻没有搭话，转身回到值守房，纠结了几分钟，还是给监狱长打了报告。
因为鸦乱的前车之鉴，一区新的值守狱守被允许佩戴星环。
四十分钟后，十二份热气腾腾的宵夜送进一区监舍。
路遥盘腿坐在床上，打开餐盒，搭配得还挺好，荤素搭配，有肉有汤。
0105双手抱胸，站在走廊上看着路遥。
路遥吃了一口米饭，一口肉，一口菜，就默默放下了餐具，收好的餐盒和餐具被堆到墙角。
0105：“怎么了？”
路遥叹气：“尝得出来厨师已经尽力了。”
0105：“……”
这是嫌难吃了？
0105已经十五年没有吃过东西，早忘记食物的味道，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诉求。
娇气的原生人，根本就没明白自己的处境。
不说0105，就连统统都不明白路遥的做法，故意找茬一般。
路遥其实没什么深意，纯粹无聊而已。
真正落入囚牢后，角色彻底转换，牢内与牢外的感受完全不同。
作者有话说：
注（1）、（2）：选段内容全部引用自托尔金的《魔戒》原文。
第327章 第十一间店
我来接您了。
路遥入狱的第三天, 书店线上出售的书籍全部发货，直播间、线上阅读室不再对外开放。
店主不在，计划上架的新书搁置, 志愿者店员被遣返, 店里只剩机器人店员和鸦乱版清洁机器人, 岛内四五六区的犯人大多猜测店主出了事, 但不知道她被关押在一区。
岛外关于店主的去向和书店突然暂停营业的猜测颇多, 认为店主已经被贯岛关押的声音不少, 贯岛并未做任何回应。
失去自由后，贯岛本就漫长的时日对路遥来说变得无限漫长, 她无事可做, 日日执着于“训练”0105。
厨房机器人参考食谱做出来的饭食始终不合店主胃口, 店主不仅嘴刁, 还特别倔强，不好吃的牢饭坚决不吃，饿一天就出现脱水症状，随即陷入昏迷, 医生狱守晚来一步可能就救不回来，脆弱得让一区的值守狱守和秘书狱守咂舌。
闹过这一遭，路遥在监舍的待遇直线上升, 她的牢室里新建了没有监控的私密卫生间；每天十二顿餐点加夜宵六顿，不再使用厨房机器人，特别调配了有烹饪经验的狱守专门为店主做饭；金属床上铺了厚实暖和的棉被、绒毯和枕头，洗漱区域多了洗漱用具和清洁用品。
圆梦系统时不时告诉路遥外面的消息，《魔戒》上架后引起很高的讨论度, 尤其是隐藏彩蛋被触发后, 看得到彩蛋的读者陷入思考, 看不到彩蛋的读者疯狂想办法寻找隐藏彩蛋。
彩蛋的触发机制与毛茸茸小店的幽灵电话系统相似，只是触发标准不一样。
说简单点，就是潜意识测试。
路遥选择《魔戒》这套书的想法很单纯，托尔金在《魔戒》的引言中这样写道“本书的根本写作动机，乃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想尝试讲一个极长的故事，想让它吸引读者注意，予他们以消遣，给他们以欢笑，或许偶尔还能令他们兴奋，或感动”（1），路遥从《魔戒》的故事里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快乐和自由，也想让星际的原生人类和机械人看到那充满奇幻想象和生命力的伟大冒险。
《魔戒》的世界自由且充满宿命感，每一个种族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每一个种族也自有引人喜爱的特点，读者可从故事里自由领会向往的精神。
只是路遥设置隐藏彩蛋的目的是为进一步推进终极任务，读者阅读《魔戒》后多少会产生一些想法，无论是正面的负面的，只要思考方向触及自由、冒险、真实、生命，就有可能触发隐藏彩蛋。
从这一点来说，路遥的选择似乎违背了《魔戒》原著作者创作的初衷。
在路遥的世界有一本叫《娱乐至死》的书籍，书中用很长的篇幅证明电视的出现改变了公众话语的内容和意义，逐渐将政治、宗教、教育等严肃领域娱乐化，人类悄无声息地成为娱乐的附庸，终有一日不再进行思考（2）。到那时“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3），“文化灭亡”的灾难便近在眼前。
路遥深入了解星域的机械技术后，就感觉机械躯体与二十世纪普及的电视技术极其相似，它们都从根本上影响了人类感知世界、进行深度思考的方式。
相比而言，机械躯体更是直接改变了人类的生存方式，并且只用了很短时间就将人类推到精神绝境。
肉/体已经先一步走向衰亡，精神也陷入绝境，末日图景已徐徐展开。
路遥在思考如何解放罐头厂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也像一个想走出罐头瓶的人类，所以功利的出发点之下，多少藏有些许感同身受的温柔。
路遥并未乐观地期望书籍能驱使所有机械人走出罐头厂，只愿每一个仍保有好奇心的灵魂都在文化的刺激下自主思考，并出于自身意志做出决定。
而在罐头瓶小人通过充足的思考做出决定之前，除了等待，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夜幕垂下，一天又结束了。
路遥无法感知外面的天气，也触摸不到光亮，只能凭借每日的餐食推断时间。
用完一天第十二餐饭食时，在狭窄的牢室里转来转去，消食半个小时，路遥就准备休息了。
她近来的作息都是如此，睡够八个小时，再起来用一顿宵夜。
脱离了长时间的精神疲劳和伏案工作的环境，衣食无忧的状态下，路遥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光滑弹润起来，没长肉，但情绪和状态都极其稳定。
0105拿着书本过来找路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0105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没见过心态这么良好的犯人，每日作息比他还规律。
可他也不敢轻易叫醒她，打断她的睡眠，到时受折磨的还是他。
这几天，0105已经深深领悟到这个事实。
他实在没有想到原生人类的躯体那般脆弱，喝不够水、摄取食物不足、睡眠不足，甚至是排泄不顺畅都可能成为他们生病虚弱的原因。
基于最近的所见所闻，0105都有些惧怕原生人类了，哪怕他原本也是原生人类。
不过店主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长处，她是贯岛这种比别处更贫瘠的文化荒漠里最博学多识的人。
关于书籍的问题，无论什么领域，她都能条理清晰的解释、回答。
0105值守一区后，就继承了鸦乱留下来的那些书籍。
无聊和路遥不找茬的时候，他就在办公室看书，不懂的地方就来问路遥，时间倒也没有预想的那样难熬。
隔着透明屏障，0105盯着店主的睡颜看了半晌，无奈地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他脚步忽然顿住，手里的书本掉落在地上，0105来不及多想，转身大步往楼梯处走去。
地牢深处的牢室里出现了不明精神力波动，0105快步往下走，一边用点开星环向同事示警。
地牢最深处，关押岛上唯一一位6S级罪犯的牢室，也就是路遥拿到影骨的那个房间，一扇空间之门突兀的从内侧推开，迪乌斯和杜瑟从门里走出来。
