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32)
他的话落到王振耳朵里, 便像是长了刺一般扎人,即便是喉咙依旧疼痛,王振还是忍不住反刺道:“是极, 我不仅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了, 人也如废物一般, 只能躺在床上了, 所以你们也不必来寻我想法子。”
王振虽已失去圣心,但在这宫中的影响力,并未完全消退,曹吉祥和刘僧不是因为这, 怎么会来找他?
而且他正在气头上, 不寻个出口消消气,心中总是不舒坦。
曹吉祥忙打圆场道:“二位公公, 如今咱们都是一个窝里的了,若还斗气拌嘴儿, 怕是会丢了逃生之机啊!”说着,他又忙给王振喂了一杯水。
刘僧知道他说的在理, 便只能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曹吉祥重新坐下后,叹道:“别的不说, 此次监军一事, 是轮不到咱们了。近日里, 咱们得约束好下面的小崽子们,莫要争气出头,免得被人寻了错处,带累所有人。就是那喜宁, 咱们也得先控制着,不得对他下手。王公公且先忍一忍。”
说到监军, 曹吉祥是遗憾不舍,他的家当都是靠着一次次监军积攒下来的呢!刘僧却暗自庆幸,天幕可是说了,此次出征他监军,会死在鹞儿岭!
王振慢慢道:“莫说这次,以后宦官们想监军,都难了。”
天幕已经直言,宦官专权,是腰斩大明国运的重大原因。
除了军权,其他权力恐怕也会被一一收回,这让三人感觉前途一片晦暗。
刘僧苦笑了一声,道:“至少保住了小命不是?”
按照天幕所言,王振被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皇帝却没有那样做,只因天幕所言是并未发生之事,不能用来降罪。若因言降罪,皇帝怕是会落下个昏庸的骂名,还要背上冷血的标签。
小命还在,但王振带得所有宦官,都得缩头缩尾做人了。
三人商议来商议去,都看得出彼此对失去富贵权势的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小太监突然闯了进来:“事情不好了!”
三人都被吓得一抖,刘僧更是吓得手里的茶碗都翻了:“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的?”
小太监见三个公公都在,忙噗通跪在地上,虽然慌张,小嘴却依旧麻利道:“见过爷爷,见过曹公公刘公公!小的刚刚打听到消息,陛下昨夜与刑部的大人商议了一个多时辰,今日便下了圣旨,开始从各处抓人了!抓的是认了爷爷您当干爹的大臣!”
“什么?!”三个公公齐齐震惊。
王振一动,就痛得他直抽气;曹吉祥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刘僧手中的茶碗还是没保住,啪地掉地上了,摔得粉碎。
刘僧呆呆地,看着地上茶碗的碎片,突然浑身一凉,总觉得这茶碗,好像预示着他也会粉身碎骨的命运一样。
小太监继续道:“小的偷偷去看了,刑部的人带着侍卫抓人,只问姓名官职,不问其他,答了是就被直接挟持住带走了。小的隐约听说,昨夜陛下与刑部商议出了一张名单,刑部今日就是照着名单抓人。”
“何人会上名单?”曹吉祥与刘僧异口同声地追问。
“小的不知,但小的猜是和爷爷联系密切的朝臣。”
之前王振把持着朝政,也就能决定官员的升迁贬谪,一些善于钻营的无耻之徒,为了巴结讨好王振,不仅送金银珠宝田产宅子等等财物贿赂,更是自降身价,认王振为干爹。何人得了王振的照拂,像这小太监是须得牢记于心的,因此他只消听到姓名官职,便知道是不是认了王振当干爹的。
王振嘶哑着嗓子道:“皇帝这是要斩草除根啊!”说罢,就猛地咳嗽了起来。
本以为在这即将迎战瓦剌的关键之时,皇帝会宽限一番,他们还能有点时间想办法腾挪转移,没想到皇帝根本不担心朝廷动荡。
待顺过气来,王振问:“刑部的人,没传名单过来吗?”
六部中,都有人拜了王振做干爹,有些甚至官至左右侍郎,若是他们参与了商议,定然是知道名单的。
小太监忙回道:“昨夜里,兵部等部的左右侍郎都得到了陛下的召见,但刑部的没有,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
那些人被皇帝拘在各部办公处干活,小太监都无法靠近他们,更无法传递消息。
王振的心沉了沉,若是如此,说明皇帝对朝中官员的情况,十分了解,并非往日所展现的那样,对文武大臣们的行为动向不清楚,只靠王振一张嘴转述。
“陛下……陛下将我欺瞒得好惨啊!”王振眨了眨眼睛,浑浊的泪水冒了出来。
曹吉祥还以为是名单的事,忙拿了帕子给王振擦了擦眼睛,劝道:“公公别急,就算是此时拿到了名单,又能如何?陛下将皇城围得铁桶一般,就算是知晓了何人会被刑部带走,还能提前将他们送出宫不成?”
而且,那份名单就在王振自己心中,平日里他和哪位朝臣走得近,收了谁的贿赂孝敬,认了谁做干儿子,擢升了谁的官职,他自己心里门儿清,并不需要刑部手里的那张名单。
王振想要摇头,却动不了脖子,只得声音沙哑地呜咽:“不是,是我跟在陛下身边近二十年,却从未知晓,陛下还有如此手段和魄力,有如此机智与才能。今日之陛下,于我来说,恍若不是我伺候了快二十年的陛下,而是另一个人一般。”
如果皇帝一直这样机敏有能耐,他又何至于胆大包天如斯,在朝廷上下作威作福?
所以,王振有一种自己被皇帝骗了感情的委屈愤懑之感,自己诚心对待快二十年的人,却和自己知道的了解的完全不同!这叫王振感觉皇帝一直在骗自己。
其他三人哑口无言,曹吉祥很想说,你都享受了近二十年了,还当如何?让皇帝一直听你信你,然后葬送江山吗?
连小太监都觉得王振这想法不对劲,只是他不敢深想。
待王振心绪平复了一些,继续问小太监:“可还有别的事?”
小太监忙道:“小的暂时只探得这些消息。若还有新的事,小的会立即来禀报爷爷。”
王振道:“那你先下去吧!”
小太监磕了个头,又麻溜地跑了。
三个人沉默了许久,曹吉祥首先开口道:“公公,就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刘僧冷笑了一声:“王公公才不是那泥,他是最大的那个萝卜!皇帝想要顺藤摸瓜才对!”
天幕已经把王振贬进了泥里,指着他鼻子骂奸宦阉贼了,皇帝因他还未做过,不能对他动手,却可以查过往之事,给他定罪。
曹吉祥也不高兴了,道:“王公公是最大的那个萝卜,你又有多大?你没和武将勋贵们私相授受?你没在监军是偷藏战利品、借权力以公谋私?”
刘僧噎住,哪个太监监军会是清白的?只有大老鼠和小老鼠的区别罢了。皇帝朕追查起来,没有一个是屁股干净的。
曹吉祥继续道:“你莫要以为,皇帝只针对王公公,他想要的是一网打尽!你我都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曹吉祥已将昨日天幕一事,细细地思量了一番,不仅揣摩到了,皇帝尽力医治王公公,是为了保住那些大臣,也琢磨出了,王振挨文武大臣的群殴,虽不是皇帝直接授意,却也有纵容的态度。当时皇帝看似在处理刘僧与成国公父子的事,实则借此装作未注意到王振正在被群殴,一直到王振被打得快死了,皇帝才出手将他救下。
群臣们殴打王振那么大动静,而且就在他眼皮底下,皇帝没瞎没聋,怎么会没注意到呢?他只是不方便亲自动手,所以纵容群臣们罢了。
以此来看,皇帝对王公公的态度,是有了极大的转变的,他不仅厌弃了王公公,也厌弃了他们这些宦官。王公公只是出头鸟,他们剩下的人,一个也别想逃过。
想明白这些后,曹吉祥才顾不上往日对王振的羡慕嫉恨,转而放低姿态求上门,想要借他的势,破这死局。
曹吉祥的话让刘僧惶恐,却让王振心里舒服了一些。就算是死,皇帝也会让那么多人给他陪葬呢!
刘僧此时也不敢阴阳怪气了,焦急地问:“二位公公,可有什么成算了?”
曹吉祥看向王振,似在劝服自己,又在劝说王公公:“拖下去不是办法,要早做打算,如果被逼上绝路,可就迟了!”
*
前朝,刑部本与出兵之事没多大关联的,但皇帝让他们清缴以王振为首的宦官阉党,刑部的人顿时就像兵部一样忙碌起来。
刑部尚书金濂,在皇帝只召见了他,并下面几个郎中、员外郎时,心中就忍不住一跳,除了他这个尚书外,剩下的都是权力不大的官职。可巧了,刑部那些与王振有勾连的官员,一个都不在这儿。
待朱元璋与他商议朝中,与王振过往甚密的官员名单时,金濂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往日只以为,权柄被王振把持,皇帝对六部的事并不十分清楚,今日奏对时才发现,皇帝竟然能直接点出不少王振党羽。
一直到拿到那一串名单出乾清宫大殿时,金濂还有些恍惚,耳边还回荡着皇帝的话:“金尚书啊,这些人先问出家中财物情况,拿住他们的家财,再问与王振的关联。”
这时金濂才明白,皇帝是盯上了那些贪官污吏的钱财,毕竟打仗要钱要粮。他虽不清楚户部情况,却也知道朝中贪官横行,再加上南边征战也消耗了不少钱粮,如今打起仗来怕也是捉襟见肘。也难怪皇帝抓住□□都要攥出尿来。
不过皇帝这法子也没毛病,那些贪官贪的,也是大明的财物,是民脂民膏,是时候让他们吐出来了。
虽有皇帝的手谕,金濂还是担心,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导致朝中人心不稳,反而影响大事,便亲自带了侍卫,对照着名单只问姓名官职,对上了就直接带走,这样悄没声的,不引人注目,省了不少麻烦。
等人带到了刑部,被抓的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自己怎么突然就被堵嘴挟持到这儿来了?
金濂从软柿子开始,通过威逼利诱,顺利地拿到了皇帝想要的口供。
待誊抄的口供递到朱元璋手中时,朱元璋正在看武将功勋们的考较。
他只瞥了两眼,就把口供塞到了一旁于谦的手里:“你带人,去把这些都抄回来。”
于谦接过一看,吃了一惊,忙低声问:“陛下,为何不派刑部或吏部的人前去?”
抄家这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兵部的人吧?
朱元璋无奈道:“刑部没几个能用的人,吏部也忙着呢!抄回来的东西,直接去户部登记入库。”
于谦知道这事儿是推不掉了,忙行礼道:“臣领命。”
于谦走后,朱元璋也忍不住叹气,朝中确实有些能人,可惜这些能人不能一个掰成两个用。剩下的人,大多与王振有勾结,他总不能让王振的人去查去抄王振的人。
朝中王振势力不除不行,他要出征,就须得将朝中清理一番,免得那些腌臜的阉货,趁他不在时又在背后给他弄得家中起火。
待于谦走后,朱元璋的注意力回到了考较之事上来。
如天幕所说一样,不少武将勋贵的表现,着实让人没眼看,朱元璋都恨不得上去,亲自给他们几棍子,这种人大明还得给爵位,还得用俸禄养着?朱元璋感觉真是养猪,都比养了这群没用的勋贵划算。
见识了考较的严苛,也见识到了邝埜等人铁面无私的态度,有些心存侥幸的人,终于熬不住了,上场就直接跪下求道:“陛下!臣愿放弃爵位!”
刚刚他们还耻笑前定南侯,胆小怕死,软弱怂包。现在突然发觉,前定南侯有多明智!相对于被打一顿后,还要被夺爵充军,直接放弃爵位保全自己,简直太聪明机智了好吗!
这样的人,朱元璋看一眼都觉得碍眼,只手指微动:“带下去,直接充军。”
刚刚给过机会你们放弃了,还心存侥幸,临到头了才知道自己不行,却是晚了。
朱元璋才看了十几场考较,就被勋贵们的表现辣到了眼睛,属实不愿继续给自己添堵了,吩咐邝埜等人道:“待考较完毕,记下名字,让他们各自还家去,不论是过关的还是充军的,都交代家中准备准备,过些天就随朕出征!”
邝埜上前低声提醒道:“放他们还家,天幕之事容易走漏风声。”
有些人考较未过,被打了一顿,还被夺了爵,回头还要充军,心中必然愤懑不满,可能会把天幕之事直接泄露出去,会影响到此次出征的事。
朱元璋背着手,笑道:“邝大人不用担忧此事,待各位忙完考较一事,再与朕商议个出征计划来。朕此番去工部走走,考较一事,全由你做主了。”
说完,朱元璋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邝埜琢磨了一番,还是没能完全猜透朱元璋的意思,张辅和朱勇也猜不透,只好说:“先完成考较一事吧,稍后待陛下给咱们解疑答惑。”
邝埜只得先将心中的疑惑搁置到一边。
朱元璋去了工部,此时工部也正忙得热火朝天,为此次出征准备武器铠甲等用具。
待朱元璋看到那永乐年间制出来的大*炮,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东西啊!”
工部尚书随侍在身后,笑得一脸灿烂:“承蒙陛下夸奖!这样的大*炮,军□□有几十门,随陛下出征时,必然能助陛下大胜!”
朱元璋点头,又仔细询问了一下火*炮的改进之处,心中对老四朱棣又更喜爱了几分。火*药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可朱棣竟然将这大*炮改进了许多,让大*炮射程更远了,精准度也更高了。
“好!好!”听到工部尚书的介绍,朱元璋拍着大*炮的炮筒高兴极了。
朱元璋正要去看看别的,突然想起天幕所言,这一路大风大雨,导致行军十分困难,便叮嘱道:“除了保养好这些大*炮,还得准备足够多的防水油纸油布,预防这一路大风大雨的,湿了炮*筒火*药,就没法用了。”
“是!陛下!”
朱元璋看着库房里一门门炮,两眼亮晶晶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因为考较一事而低沉的心情,此时重新变得昂扬起来了。把那些废不拉堪的脓包剔除了,留下好用的苗子,配上这些大炮,可不得把瓦剌军都送去见先人!
这一路,朱元璋咧着的嘴,就没合上过。
*
按照皇帝的吩咐,在考较完勋贵们后,邝埜就让他们出宫回家了。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在皇宫门口盯着,以免有人趁机混出去。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厮跑来给他送信:“夫人遣小的来告诉大人,家里一切都停当了。”
马顺嗯了一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吩咐道:“你回去告诉夫人,让她莫等我,一家老小等不起。”
“好的,大人。”
看着小厮的背影消失了,马顺轻叹,他自己现在是脱不得身,但是得让家人脱出去才行。本想让他们昨天就走,怎奈家中老的老小的小,不是提包袱就能走的,所以拖到了今日,但不能继续拖了。
不待他思量完家里的事,就有小太监来找他:“马大人,王公公请您去一趟。”
马顺浑身一紧,状若无意地问:“王公公可有说找我何事?”
这时马顺已然不信任王公公,却不想与他撕破脸皮,想应付应付就算了。
小太监道:“公公只说有非常要紧的事商量,请大人尽快过去。”
马顺抿了抿嘴,想到家人还未出门,自己还得按捺住,便道:“我马上就去。”
跟门口的下属交代了几句,马顺就熟门熟路地去了内廷。
到了王振的屋子,才发现曹吉祥和刘僧都在此,每个人的面色凝重,似乎遇到了大难题。
再看到王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样子,马顺只觉得心中感觉有些快意,面上却不显露出来。
“见过王公公,曹公公刘公公也在,不知道找马某何事?”