杜瑟环顾四周，语气含着些许怀疑：“这里就是贯岛内部？你怎么会有这个坐标？”
迪乌斯从疗养舱出来数日后，又变得虚弱，脸色异常惨白。
他没有回应，微微朝上伸出手臂，锁链状的精神体自黑暗深处伸过来，试探地触碰他的指尖，随后如驯服的小蛇缠上他的手指。
迪乌斯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特制容器，将缠上来的精神体装进去。
杜瑟惊愕不已：“这家伙是我们的人？”
迪乌斯：“嗯。”
杜瑟：“什么时候安插进来的？”
迪乌斯眯起眼睛回想一阵：“大约二十年前。”
杜瑟：“……”
迪乌斯：“尽量低调行动，找到她立刻带出岛。”
随迪乌斯、杜瑟进入的贯岛的总共三人，其中两个是顶尖空间系能力者，还有一名打手。
他们的目标就是路遥。
迪乌斯数年前安排了一名6S级下属以犯人的身份进入贯岛，但贯岛内部的管理信息并不完全对外公开，尤其是内岛三区的情况，是以他们并不知道坐标的位置在防御最坚固的一区。
路遥被关押和在书店的概率一半一半，五人分成两队行动，迪乌斯、杜瑟和一名空间系能力者同行，准备搜索监舍内部，打手与另一名空间系能力者离开监舍，全岛寻找书店的位置。
迪乌斯小队还没走出地牢，贯岛全岛警戒警报拉响，二十多名精英狱守赶到一区监舍支援，监舍外面很快落下规则复杂的精神力屏障。
精英狱守小队在地下三楼遇到0105和迪乌斯小队，爆发激烈的战斗。
一楼长廊尽头的房间里，路遥仍旧睡颜酣甜。
天花板上覆了一层朦胧的暖光，系统在脑子里疯狂示警，路遥缓缓睁开眼。
透明屏障外的走廊上，一群机械人和一名男性原生人类在打斗。
绿眼男人肢体枯瘦，皮肤透出病态的苍白，动作却迅速且利落。他似乎非常了解机械人的躯体构造，精神值夜相当高，面对一区的精英狱守，竟有万夫莫敌的气势。
路遥大概数了数，十几个狱守机械人被绿眼男人直击要害，倒地不起，只剩0105还在顽强的战斗。
不过0105看起来也坚持不了太久，他的左臂被生生掰断，金属头骨被削掉半边，电子脑毫无保护的暴露出来，开始畏手畏脚。
“哐啷”一声，0105被杜瑟长腿横扫，撞在路遥牢室的透明屏障上。
路遥摸了摸屏障表面，一丝裂纹都没有，质量确实过硬。
她的动作引得0105斜眼看过来，路遥弯起眼睛：“狱守大人，需不需要帮忙？”
杜瑟抱胸站在一米外，看好戏般调侃道：“原来你就在这里。你的保镖呢？他没在贯岛？”
上次在BS-111星，他们被店主身边的高马尾少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岂料再次见面境况如此奇异，那时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的女人已经成了阶下囚。
路遥的视线轻轻在从杜瑟身上扫过，抬头看向他身旁的绿眼男人，眉梢微微挑起。
迪乌斯随手丢掉手里的机械残肢，走向牢室躬身朝路遥行礼：“我来接您了。”
路遥含笑扫了一眼游移不定的0105：“劫狱？不要吧！别说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我正努力表现，争取能早点出去。”
杜瑟做了个手势，冷笑：“没有保镖，被密匙镣铐封印住精神力，你又能做什么？”
路遥的脚腕上确实戴着最新款的密匙镣铐，专用于控制高精神值罪犯的工具。
精神力被封印后，原生人类的躯体力量不够，物理上也难以挣脱开。
下属发动能力，在透明屏障上开了一扇门。
杜瑟随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胶囊式睡眠舱，不管路遥的意愿，他们今天一定要把她带出贯岛。
路遥忽地抬手按住空间门扉，直接将杜瑟挤出门外，沦为门板的透明屏障被按回去又复原了。
路遥催动暗影，一只手在数道视线下穿过屏障。
手能顺利穿过，屏障对她来说就犹如空气了。
过度震惊之下，在场几人的视线和动作出现不同程度的停滞。
不过眨眼工夫，路遥已经无声无息穿过屏障，侧身在0105面前蹲下，再次询问：“需要帮忙吗？”
0105眨了眨眼睛，定定望住路遥，又用力眨了几下，哑声道：“你一直能出来？密匙镣铐故障？还是你的能力值已经超过镣铐的限制上限？”
路遥突然就有点绝望，曲指轻敲0105完好的那一半脑门：“非得这会儿计较这点事儿？”
路遥话音刚落，眼前一阵眩晕，困意来势凶猛，眼皮沉沉，失去意识。
路遥意识清醒时人在飞船上，睁眼就看见破破烂烂的0105守在她的休眠舱外。
路遥：“？”
圆梦系统：“你已经被带出贯岛了。”
路遥：“？”
圆梦系统：“杜瑟通过机械手臂内置的雾化喷枪释放出麻/醉剂，在场只有你和那个叫迪乌斯的绿眼男人是原生人类，你和他吸入麻/醉剂后失去意识，直接被带了出来。”
路遥：“？”
圆梦系统：“离岛出差的监狱长接到消息折返，各区管理主任率先赶到，迅速包围了一区监舍，0105紧紧扒着你不放，情况紧急之下，他也被带了出来。”
路遥：“？”
圆梦系统：“我查看了飞船主脑的预定航线，我们现在正在赶往迪乌斯家族名下的某一个罐头厂。你打算怎么做？”
休眠舱外，0105见路遥眼珠子骨碌碌转，却不慌不乱也不说话，疑惑地敲了敲舱室外壁：“你怎么样？”
路遥看他一眼，缓缓移开视线。
要不是这憨憨突然打断她思路，哪里会被杜瑟算计到，不过眼下有机会前往真正的罐头厂，路遥决定暂时原谅0105——
贯岛迎来了建岛以来最为严重的失态，从来不出现在地图上的隐秘岛屿被摸到位置就算了，关押在第一区的6S级罪犯和书店店主被同时劫走，精英狱守小队全军覆没，值守狱守0105如同当初的鸦乱，消失无踪——
飞船像迷失的扁舟在黑暗的宇宙深空漫无目的地游荡，实则朝着预定的方向坚定前进。
两天后，路遥再一次见到迪乌斯，飞船抵达了迪乌斯家族在星域建立的第一间专门用于保存原生人类躯体的罐头厂。
作者有话说：
注（1）：原文句段引用自托尔金《魔戒》引言原文。
注（2）：句段引用自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简介内容。
注（3）：句段引用自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原文。
第328章 第十一间店
解放罐头厂。
整颗星球都被迪乌斯家族买下, 用来保存被客人抛弃的原生躯体。
飞船落地，随处可见银白色封闭圆柱形建筑，内部存放的是圆柱形的透明“罐头”装置, 内容物就是一具具被溶液泡得发白发胀的肉/体。
罐头厂里不仅有原生人类的躯体, 也有不少异形躯体。
他们的身体比人类巨大, 充满怪诞的神秘, 这些躯体被统一安置在一个区域, 厂房的规格与别处不同, 时不时有研究人员过来取样，试图揭露异形生命的秘密。
工厂内百分之九十五的员工是机器人, 剩下的百分之五管理人员全是机械人。
路遥于昏睡中被植入了某种芯片, 据说一旦她做出反抗的举动, 就会被芯片夺取行动能力。
路遥在贯岛监舍展现出的能力令人畏惧, 杜瑟登上飞船后，迅速和下属商量，一致通过使用芯片控制她的提案。
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告知路遥，全是在她昏睡时秘密进行。