态度是肉眼可见的疏离。
王振猜不到马顺心中所想,还以为是马顺见自己落魄了,就立马想疏远自己了,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曹吉祥只得当没听到,热情招呼道:“指挥使大人来了,请坐。”
马顺想了想,问:“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如果不是要紧的,可以长话短说,马某还得去皇宫门口守着。”
刘僧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担心他不肯加入,心中焦急便抢先道:“马大人,是要紧事,是关乎咱们生死的大事!皇帝现在正在抓和王公公关系密切的人!”
马顺吃了一惊:“什么?怎么会?”
马顺知道今日皇帝考较武将勋贵,也知道许多人被夺了爵,却不知皇帝竟然对朝中官员们下手了,乍一听到这消息,顿时感觉像头顶炸了一个响雷。
要说这前朝后廷,谁和王振走得最近?当然是他马顺了!王振就是靠着拉拢马顺,才将整个锦衣卫掌握在他手中的,然后借着锦衣卫之手,将刑狱大权牢牢控制在手中,才能轻易地给不顺从他的官员罗织罪名,并扣到他们头上,搞得他们家破人亡下狱贬谪,也令朝中其他官员不得不避其锋芒。
皇帝要是想铲除王振党,他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曹吉祥将凳子挪到他身后,道:“确实是这样,所以才赶紧请了你过来,一起商议如何应对。”
马顺木木地坐下,只感觉脑中轰隆隆的,一时之间庆幸自己提前将家人安排走了,一时间又感觉后背发凉,感觉自己马上要被下大狱砍头了。
心慌意乱了好一会儿,马顺才慢慢回过了神,忙问:“几位公公可有良策了?”
曹吉祥轻叹道:“这不正在商议么?如今是到了生死关头了,若是咱们凑一块儿,兴许还能想出个保命的法子。”
马顺想了一下,问:“几位公公可是想离开这皇宫?”
从昨日起,皇帝就特地调兵来守卫皇宫,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看守宫门的势力,除了侍卫、锦衣卫,还有军营中人,可以说是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没有皇命,谁也无法出去。
刘僧皱眉道:“那只能算下下策吧?”
马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道:“这如何只算下下策?若是能顺利出宫,便有的是逃命的路子了。如今大敌当前,皇帝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和精力,来抓几个逃宫的宫人吧?”
“那样子狼狈逃窜,跟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咱们在这皇宫里那么风光过,怎么能过那种日子?”
王振声音嘶哑难听,和他之前的声音完全不同,马顺粗一听还以为是谁躲在暗处说话,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是躺在床上的王公公。
看王公公那包成粽子的样子,马顺也明白他的担忧,曹吉祥和刘僧想混出去,费点功夫还是能混出去的,可王公公这样动弹不得的人棍,当然出不去了。
“是的,我们想保命,也想保富贵。”曹吉祥说。
虽然离了皇宫,能保住一条命,可他们又哪里受得了宫外凄风苦雨的日子?
王振的老家都被抄了,除了宫,出了当个老乞丐,还能做什么?
马顺感觉自己猜到了一点什么,嘶地抽了一口气,试探着问:“公公们,是想冒险尝试一番?”
曹吉祥压低声音:“富贵险中求,不试试总不甘心。若是成了,咱们能比从前还更舒坦。”
马顺只感觉又被冲击到了,几个太监还真是胆大包天,他们是真的想造反!
“可……可若败了,就是个死啊!”马顺声音都有些颤抖。
王振恶毒道:“你以为你当缩头乌龟,就不会死吗?等皇帝查到你的头上,不仅是你要死,你老母,你儿子,全都得死!全都得死!”
他的声音呕哑难听,仿若来自地府的鬼在说话一般,听得马顺心头发寒。
曹吉祥补充道:“搏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马顺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的横行无忌,助长了这些太监的野心和胆量,他们竟然想谋权篡位,换个人做皇帝!
马顺恍惚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三个太监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只要“不”字到了舌尖唇边,他们就会立马弄死自己。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且清晰的杀意。
马顺也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牌,要是自己敢拒绝,那自己的下场就真的只有死了,而且会死在他们前面。
他嗫嚅了一下嘴,问:“不是我不愿,是咱们手中无人可用,想要造反,只凭我手中的锦衣卫怕是做不到。”
一群太监,能成什么事?
王振听出了他的画外音,嗬嗬嗬的带着痰音的笑声,从他胸腔里冒了出来,仿若恶鬼的笑声一般:“马顺,你不要瞧不起我们这群阉人,历史上死在阉人手中的皇帝也不少!天幕既然说了,此一战,天子被俘,大明国运腰斩,那便是时机!天子被俘得换个天子,由咱们换也是顺应天意!”
马顺吃惊地看着王振,他没想到,王振已经变成了这样,动弹不得了,野心却更加膨胀了!
“你们想换成谁?”
曹吉祥说:“皇帝只有一个弟弟。”
郕王朱祁钰。
他们推别人上位,都没那么名正言顺,只有郕王朱祁钰,是皇家血脉,且正适龄,前朝的大臣们也不会有那么大意见。
马顺想起朱祁钰的为人,第一反应是不行:“郕王与陛下兄弟情谊深厚,如何能接受弑兄篡权一事?”
“为了大明,他必须当这个皇帝!”刘僧幽幽道。
一切听上去都很合理,可是马顺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三个太监都是工于心计与算计的,马顺提出任何问题,他们都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挡回来。最后,这一桩宦官为保权力富贵的叛乱计划,竟然被他们说成了,保大明守江山的英雄行动。
“好了,我愿意与诸位共事,可说实话,我手下的锦衣卫,着实不够用。除了守皇宫的护卫,宫内还有许多武将,都是沙场历练出来的,皇帝身边也从不缺守卫。若要将郕王推上皇位,光是锦衣卫恐怕不够。”马顺老实道。
锦衣卫在初创时,确实有许多能人。可是在王振逐渐掌权后,往锦衣卫塞了不少人,比如王林王山之流,所以锦衣卫也是没落了许多。
这大概也是一种报应吧,马顺默默地想。
曹吉祥露出笑容:“此事你无需担忧,我手底下有一批人,也是沙场上拼杀过的,一直养在我的门下,受我的恩惠。现在正是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马顺和刘僧都大吃一惊,只有王振很镇定,他对手底下一些人的小九九,门儿清。
“没料到,曹公公竟然有如此远见,”刘僧这话听上去酸溜溜的。
曹吉祥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笑眯眯应承道:“过奖过奖。”
曹吉祥拿出了自己的底牌,其他人似乎就放松了一些。
接下来四人又开始商议,如何说服郕王朱祁钰,如何利用马顺的身份,给曹吉祥在宫外的人手传递消息等事宜。
朱元璋在前朝忙得脚不沾地,太监们在后面也热火朝天。
考较一事完毕,保住了爵位的和被夺了爵位的,都被放回了家中,很快宫中天幕一事,也慢慢流传开了。
邝埜等重臣,顾不上歇息,回了乾清宫,与皇帝议事。
朱元璋并没有急着商议出征的事,而是先命人传膳。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朱元璋理直气壮地说。
挨过饿的人,才会明白吃饱饭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待吃完了饭,诸位大臣感觉确实好像没那么焦急了。
撤走了碗筷餐碟,重新备上笔墨纸砚,朱元璋命人将临摹的天幕舆图,在大殿中展开来。
朱元璋将天幕透露的瓦剌军情,给大家回顾了一遍后,道:“据此情况,朕的意思是,此次出征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大同阻击也先,另一路抵御宣府的瓦剌军。”
从舆图上看,瓦剌军分四路南下,主要是这两路军在土木堡汇合了,形成了夹击之势,明军才被人瓮中捉鳖,二十万大军惨败。
“不知陛下您有意前往哪一路?”
朱元璋笑了笑,指了指大同道:“朕当然是要去会会也先了,他都亲自来了,朕怎能避不见客?”
“可也先率领的,乃是此次瓦剌军最凶悍的主力军,十分凶险呐!陛下请三思!”
打败瓦剌很重要,可是皇帝的命更重要。
朱元璋硬气道:“老子想打的就是瓦剌的主力,不够硬不够强,打起来还不过瘾呢!”
听上去有些狂妄,可邝埜张辅等人知道,朱元璋不是瞎吹牛。
“若是兵分两路的话,陛下能带的兵马,恐不足二十万了。”邝埜担心的是另一个兵力的问题。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儿,”朱元璋道,“兵者,诡道也。兵马多有兵马多的打法,兵马少有少的打法。而且,朕看瓦剌此次带出来的兵也并未有多少,而且还分散成四路来袭,人数上咱们并不吃亏。”
而且人多有什么用呢,朱祁镇二十万大军对战也先三万,不一样输的稀里哗啦的。
张辅问:“陛下可是已经有成算了?”
朱元璋点头,绕着舆图缓步行走道:“朕想带三到五万精兵,以奇袭速度北上,到大同,迎击也先大军。张辅与朱勇,你们两率另一路,前往宣府一带,阻击另一路南下。你们,要替朕守好后方,莫让朕的屁股让人给摸了,哈哈……”
朱元璋的说法虽然粗俗,但大家都明白了。
张辅和朱勇感到有些惊喜,本以为天幕说,他们二人死于此次出征,再加上二人年纪大了,皇帝会让他们留在京师坐镇,不料皇帝愿意将领另一路兵马的事交给他们。
“臣遵旨!”两个老臣忙应下,免得皇帝待会儿又反悔。
朱元璋道:“此次考较后,已经筛选出了能用之人,待稍后你们与朕分分,按照各人所擅长之事与脾性不同,安排军职。”
“是,陛下。”
“陛下,那些充军的……”
其实大臣们有意想给那些考较未过的人求情,武将勋贵们大多经营了几十年,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少,许多还是姻亲同族表亲之类的关系,想到他们要去阵前吃苦受累,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也于心不忍。
朱元璋道:“充军的全随朕这一路出征,放在两位国公爷的队里,损了哪个都是麻烦,放在朕这儿,朕看谁敢来御前撒泼卖惨。”
说了充军就是充军,此次是恢复祖制的第一步,若是此次朱元璋退让了,那那些贪得无厌的勋贵们,还会得寸进尺,继续逼得他让步。所以朱元璋已决心死守底线,决不宽忍任何一人。
“是,陛下。”
皇帝已经一再表明态度,众臣也只能心中哀叹,那些子侄亲戚,是救不了了,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回到舆图上,朱元璋开始给重臣武将们讲自己的退敌思路,如何给也先迎头痛击后,又将其引入关内,然后关门打狗。
“陛下的意思,是不仅仅要打退瓦剌军?”
朱元璋点头:“朕还要将也先抓起来,让他们草原上乱上一阵子。”
也先被抓,好不容易统一起来的草原各部,因为失去了一位能服众的首领,定然会乱上一阵子,他们内部互相争权夺利,反而会顾不上大明这边了。
大明也正好趁此机会,修整北边军备,重新扎好自己的篱笆。
朱元璋一边讲解自己的计划,一边将各任务分派出去。此次他不会像朱祁镇那蠢玄孙一样,将各路文武大臣都带上,邝埜等人将坐镇京师,负责粮草转运等事宜。
见皇帝处处都思考周到,件件事情都能落实到人,大家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在皇帝的启发下,竟然也越发有奇思妙想。
如此君臣相和互补之下,将计划也越发地完善。
邝埜一边听着皇帝的在舆图上推演,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皇帝陛下将那些考较完的勋贵武将放回家去,还不担心天幕中的消息走漏,只因他不仅不想瞒着,甚至希望消息能传到北边去,传到也先耳朵里。
天幕所说的土木堡大败,在大明众臣看来,是一件大祸,可站在也先角度看,何尝不是一件卓著的功勋呢?更何况他还因此留名历史,后代人都记得他也先打败过中原强盛的大明朝,抓住了他们的皇帝!
这样的功绩,没有人不想要!
所以,这其实是皇帝诱敌计划的重要一环!
想通此节,邝埜恨不得对皇帝击节赞叹。皇帝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他早已想好要御驾亲征,可能连这其中的许多阻击关节,也在心中预演过许多次。
不愧是太*祖皇帝啊!邝埜心怀激动地想到。
等朱元璋与核心大臣们商议完毕,命他们下去用膳歇息时,这一日又天黑了。
朱元璋来到后殿歇息,就在其他人退下后不久,大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何人在外面?”朱元璋闭着眼睛扬声问。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闪身进来,朱元璋打眼一瞧,差点以为是个刺客。
对方急匆匆的,甚至忘了摘下帽子,便快步走到朱元璋面前,跪下道:“皇兄!臣弟有事启奏!”
竟然是自己的“大冤种”玄孙。
朱元璋虽睁开了眼,却依旧懒散地躺着,问:“有何事?”
朱祁钰似乎此时心绪才稍稍平定了一些,伸手将披风的兜帽取了下来,语气急促道:“皇兄,曹吉祥等人竟想说动我造反!”
曹吉祥是谁,朱元璋想了想才记起来:“哦?他是王振的人?”
朱祁钰点头:“正是!我猜想,他们是因皇兄对王振的雷霆手段感到害怕了,竟然生出此种忤逆心思来!”
见朱元璋虽然有些惊讶,却并未有多大反应,朱祁钰顿时有些惶恐:“皇兄,你信不信我?”
他以为朱元璋因为怀疑他毫无凭据的话,所以显得格外镇定。
朱元璋知晓他心地纯洁,对皇帝兄长确实赤诚一片,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慈爱之心来,忙坐直了说:“怎么会不信你?那些阉宦就是给根绳能往月亮上爬的东西!你先起来,在椅子上坐下,这事儿你慢慢说。”
说着,他还顺手给朱祁钰递了一杯茶。
朱祁钰有些怔愣,皇兄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变得……慈祥了?
第33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33)
只是眼下情况紧急, 那些阉宦竟然想在战情紧急的时候作乱,朱祁钰更着急的是叛乱的事,那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并未探究。
他忙双手接过朱元璋递过来的茶, 在下首第一个椅子上坐下, 抿了一口茶后, 给朱元璋道:“今日酉时,刚入夜不久,曹吉祥就突然来到臣弟宫中,说有要事与臣弟商议。臣弟本以为是内廷中发生了何事, 不便打扰皇兄, 便来找臣弟。谁知他开口便说,皇兄不适宜当皇帝了, 臣弟当取而代之……”
朱元璋眯着眼睛,一边听着, 一边观察着朱祁钰。朱祁钰虽不算口齿十分伶俐,却会捡重点, 将曹吉祥那些重要的话语,都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曹吉祥那“挽救大明江山”的理由, 听上去是很具有说服力的。
对于自己的回答, 朱祁钰也没藏着掖着, 说自己惊骇之后,心中慌乱又焦急,只虚应着将曹吉祥送走了。因为心中害怕慌张,所以赶紧来找皇兄坦白此事。
朱元璋见这小玄孙确实慌得很, 心生怜爱,便安抚道:“我知晓这事了, 你不用害怕,是那些阉宦们太胆大包天了。”
朱祁钰点了点头,待心稍安后,那种奇怪的念头又冒出来了:皇兄怎的不着急叛乱之事,反而让自己不要害怕?