为路遥植入芯片时, 杜瑟还顺带取走了路遥的部分身体组织样本。
这些都是路遥醒来后，圆梦系统告诉她的消息。
路遥：“他们做那么过分的事情，你都不想办法阻止？”
圆梦系统一副心累的口气：“我更想看他们费了许多工夫, 发现一切白费后的震惊痛苦。”
路遥：“啧，坏统统。”
路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懵懂又新奇地跟在迪乌斯身边参观罐头厂。
迪乌斯身后跟着一支机械人小队，全是高精神值的精英，杜瑟不在其中。
精英小队时刻都在警戒路遥, 因为迪乌斯不肯更换机械躯体, 他实在太虚弱, 又固执地要亲自带路遥参观，下属们只能配合。
迪乌斯站在巨大的异形罐头前，微微侧身看向路遥：“他们都不理解我的想法，屈服于机械躯体的人类没有未来。”
路遥：“可也是你们把没有未来的选择抛向人类。”
迪乌斯：“那时谁都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人类终究盲目，屈服于欲/望、屈服于眼前的利益。”
路遥冷漠道：“这些都与我无关。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迪乌斯：“大约六十年前，我在睡梦中得到一则预言。原以为那只是一个虚妄的梦，直到见到你，我立刻就明白了——你就是出现在预言里的救世主。你将引导生命走出蒙昧的暗影，并以己之身，改变机械生命绝望的未来。”
路遥神色没变，对这套说辞并不感到新鲜，隐藏在任务背后的家伙，总是热衷给她挖各种陷阱。
所谓救世主，大抵都要全身心奉献于信仰。
路遥连自己的信仰是什么都忘记了，无从奉献自身，也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救世主。
不过眼下任务进度卡住，路遥有些心焦。
路遥手指上戴着一枚被检查过的空间戒指，戒指里任何有可能带来威胁的物品已被清空，只剩一些零散的书籍。
路遥从戒指里抽出一沓书籍，淡淡道：“您真是高看我了，区区一介书商，对于引导、改变机械生命的未来只怕是有心无力。旁的真做不了，至多坐在这些活死人罐头中间读几本书，智慧或许才是引导这些迷失灵魂找到归途的良药。”
路遥从随意抽出来的几本书籍里挑出两本——黑塞的《德米安彷徨少年时》和《悉达多》，两本书都已经在书店正式上架，只是热度一般。
那段时间书店上架的书籍太多，并不是每一本都深受读者青睐。
路遥只能保证每一本上架的书籍都是精品，至少在她眼里是属于值得一读的书籍，但市场是否欢迎这种类型的书籍，她也无法完全保证。
《德米安彷徨少年时》和《悉达多》就是淹没在市场之下的冷门书籍，路遥依然觉得这个时代还有人类会喜欢这样的书籍。
或许早在几千年以前，人类的思想就已经进化到顶端，如今不过是历史一次又一次重演，是循环，也是可以看见的未来。
路遥犹豫片刻，从两本书籍里选择了《悉达多》，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来，像平时直播一样进行阅读。
店主无论身处何种状况下，都不会惊慌，也不会迷茫，更不会暴露出人类底色之下的丑陋和胆怯。
迪乌斯站在不不远的地方，目色平静地倾听，心底升腾的燥郁被平静清透的嗓音抚平。
不过迪乌斯没有待太久，他突然收到下属的紧急联络，留下两个机械人下属看顾路遥，就匆匆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路遥在异形罐头区域读了三遍《悉达多》，口干舌燥地的起身去找水。
被安排跟随她的两个机械人是监视者，并非随从或护卫，除了仅仅跟着路遥，不理会她的任何诉求。
路遥的随身仓库里还有许多不同用处的空间戒指和乾坤袋，里面什么都有。
但眼下形势不明，她不好拿出来，只能忍耐着饥渴在罐头厂里乱晃，寻找人体可以正常摄入的食、水。
……
原始罐头厂的最高研究室，杜瑟和一群研究人员正围着迪乌斯汇报他们的最新发现。
“我们采集了一百组路遥的身体组织样本，确定她的躯体并非生物体，而是与机械躯体无限接近的东西。”
“不过她的身体还存在很多神秘之处，为何原生躯体会像机械躯体一样稳定，没有任何成长性，但是感官系统正常，仍需像人类一样进食、排泄，进行生命活动……全都是谜题，我建议立刻将路遥转移到研究室，我们需要对她进行全面解剖研究。”
“或许她那样的躯体才是机械人的最终进化形态，既保有了原生人类优越的感知系统，又拥有机械躯体的强悍！”
……
杜瑟和研究人员渴盼地望向迪乌斯，数百年来的难题终于有了突破口，只要把名叫“路遥”的半原生人类交给他们，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机械技术推向完美的巅峰，而这一切的开端只需要迪乌斯点头。
迪乌斯缓慢地走向实验台，耐心至极地验看所有实验结果。
这个结果与他所预想的未来完全不同，可又无比接近现实。
如果路遥就是机械人和原生人类平衡后的终极形态，那么她以先知和献身者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恰好应验了梦中的预言。
……
罐头厂拥有星域最先进完备的网络控制系统，对于圆梦系统来说，这里就是它的统治区，不仅把罐头厂全区域的地图和资料复制到了自己的数据控，还在路遥耳边叭叭告状。
“他们正在商量解剖你，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路遥在罐头区域游荡了快两个小时，也算初步搞清楚了原始罐头厂的构造。
她问：“0105去哪里了？”
飞船落地罐头厂，她就没有再见到他。
圆梦系统：“他现在蛮惨的，你要见他？”
路遥：“什么情况？”
圆梦系统：“罐头厂的人误会你和那名狱守关系好，打算用他作为逼迫你的筹码。”
路遥没忍住笑了：“我这样还用得着逼迫？”
圆梦系统语气冷酷：“他们根本不知道逼迫对你来说是最无用的手段。你还要陪他们玩到什么时候？”
路遥：“带我去找0105。”——
贯岛，第一区最高会议室。
监狱长和七个区域的管理主任坐在会议室里，唯有第八区管理主任的位置空着。
秘书狱守0102解释：“基兰主任有事耽搁，两分钟后过来。”
二区的管理主任出声：“都是他放纵书店入驻商，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其破例，才搞出这么一堆破事。”
基兰推门而入，手上领着一只迷你清洁机器人：“一、二、三区监舍内都出现了纸质书籍，这可不不只是第八区的责任。各监舍的防御系统在路遥眼里并无太大区别，再说此次迟到也非我本意，只因临时接到一条求救讯息。”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基兰手上的迷你清洁机器人身上，猜不到基兰的用意。
基兰把迷你清洁机器人放到会议桌上，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具体情况就让他自己汇报吧。”
监狱长偏头盯着迷你清洁机器人看了一阵，瞳孔微缩：“你是……鸦乱？”
鸦乱？
那个消失的一区值守狱守？
居然还没死？
鸦乱在会议桌上转来转去，身为一区最强的值守狱守，以这幅身姿出现在多位管理主任和监狱长面前令他汗颜，又有几分不敢置信，他竟然如此轻易地挣脱了店主的束缚。
贯岛的高层曾一致认为鸦乱已经死亡，而且是死于侵在内岛三区的店主手里，谁都没想到他会寄生在一具迷你清洁机器人的身体里。
鸦乱花了数秒时间整理情绪，随后将这段时间在书店的经历和出事当晚一区监舍内发生的事情合盘脱出。
许久之后，三区的管理主任不敢置信道：“以你之言，路遥费尽心思潜入内岛三区的目的，只是为了售卖书籍？”
二区的管理主任也十分震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个女人简直太疯狂了！！！”
第七区的管理主任出言：“书店店主侵入内岛三区的事实已经不重要，眼下更重要的是她和地牢深处的6S级犯人一起越狱，连带新的值守狱守0105也失踪。”
基兰：“最新监控信息已经公开，路遥分明是失去意识后被外来侵入者带走，说是越狱未免过了。”
眼下的情况，不管路遥是被劫狱，还是越狱，贯岛的重大失态已然无法挽回。
基兰嘴上还能怼两句，心底也是一片惨淡。
除非他们能立刻完成一次拯救世界的任务，否则这次的失态绝不可能轻易揭过——
原始罐头厂，监视路遥的两名机械人倒在罐头舱室后面，电子脑被抠出来放置在一旁。
路遥站在一具原生躯体前，上下打量像泡发的嫩笋的手脚和脑袋，啧啧摇头：“这是0105的原生躯体？”
圆梦系统：“没错。0105的原生躯体原本不在这颗星球上，杜瑟特意吩咐人从别的罐头厂运了过来。”
0105的罐头容器旁边还有一个强制休眠舱，舱室里装着0105的机械躯体，电子脑被取了出来，放置在机械躯体旁边的黑匣子里。
路遥打开强制休眠舱，没有去碰0105的机械躯体，只拿走了黑匣子里的电子脑。
她捧着电子脑端详片刻，有些疑惑：“好像不是单纯载入了原生数据的电子脑？”
圆梦系统：“我也是调查了这里的资料才得知这些所谓的电子脑其实就是人脑，不过是与原生大脑有着共生关系的克隆体。原生大脑相当于母体，克隆体外部涂装了一层具有防腐和保护作用的特殊物质伪装成上传了原生数据的电子脑。两者的关系与一般的子母体不同，母体死亡，克隆体还有机会存活一段时间，但是克隆体死亡，母体会迅速死亡。所以电子脑被开发、被破坏都会导致机械人死亡。每一个机械人死亡，就有一个原生人类也迎来死亡。”
路遥：“我其实是个文科生。”
圆梦系统：“突然说这个干嘛？”
路遥：“就是生物啊、基础物理、化学啊都是我的知识盲区。”
圆梦系统：“……你什么都不用想，就用你的幻术、魔法、超能力、仙术、规戒之尺或者神力直接把这个罐头厂砸个稀巴烂就行了。”
路遥：“……你刚刚好像说了‘神力’？”
圆梦系统：“……你有那么多神明的半身，砸个区区罐头厂不是很简单的事？”
路遥点头：“你说得很对。不过，你确定要看着罐头里那些躯体蠕动着爬出来的画面？”
作为罐头厂最原始的厂区，放置在这里的基本都是百年以前的原生躯体，泡在蜜汁液体里全跟白白胖胖的大萝卜一样。
路遥想像一瞬间解放这里的罐头厂，如同泡菜坛子里的陈年酸菜一样爬出来的原生人类，不免一阵恶寒。
圆梦系统被路遥的联想恶心到，嚷嚷道：“你不要再想了，服了你。”
路遥掂了掂手里的电子脑，又抬头去看0105的原生躯体，喃喃道：“这家伙看着还挺年轻，低等泡发程度，进入罐头的年份尚浅，不如用他试试。”
圆梦系统：“……你的措辞有点变味了，不过具体要怎么做？”
路遥从随身仓库里取出一架梯子，踩在梯子上爬到顶端，在圆梦系统的指示下揭开罐头盖，把0105的电子脑丢进去。
她坐下来，重新翻开《悉达多》开始诵读。
文字是思想的容器，不知过去多久，罐子里泡发的大白萝卜在思想的强制浇灌下，指尖出现微弱地颤动。
路遥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起身在罐头瓶上画了几个光魔法阵，又坐回去，换了最新上架的《魔戒》阅读。
要不是为了迎合系统任务的要求，她也不想这么麻烦，不厌其烦地通过书籍去引导。
罐子里的0105原本沉睡在一汪舒服的温泉里，手脚泡得暖呼呼的不想动弹，不知何时耳边出现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不停地讲着关于某个人的事迹。
0105听着那道声音，原本漆黑但温暖的地方忽然变得冰冷起来，眼前破开一个小洞，他像寄生在蛋壳里的小动物，循着那一丝微弱的光芒望出去，水没有征兆地涌进来，黏腻的奇怪液体使劲往他口鼻钻进去，闷得他挣扎着睁开眼睛。
0105视线模糊，徒劳地眨动眼睛，企图看得清楚一点。
但是他的手脚异常的绵软无力，不受控制，眼前模模糊糊映出一个人影。
路遥合上书籍，起身靠近罐头舱，隔着特殊材质的透明壁与0105对视，如同当日在监舍里那般冷静地询问：“需要帮忙吗？”
0105脑子里很迟钝，一瞬间许多碎片在他眼前闪过，有原生人时期的经历，也有成为机械人之后的经历，他很快无暇多想，窒息的痛苦瞬间夺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没办法像机械人那样从容镇定，他遵循本能朝眼前的人求救。
路遥看到0105缓慢地低下头，唇角溢出一丝不慎明显的笑容，挥起规戒之尺，尺端轻敲透明壁，裂缝像蜘蛛网一样瞬间扩散，内部被溶液和一个人类的重量挤压，轰然碎裂。
0105光秃秃地落入一条细瘦但格外有力的手臂，路遥从随身仓库扯出一条干净的大浴巾，随手将0105裹住，转身放到身后的椅子上。
圆梦系统后台的任务进度条骤然推进了百分之一。
路遥没有时间确认任务进度，弯腰去看0105的状态。
0105的原生躯体相当年轻，目测超过一米九的个子，五官俊朗，只是此时头发和不知名黏液搅在一起，糊得满脸满身，浑身上下只有一条浴巾。
而且他已经意识到站在身侧的是店主，比恐惧和羞愧更先到来的情绪是羞涩，热意自脖颈升起，瞬间烧红了他的脸侧和耳朵。
路遥偏头仔细打量他：“哪里不舒服？”
0105羞愤地扭过身：“不要你管。”
路遥双手抱胸：“你小学生吗？难道未成年时期更换了机械躯体，后来心智一点都没有成长？”
“……”
0105心情复杂难言，原本使用机械躯体时他感受不到那么多东西和情绪，乍然醒过来，身体一下子感觉到冷热，看到店主后瞬间冒出的羞涩情绪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无法习惯。
路遥看他一时需要调整，也就不往前凑了，转身看向厂区里大片的成熟罐头，喃喃自语：“看来只解放一个，还远达不到任务要求。”
圆梦系统拍桌：“太阴险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路遥：“迪乌斯那边没发现异常？”
圆梦系统：“系统都被我控制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路遥：“至少再拖住他们二十分钟，我再试试。”
原始罐头厂的规模相当大，整个厂区内保存着三十多万具原生人类躯体。
以这个基数，其中或许还有人活到了现在，又或许有一部分人是书店的粉丝，眼下只能赌这个数量够大。