“皇兄可有应对的法子?”朱祁钰焦急地问。
此时朱祁钰心中有些自责,自己属实无用,担了个王爷的爵位,却帮不上皇兄什么忙。
朱元璋道:“你回去后,让曹吉祥子时去见你,你告诉他,明日巳时我会三大营巡视,不在宫中。”
朱祁钰更着急了:“皇兄的行踪,怎可告知那些心怀不轨的阉贼?”
朱元璋有意考一考他,反问道:“那你想想,我为何让你这样做?”
朱祁钰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摸不着头绪,可是看到皇兄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猜他怕是已经有些布置……
一盏茶的功夫后,朱元璋柔和地问:“你可想明白了?”
朱祁钰底气不足地问:“皇兄是想……瓮中捉鳖?”
朱元璋顿时感觉心中宽慰,这个玄孙不像朱祁镇那般蠢,脑子还是得用的。
“明日我离开宫中,会带走一些侍卫,宫中守卫空虚,方便他们行事啊!”朱元璋笑眯眯道。
朱祁钰的脑子飞快地运转,总觉得这事儿风险极大:“可……可……”
朱元璋道:“若明日他们趁机作乱,你也无须害怕,只顺着他们行事就是,其他的事情交给皇兄,你只需保证自己安危即可。”
言尽于此,朱元璋端茶送客,朱祁钰感觉自己比来时更加混乱慌张了,却不好多打扰皇兄休息,只得起身告辞。
朱元璋见他开门之前,仔细将黑披风的帽子戴好,又将披风的下摆紧紧抓在手中,才开了小门缝,闪身了出去,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玄孙,与聪明的朱标有些差距,但这份谨慎小心的性子,却是难得的。
若是朱祁镇那蠢东西,有这玄孙的一半谨慎,哪里会落得惨败被俘的下场?
朱元璋轻叹,说白了还是这继承人选错了。
思及此,朱元璋感觉那熟悉的黑潮又开始上涌了,忙又躺倒闭目休憩。
朱祁钰躲避着旁人,特别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太监耳目,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直到关上了门,他才敢大口喘气,这一路可让他提心吊胆的,几乎是屏息凝神,一口气跑回来的。
直到坐下灌了两杯茶,他的魂才追上他似的,心跳才缓了下来,理智也回来了,整个人虽还有一点慌,但已经镇定了不少。
此时他才能静下心来,仔细揣摩一下皇帝兄长的用意。
虽然他脑子不算快,但他有耐心,自己一人静静坐了许久,突然眼睛一亮,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除了将这消息传递给曹吉祥他们,好让他们动手以外,还帮自己给曹吉祥他们加个迷魂汤,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愿意与他们为伍。曹吉祥他们信了自己,才不会对自己动手,自己的安危也有了保证。
想通此节,朱祁钰立马按照曹吉祥临走时教的办法,将屋内的烛火明灭了三次,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小太监来见他。
朱祁钰打开门,并不让太监入内,只背着手低声吩咐道:“你去告诉曹公公,让他子时来见本王。”
小太监的腰弯得更低了:“是,殿下!”
关上门,朱祁钰长长地输出一口气,给自己沏了一壶茶以后,重新坐下。
王振是个心机深的,曹吉祥也不遑多让,朱祁钰闭着眼睛,脑中排演了许久,待会儿见到曹吉祥时,不该说什么,一定要死死瞒住,该说什么话,要用何种方式说……
如此一遍一遍地推敲,朱祁钰终于将脑中的想法完善圆润了。等到子时曹吉祥到了的时候,也看不出朱祁钰的一点异样来。
曹吉祥一来,便直接进门,笑呵呵地坐下,问:“郕王殿下可是想好了?”
他就说嘛,谁能抵得住这天下之主的诱惑?哪怕郕王平日里再无欲无求,对皇帝也十分谦恭敬让,但有机会接触到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的时候,就会暴露他的本性了。
朱祁钰虽不喜曹吉祥如此反客为主的做派,但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在案几的另一侧坐了,道:“当然!曹公公先前来的突然,本王一时之间还未接受过来。待仔细想想,曹公公的话都颇有道理。皇兄虽是本王皇兄,可大明江山,乃是祖宗基业,不可毁伤啊!若是真的在皇兄手中腰斩了国运,不仅是皇兄,本王这个朱家子孙,也未尽到督促帮扶之责,一样无颜去见太*祖太宗了。”
曹吉祥哈哈一笑,嘴上赞道:“郕王殿下真是聪明人。”
心里却鄙夷:可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朱祁钰附和着笑了起来。
笑过后,曹吉祥道:“既如此,明日殿下只需按照臣等的意思做事就是。明日我们的人,会将其他人清理干净,迎殿下……啊不,迎陛下您即位!”
显然是不想将详细计划告诉朱祁钰,但朱祁钰也不在意。
“公公别急,”说着,朱祁钰主动给曹公公倒了一杯茶,“本王也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曹吉祥见朱祁钰主动给自己倒茶,心里舒坦至极,往日都是王振跟在皇帝身边威风,待郕王当了皇帝,他便是宦官中的首功,以前王振享受过的,他都能享受到,而且还要享受到王振没享受过的!这郕王,也就是未来的皇帝亲自倒茶,只是个开始罢了!
至于王振那厮,嗬……只是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废物罢了!
曹吉祥心里飘飘然,笑着问:“何事?”
朱祁钰压低声音道:“我听着有侍卫在议论,明日皇兄要去三大营中巡视,巳时就走了。”
曹吉祥心念一动:“哦?殿下在何处听到侍卫议论?”
朱祁钰不动声色地撒谎:“在天黑之前,本王去看了看母妃。路上遇见才上职的侍卫在抱怨,今日要守半夜,明日又要随皇帝出宫,可是不得歇息。”
曹吉祥没有搭话,只是端起茶喝了一口。
朱祁钰偷偷观察曹吉祥的脸色,知道他心中是在掂量,自己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及自己的用意。
朱祁钰也喝了一口茶,装作一副不懂曹吉祥心思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曹吉祥突然笑了:“如此一来,陛下能更早登基了!”
朱祁钰惊讶地问:“公公为何这样说?”
曹吉祥意味深长地说:“陛下不用知晓这些,只需要早早做好准备就行!明日臣等会来亲迎圣驾!”
朱祁钰哦了一声,露出兴奋的神色:“那可太好了!不过,不知公公打算如何对我皇兄?如果能留下性命……”
曹吉祥听到他这样说,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陛下倒是和皇帝手足情深,坏事就由臣等去做了。”
朱祁钰怕自己露出破绽,忙撇过脸去,说:“公公莫要臊本王!”
曹吉祥看不到朱祁钰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尴尬了,心中得意,这朱祁钰比朱祁镇还绵软好拿捏!
放下手中的茶盏,曹吉祥略凑近了朱祁钰,问:“难道郕王殿下,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吗?”
朱祁钰眨了眨眼睛:“看出什么?”
“皇帝身上有邪祟啊!”曹吉祥直接说道。
朱祁钰是真的震惊了,眼睛睁得溜圆:“什……什么!不可信口雌黄,胡乱编排皇兄!”
曹吉祥不仅不怕,反而继续问:“不说皇帝对王振态度大变,也不说他突然会武功,您难道没发现,皇帝喝水、用膳、甚至说话,都与往日不一样了吗?”
朱祁钰愣住,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皇帝大口吃烧饼的样子,大口大口喝粉丝汤的样子,皇帝爽朗大笑的样子,背着手大步走路的样子,甚至就刚刚去见他时,他那莫名慈爱的样子与语气……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朱祁钰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整个人犹如失了魂一般,口中喃喃问道。
曹吉祥惬意地喝着茶,等着朱祁钰自己去想明白这个事。
有些事,不需要过多的添油加醋,只需要打开个口子,人就会自己脑补许多事情出来。
好一会儿后,朱祁钰才略略回过神来,神智也归位了一些,忍不住问曹吉祥:“你的意思是,皇兄被邪祟上了身?这可如何是好?”
曹吉祥假意安抚道:“待明日,咱们控制住了局面,陛下您就可以请了高僧或道士前来,为皇帝驱邪啊!此时住在皇帝皮囊里的,已经不是您的皇兄了,是不知道何处来的幽魂恶鬼。若是您不能掌权,将此事揭发出来,那邪祟会一直占据您皇兄的身体,一直到吞掉他的魂!若是早些下手,或许还能将皇帝的魂救回来!”
朱祁钰看上去十分慌,只会胡乱点头:“公公说得对!”
见朱祁钰已经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曹吉祥起身道:“陛下好好想想吧!明日您只需要在此处待着,等我来接您便是!”
送走曹吉祥,朱祁钰又坐下了发呆:皇兄真的变了许多,难道真是邪祟入体了?
这一夜,许多人一夜未眠,除了乾清宫中忙碌的皇帝,还有躺下了都不敢闭眼的朱祁钰、守在王振处的曹吉祥和刘僧……
第二日一早,皇帝上完朝会,听完了各部昨日的干活进度,便带着大队人马出宫去了。
没多久,一个小太监就来到王振屋里,给三个公公传消息:“皇帝真的出宫了,带走了不少侍卫,但是没带锦衣卫。”
此时正是巳时。
不带锦衣卫也不奇怪,自从天幕出现后,皇帝就不怎么信任锦衣卫了,许多锦衣卫的事,都直接从大营中调兵过来做了。
“郕王还是挺喜欢那个宝座的嘛!”王振依旧是阴阳怪气的,他的嗓子还未恢复,虽然有太医开的药在内服外敷,但作用并不大。
这话,曹吉祥和刘僧倒是认同:“哪有人不喜欢当皇帝的?郕王以前是没机会罢了,如今有了机会在眼前,当然就袒露了野心了。”
“而且以郕王那绵软的性子,若不是有咱们在,他也只能想一辈子,却没机会上去坐一坐了。”
此时,屋内一扫近几日的阴霾和紧张,变得快活起来,好像重返巅峰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以后的事。
半个时辰后,曹吉祥三人盘算着皇帝应该出了城,走得挺远了,想要回援也不能立时抵达后,便让小太监去传信:“让马顺给外面的人发信号,他们可以进来了!”
小太监又忙跑到皇宫门口,见了马顺,传达了三个太监的意思。
马顺虽然不像三个太监那样笃定,心中依旧疑虑重重,但想到家人已于昨日出城南逃,自己已无后顾之忧,便深吸了几口气后,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吹响了哨子,三长两短的信号,一下子传到了外面守候的人的耳中!
在皇宫门外不远处一个院子里,里面都是穿着明盔明甲的人,可是听他们吵嚷中透出来的口音,竟大多不是汉人,是南边越人北边蒙古人的口音交杂,仿若一支混杂军。
听到那跑回来的人喊:“哨声响了!该进宫了!”
那些人很快就拿起了长*枪之类的武器,列好队伍,从后门出了宅子,绕了一个圈,来到了正对着皇宫门的大街上,直接朝着皇宫行去。
到了皇宫门口,果然被侍卫拦下:“来者何人?”
为首的人上前道:“小的是三千营中的吴亮,是个百夫长,受皇命前来守卫皇宫。”
侍卫依旧问:“可有令牌?”
为首的人出示了一个令牌,这东西他们手里还有不少个。
就在侍卫还要继续盘查的时候,马顺走了过来,问:“有什么事?”
守门的侍卫无官无衔,锦衣卫指挥使在,就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他忙将事情交给马顺:“指挥使大人,这位说是三千营中的吴亮百夫长,奉皇命入宫值守。”
最近皇帝确实从三大营中抽调了不少人手干活,他们出现在这儿不奇怪。
至于这位百夫长吴亮,长相似蒙古人,说话也带蒙古口音,三大营中的三千营,确实是以蒙古人为主,而且他们身上穿着新式的铠甲,看着也像三千营的人,这点倒是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马顺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令牌,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像是给侍卫解释,又像是掩饰似的说:“陛下今日带走了宫中不少侍卫,此时宫中守卫空虚,派人来填补这空缺也正常,让他们进去吧!”
“是,大人!”
在马顺的开后门下,这些人顺利的通过了皇宫的几道门。
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进入皇宫后,百多人直接前往乾清宫,遇到前来阻拦的侍卫,完全不作任何应答,直接下杀手。
不一会儿,守卫在乾清宫周围的侍卫,全被杀死,乾清宫直接落入他们手中。
另一边,马顺将那些人送入皇宫后,马不停蹄地带着手下锦衣卫,去了六部官员们的办事之处,假传皇帝命令:“陛下召各位大人前往乾清宫议事!”
不同宫殿内,锦衣卫都气势汹汹冲进去,将不少文臣都吓一跳。
听说皇帝召见,有些人想都没想就跟着锦衣卫前往乾清宫,有些人当即反问:“陛下明明出宫巡视大营去了,如何会在宫中召见我等?”
也有人心中不信:皇帝明显已不信任锦衣卫,又如何会派锦衣卫来传召他们?
只是在粗暴不讲理的锦衣卫面前,这些文臣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不愿自己去的,直接被锦衣卫挟持住,架着前往乾清宫。
这让许多人都慌了神,刑部之前拿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至于那些武将,大多都被皇帝带去三大营巡视了,根本不在宫中。只剩下那些文臣,就像是小鸡仔儿一般,被锦衣卫们轻松地提溜到了乾清宫。
在经过乾清宫门口时,看到原来的侍卫们伏尸四处,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要造反!
许多大臣吓得扭身就想跑,可是锦衣卫跟在他们身后,根本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再看殿内殿外都有穿着铠甲的兵虎视眈眈,他们手中的长*枪,枪头还带着血迹,许多人顿时歇了逃跑的心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邝埜于谦等人,在锦衣卫出现的那一刻,就感觉情况不妙,再听说是皇帝召见,他们更加不信了。
兵部的人正要诘问,被邝埜拦住了,邝埜道:“请诸位稍后,本官与下属将手头的事稍微理一理便去。”
锦衣卫恶声恶气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
说着,就死死地把住了大门和侧门,谁也别想偷溜走。
其他部有些官员不知晓,但兵部的都知道,皇帝一大早就出宫去了,怎么可能此时召见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有问题。
有些人慌了神,甚至想要找地方躲藏,邝埜大声道:“只是陛下召见而已,有什么怕的,若是有什么事,有本官在前面顶着呢!”
这才让兵部的人稍稍安心。
于谦似有话要说,邝埜一个眼神过去,轻轻摇了摇头,于谦只能把话都咽了下去。
过了一盏茶,兵部所有人都跟在邝埜身后,随锦衣卫前往乾清宫。
虽然心中十分害怕,但看到前面有尚书邝埜和侍郎于谦顶着,众人才压抑住了逃跑的冲动。
另一厢,曹吉祥等人将朱祁钰带到偏殿,给他换上了朱祁镇的龙袍和帽子,等着上朝。
“陛下不用心慌,也不用说什么,一切有我呢!”曹吉祥笑眯眯地说。
新皇帝越像个傀儡,他们就越能将权力,都掌握在手中。
一旁的刘僧也道:“正是,陛下,如今宫内都是咱们的人,那些文臣都是软脚虾,被那刀一指,保证都闷头叩拜您这位新皇。”
朱祁钰听罢,得意一笑:“待事成之后,二位公公就是首功!本王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曹吉祥和刘僧顿时笑得像菊花一般灿烂:“好说,好说,臣等并非要这功劳,而是为了大明江山啊!”