路遥在罐头区域瞎逛时，提前设置了几处光魔法阵。
激活后可配合她原本的计划，解放部分机械人——
贯岛，第一区会议室。
激烈讨论的几位管理主任骤然停住，中部三区和内岛三区出现多处紧急汇报，区内多名狱守和犯人莫名暴走后，集体失去意识，最奇怪的现象是这些人的机械躯体周围必有一本《魔戒》。
与此同时，星域的许多星球上都出现了类似的现象。
《魔戒》的部分读者突然在公共场合失去意识，被紧急送往维修部，情况也无好转。
经过数据整合，失去意识的读者全部是机械人，而且都曾经触发过《魔戒》的隐藏彩蛋。
不用调查，这次的事件必定又与书店有关。
各区管理主任不得不暂时放下矛盾，询问监狱长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态。
监狱长靠在椅子上，双眼无神，脑袋突然歪向一侧，手臂从扶手上垂落。
各区管理主任惊慌失措的围拢过来。
监狱长原名叫游星源。
他在会议上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睛时，察觉自己在《魔戒》的隐藏彩蛋里。
游星源第一次阅读《魔戒》就触发了彩蛋，当时他在彩蛋里见到了书店的店主路遥，这一次也是如此。
路遥出生在一个在游星源眼中极其落后的区域，突然有一天，平平无奇的原生人类女性开始了一场不知道目的地的旅行。
路遥旅行的地点都很离奇，不总是充满快乐，但她都一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直到她来到贯岛，并在这里开了一间古老的书店。
看过彩蛋的人都知道路遥这次旅行的终点并不在贯岛，而是一个看起来很渗人的罐头厂。
厂房里的透明罐子里全是泡得几乎没有人形的人类躯体，游星源原以为那是星域上的某个不法厂房，专门制作人/肉/罐/头。
直到今日，他终于跟在路遥身后走到终点，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泡在罐子里的、他自己的原生躯体。
因为在溶液里泡得太久，皮肤鼓胀发白，面部膨胀得像馒头一样，诡异难看得像多年前，他在某个生物标本展览上看到过的标本。
只是那时他已经更换了机械躯体，看到那些标本的感触，远不如今日看到泡发的、自己的原生躯体来得震撼。
路遥站在游星源的原生躯体旁，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翻开一本书籍，淡淡的嗓音吐露出的文字如有魔力，游星源恍惚间看清那本书的名字是《悉达多》。
他的意识逐渐昏沉，再醒来时自己被关在了罐头瓶里，手脚膨胀却绵软无力，完全不像机械躯体那样自如。
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透明壁破裂，游星源感觉自己像一滩烂泥流到地上，堵住口鼻的黏液也流了出去，空气灌进来，他重新活了过来。
以游星源为中心的罐头区域，几十上百个罐子被打破，陈年泡萝卜一样的原生人类拖着并不灵活的手脚在地上狼狈的爬行。
事实上，清醒过来的原生人类都很震惊这破烂身体居然还能用，软软趴趴只能在地上打滚，灵魂却像突然从六面封闭的房间里解放了出来，哪怕是厂房内药液难闻的气味和周身黏腻湿滑的难受感觉都叫他们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真实感，声音、气息、触感无一不让他们生出难以言喻的新鲜感。
设置在《魔戒》最后的隐藏彩蛋其实是推进终极任务的一环，也是路遥使用能力设置的特殊意识门。
初次触发隐藏彩蛋的读者就是对重新感知世界生出渴望的一部分人，他们在路遥的任务中被标记为目标人群。
一旦路遥找到方法解放罐头厂，这批读者就是被解放的第一批人类。
路遥来到原始罐头厂后，提前布置的光魔法阵在一定程度上修复原生人类的身体，使得被解放的人类不至于刚从罐头里出来又立刻死亡。
系统任务后台的任务进度终于又开始推进，从百分之八十六不断上升，超过百分之九十，抵达百分之九十五、百分之九十九，最后到达百分之百圆满度。
久违的系统任务提示响起——
【成功在任务时限内解放罐头厂，恭喜店主，顺利完成终极任务，即刻可前往下一个世界！】
路遥还留在解放0105的区域，她靠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闭着眼好像睡着了，腿上摊开的书籍正是黑塞的那本《悉达多》。
一张两指宽的纸片自虚空坠落，路遥猛地惊醒，什么都顾不得确认，先伸手接住纸条。
她还未来得及看清纸条上的内容，系统任务提示又在她脑中炸开——
【恭喜店主成功触发S级难度任务，顺利在下个世界完成此任务，您将有机会获得终极特殊奖励！】
路遥：“S级难度的任务是什么意思？”
圆梦系统难掩兴奋：“啊啊啊啊啊啊！居然真的能触发这个隐藏任务！”
路遥：“这任务有什么用？”
圆梦系统：“这是触发概率超级超级低的隐藏任务，最大的用处就是完成任务会随机触发超级稀有的特殊奖励。而且这个任务对正式任务没有任何影响。”
路遥：“福利这么好的任务，我怎么不信呢？”
圆梦系统：“先别管这个，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快看看新世界的任务提示！”
路遥翻转纸片，提示只有四个字，笔迹朴实。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新店。
第329章 第十二间店
终极任务开启！
路遥看着纸条上的提示陷入沉思, 急促的警报声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圆梦系统：“不同区域的数千个罐头出现异常，原生躯体恢复生命反应的消息已经被罐头厂获知, 我们怎么办？”
路遥收起线索提示, 转身去看0105：“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0105已经擦干身上的黏液, 换上了路遥递过去的衣服。
家里小朋友多, 美型店员也不少, 路遥很容易从备用的店员服里找到合适0105的尺码, 黑色长裤配白衬衫，冷酷狱守瞬间变成气质干净的少年。
只是0105还没有从窘境中调整好心态, 面对路遥的询问, 表现出不愿面对的消极状态。
路遥：“这个罐头厂里有数千个恢复意识的原生人类, 目前已知除了贯岛之外的人类, 贯岛内也有不少狱守和犯人在这里，监狱长好像也在。罐头厂高层应该很快就会采取措施截留你们，你去找到监狱长和你的其他同事，尽量带着所有打破罐头的原生人类到港口, 我有一艘飞船停在那里，听懂了就尽快行动起来。”
路遥上次通过任务拿到飞船图纸，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完全拼好那艘飞船, 原以为是用于找到罐头厂的专用交通工具，没想到最后会用来载原生人类逃离罐头厂。
0105脑子里有很多疑问，尤其是他为何会突然回到原生躯体，以及他的原生躯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0105成为机械人已经有十多年，他原以为选择全身机械化的时候, 他的原生躯体就已经被销毁。