待有人来报,宫内的大臣都被集中到了乾清宫后,曹吉祥让朱祁钰稍等片刻,他自己先出去见大臣。
看到是曹吉祥,诸位大臣顿时激愤起来:“曹吉祥!你这是想当第二个王振吗!”
“还不赶紧将人撤了!陛下回来还能从轻发落!”
“反贼!你这反贼!”
……
锦衣卫要上前捂那些叫嚷出声的大臣的嘴,被曹吉祥阻止了:“不可对大人们无礼!”
只是锦衣卫们的佩刀出鞘,也让许多人不得不闭了嘴,免得真就被一刀送走了。
见大臣们渐渐安静下来,曹吉祥才道:“各位大人误会我了,我这是在匡扶大明江山,拯救我朝基业啊!前日神迹天幕出现,提前告知了大家御驾亲征的惨败,可如今,先皇帝依旧执意御驾亲征,这与直接送死何异?难道诸位就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气运腰斩,从此一蹶不振,甚至南迁吗?”
于谦正要反驳,被邝埜拉了一把。
于谦看向邝埜,用眼神询问:“为何不让我戳穿这厮?”
邝埜轻轻摇头,以太&祖皇帝的聪明机智,能没发现曹吉祥等人的野心和行迹吗?恐怕还有别的安排。
于谦只能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邝埜、王佐、王直等人,心不动如磐石,但有些脑子不够用的,之前也一直不理解皇帝为何还要御驾亲征的,就被说得有些动摇了。
曹吉祥见下面反对的声音不大,特别是邝埜这种最爱唱反调的,此时闷得像个鹌鹑似的,完全不吭声,心中顿时得意:邝埜可是连王振都敢直接怼的人,如今却愿意听他劝,可见自己比王振是要强一些的。
于是他继续道:“先皇帝一意孤行,要将大明带入绝境,我等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更何况,出了宫的那个先皇帝,已经不是那个皇帝,是邪祟占据了龙体,要败我大明江山!”
相对于前面冠冕堂皇的理由,这话更让大臣们惊诧:“什么!想造反也得想个像样的理由吧?”
“皇帝乃真龙天子,邪祟怎可能随意近身?”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我看你才是被邪祟占了身!”
……
这一次,大臣们的反应,比先前要大多了。
你说皇帝不听劝告,一意孤行要御驾出征,可能会把大明带沟里,是有道理的,可是你不能瞎说八道,给皇帝那样泼脏水!
曹吉祥的话,太违背他们的认知和忠君的念头了,谁都不愿意信。
在大臣们吵吵嚷嚷后,邝埜提高声音反问道:“你说陛下是被邪祟上了身,有何凭据吗?”
他们的皇帝,确实是被附身了,却不是什么妖魔邪祟,而是从贫苦农家出身,凭自身实力起家的太*祖皇帝!可惜这些人眼瞎,竟看不出来,甚至还想造他的反!
曹吉祥并不知邝埜问这话时,底气十足,只以为邝埜又像往常一样,想要开杠了而已。
“凭据?”曹吉祥尖着嗓子笑道,“凭据一直在你们眼前,你们从未发现吗?先皇帝变化如此之大,你们难道没察觉?他纵容大家殴打王公公、只因天幕一句话就抄王公公的老家、又突然要考较武将勋贵,不合格者夺爵……这哪里是仁慈和善的皇帝做得出的事?”
文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这些事皇帝做得对啊,他们都觉得大快人心。大家早就看不惯王振仗着皇帝的信任横行霸道了,也看不惯那些武将勋贵躺在祖上功劳簿上作威作福了。
这么一说,皇帝反而变成了一个明君呢!
见大臣们反应不对,曹吉祥才有些后知后觉,皇帝做的这些,他们太监看不惯,可是大臣们乐见其成啊!
邝埜忍笑道:“陛下的这些功绩我们知道,还有呢?何处能看出陛下是个邪祟?”
曹吉祥已经有些慌乱了,却只能硬撑着,继续道:“还有……还有先皇帝说话越来越粗俗了,行事举止也粗犷了,还有……还有先皇帝竟然有了一身武艺!这还不明显吗?!”
王振被殴打的时候,皇帝用枪将所有人挑开,还不伤大家分毫的事,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只是文臣们看不出武功的门道,因此也没多想。
皇帝确实是说话粗俗了许多,连带着坐姿站姿也显得随意了,但更有皇帝的威严与气度了。更何况,就算是皇帝语言粗俗了,可他愿意听大臣们奏对了呀!相对于那个说话绵软,却不听大臣们劝谏的皇帝,现在这个可爱多了好吗!哪怕说话粗俗,却也从未苛责过他们啊!
曹吉祥越说,反而越让大臣们觉得现在的皇帝好,这样的皇帝,哪里是邪祟?简直是圣主临世好吗!
不是之前那个皇帝还好,之前那个皇帝去打仗,恐怕真的会把大明带进沟里,现在这个换了个魂儿的皇帝,恐怕更能打胜仗呢!
曹吉祥是没想到,即便是听说皇帝被邪祟附了体,大臣们不仅不嫌弃厌恶,反而更加兴奋了,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听到有人喊:“现在的陛下很好!我等誓死效忠当今陛下!”
这话引来附和声一片。
曹吉祥彻底乱了心神,忙示意他养在手底下的那些私兵,控制住场面。
那些穿着明军铠甲的人纷纷亮出武器,往大臣们眼前一戳,大臣们果然都被吓得歇了声。
曹吉祥见场面控制住了,也不多废话了,直接道:“请咱们的新皇登基吧!”
大臣们看向大殿侧面,只见一个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待走出来了才看清,竟然是郕王朱祁钰!
许多大臣感觉颠覆了认知,郕王一直和陛下关系亲厚,怎么会和曹吉祥那些阉党搅和到一起去?还想趁机夺取皇位!
大臣们都有一种,明明是看着很听话乖巧的邻家小孩,突然有一天把爹妈赶出家门,独自霸占了家中的房子的感觉,太颠覆他们的认知了。
有人立马喊道:“郕王殿下!迷途知返犹未晚矣啊!”
“殿下!不要被贼人蒙蔽了!”
“郕王殿下,陛下待你不薄啊,为何要骨肉相杀?”
……
朱祁钰像是听不到他们的劝阻似的,目不斜视地直接走到了皇位面前,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曹吉祥尖声道:“陛下也是先皇的骨血,大明江山由他来坐有何不可?更何况陛下可没被邪祟附体,可不会御驾亲征,断送大明江山!”
见大臣们依旧嚷嚷,让郕王殿下清醒清醒,不要被奸宦蒙蔽,曹吉祥气得头顶冒烟,直接甩了甩拂尘,暗令手底下的人,直接上手摁住文官们,摁着他们给朱祁钰磕头,拜见新皇。
朱祁钰坐在上首,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就在大臣们拼命反抗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然后一根箭矢,“咚”地射在了大殿的窗框上,震得大殿内的人的心,像那箭矢的尾部一样,颤动不已。
所有人齐齐扭头看过,只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冲在最前面,他手一挥,将手中的弓箭直接抛掉,操起插在马鞍右侧的长*枪,冲向了那些守在殿外的穿铠甲的人。
不过一息的功夫,双方就直接对上了,只见明黄身影一挥枪,冲在最前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喉咙就被直接扎了个对穿。对方再将长*枪一拔,那人喉间的血便喷出了三尺高!
“是陛下!是陛下回来了!”
“真的是陛下!”
“陛下真是勇武!”
……
大臣们立马振奋起来,叫嚷着是皇帝回来了。
站在龙椅前的曹吉祥吓一跳,完全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个时候杀回来,还如此气势如虹!
看到第一个人死在皇帝手里是,曹吉祥就知道,今天这个事完了!自己也要完蛋了!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转身就往后面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快逃!快护着我!”
殿内那些穿铠甲的人,本还想抓几个文官在手里,好威胁皇帝保命,可以看曹吉祥尖叫着逃跑了,都赶忙跟了上去。
大臣们正兴奋,就看到皇帝提着枪冲了进来,直接和那些没来得及跑走的铠甲人缠斗到了一处!
大臣们被吓一跳,刀光剑影就在眼前,吓得他们两股战战,双腿发软,几乎没办法躲开。
邝埜等人还沉得住,忙将这些没见过如此血腥暴力场景的文臣们,都拉着聚集到了大殿角落里,将中间的地盘留给皇帝,和跟在他身后的武将们。
朱元璋又用长*枪捅死了一个人后,觉得长*枪不趁手了,直接扔了长*枪,抢了一把刀,继续追着那些人一顿劈砍。
那些人还穿着新制的铠甲,在朱元璋手下,竟然抗不了两下,直接被破甲劈身,不一会儿就血流一地咽了气。
许多文臣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原来之前用枪挑开围殴的大臣,都只是皇帝小露一手,此时才是皇帝火力全开的样子啊!
不消一会儿功夫,大殿内穿铠甲的叛乱者,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部分追着曹吉祥逃走了,吴克勤已经一马当先地带人追了上去。
至于殿外的叛乱者,正和武将军士们缠斗,不过看他们不断被杀,只需要一会儿就能清理干净了。
朱元璋提着刀,走到了龙椅前,龙椅旁边站着的,正是郕王朱祁钰。
此情此景,大臣们顿时提起了一颗心,皇帝不会一刀劈了自己的兄弟吧?千万不要啊!郕王虽然做出如此忤逆之事,但明显是被曹吉祥他们蛊惑了吧?还是不要手足相残了啊!
就在大臣们都已经跪在了地上,要准备劝谏的时候,却见朱祁钰如乳燕投林一般,直接扑向皇帝,还一把抱住了皇帝的手臂,惊恐道:“皇兄你总算来了!臣弟差点绷不住了!”
朱元璋直接扔了手中的刀,轻轻拍了拍朱祁钰的头,说:“莫怕莫怕,叛乱的都被杀了,你不会被他们威胁了!”
朱祁钰点了点头,却不肯放开朱元璋的手。朱元璋知道他这种没见过血的人,乍一看到这杀疯了的情形,都会吓到,便也没将他推开,反而带着他一起在宝座上坐下了。
大臣们看到两个人的互动,下巴都掉了,连邝埜都大吃一惊,郕王殿下,竟然是内应吗?!未免演得太像了吧?
看到大臣们等瞪大了眼睛,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朱元璋笑道:“祁钰昨夜就来告诉我,曹吉祥撺掇他参与叛乱的事了,他帮着我演了一场戏!”
大臣们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大地松了口气,没有兄弟阋于墙就好,不然他们还得拼命劝谏皇帝,帮郕王说情。郕王果然还是大家认识的那个赤诚仁厚之人,要是他都变了,大家可得费一番力,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呢。
邝埜见此情形,便吩咐身后的人道:“去侧殿看看,是否有茶水,赶紧给陛下泡壶热茶来!”
这是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身后好几个人争前恐后地起身,跑去侧殿了。
朱元璋又安抚了朱祁钰几句,朱祁钰才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臂。
不一会儿,樊忠就来报:“陛下!殿外奸人全部伏诛!”
朱元璋点头,赞道:“不错,比朕预计的要快,去找人来,把这大殿里清干净!”
殿内死了二十多个人,血腥气十分浓重。
很快就有侍卫前来,将那些尸身抬了下去,又抬了水来,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宫女们也被找了出来,将殿内沾了血的柱子、窗户等擦干净……
没多久,殿内便恢复了往日的干净,寻不见一丝血迹,只剩下淡淡的血腥味滞于鼻尖。很快宫女们在殿内各处燃起了香,将那捉摸不定的血腥味压了下去,殿内只剩下混着水气的香料气味。
文臣们好不容易定下了心神,清理了叛乱者的武将们也都入了大殿来,禀告各处的情况:
“曹吉祥想在叛乱者的护送下冲出宫,已经被擒获!”
“刘僧因拉扯叛乱者的铠甲衣物,对方嫌他碍事,直接把他砍死了!”
“马顺在宫门口被擒住!一并被擒的,还有十几个锦衣卫!”
朱元璋道:“这些人不用审了,先关牢里,择日问斩吧!”
“是!陛下!”
“陛下!”邝埜站出来道,“此次混入宫内的叛乱者,全都身着新式铠甲,须得查明这些铠甲如何流出宫中,落到那些人手里的!”
朱元璋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邝尚书说的有理,此事交由刑部处理,工部在此事上,须得尽力配合刑部!”
刑部和工部的人都忙领命,他们没有注意到,工部有几个人,此时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厥。
“除了铠甲,武器也要查明来源。朕未曾想到,有人在皇帝的眼皮子下私藏武器,这事一定要仔仔细细查!”
这朝廷,真是漏的跟筛子似的,不仅王振能轻而易举地将武器铠甲等物,走私到瓦剌,连曹吉祥这样的人,也能随随便便弄到军中才能用的武器铠甲,果然朱祁镇那蠢东西,一无是处!
朱元璋想到他就生气。
正好这时,有人奉了茶来,朱元璋先给朱祁钰倒了一杯,又自己喝了一杯,道:“今日大家都受累受惊了,也给大家上壶茶吧!”
到这时,那些惊魂甫定的文臣们才真正安了心。
就在君臣放松心情之时,又有人来报:“启禀陛下!小的在门口清理叛乱的人的尸体时,发现了王公公的尸体!”
第34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34)
“什么?!”这下, 不仅是群臣震惊,朱元璋也惊到了,被打成那样了, 还能跑到宫门口去?这王振是什么鬼神附体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元璋惊地问。
“回陛下, 小的只听说, 有人看见一个体格壮硕的太监, 背着王振往宫外跑去,似是想趁乱逃出宫,别的小的就不知了。”
原来,在曹吉祥与刘僧, 坐在王振屋子里, 商议着要扶郕王上位,取皇帝而代之的时候, 王振心中就不赞同这个想法。
“……公公,依我之见, 即便是此次陛下没直接惩处您,可是他也并未阻拦群臣对您下手。待陛下打完瓦剌, 腾出空闲来,查一查过往之事, 您……还瞒得住吗?”曹吉祥用各种话语, 对他威逼利诱, 那些话灌得王振脑子里嗡嗡的。
王振听着曹吉祥的絮叨,心中也明白,其实曹吉祥的话,有五分道理。这一顿打, 预示着他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恩宠,跌落云端了。
但即便如此, 他也不想给曹吉祥这东西做踏脚石!
曹吉祥话里话外说,换个皇帝,他们还能像往日一般,依旧能将大权掌握在手中,在朝野上下作威作福。但王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即便是真的篡位成功,到时候站在皇帝身边,权倾朝野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曹吉祥。
曹吉祥这厮也是会偷换概念,将他能享受到的好处,说成是太监们能享受到的,企图蒙蔽王振,说服他帮忙。可王振到底比他多读了书,知晓事情没他说的那么好听。
在曹吉祥对着他耳朵念了一个晚上时,王振假意心动了,回道:“我这身子骨,便是神医华佗再世,怕也难像往日一般康健了,须得有人跟在身侧,时时刻刻小心伺候着。如今的皇帝,别提让人伺候我,将我扔偏殿中,自生自灭了去,都是莫大的恩典了。”
曹吉祥一听,就知道是王振松了口。同时,也暗示了这次的事,是以曹吉祥为首的,而他王振,只想保后半世苟活。
但曹吉祥嘴上还捧着王振,给他画大饼:“公公可不能这样说,待我等掌握了大权,天下神医尽可招来医治,公公是大富大贵的命,怎可能一直躺在床上?”
王振笑了笑,寻尽天下神医?确实让他心动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他了解曹吉祥,待曹吉祥上位,恐怕立马就会将他抛之脑后了。
王振一边应着曹吉祥,不仅在刘僧来时,帮着将他拉入了伙,还找了马顺来帮曹吉祥。
找马顺,不仅仅是想将马顺拉下水,更重要的是,他要借着马顺的手,往宫外传递消息。
曹吉祥能偷偷摸摸在宫外养私兵,他王振的手段,当然不会逊于曹吉祥,宫外也养了一些人马。
此次发出去的,是求助信号,将那些人暗中聚集到了宫门口。
待到皇帝出宫巡视这一日,在马顺守在宫门口,而曹吉祥和刘僧迫不及待地去找郕王,并将郕王带去乾清宫时。
王振屋内一下子空荡了下来,显得冷清寂寥。
王振冷冷一笑,他知道,若曹吉祥真成了事,自己便会像被打的那一日一般,屋内无人伺候,想要口水都无法喝到嘴里。
这皇宫里,人情就是如此残酷现实。
没多会儿,王振招来小太监,让他找来暗中寻摸好的人手——一个高大健壮的侍卫。
“王公公。”
“你来了,按照之前说好的。你趁此时,将我送到宫门口接应之人手里,我便告诉你,那一箱子珠宝藏在了何处。”
侍卫有些害怕心慌:“趁此时吗?宫门守卫森严,如何送得出去?”
王振内心有着焦躁,时机是转瞬即逝的,若不快些准备,恐怕就出不去了。
可是,当初选中此人,也是看他呆头呆脑好蒙骗,再加上高大有力气,能跑得很快。未曾想,脑子不够使,也会成为阻碍。
王振按下心中的焦急,耐心道:“皇帝出宫去了,带走了宫中大批护卫,此时宫门口守卫是最为空虚的时候,而且马顺正在门口守着,有他掩护着,咱们就能轻松出去,而且你再回来,也十分容易。”
王振半真半假地把事情描绘得轻而易举,那侍卫一听说马顺在,立马就放下了心。
马顺一直对王公公惟命是从,有他在,送王公公出宫应当轻轻松松吧?
更何况,还有一想金银珠宝在等着他!等那一箱子金银珠宝到手,他就不当这侍卫了,直接离了皇宫,回老家去买宅置田,再将燕儿从那地主老财手里抢回来!
想到这些美妙的事,侍卫顿时就感觉,这事儿值得一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小的这就背您走?”
王振道:“你先换上那太监的衣服,别那么打眼,再帮我穿上衣裳。”
“好的!”
侍卫飞快地换上了那件不太合身的太监衣袍,又把王振拉了起来,给他穿衣服。
只是这侍卫粗手粗脚的,而且力气极大,将王振当个娃娃似的摆弄,全然不顾王振一身骨头尽碎,弄得王振感觉自己像被车裂了一般痛。
若是换做别人,王振早就大骂出声了,可此时他不敢骂。
他选中这侍卫,脑筋直,脾气也一般,若是惹恼了他,恐怕他会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到时候不仅计划有泄漏的危险,关键是后面还想要寻到这样合适的时机,怕是没有了。
于是王振只能死死地忍着,不敢叫一声疼,只有实在忍不住时,才哼唧出声。
侍卫听到他的声音,顿时联想到了回春楼里的姑娘,回过神来后,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忙拼命地抖了抖身子,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穿好衣服,侍卫又直接把王振薅起来,放在了椅子上,转而一把将王振的被子扔在地上,将床上的那些金玉宝贝都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公公既然要出宫了,这些东西就赏给小的了吧!”
王振痛得浑身冒虚汗,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出宫!赶紧见到自己的人!
侍卫翻完床上还不够,还要翻一下屋子里其他地方,王振忍痛道:“这……这里早就被人光顾过了……你……你能拿到一箱子珠宝,何必在意这三瓜两枣……若……若不能……及时送我出去,那一箱子……你也拿不到了!”
王振自己贪财,却不理解这侍卫因自小家贫,一两金子能让一家人好好吃上半年,所以才看到金玉就两眼放光的心情。
侍卫只知道金玉值钱,却不知道这屋内的摆设也值钱,见确实寻摸不出更多的东西,便只能失望放弃。他心里想着,待送走了王振,还要回这屋子抄捡一番。王公公权势滔天,这屋子里的地缝扫一扫,都够一家嚼用许久了。
侍卫背上王振,按照王振的指示,躲着宫内的眼线,朝着宫门跑去。
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另外一个小太监,他手里抓着被反捆着手、堵住嘴的喜宁。
一见到王振,那小太监就激动起来:“公公您来了!”
王振感觉自己快被颠得散架了似的,浑身痛得要爆*炸,听到小太监的声音,力气也只够撩起眼皮子瞅了瞅,有气无力道:“跟着。”
喜宁乍见王振,大吃一惊。他隐隐约约知道曹吉祥和刘僧谋划的事情,却不知道王振竟然想趁乱时出逃
王振自己出逃就算了,竟然还不肯丢下他!未免也太记仇了!
喜宁正要挣扎,王振路过他跟前时,虽浑身痛得要死,心里却爽得很,忍不住冷笑:“你……尽管逃……此时……宫里乱的很,被乱刀砍死了……也合我意。”
喜宁瞪着王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但是等他们靠近了宫门时,就听到了那边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短兵相接的声音。
喜宁被吓一跳,背着王振的侍卫也吓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王振虽还痛,却知道此时最为关键,便努力打起精神来,在侍卫耳边道:“不要多想,直接冲,冲出去了就能活,回头就只有死!”
侍卫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虽然没看到人影,但确实好像听到了砍杀的声音。
这时侍卫心中慌乱,不知该进还是退,而王振的话,恰在此刻,仿若给了他主心骨。他来不及深思分辨,就背着王振就继续往前冲。
宫门口已经乱做一团,穿着铠甲的人和没穿铠甲的人,混战到了一起,地上全是尸体和,鲜血也染红了地面,几乎无处下脚。
侍卫虽然是守卫,却从未经历过此等血腥场景。看到此等场景,吓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般。
侍卫拼命地躲避着那些人,几乎要往回跑了,王振心急如焚,尖声催促道:“跑啊!往宫外跑!快跑!”
此时的王振,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用尽了浑身力气在侍卫耳边叫喊。
侍卫像是得了令的傀儡,跌跌撞撞朝着门外跑去。
小太监拉着喜宁,小心地跟在身后。有侍卫蹚出来的路,他们两反而十分安全。
喜宁此时也不闹了,在这刀光剑影中挣扎,谁也不知刀会从哪边砍过来,枪会从何处刺过来。
那些缠斗的人,刀枪就在他们身边挥舞,那侍卫的手臂被砍了一刀,痛得他嗷了一声,本能地缩回手臂,失去了手臂的支撑托举,王振立马往下滑了一截。
王振心一跳,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要被落在地上了。
他浑身都使不上劲,只得拼命催促侍卫:“我快掉下去了!快抓紧我往外冲啊!”
侍卫手臂火辣辣地疼,却不得不依照王振的意思,背着他往外冲。
在这过程中,侍卫自己被人撞了两下,又有长枪扎了腿,速度越走越慢。
王振被人从后心捣了两拳,几乎痛得昏死过去。
短短的几道宫门,对此时的他们而言,却像是走了一辈子那样久。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道门,王振努力望过去,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人!
不仅是他自己的人,他恍惚看到了自己的侄子王山,正靠在一辆马车旁,焦急地朝宫门内张望。
定是自己看错了,王振心想,王山王林已经被自己劝走了,他们不会在此。
他刚这样想,就看到那穿着黑衣黑裤的身影,突然定住,往这边看了好一会儿,猛地吐掉了口中的草叶,从马车上抽出了一把刀,朝着宫门内冲了过来!
王振心中惊骇:真的是侄子王山!
没想到王山并没有走,反而在宫门等着他!
一时之间,王振心情十分复杂,欣慰这侄儿生死关头都不往自己,又恨他不快点走,万一被抓住了,恐怕只有送命这一条路了。
侍卫往外冲,王山一边用刀开路一边往门内来。
王振眼看着王山不断靠近,心中的希望也越来越大!他们马上就能叔侄相逢,一起逃出去了!
就在王林劈砍到了眼前,已经冲他喊道:“叔!”王振也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山儿!”
突然近在咫尺的王山瞪大了眼睛,口中惊呼:“不!”
王振还没回过神来,脸上还挂着笑容,就感觉背后一痛。
只是这一痛,并不十分明显,王振还有些懵,只是愣愣地看着,鲜红的血浇了王山一头。
王山的眼睛瞬间红了,口中大喝一声,直接扑向王振身后,王振只听到身后铛铛两声,紧接着“扑哧”一声,不知道是谁被砍了。
王振感觉自己本就无力的身体,越来越虚,越来越沉重,他努力说道:“转……转过去……”
侍卫转过身,他就看到,王山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血顺着他的衣摆往下流,可王山不仅没有死,举起刀,一阵刀光过后,王山将那颗带着盔甲的脑袋砍了下来!
王振努力从沙哑的嗓子中挤出几个声音:“山……逃……快……逃……”
王山砍掉了那个脑袋,转过身,伸手想要拉住王振一起往宫外逃,可他控制不住地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而侍卫也不知何时,心口竟然洞开,“噗”地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王振从侍卫的背上跌落,顿时眼前一黑,咽了气。
王山看着叔叔王振死在眼前,想要哭却感觉喘不上气,看着眼前枯槁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小时候叔叔给他们兄弟买糖吃、教他们读书识字的情形。
不一会儿,王山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和王振的尸体,躺了个对脸。
在这尸体成堆的宫门口,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头发散乱、衣服破烂的人,顺着墙根儿,腾挪躲闪,时而紧紧贴着墙壁,时而蹲下,时而趴在地上,又一跃而起……竟然就这样,混出了宫门。
一出宫,喜宁就拼命往外跑,一直跑到了毫无人迹的陋巷中,他才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刚刚那刀枪如雨的情形,哀嚎惊叫此起彼伏的场景,喜宁不愿意多回想。
虽然他也曾监军过,却从未深入到以命相搏的阵前,此次可是吓破了胆,一闭眼,眼前就浮现那个一路抓着他的小太监,头颅突然被劈掉了一半,整个人呲呲冒血的样子。
喜宁喘气喘了许久,习惯性动手想抹掉脸上的血,这时才发现,自己被反捆住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砍开了,手臂上也因此挨了一道长长的刀伤。
看着那冒血的伤口,喜宁却突然神经质地嘻嘻嘻地笑了起来,最后忍不住哈哈地大笑。
老天爷真是待他不薄!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只用了这样一道刀伤,就换回了小命!连王振那种打不死的老东西,都死在了那里!哈哈哈哈……连王振的命都不如他的硬!
狂笑了许久,喜宁越发相信,自己就是老天爷偏宠的人,此次大难不死,后续必有大福!
在原地休息许久,喜宁才收拾整理好心情,专门往偏僻无人的地方钻,趁机又偷了晾晒的衣物,又摸了别人晒在外面的吃食,甚至发霉的面粉都抓了几把塞嘴里。如此一番,总算是缓过气来。
待吃饱喝足了,身上那稀烂的、明显带着宫中特质的衣服也换了,喜宁才敢在大街上露面。
他看了许久,确定不仅是宫门十分森严,连带这京师城内,也常有皇城司的人巡逻,管得越发森严了。
如果不早些出城去,他怕是迟早会被抓住。
喜宁蹲守在城门许久,观察了大半天,才趁着守卫们轮值换班之际,小心翼翼地混出了城。
出城后,喜宁也不敢逗留,一路往北行去。
只是这天已将黑,夜路不好走,喜宁凭着记忆,来到城外十多里外的一个破庙。
不曾想,一进庙,就遇到了熟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振的另一个侄子王林。
虽然王振说,王山王林是被他派出宫办事了,但有脑子的都猜得到,他们是早就被王振安排出宫逃命了!喜宁没想到,王林不仅没逃走,竟然还在京师附近逗留!
他看到王林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可是刚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他为何要逃?自己曾经试图掐死王振的事,出了宫就无人知晓了,更何况是出了京师?
更何况,他往日和王振的两个侄儿关系打得不错,此时相见就跑,反而惹人怀疑。
这样想着,喜宁干脆在门外,细细地规划思索了一番,才站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到庙门口,然后踏出重重的脚步声朝着破庙内走。
果然没走几步,就听到一声喝问:“来的是何人?”
下一瞬,王林的身影就闪出门来。
王林脸上本还带着欣喜之情,待看清是喜宁,他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收:“怎么是你?”
喜宁看到王林,也立马装作万分惊喜的样子:“王佥事!你怎么在此处?!”
王林此时心中装着事,并不耐烦应付喜宁:“你管我作甚?我先问你的,你怎么来这儿了?”
喜宁一听,立马转变为苦瓜脸,用几乎要哭出声的模样道:“王佥事!事情大发了!今日宫中发生了大事,那可真是死伤无数啊!我这条小命,都是老天爷给救下来的!”
王林一听,急忙跑到喜宁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呦!”喜宁惊叫出声,王林正好一把抓在了他的伤口上!
他的伤口,只是略微用布包了包,没来得及做其他处理,更不敢去看大夫。
王林忙放开了他,继续追问:“你见到山哥和我叔了吗?”
喜宁龇牙咧嘴地吸了好一会儿气,才说:“这儿哪里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再说!这一整天都在逃命,我这是又累又饿,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虽然饿,但是也偷偷在别人家水缸里喝了水洗了手脸的。
王林一听,知道喜宁这是想拿捏自己,顿时怒瞪:“你——”
喜宁嘿嘿一笑,绕过王林一边往破庙中走,一边道:“王佥事莫急,待我吃好喝好了,更能把事情与你分说清楚啊!”
王林无奈,只能随着一起进了破庙。
喜宁进门后,打量了一下破庙中的情形,虽然东西不多,却也看出的王林在这儿待上好些天了。而且他们兄弟当时不像喜宁这般狼狈,身上盘缠不少,住破庙也能好吃好喝的。
喜宁知道自己拿捏住了王林,不再客气,直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拿起那刚烤的差不多的肉就吃了起来,吃了两口还就着茶壶喝了一大口。
看着喜宁这把自己当主人一般的做派,王林心中生气,却没有办法。
待喜宁啃完一块肉,王林将剩下的都拿开了,道:“先告诉我,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继续吃。”
喜宁白了他一眼,虽然肚子还没填饱,但也不那么饿极了,往后一靠,语气轻飘飘道:“倒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就是今天宫中发生宫变,你叔和你哥,都被皇帝杀了。”
“什么!?”王林噌地站起来,一把揪住喜宁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你竟敢胡说八道!”
喜宁却一点都不慌,反而道:“你要不信,自己回城里去打听打听啊!”
王林骂道:“你这东西都能逃出来,我叔怎么不能!”
喜宁一点都不恼王林骂他,反而道:“哎哟喂,小子你可是想岔了,你叔往日多风光,在朝廷中呼风唤雨的,结了多少仇啊?那么乱起来的时候,他可不就是第一个被盯上的?我平日在宫中不算出众,谁还能记得我?”