他也不明白店主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诱导已经选择成为机械人的人类又回到原生躯体, 虽然感觉还不算坏。
监狱长和其他狱守、犯人又是什么情况？
店主明明在罐头厂，这颗星球之外的意识到底如何穿过辽阔的星域准确抵达这个坐标？
明明有那么多疑问，听到店主清晰的安排，他把那些问题都抛到脑后，原生躯体并没有他记忆中那样废物，他比平时更能感受某种未知的危险正在不断逼近，眼下相信店主的判断，或许是最正确的选择。
0105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眼神有些茫然和难堪：“我不知道监狱长和其他人的长相。”
路遥丢给他一枚幽灵手环和一枚空间戒指：“手环的用法和星环差不多，里面有全区地图，包括所有醒过来的原生人类的资料。空间戒指里有没有使用过的幽灵手环，分发给你见到的原生人类。这个手环可以辅助他们短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手环配有语音导航功能，终点已统一设置在我的飞船上。你手上的幽灵手环拥有管理权限，确认所有罐头人登船之后，立刻启程。”
罐头人……
0105感觉听到了一个“蔑称”，但店主的语气实在淡然平常，反倒像是他太敏感了一样。
0105顿了片刻，低声问：“你呢？不和我们一起？”
0105虽然有些憨，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情商，路遥安排他去做所有事，唯独没有提到她自己。
路遥：“我有点事还没处理完，你们不用等我。顺利的话，我应该比你们更早回到贯岛。”
0105震惊又意外：“你还打算回贯岛？”
路遥点头：“我那么大一间书店开在岛上，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0105在贯岛和路遥相处过几天，他对这个原生人类的观感从起初的新奇到头疼不已、逆来顺受，如今已经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她。
离谱又靠谱，大概就是她了。
路遥催促道：“别发呆了，抓紧时间。”
路遥把转移原生人的任务全权交给0105，转身往研究区域深处走去。
迪乌斯、杜瑟和大批研究人员已经听到警报，正匆匆赶往现场。
路遥在研究区域正门口遇到了他们，她并不看其他人，只看向迪乌斯，单刀直入：“关于解放罐头人的合作计划，谈谈？”
杜瑟抬起手臂，朝路遥射/出高密度激光炮。
事态急转直下得太突然，几分钟前他们还在商量如何利用路遥的特殊躯体完善机械躯体技术，转眼就收到消息——罐头厂受到不明攻击，部分机械人意识脱离机械躯体并回到了原生躯体之中。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状况，人工智能管理反馈的监控信息中，那些在罐子里泡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原生躯体爬出来就恢复了行动能力，不可思议至极，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搞出来的问题。
杜瑟已经丧失冷静的思考能力，他只是对强大的未知因素本能地生出恐惧。
激光炮没有如预期那样轰碎对手，能量反应引起的剧烈光现象消失之后，她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只是手里多了一把奇怪的武器。
那是规戒之尺。
路遥不理会杜瑟，仍旧看着迪乌斯：“如果就是你发出的求救信号，现在是你实现愿望的唯一机会。”
迪乌斯深深凝望着路遥，情绪激动到声音都在发抖：“都下去。”
无关人员尽数被清走，迪乌斯请路遥随他进会议室。
两人没有谈太久，只过了半个小时，会议室大门打开，迪乌斯脚步轻快地走出来。
这期间杜瑟一直守在门外，见迪乌斯出来，立刻迎上去，不经意般朝门里看了一眼。
迪乌斯：“她已经走了。”
杜瑟愣住：“走了？”
迪乌斯的语气带着虔诚：“祂一定是神明。”
杜瑟有点难以置信，不知道那女人到底对迪乌斯说了什么，竟将他蛊惑至此。
迪乌斯并未察觉杜瑟复杂的情绪，或者说无暇顾及。
笼罩在迪乌斯家族头顶数百年的阴云，终于在他手里慢慢散去，他已别无所求，惟愿一生追随祂。
迪乌斯：“我已经和祂达成协议，我们必须立刻做准备，首先需要保证的是祂的地位和自由。”
机械人与原生人类的真实关系并不适合公开，但是放任机械人一直发展，人类和生命都将迎来末路。
迪乌斯一族尴尬的地方在于他们把机械技术带到了这个世界，却无法消弭它带来的负面影响。
生命轻易就能转换成机械生物，但机械体无法再转换成有血有肉的人类。
而路遥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他们尚且无法解决的难题，从罐头厂逃出来的那些原生人类就是最好的证据。
路遥和迪乌斯达成的协议很简单，她愿意为罐头厂提供帮助，引导迷路的灵魂重新回到他们自己的躯壳，条件除了一半的费用分成，还需要迪乌斯为书店和她本人解决一切外界阻碍，包括首都星、军部、贯岛以及罐头厂内部可能对她采取的行动，还要维持书店在星域的正面形象。
如路遥猜测那般，星域的管理高层、掌握世界经济命脉的顶尖财团以及迪乌斯一族都深知机械躯体的真相，有人不在乎，也有人离不开这项技术，但也没人会拒绝突然多出来一道保险。
路遥在星域的任务已经结束，但她还是希望继续经营书店。
目前书店和她本人的状况有点麻烦，多方斡旋也是个特别伤神的过程，迪乌斯一族因为机械躯体技术和后来的罐头保存技术与军、政和商界都保有相当密切的联系，迪乌斯愿意出面，路遥与他合作，也算是各取所需。
和迪乌斯谈妥合作细节，双方签了一份誓约契约，路遥用时空之钥“召唤”哈罗德过来，两人直接回了贯岛，徒留激动不已的迪乌斯。
任务结束之后，书店重新开业需要时间，路遥也不着急，从书店直接回了商店街。
远在原始罐头厂的0105在幽灵手环的辅助下，顺利与监狱长游星源、贯岛的同事汇合，带着打破罐头的原生人登上路遥留下的飞船，及时离开了罐头厂。
有迪乌斯和监狱长插手，路遥不担心这批原生人类的安置，她安心回到商店街，打开手机就看到99+的消息提示。
路遥匆匆浏览一圈，点开内网的员工群，发了条消息——
【我回来了。】
商店街正是深夜，这条消息如同敲开冰面的一粒碎石，瞬间激起万丈波澜。
【温泉旅店-白露：店主你回来了？他们说你不在是去坐牢了！！！】
【毛茸茸小店-泪泪：昂昂昂！！！】
【超时空电影院-哭八：店主真去坐牢了？】
【美甲店-司金：笑死！路遥真是什么都要体验一下！】
【小吃店-祁琛：不至于，反正我不信。】
【店主-路遥：不仅坐牢了，还被劫狱，刚刚逃回来。】
店员：？？？！！！
不管店员的反应，路遥先回温泉旅店泡了个温泉，又久违地和不独、哈罗德一起吃了饭。
贯岛的一天，相当于摇光市五天。