王林一听,想起了王振往日说过的,树大招风,出头的椽子先烂之类的话,顿时信了五分。
他眼中顿时涌出泪意,将喜宁放回椅子上,说:“你给我说说,今日宫中到底发生何事!”
喜宁见他信了,暗暗松了口气,王林虽比不得他哥王山,但到底是锦衣卫出身,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若是不能说服他,恐怕今日自己还是逃不过一死了。
于是他整了整衣服,收起了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语气也装得十分沉痛,给王林说起了他加工过的版本:“此事要从天幕出现说起,天幕告知了此次出征一事,因着你叔的胡乱指挥,将二十多万大军葬送,连皇帝都被俘,于是全朝震怒,文武百官一拥而上,将你叔打得只剩一口气。”
王林到抽了一口气,他们兄弟出宫之时,还是王振给皇帝进献千金的时候,待出了宫,皇帝又加强了宫门守卫,能出宫的人大大减少,因为打探消息十分困难。
后来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打听到说王振被打了,打断了骨头,兄弟两还只以为,是打断了腿,不能行走了,没想到竟是只剩下一口气。
“然后呢!”王林忙追问。
喜宁故意幽幽叹了口气,将王林的心揪得紧紧的:“然后啊,皇帝虽然让太医给你叔诊治,但太医说能恢复到从前的五成都是运气好。自此一事,宫内便都知道,皇帝厌弃了你叔,我去看你叔的时候,想喝口水都无人来倒,好不容易等到我,他竟是一口气喝了一壶呢!可让我心疼的。”
听到此处,王林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都说人走茶凉,叔人还没走,这茶就凉的彻底了!”
喜宁十分赞同道:“谁说不是呢?我看王公公可怜,就一直守在他身边照料。”
王林看向喜宁,眼神中是明晃晃的不相信。
喜宁面不改色地继续扯谎道:“我知你不信,但那时,宫内人心惶惶,特别是我们这些太监,生怕皇帝一个震怒,就把所有人都拉去砍了。我跟在王公公身边,一来是想寻求一些心安,二来,是想着王公公懂得多,说不定能帮我躲过这次祸事。”
王林这才信了,就说嘛,喜宁往日里虽对王振殷勤,也只是因为王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谁都巴结。王振落魄了,喜宁还能一如既往?肯定是有什么好处或目的,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见王林愿意信,喜宁才继续道:“但这么想的不止我一人,还有曹吉祥。他也来寻王公公,一起想办法躲过一劫。”
喜宁虽然不知道曹吉祥和王振刘僧是怎么商量的,但他知道,自己躲藏在枯井底,都被找了出来,是曹吉祥派人做的,因而猜测,曹吉祥是为了讨好王振。
更何况,这时候人都死了,他可以大胆地瞎编泼脏水。
因此,此时的喜宁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王林本就是个直愣子性格,远比不得他哥王山有心眼,喜宁的话,他已然信了八分了。
“但你知道,曹吉祥那人贪心,往日做监军时,不仅四处搜刮财物,连那些敌军的兵卒都要带回家养着。那样有野心的人,怎么舍得下宫中的荣华富贵?于是他拉着你叔一起,想推郕王上位。郕王性子比皇帝还要绵软好拿捏,若是成事,你叔躺在床上起不来,能随侍皇帝左右的,只有他自己个儿!这可是要将你叔利用个彻底啊!”
说到这里,喜宁就端起茶,喝了一口。
王林此时也顾不得喜宁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还亲手又把茶杯满上,焦急追问道:“我叔答应了?”
喜宁又白了他一眼,是明明白白的嫌弃和鄙视:“哪能啊?你叔哪里像你这般傻愣愣的?他不想给曹吉祥当垫脚石,但是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身边大多数人也离他而去,倒向了曹吉祥,若是他拒绝,曹吉祥有的是法子折磨他。所以你叔面上应了,背地里命我作了安排,趁机带他出宫!”
听到这里,王林已经是全信了,因为王振的做法,和曹吉祥的做法,完全符合他们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也与他们断断续续打探到的消息对上了。
王林急切地往前凑了凑:“那为何现在只有你逃出来了?我叔呢?还有我哥,我哥也是前两天接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所以去接应我叔了,他人呢?”
喜宁心里一惊,没想到王振还真往宫外传过消息,要是他这一点说错了,这谎就没法圆了。
幸好王林是个傻的,直接自己说出来了。
喜宁又叹了口气,道:“今日,曹吉祥起事了,我趁机找了人来,背上你叔,我们一起逃出宫来,只要出了宫,有你哥接应,你叔的伤有了着落,我的小命也保住了啊!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喜宁挤出了两滴眼泪,装作声音哽咽得说不出来。
王林着急,又抓住他的手摇晃道:“没想到怎么了?!你快说啊!”
喜宁抽泣了两声,擦了擦眼泪,才说:“没想到就在最后一道宫门口,你叔被人砍死了!你哥为了救他,也……也……”
王林愣了,一屁股跌坐在地,整个人都木了。
“死了……我叔……我哥……都死了?!不会的不会的!”王林拼命摇头否认,“我叔那么聪明!我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
说着,他猛地看向喜宁,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你骗我!你这阉狗!你胡说八道地骗我!”
然后,王林直接朝着喜宁扑过去,将他摁倒在地,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骗我你竟然敢骗我!”
喜宁一个猝不及防,直接被死死地摁在地上,不消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舌头后面都要被掐断了!
原来被掐脖子是这个感觉!喜宁没想到,自己差点掐死王振,反过来就被王振的侄子摁在地上掐,而且就要掐死了!
喜宁拼命挣扎,努力喊道:“不……死……我……死……皇……呃……”
他的话,被王林掐得支离破碎,就在喜宁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王林突然松开了他。
喜宁忙一个翻身,拼命地咳起来,一边咳一边拼命喘气,稍微缓过来一些,顾不上嗓子痛得要死,忙道:“是皇帝的人无差别砍杀!不仅你叔死了,你哥也是被他们砍死的!我看的清清楚楚的!你哥差一点就把你叔救出来了!”
王林依旧在气头上,发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喜宁:“你怎么没救!你怎么没替他们去死!”
喜宁看着像放了狂一样的疯狗的王林,刚刚那骗到王林的得意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都是害怕。是他疏忽了,只想着骗王林,却忘了人在悲恸愤怒之时,就如同野兽一般,根本没有理智!
但求生的本能,促使着喜宁绞尽脑汁继续骗王林:“我也想啊!我若是像你哥一样厉害,我们联手一定能把你叔救出来!”
说着,他挽起袖子,扯掉布条,露出那狰狞的刀疤:“这也是为你叔挡刀留下的!我受了伤,吃了痛,就跑不快,落在后面了,背着你叔的太监跑的快,结果把你叔送到了别人的刀下!”
王林盯着喜宁那手臂上的伤,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他终于接受了现实,相信了喜宁没骗他,知道他叔和他哥是真的都死了,死在了宫门里!他们的尸体都收不回来了!
见王林大哭,喜宁反而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他哭出声来,将心中的大悲大痛发出来,自己就安全了。
王林一直这样哭着,哭了许久都停不下来,喜宁虽心中有一点点同情,但是回想起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样子,又立马将那一点点同情掐灭了。
待王林哭过后,整个人陷入消沉时,喜宁试探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林哭得两个眼睛肿了起来,此时人也木木的,喜宁问了两边,他才抬起眼看像喜宁,眼神也木木的:“什么什么打算?”
喜宁知道,此时是王林最六神无主的时候,也是最好哄骗的时候,于是他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你想不想给你叔你哥报仇?”
王林眼中突然有了一点光彩:“报仇?”
喜宁点头,继续道:“你叔尽心服侍皇帝近二十年,皇帝就因为不知谁装神弄鬼搞得天幕的诋毁,就纵容群臣把你叔打得全身骨头尽碎,奄奄一息;最后你叔也只是想挣出一条命来,结果就被杀了;还有你哥,那么厉害那么聪明,一下子丧了命,你不给他们报仇,怎么回去见家人呢?”
王林立马被喜宁蛊惑了:“你说得对,不报仇,没脸见嫂子,没脸见婶婶。”
喜宁满意点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王林也跟着点头,突然又问:“我该找谁报仇?你看到是谁杀了我叔我哥吗?”
喜宁哄道:“这我倒是没看清,他们都穿着军士的铠甲,可能是皇帝从三大营调过来的人?反正不管是哪个兵杀的他们,那些人都要上战场,你何不借打仗的机会,弄死他们?”
王林给听糊涂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喜宁道:“反正也找不出是谁下的手,不如战场上杀一个算一个,你报仇的几率就大了一分啊!”
王林皱眉:“你让我上阵杀敌?”
喜宁呵呵一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何须自己以身犯险?既然皇帝不日就要御驾亲征,那些人必然要跟着去的。不如咱们去找瓦剌人,将这边的事告诉他们,瓦剌人就能替你报仇了!”
王林的脑子不太够用,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你的意思是,叛出大明,给瓦剌人做奸细?”
喜宁不赞同道:“什么叫叛出大明?是大明对不住你,不仅抄了你老家,还杀了你叔你哥,你这叫为亲复仇,是忠勇之举!”
王林继续摇头:“我对军情毫不了解,并不能给瓦剌人什么有用的东西。”
王振常年与瓦剌人勾结走私,王林也因此接触过瓦剌人,知道瓦剌人并不好糊弄,一个没弄好,瓦剌人抽刀的速度更快。
喜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我这儿,有许多对瓦剌人有用的消息。天幕在预告此次御驾亲征一事时,展示了行军舆图,我都记在了脑子里了。可惜我身子骨柔弱,又受了伤,全凭我一个人,怕是见不到瓦剌人,就要死在半路了。若是你愿与我结伴,一路有你护送照顾,我定能到达北境。到时候,我用我脑中的舆图与军情,换来你我二人的富贵不是问题。瓦剌人得了这消息,也能打败大明军,为你叔你哥报仇,你觉得如何?”
这才是喜宁的真正目的,诓骗王林陪自己一起北上。
他仓皇出宫,身上没有任何财物,但王林有;他自己受了伤,独自一人在外,不说可能会追捕他的官兵,野外的豺狼猛虎之类的,也能要了他的小命。所以他不仅要让王林给他花钱,还要王林心甘情愿给他做保镖,护送他出关。
至于出了关,见到了瓦剌人后,喜宁可就不管王林那么多了。
利用完了就踹,才是喜宁的风格。
见王林沉思,喜宁也不急,道:“我这受了一日的惊吓,已经扛不住了,先去歇息了,你好好想想吧,要不要借我的手,为王公公和王同知复仇。”
说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王林的肩膀,寻了一处避风的舒适角落,猫起来睡觉。
王林定定地坐在原地,火光在他瞳仁中明明灭灭,仿若他心中的复仇火焰。
*
皇宫内,经历如此巨变之后,终于地一点喘息时机。
朱元璋正好趁此机会,将宫内王振的势力连根拔起,连王振安插在皇后太后身边的人也没放过。
待前朝消息传到后廷时,也把皇后太后吓得够呛。
可惜朱元璋完全没有去安抚她们的意思,朱元璋只想远离自己蠢玄孙的后宫。
第35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35)
王振死在宫门口一事, 朱元璋命人去查,倒是很快把中间的事给查清楚了。
听完下面的人的汇报,朱元璋气极反笑:“他们倒是贼心不死。”
王振被打成了那样, 竟然还能想出此等逃宫的法子, 还差点成功了;曹吉祥竟然没被王振挨打一事威慑到, 竟然胆大包天, 想要换个皇帝,他还不是一个人干这个事,刘僧马顺等人,还与他共此事, 真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见皇帝生气, 王直主动站出来劝道:“陛下,臣以为, 此事并不算坏事。王振、曹吉祥、马顺之流,对于朝廷便像是痈疮, 他们自己发了出来,弄破了, 将脓毒清了,反而是有助于康复的。”
曹吉祥这一动, 不仅把他藏在宫里的势力都动用了, 连藏在宫外, 不能见光的私兵和私藏的武器,也全都拿了出来。如此一来,反而比直接抄家省事一些。
朱元璋转念想想,觉得十分有道理, 心中的火气顿时消弭了不少。
其实他生气的点主要在于,这蠢玄孙实在是不得用, 竟然让那些阉宦们,作威作福到此种地步,难怪大明的生机和国运,就是这样被消耗的。
不过说来也是,祸兮福之所倚,曹吉祥此次宫变,闹了不小的波澜,但除了王直所说的好处外,也让朱元璋看清楚了不少人的忠奸,尤其是他另一个玄孙朱祁钰。这孩子为人厚道仁善,对兄长也一片赤诚,在皇家也是难得的好孩子。
朱元璋愁的是,这孩子过于软和了,胆子也不大。在偷偷和朱元璋说了曹吉祥想要宫变一事后,竟然一晚上都没睡,一大早起来对着曹吉祥演戏时,生怕漏了馅儿,一直装绷着脸,整个人僵硬得像木头人似的。待曹吉祥一伙被控制,他又软成了面条。
思索了一会儿后,朱元璋对朱祁钰道:“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好好休息会儿,下午陪我去营中巡视。”
朱祁钰吓一跳,直接从龙椅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皇兄,臣弟忠心一片——”
朱元璋直接用点心把他嘴堵了:“你真对我忠心一片,就听我的。”
朱祁钰拿下口中的点心,慌忙咽下嘴里的部分,因为太匆忙,反而打了个嗝。
朱元璋见他眼红红的,还带着水气,像个兔子似的,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笑过之后,朱元璋用手在朱祁钰头上摸了几把,说:“别多想,快回去歇着,下午我着人叫你。”
朱祁钰知道这事儿是推不掉了,只好磕了个头,爬起来后,一边吃着朱元璋塞给他的点心,一边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一边走着,他心里还一边琢磨:曹吉祥说皇兄是有邪祟附身,可是邪祟会如此厉害,会待自己如此亲昵吗?皇兄刚刚摸自己的头那一把,虽然力气极大,但是感觉比从前的皇兄,对自己更亲昵了。
待啃完了手中的点心,站到了自己宫殿的门口,朱祁钰想到:此时的皇兄,若能挽回大明国运,即便是别人附身,未必不是好事。之前的皇兄,太过于听信王振那些人,太后对他又有些辖制,使得皇兄行止都不自在。现在的皇兄显得粗犷许多,可也强大许多呢!
想通此节,朱祁钰的心也就慢慢地安定了。
朱元璋送走了朱祁钰,又名文武群臣下去歇息,他自己也要去换身衣裳,这一路冲杀回来,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
就在他去偏殿换衣裳的时候,孙太后带着人急匆匆赶来了。
朱元璋还在里面梳洗,就听到外面的人在吵嚷:“太后娘娘!陛下正在更衣!请稍候片刻!”
朱元璋叹了口气,这后宫真麻烦,他自己的后宫就没这么多事,被马皇后管得安安生生的。
根据印象来看,这太后也是有点关于皇帝的风吹草动,就急不可耐的主儿,少不得又要费一些精神去应付。
朱元璋故意磨磨唧唧地穿好衣服,才命人打开殿门,让太后进来。
孙太后一进来,就嚷嚷道:“皇儿!你怎可让朱祁钰那小子跟着你去巡视大营?!”
朱元璋皱眉,虽然太后算是宫里位份最高的,但是见到皇帝这么大呼小叫的,似乎也不太合礼仪吧?
孙太后也觉得奇怪呢,往日里,自己一出现,儿子就会来扶着自己的,今天倒是依旧原地不动如山。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皇帝的权柄!
“皇儿,你怎么不回答我?”孙太后直接在上首坐下问。
朱元璋反问:“您想我如何回答呢?”
孙太后一下子哽住了,她想要皇帝如何回答?当然是收回成命啊!
朱元璋知道太后心中怎么想的,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因为一说就涉及到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条规矩。
朱元璋倒是想训太后一顿,但她毕竟是皇帝的母亲,让太后坐立不安了一会儿,朱元璋才道:“我这是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先前我信任王振,可王振如何回报我的?现在王振倒了,宦官一派,要被连根拔起了,我手里总得有几个可靠的得用的人才行。”
太后立马道:“你可以用别人,不是非他不可啊!朝中有那么多大臣呢!”
朱元璋听得只想翻白眼,这女人脑子真是不行。
“你忘了,朝中的大臣,可都是历经苦读后,才能站在大殿中与朕议事的。祁钰才能不及,想翻出什么浪花也不如那些人心眼子多。再说了,此次曹吉祥带着阉贼们作乱,若不是祁钰早早密告于朕,让朕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事情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收场!可见祁钰确实是一片忠心赤胆,你总是这样对他,难免寒了他的心,反而让有心小人有机可趁!”
朱元璋说得句句在理,太后无力反驳,她只能吃惊地瞪着突然变得伶牙俐齿的儿子。
朱元璋也不惯着她,直接道:“出征在即,朕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你先回后宫吧!宫中阉宦抓了一大批,你与皇后赶紧再选一批可靠的进宫来。”
于是,太后就这样被送走了。
一直到返回自己的宫殿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皇帝对着我称朕了?”
一旁的宫女非常不忍心地点头:“是的,太后娘娘!”
孙太后顿时觉得心口堵了一团似的,十分难受。
朱元璋才懒得管孙太后,准确地说,他并不想管朱祁镇的后宫。送走孙太后,他的心思立马回到了出征一事上。
到了下午,朱元璋准时率众人出宫,大臣们看到郕王也在,都有些惊讶。不过想到今日郕王的表现,顿时有了些了悟。
从前皇帝信任王振,结果王振一党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如今皇帝估计是痛定思痛,决定将信任转移到自己的弟弟身上了。
朱祁钰骑着马,心中还有些忐忑。他知道以前太后对他的防备,没想到这次皇兄直接让他接触军队,真的一点都不怕他造反吗?朱祁钰感觉又暖心又有些担忧。
一路骑马来到三大营,因为御驾亲征一事,军营中正火热。
朱元璋一到军营,看到军中规划齐整、斗志颇高的样子,心中略微满意。
老四朱棣建立的这三大营,颇为合他的心意,三大营分为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三大部分,各有所长,又互相掣肘竞争,在战场时,又能互相配合,确实是非常聪敏的建制。
在听天幕说土木堡之变事,朱元璋还以为三大营有多废,恐怕犹如这朝廷一般,被蛀得千疮百孔了。只是现在一瞧,却发现三大营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可是,三大营越好,就越说明朱祁镇的废。如此一支强悍之师,在被朱祁镇磋磨了一个月后,也难免会成为一击即溃的军队。
说白了,还是因为朱祁镇太无能!
每每想起那个蠢东西,朱元璋都是一肚子气。
朱元璋等人进入了军营没多久,各主帅副帅等纷纷前来见驾。
朱元璋也没和他们多寒暄,只问:“朕让你们挑选的人,可都选出来了?”
“回陛下,都选出来了。”
“那让朕先看看。”
“是!陛下!”
朱元璋昨日下了谕令到三大营,命主帅们按照他提出的标准,选出一些人来,
这些将帅们,虽然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只估计是要用于此次出征瓦剌的,便都用心选了人。
近一百个兵卒被领到了朱元璋面前,朱元璋慢慢地走了几个来回,微微点头表示满意,看来他们是按照自己的要求选了人了。
朱元璋命朱祁钰到自己身边来,问:“可读过兵书啊?”
朱祁钰忙摇头:“回皇兄,没有。”
为了他和母妃的安全,哪里敢表现出对兵书的兴趣?
朱元璋觉得有些遗憾,不满道:“作为皇子,怎能不读兵书呢?今日,我便教你一些如何选斥候的法子。”
斥候,也就是军中的探子,在行军打仗时,专门用来打探敌情的,是古代对侦察兵的称呼。
此时众人才知晓,皇帝是要做什么。
在宫中看过天幕的人,也有些明白过来了,天幕说过,此次战败的一个原因,便是军情不畅,也就是对瓦剌军没有任何了解,甚至瓦剌军追在屁股后面了,明军还一无所知。
皇帝此时选斥候,也是打仗所需啊!
这次军营中选出来的,都是行动敏捷且长相平凡之人,斥候需要的就是机灵,但是不引人注目,最好能像一滴水藏于水中一样,很好地隐藏自己。但同时又要有机敏的头脑,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能飞快判断眼前的形势。
第36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36)
朱元璋亲自给朱祁钰说了几处要点, 然后对朱祁钰道:“现在,你按照我说的,点出五个你觉得适宜当斥候的人看看?”
朱祁钰没想到, 皇帝的考较来的这样快, 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才开始仔细地打量了那近百名兵卒。
朱祁钰速度不快, 朱元璋也十分耐心,一直在等着他相看。
花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朱祁钰才信心不足地点了五个出来。
朱元璋看得出,因着朱瞻基活着时就不重视这个儿子①, 孙太后又对这个朱祁镇的唯一对手不遗余力打压, 导致他一直不敢出头,行止言语不敢有任何出格之处。此时不像朱标那般眼光精准, 且底气十足,是十分正常的。
从朱祁镇记忆中, 挖掘出朱祁钰被明里暗里打压的事儿,朱元璋越发地心疼这个玄孙了, 语气尽量柔和道:“第一次能选出两个,算十分了得了, 接下来, 我与你选五个, 你再练练眼力。”
朱元璋的话,尤其是他的说话方式,让朱祁钰心中的担忧与紧张,逐渐被抚平了, 注意力也更集中到了选斥候这件事上。
朱元璋直接选了五个出来,让他们与朱祁钰选的五个相比较。
有了对比, 朱祁钰就能更好地明白朱元璋的意思了:“我知道了皇兄!我选的五人中,一人身高高出了常人些许,这第二人,眼睛略有些抽抽,虽不明显,但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第三人则是因为他手脚都比旁人要大!”
朱元璋立马笑着拍了拍朱祁钰的肩膀:“不错不错,你虽未读过兵书,也未到军营中历练过,但你比旁人要细心得多,日后定能做成许多大事!”
得了朱元璋的夸奖,朱祁钰的心情也雀跃起来:“谢谢皇兄夸赞!不过,臣弟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精进的地方!”
朱元璋顺着他的话说:“你这份向学的心也很不错,日后便跟着我多学学。”
朱元璋倒是很想再多教教他,只可惜时间紧迫,他只能让朱祁钰先跟在身边多看,自己再见缝插针地提点。
亲自点出了五十个人后,朱元璋道:“接下来,朕给诸位勇士安排了一场考较,考较过关者,赏十金!”
听到这话,许多人眼睛一亮:十金!他们中许多人连金子都未见过,更何况是十金!十金能买一栋上好的宅子,并购置一些田地了,十金,能让他们一步完成买宅置田娶妻等人生大事!
朱元璋微微扬了扬下巴,张辅便亲自上前,拿出一把竹签,道:“这些签子上,都写明了诸位需要去打探的消息,抽了以后,便不能更改。抽完后即刻出发,酉时之前归来,将打探到的消息报与陛下与我等,届时根据消息的多寡、正确与否、用时等,来决定是否通过考较,拿到陛下的赏金!”
五十个人上前来抽签,抽了签,阅读完各自的信息后,很快便都去乔装打扮了一番,离开了军营。
接下来朱元璋也并未闲着,在三大营中,查看各营的情况。虽然朱元璋已经与兵部了解了三大营的情况,但到底不如亲眼所言更能了解于心。
待到天近黑时,外出的人终于陆陆续续回来了。
经过朱元璋与张辅、朱勇等人的亲自评选,选出了二十个适合当斥候的人选,朱元璋果然原地赏二十人各十金,并命他们连夜与家中辞别,然后前往大同、宣府等方向,打探瓦剌的军情。
待忙活完这些,朱元璋率众人回到宫中时,已然近亥时末。
回到宫中,朱元璋大体梳洗用膳后,便迫不及待地去休息了。
如今虽有朱祁镇这弱冠之年的躯体,比他那老朽的身体年轻富有精力许多,但朱元璋十分清楚,他用不了这身躯太久。虽然他身体不容易疲惫,但常有黑潮上涌,让他头晕目眩,太医请脉后,也看不出问题,朱元璋猜着,或许是因为,这本不是自己的身体的缘故。
因此,他要抓紧时间,将朱祁镇留下的烂摊子处理好,还得选一个合适的继任者。
出征日临近,朱元璋将朱见深叫了来,给他布置了课业,命他在自己回銮前读完,并命邝埜、王直、王佐等居守京师的大臣们监督,看着朱见深读书。
到出征前,朱元璋才堪堪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尤其是最为重要的转运粮草一事,都交予了兵部与吏部主理。
这一日,从三大营中抽调的五万精锐已蓄势待发,按照计划,朱元璋先率五万精兵前往大同迎击也先,三日后,张辅、朱勇便按照计划,率十五万兵前往宣府方向。
朱元璋在宫女的伺候下,穿上一身铠甲,一手抱着首铠②,另一首拎着枪,走出了殿门。
殿外,太后、皇后、朱祁钰、朱见深等人,以及百官都来相送。
她们都面带担忧和不舍,朱元璋倒是面色平静,对太后皇后只有一句:守好后宫,而对朱祁钰和朱见深二人,则多叮嘱了几句,要好好读书,回来要考他们的。
叮嘱完,朱元璋吩咐了一句牵马来,很快侍卫牵来了一匹浑身肌肉偾张、油光水滑的枣红马,朱元璋将自己的枪插*在了马鞍右侧,正要踩着马镫上马,突然一阵熟悉的、雄壮的音乐传来③,所有人都一惊,忙朝着天上看去,果然,天幕它又来了!
朱元璋缩回了刚踏上马镫的腿,道:“传令下去,两个时辰后再出发!”
“是!陛下!”
出征紧要,但是天幕透露的信息也十分重要。
皇后太后等人也被送回了后廷,朱元璋想了想,命人搬来了椅子与高脚茶几,又给一些老臣赐了座,才开始安心听天幕。
其他时空,一回生二回熟的几个帝王,也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准备听天幕吃瓜。
【大家好,今天开始我们的《普信皇帝朱祁镇:看我如何腰斩大明复兴大业》下期,本期主讲京师保卫战与夺门之变。】
虽然早已猜到,俘虏了大明皇帝以后,也先必然野心膨胀,但是听到京师保卫战这个词,许多人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京师都需要保卫了,说明蒙古人已经打到都城门口了吧!难道大明真的要步宋朝后尘了?!
有些人甚至已经因为自己脑补的凄惨情形而眼泪直流。
朱元璋倒是较为平静,天幕之前就说过,也先极为有野心,一心想要复兴蒙元对中原的统治,俘虏了皇帝后,他们当然不会放弃这种难得的良机。至于保卫战成功与否,以朱元璋的猜测,应当是守住了的,不然后面夺门之变从何而来?
【上期我们说到,八月十五时,朱祁镇在土木堡被瓦剌俘虏,这消息传到京师时,已经是八月十八。此事让大明举朝震惊,民间也人心惶惶,谁也没想到,皇帝御驾出征一下,不仅打了败仗,连自己都送到了敌人手中。因为有宋朝靖康之役的例子在前,大明上下都十分害怕,许多富商都开始举家难逃,朝中也有大臣想要南迁。】
赵匡胤是没想到,这第二期一开播,就给了他一棒子,又是他的大宋!又是靖难之役!妈*的!
嬴政倒是对这个很熟悉,毕竟他一下子把六国国君都俘虏了嘛,国君当俘虏这事儿他熟,只是自己的国君给他国当俘虏这种反过来的戏码,他不太熟。
刘彻十分嫌弃道:“后世诸朝,怎都如此无用?竟都有此等羞耻之事!”
李世民:“打仗非儿戏,不会打仗的皇帝千万不要乱来。”
玄烨又想到了闹心的第一次中法战争,所以他也没心情看笑话。
【以徐珵为首的人,直接劝当时的监国郕王弃城难逃,许多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位名垂青史的大臣站了出来,他掷地有声地说:言南迁者可斩也!京师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独不见宋南渡乎!④这段话想必许多人都知道,并为之心潮澎湃。那位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的民族英雄,就是当时的兵部侍郎于谦!】
南乔那激动的声音,刚刚落音,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站在邝埜身后的人。
于谦也愣住了,他没想到,那个被天幕称作“名垂青史”“民族英雄”的人,竟然是自己!
朱元璋笑眯眯地看向于谦,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这于谦虽只是跟在邝埜身后,却是个能办事的能人。之前交给他办的差事,大多妥当极了。
邝埜也扭头看于谦,低声道:“放眼朝中,能完成此壮举的,也只有你了。”
于谦忙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此时的大明朝中,对于谦又羡慕又敬佩,没想到天幕独独要评述他的功绩,关键是于谦还未做过!
而被天幕一句话带过的徐珵,此时心中最为难受愤恨,别人没注意,他自己却像是听到了惊雷一般,在天幕讲述中,自己竟然成了于谦这种“忠臣”的反面!想到这里,徐珵就忍不住浑身冒汗,再想到自己之前还第一个反对过皇帝御驾亲征,更是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晦暗渺茫了。
其他诸位帝王,听到大明前有邝埜、张辅、王佐等良臣拼命劝谏,后又有于谦此等受命于危难、挽大厦于将倾的能人,竟生出了一些羡慕来。
嬴政道:“良才难得啊!”
刘彻又想起了卫青与霍去病,轻叹了一口气,开疆拓土,非帝王一人之功也。
李世民倒是不那么羡慕,他的贞观朝,也是良才济济,只是又想起上一期天幕说的,邝埜这样的一心为国之人,也死在了土木堡一战,便忍不住心疼,又厌恶朱祁镇这样的无能皇帝。
【于谦首先得定下了不南迁,保京师的大方向,获得了吏部尚书王直、内阁学士陈循等人的支持,而后对孙太后晓以南迁的利害,使得听说儿子被俘就迫不及待给也先送了珠宝想要赎回儿子的孙太后,最终接受放弃南迁、守卫京师的决定,并说动了皇太后让郕王朱祁钰监国。】
这里倒是让朱元璋对于谦、陈循和王直三人刮目相看。他知道孙太后对朱祁钰的防备有多深,要说动那个眼光并不长远的太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祁钰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真会担起监国的重任,想起这些天,皇兄对他的教导,顿时感觉压力倍增。
其他朝臣也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竟能说动太后让郕王监国,于谦等人非等闲之辈啊!