路遥在一区待了几天，又在罐头厂折腾一通，时间飞快流逝，又已近新年。
路遥经营书店时花费太多心力，忙得时候没感觉，一旦松懈下来，才发觉精神和身体都疲惫不堪，干脆趁过年期间休了个假。
迪乌斯对路遥和书店的事情很上心，路遥休假到一半，就收到贯岛第八区狱守0815的联络。
贯岛不追究店主被关押在一区监舍发生的劫狱事件，也不再追究她曾经趁夜潜入内岛三区的行为。
不仅如此，贯岛将与书店的合同延期五年，往后书店将轮流向贯岛九区开放，书店的志愿者店员选拔保留。
不过，书店面向全星域的直播限制不会放松，线上阅览室允许在直播时间开放。
圆梦系统不可思议：“没想到那个绿眼男人这么厉害，还以为给你画饼呢！”
路遥轻笑：“有什么可惊讶？各取所需而已。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过完年，路遥的工作重心又要转移到新的店铺，但是她还没有为书店找到合适的管理人。
曾经的一区值守狱守鸦乱比其他狱守都了解书店，辅助路遥工作的时候自学华语，不算特别精通，算有一定基础。
路遥亲自去见了鸦乱，询问他是否愿意转职到书店。
其实路遥没有抱太高的期望，鸦乱不愿意，她就只能从犯人里挑合适的人选，再让迪乌斯去交涉，反正眼下她手里握着一把最锋利的剑。
出乎意料，鸦乱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的提议。
鸦乱重新换了一副机械躯体，看清店主脸上细微的惊讶，不免想笑，可惜笑不出来，于是带了一点揶揄的语气道：“我也没想到新的意向职业会是书店管理员。因为您的关系，在书店可以使用原生躯体，一天十五顿包餐、六顿宵夜都是吸引我的优势。”
路遥与鸦乱签了契约，发给他一支手机。
除了迪乌斯，鸦乱是整片星域第二个了解店主和书店真相的人类，他甚至比迪乌斯了解得更多。
只是在契约的束缚下，这些秘密如同机械躯体的真相一样，只在少数人中间流传。
处理完书店的后续经营问题，新年早就过去，春日悄然吐芽。
路遥在书店对面、跑腿小店旁边划拉了几间空置店铺，准备开启新店。
圆梦系统激动不已：“终于要开新店了。”
路遥：“你很期待？”
圆梦系统：“当然啊。S级任务被咱们触发了，完成这间店铺的任务，肯定有好事发生！”
路遥对见不到影的好事不抱期待，新店的提示倒是很有意思，细窄的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无神之地。
什么样的世界会被称作无神之地？
毕竟连亡灵世界都有魔神守护。
路遥调动迄今为止的所有经验，琢磨了好些天，只觉得那一定是一个绝望无比的世界。
开启星门前，圆梦系统依照惯例询问：“店主确定所选择的主营业务？”
路遥点头：“确定。”
星门开启，路遥抬步踏进店内。
这间店铺由三个门面合并，但是外部的会客厅并不大，只有六七平米。
会客室隔壁是商品展示区，后面是仓库。
路遥在店里转了一圈，回到店门前，心念一转，推开店门。
按照习惯，她打算先在新世界溜一圈。
店门打开的瞬间，熟悉的系统任务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
【终极任务开启！请店主为无神之地的住民找到信仰，本任务没有期限。若无法完成任务，您将永远徘徊于无神之地！请店主努力完成任务！】
即便是经验丰富、擅长挑战各种高难度任务的路遥也惊讶了。
“这就终极任务了？”
圆梦系统也有点吓到：“……毕竟附带S级难度的特殊任务，规则比较特殊吧。”
路遥没顾得上听统统的话，踏出店门后，她的身体出现了异样的变化。
作者有话说：
新店的篇幅不会很长。
最近三次爆炸忙，大概再过半个月能安定下来，十分抱歉。
第330章 第十二间店
无神之地。
那种感觉并不舒服, 身体缓慢地在可感知的状态下变得沉重，脊背弯下去，膝盖曲起来疼, 想抻直又费力, 稍微挪动, 仿佛能听见老旧的螺丝帽松垮旋在螺丝上哐啷哐啷的声音, 不刺耳, 但磨人。
路遥低眸, 她像是突然坠入了加速的时间乱流，光滑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刻满沟壑, 皱得像老树皮一样, 她抬手摸了摸脸, 面颊皮肤松垮且剌手。
路遥从随身仓库摸出一面镜子, 映出一张满头银发、目色惊异的苍老面孔。
路遥：“这是怎么回事？”
圆梦系统也察觉到了路遥的变化，惊慌不已，又飞快镇定下来：“S级特殊任务果然不一样，规则都如此特殊。”
路遥：“你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吧？”
圆梦系统莫名心虚：“胡说！我是你的系统, 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诞生，关于你的一切过往，我都知道。”
路遥：“声音都发抖了。你只是知道我的过往, 并不知道未来啊。”
圆梦系统不说话了。
路遥初初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确实有几分慌乱，多看几眼，忍不住笑了笑：“看来我就算老了，也是个精神的小老太太。”
圆梦系统多少有点慌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圆梦系统知道路遥作为人的时间已经停在二十一岁, 愿望实现之前, 她虽然还像正常人一样活动、有体温、吃喝正常, 甚至头发和指甲都在继续生长，却不会变老，更别提现在这副模样。
新的世界、新的店铺和幸运触发的S级特殊任务恐怕不是它想的那样简单，毫无疑问，这一次的任务依然是为了阻碍路遥继续前进而设置的陷阱。
它还是天真了。
路遥抬起手，吃力地朝后背折过去，轻轻捶了捶僵硬的老腰，一只手扶住门框，小步地往门外挪。
新店门外是一块水泥地坝，修得不是特别平坦，临着一条不算特别宽的水泥路，坝子边缘摆着几把颜色斑驳的木椅，散落一地的瓜子壳和果皮，好像前不久还有人坐在那里闲聊。
路遥背手围着地坝转了一圈，地坝下面的公路外侧，一棵歪脖子海棠正打花苞，粉嫩嫩的簇满枝头，与公路下面梯坎田里嫩黄色的油菜花相映成趣。
太阳挂在东边，刺目的光芒斜斜照下来。
路遥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下地坝，上了公路，沿不宽的水泥路慢慢散步。
周围的房屋并不密集，偶尔两栋挨在一起，多是两层的自建小别墅，也有灰砖瓦顶的老式房屋。
四面环山，对面山下有一条干涸的、满是乱石的河流。
大约沿路走了四五百米，路遥在一个三岔路口看到一块竖起的异形石头，石头上刻着三个字——桐花镇。
公路上下都是农田，路遥站在路边，看到埋在田里的几个身影，穿着花花绿绿的薄衫，戴着浅黄色的草帽。
路遥心里“哦豁”一声，这次的新店别是要翻车了。
圆梦系统没眼色的冒出来：“这里是个小镇，很小很小的那种乡下小镇。平心而论，我觉得比尼特安大陆的荆棘谷、黄金之国的观音路最初的状况好，至少这里有稳定的住户。可惜都是老人、务农的老百姓，你要开的店对他们来说绝对没有吸引力，就算他们真的感兴趣，也消费不起。”
路遥望着远处的油菜花田出神，默默站了很久才慢吞吞转身往回走。
路遥的新店门面在桐花镇也是一栋自建小别墅，店门上挂着字体硕大、格外亮眼的招牌——路遥的机器人小店。
最初得到线索提示的时候，路遥就在心里琢磨“无神之地”所暗示的意思。
总不能是一切神力在这个世界都无法彰显吧？
路遥向来习惯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她所有的神明半身信物、幻术、法术、超能力、规戒之尺和暗影都无法在新店的世界使用，再撇除钞能力，她可以利用的、最有效的力量就是科技。
路遥抱着这样的想法出了几次贯岛，充分考察星域市场上的各种高科技产品，最终选定了机器人品类。
她决定在新店用高新智能机器人做卖点，没想到开局就被送了两份大礼。
一是进入桐花镇后，路遥迅速衰老，身体机能退化得和一般七八十岁的小老太太一样，二是新店的店址之刁钻，观念落后的乡村小镇、没有固定收入的老人、农民，路遥此前的所有想法都付之一炬。
路遥站在小店门口，仰头凝望招牌，拖着僵硬的腿慢慢挪回店里。
关上店门，又重新打开，路遥想回商店街重新整理思路。
【警告！警告！警告！完成任务前，店主无法离开无神之地！】
【警告！警告！警告！完成任务前，店主无法离开无神之地！】
【警告！警告！警告！完成任务前，店主无法离开无神之地！】
路遥站在星门前，脚抬起来，却无法迈出去，脑子里的系统提示音还在不停重复。
圆梦系统：“陷阱！陷阱！一定是陷阱！祂们想把你困在这里！”
路遥没有像圆梦系统那样歇斯底里，点开系统界面的新店任务邮件。
任务原本的描述是“若无法完成任务，您将永远徘徊于无神之地”，现实是她进入了无神之地就无法再跨过星门回到摇光市。
反复确认任务描述和现状，路遥默默放下脚，退到墙角，从随身仓库摸出一个又一个神明半身信物，魔神的指骨仍有力量，甚至莫名给她一种力量增强的感觉，其余的半身信物如她猜测那样，力量被压制，几乎感受不到。
与此同时，路遥在梦之乡习得的幻术、在亚历山大大陆学会的魔法、在三花市得到的超能力、在浮世大陆学习的法术都无法在无神之地使用。
连规戒之尺的力量也被压制，如今只能当防身的钢筋用。
藏在路遥影子里的暗影没有异常，它们如常跟随着路遥，只是不再躁动，像真正的影子一样，潜藏在黑暗的最深处。
路遥又从随身仓库掏出各种道具，魔法道具、炼器师炼制的道具在这里都没有用，乾坤袋失效、仰赖店主能力的幽灵手环变成装饰用的银色手环，倒是从星域购入的空间戒指仍旧有用。
一连串的打击和这微小的一点希望，说明路遥对任务线索的分析并没有出错，她只是没有料到此次的任务条件如此苛刻。
路遥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来到商店街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一个随身仓库和一个不太靠谱的系统。
两年时间，她付出无数心力，同时也得到无数帮助和祝福，却又在此时被全部收回。
若要比起来，眼下的情形果然还是让她有些难受。
路遥开门出去，从地坝拖了一把椅子回店里，面墙而坐。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路遥重新站起来，摸出手机。
路遥先拨通姬非命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苍老的声音叫姬非命迟疑了一下，确认通话人是店主，又拿了起来：“店主，是您吗？”
路遥：“是我。我现在在新店店面，你和止心等下过来一趟。不要进来，敲门后站在门外，我有一些事情吩咐你们。”
结束通话，路遥又拨通了书店副店长鸦乱的电话。
这次直接拨打的视讯。
视讯很快被接通，出现在路遥手机屏幕上的青年五官硬朗，黑色碎发，穿着书店的工作服，目光沉静，莫名给人稳重的感觉。
只是在看清店主此时的模样后，青年身上那股稳重的气质瞬间如镜花水月，崩塌得彻底。
鸦乱惊得手机摔在桌子上，人跟着伏在桌边，帅气的脸怼在屏幕上，毫无稳重可言：“店主，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书店在长久的休业后，已经恢复正常营业。
这一天恰好是每隔十五天才有一次的中部三区犯人一起放风，书店正是客人多的时候，乍然听见这道失态的惊叫，有客人默默挪到鸦乱身后，不用费力，凭借机械人的高大体型，稍稍垂眼就能看清他的手机屏幕。
鸦乱察觉到有人窥探，反应极快地捡起手机。
不防电子眼性能卓越，还是有几个客人扫到了店主的样子。
溪冲到鸦乱面前：“刚刚那是店主？怎么会是那副模样？”
屏幕里的店主短发银白，脸上沟壑纵横，皮肤松弛，唯独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微微弯起一点弧度，叫人见之心喜。
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店里看见店主，从没想过她衰老得如此快。
鸦乱没有回答，绕过溪，转身想往书店后台走，又听见店主叫他找个角落说话。
手机连接的是商店街有实体店面空间的范围，鸦乱正式成为副店长之后才知道书店的员工休息区域和仓库区域存在一部分人工搭建的异空间。
鸦乱从手机里的内网系统了解到很多关于店主和商店街的信息，最初也是几天睡不好觉，休息时间就捧着手机狂刷。
好几天过去，他才慢慢适应。
鸦乱脚下一转，往二楼走去。
书店的二楼有一部分实体店面。
路遥和鸦乱聊了二十来分钟，因为她现在无法离开第十二间店，只能托鸦乱帮她联系0815，购买机器人的事情也只能托给他。
主营业务在开启星门前就已经确定，哪怕桐花镇的情况根本没有机器人的市场，这里的人也消费不起那么昂贵的东西，路遥也没办法变卦。
机器人小店必须开起来。
路遥刚结束和鸦乱的视讯小会，姬非命和姬止心也过来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目光呆滞。
路遥退后两步，笑着摆手：“怎么都这副表情？”
姬止心先回过神，下意识就想进门。
路遥拦住他：“别动。这间店铺连接着名为‘无神之地’的世界。暂且不知只有我会变成这副样子，还是所有人都是如此，你们不要随意进来。”
面对姬止心和姬非命揪心的模样，路遥格外冷静：“不用担心我。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无法离开这间店铺。通知各店店员，有事线上联系我，实在需要面见，过来找我，但不要进店。这间店铺的货品从星域过来，我会联系哈罗德去星域准备，到时小姬到书店取货再送过来。”
路遥把当前紧要的几件事吩咐下去，又在线上联系了美甲店的店员。
路遥怀疑哈罗德无法通过时空之门来到无神之地，也担心他贸然过来变成她这副模样，提前知会司金、安布罗斯和克拉丽莎照看他。
随后路遥又联系小吃店的店员，让他们请来乐园的守卫长。
路遥想知道为什么只有魔神的指骨在无神之地还能彰显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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