虽于谦还未做过,但不妨碍大臣们对他生出浓重的敬佩之情。
于谦听到周边人的议论,也十分无奈。
【这些事,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实际上,大军覆没、皇帝被俘的消息传到朝廷时,王振的走狗、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就被愤怒的群臣,在朝堂上直接殴打致死,史称午门血案,同时被打死的,还有王振的余党毛贵和王长。可见当时群臣的情绪有多强烈,多难以控制。也幸亏于谦当时提醒郕王免了群臣的罪,否则又是一大隐患。】
此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几天前也在这里打过王振这事儿。
朱元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御前打人,这些大臣是一定要做的?如果自己没出手,王振就被这些人直接打死了吧?
第37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37)
至于天幕说的王长和毛贵, 在曹吉祥叛乱时,就已经被乱刀砍死了,死法倒是没很大区别。
帝王们理解朝臣的心情, 那样一个吃里扒外的阉贼, 在前面指手画脚地胡乱带兵, 导致大军覆没皇帝被俘, 是个人都想咬死他和他的同党。
“这明朝的大臣,比皇帝出色。”刘彻笑道,若是皇帝有这些大臣的一半靠谱,有他们一怒之下的勇猛, 哪里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李世民轻轻摇头:“此时却是晚了, 若是出征前能打死,说不得还有些挽救。”
嬴政没吭声, 只是脑海中闪过不少收服来的六国公卿,他们虽亡了国, 却没有多少是真心效忠大秦的,这让嬴政恨不得将大明那些好用的能人都抢过来。
赵匡胤知晓大明虽被俘虏了一个皇帝, 但他大宋被俘虏了两个,甚至连于谦这样的力挽狂澜的大臣都没有, 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他老赵家的风水有问题么?
玄烨眼神闪烁, 相对于汉家王朝的天子,他对于谦这样的民族英雄,感情十分复杂,因为于谦抗击的就是他这样的外族势力, 可是他又羡慕,大明能有这样的人才, 虽然是个文臣,却将京师保卫战打得极为漂亮,也难怪他能被后世子孙铭记。
【在这种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于谦等大臣站出来,临危不乱地先处置了王振的乱党,惩治了一批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重新整顿了军营,将残存的三大营重整旗鼓,改造成了十个团营,迎接接下来的瓦剌人的进宫。】
【在大明忙着搞防守的时候,也先也没闲着,抓住了皇帝朱祁镇,可不就像是抓住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似的,要什么有什么?于是他率领军队,挟持着朱祁镇,一路南下,到大同、宣府等重要关隘处叫门,想要用朱祁镇刷脸开门,朱祁镇不仅没反抗,还十分顺从,一直听从也先的话,到各城门处叫门,可真是软弱无耻可欺!】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哗然,皇帝竟然帮着敌军叫门!这不就是卖*国吗!作为一国之君,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而给敌人当走狗,这不是把一个国家的脸面往粪坑里踩吗?一个国家的国君尚且如此,其他人会如何?
“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啊!”
“未曾想到,皇帝竟然是这种人……”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一溃千里?”
“别这样想,以天幕中天女对于谦的盛赞来看,于谦应当是守住了京师的,咱们大明还不至于沦落到南宋那种程度。”
……
听到天子叫门的事,大臣们再也忍不住了,议论声也越发地大了起来。
于谦听到那些人的话,真是恨不得直接躲走,再也不来了,如此踩一捧一,捧的虽然是自己,但踩的可是皇帝啊!为人臣子的,怎可比皇帝威名更甚?
一想到这里,于谦就有点忍不住冒冷汗了。
这时,邝埜伸手拍了拍于谦的手臂,低声安慰说:“不要害怕,咱们的陛下,已经不是朱祁镇了,是咱们的太*祖,太*祖皇帝的见识与心胸,不是朱祁镇能比的。”
于谦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他努力鼓起勇气,朝着皇帝看了一眼,却见皇帝也正看向他,但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丝丝笑容,赞许地微微点了点头。
于谦:!!!
朱元璋当然生气,但是他生的是朱祁镇那人渣的气!他没想到,自己的玄孙,不仅是蠢,还坏,难怪在出征时完全不听劝谏,是压根没把这大明江山当回事吧?还是觉得,既然江山是他的,他想怎么败家就怎么败?甚至送别人几个城池都无所谓?!
思及此,朱元璋真是恨不得,把那个不知道现在魂在何处的朱祁镇拉出来痛打一顿,给他好好醒醒脑子!
至于对于谦,朱元璋不仅不生气,反而十分欣赏,大明需要这样的忠臣,才能够江山稳固啊!更何况,天幕骂的是朱祁镇,踩的也是朱祁镇,关他朱元璋什么事?
大明皇宫内吵嚷议论一片,其他帝王的震惊,也不下于大明众人。
刘彻手中的瓜都掉了:“如此贪生怕死的鼠辈,竟然是个皇帝?”
嬴政心中骇然,选错继承人的代价可太大了!明朝朝中还有如此多的良臣,皇帝还能如此荒诞,可见继任者,对一国国运有多重要的影响、
赵匡胤抹了抹脸,自言自语道:“我大宋的皇帝,虽被俘了两,但应当没人做出此等卖*国求荣之举吧?”
李世民眉头皱得死死地,他打败了突厥后,突厥王还来长安献舞了,此等行为都被世人嘲笑,成为突厥王的一生之耻。朱祁镇的行径,可是比突厥王恶劣千万倍,更何况是在对德行要求极高的中原王朝,这朱祁镇,真算得上是帝王之耻了。
玄烨面露笑意,明朝的荒唐皇帝多,但是朱祁镇可以说是击穿下限的存在了,光一个朱祁镇,就够大清抹黑前朝许多了。不肖子孙真是丢人啊!
大明的朝臣们也有无语,还和南宋比呢,人家确实出了好几个舔王,但是也没有到叫门天子这种卖国卖得如此彻底的吧?
朱元璋紧紧盯着天幕,想要知道后续如何了,会不会是守将们见了皇帝,迫于身份压制,只能打开城门迎接?
想到那样的情形,朱元璋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行!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幸好那时,守城的将领们一心为国,并未因皇帝亲临就直接开门,大同、宣府的守将罗亨信、郭登都十分有气节,没有开门。郭登与朱祁镇有姻亲的私人关系,朱祁镇还借这层关系想劝郭登开门,郭登非常硬气地拒绝了!这种情形非常讽刺,将领为皇帝守边疆,皇帝想要开门揖盗,反倒是将领死守城门。像郭登、罗亨信这样的人,才是我们华夏民族的脊梁,朱祁镇哪怕贵为皇帝,也是历史上的耻辱,是要遗臭万年的!】
任谁都听得出,天女是有些激动了,估计是被朱祁镇的行为气的。
但大家都能理解,作为一国皇帝,贪生怕死,绝无下限。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命,至于大明将士和百姓们的命,什么都算不上,就算是千万人会死于瓦剌人的屠刀之下,只要能换来他自己多活一段时间,他就愿意换!
这种人,哪里配当一国之君?!为这种皇帝干活,谁能甘心?!
【幸而华夏民族运气不错,虽有朱祁镇这种卖*国的皇帝,却也有不少能人志士。在皇帝叫门时,大明已经另立朱祁钰为皇帝,为代宗,这位皇帝临危受命,虽性格较为软弱,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信任手下的人,将守城一事,全权交给于谦等人,一点都不拖后腿。】
第38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38)
听到这里, 朱元璋终于知道,为何每次天幕提到朱祁钰,都是一副惋惜与同情的语气, 朱祁钰算不上才能出众, 可是有朱祁镇对比着, 这种“无为而治”的皇帝, 反而显得可爱聪明许多。
更何况国难当头时,临危受命成皇帝,承担着极大的压力,以他胆小软弱的性格, 能担起重任, 没有逃脱,也算得上是一个勇夫了。
思及此, 朱元璋看向朱祁钰的眼神,就显得格外地慈爱。
朱祁钰撞见朱元璋的眼神, 还愣了愣,忐忑的心, 突然就安定了许多:是了!此时的皇兄已经不是原先的皇兄了!新皇兄对自己慈爱宽容需多了!
朱祁钰的紧张情绪一下子舒缓了许多,甚至还冲着朱元璋笑了笑。
朱元璋顿时一腔老祖宗的慈爱之心泛滥, 他有好几个儿子, 大多成了亲生了孙子, 孙子们有些畏惧于他的脾气与专权,不敢与他亲近,常战战兢兢,另一些又显得过于机灵活泛, 年纪小小就极会看眼色说好话,聪明当然是好事, 可朱祁钰与他们比起来,又如此不同,憨直软弱,更让他生出了一腔护犊子的心来。
看着朱祁钰这个孙子,朱元璋因“叫门天子”而生出来的戾气,都平复了些许。
【朱祁钰相对于朱祁镇,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普信”,很有自知之明,将防守抗敌之事都交给于谦等大臣,代宗朱祁钰授予于谦“提督各营军马”的重任,所有将领都受于谦的节制。而于谦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在清缴了王振党后,又能就事论事地赦免石亨这类能臣干将的罪行,并将京师总官兵的重任交予石亨。石亨是在阳和之战中单骑败逃的,回到京中时,因他临阵逃脱而被下狱,可阳和之战的失败,是因为太监郭敬从中作梗,而并非石亨个人原因。于谦能在一大片因临阵脱逃,而被下狱追责的将领中,独独看出主要责任并不在石亨,尔后还能因石亨才能而委以重任,可见于谦的眼光与才能——于危难中,能抓住主要矛盾,明白当前第一要务是抗击外敌。】
这时,许多人看于谦的眼神变得更加欣赏和认同了,如果说,前面说服太后让郕王监国、重整兵制抗敌,是他的才能出众、巧言善辩,那么能在危难中拉石亨一把,还委以总官兵的重任,说明他品性高洁、公私分明。
和这样的人同朝为官,是每个在场的人的运气,于谦这样的人,一心为国,便不会因为私人关系而攻讦同僚,不会因为情绪而打压同僚,相处起来,自然更加舒服安心。
邝埜还笑呵呵地和一旁的人说道:“天幕所言不错,于侍郎正是这样的人,性情比较耿直,不畏王振之流的强权,对同僚也是极为友善的。”
于谦听完南乔夸他只觉得有些羞赧,听到邝埜这样夸,就觉得头皮发麻了。有种小孩被妈妈拉着跟邻居夸耀成绩的羞耻感。
嬴政再次感叹:大明的臣属,果然有不少人才。继续羡慕。
李世民认同地点头:“德才兼备,才是贤才的重要之处,有德无才损的是自己,有才无德,害的就是别人。”
刘彻眯了眯眼睛,未曾想到,文臣也能有如此出众之处,一名贤能文臣的重要性,不比一个能征善战的武将差。
赵匡胤沉思:文臣武将,相兼并举,才是关键吧?
玄烨是知道,后来于谦之死,石亨是出了力气的,因此对于谦的行为有些不赞同的同时,却不得不赞赏他的无私与无畏。若是朝中多些一心为国的于谦,当皇帝的,哪里还要费尽心思搞大臣们的人际关系?
【在于谦的总领下,京师从各地调来兵力的同时,日夜赶造武器,装备军队。军纪被调整严格执行,军队也不断□□练,并分守在九个城门口与重要关隘,逐步形成了以京师为中心营地、积极备战为防守,调收援军,以内外夹击的作战部署迎击瓦剌军的方针策略。在整个京师地区动起来的时候,大家才会看到大明朝如今还有的能量,在作战部署不断完善的时候,军队的战斗意志也在不断提高。】
【另外,一直被朱祁镇忽略的后勤保障,即粮草问题,也得到了充分的重视,于谦认识到,土木堡一战败得惨烈,不是明军不行,是大明军队在缺少粮食、四处奔波疲惫不堪、最后又失去水源的情况下,被基础生理需求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才无力打仗。于是,派人从通州等地运粮,不仅官方组织运输,还鼓励动员百姓以及军属亲友等,自备车辆往京师运粮,且运粮20石以上到京师的,都可以获得一两银子的奖赏。如此一来,运粮队伍顿时昼夜不歇,几百万石粮食被运到了京师,从而使得军心大振,民心也被归拢,让百姓们觉得,京师防御一事,自己也出了一份力。历史告诉我们,走人民群众的路线,一定是对的!】
天幕所说的方式,令许多人大开眼界,他们从前觉得,民是民,兵是兵,官是官,却从未想过,民、兵、官也是可以一处的,是可以为同一件事而努力的,官也可以让民为朝廷之是心甘情愿效力的。
不少人纷纷对于谦表示夸赞,调兵遣将练军,是大家都能想到的办法,不计前嫌重用戴罪同僚,大家也知道过类似的事迹,但是最后这点,动员百姓为朝廷效力,却是极为罕见的。
虽许多圣贤书都说,为民生办事、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①……可当官的,又有几个真正愿意亲近百姓,并愿意为他们办事,又能请百姓办事呢?
此种行为,不仅让大臣们啧啧称赞,连朱元璋很惊讶。朱元璋自诩民间皇帝,因为出身而深知百姓们的艰苦,于是杀贪官、颁《大明律》《大诰》等等措施,却从未真正了解过百姓的能力。常觉得百姓如蝼蚁,却忘了,蝼蚁成团时,亦能有惊天之举。
“走人民群众路线”一话,对于这些古代的帝王与士大夫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说法,他们往日只知道“民意”“民心”,却不知民举,人民的行为举止,才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朱元璋震惊之余深思,嬴政亦受到启发:“用万民?用百姓?”他似乎有了一些灵光,却一时没有想明白。
刘彻也顿住了,他的眼光,一向放置于四海,能入他眼者,只有能建功立业的,能提出治国方针者,那些普普通通的人,是他这位大汉天子从未在意过的。
赵匡胤陷入沉默,玄烨的心思却被搅乱了,天幕之言,与他所知所思,太过于相悖,以至于玄烨一时之间还无法回过神来。
唯有李世民,曾以“民如水君如舟”一话的李世民,对天幕最后所言,最为赞同,也感触最深:“走人民群众路线?倒是一个极为聪明天才之举!”
第39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39)
【大明这边在积极备战, 可是也先那边也没有闲着。十月,也先亲率主力三万人,先破大同, 然后进攻紫荆关。十月九日, 在投降的太监喜宁的帮助下, 也先顺利攻破紫荆关, 关内守军殉国。而此时,明军主力还在居庸关防守另一路瓦剌军,不想也先的主力却是从紫荆关攻掠。】
听到喜宁这个名字,朱元璋皱了皱眉, 印象中, 这是个投靠明朝的蒙古太监,结果此人就是墙头草, 被瓦剌人俘虏了以后,立马又投靠了瓦剌人。
于是他命人去查找喜宁的下落。
曹吉祥叛乱, 死了不少太监,他们大多只在意几个重要匪首, 却忽略了这等人物。
“若是喜宁逃了,恐怕是一个重大隐患!”
“是极, 他先前也在宫中, 必然将天幕从头看到尾, 若是他有心记下舆图等信息,转而告诉瓦剌人,瓦剌人也能掌握许多先机,咱们的优势恐怕就不存在了!”
大臣们议论纷纷, 毕竟此次依旧支持皇帝御驾亲征,一个重要原因就是, 天幕提前预告了许多军情。
本来对御驾亲征一事还颇有信心的众臣,心情一下子又跌到了谷里。
朱元璋反而是最镇定的那个,他心中很清楚,军情本就是瞬息万变的,天幕所预告的事情,确实能让大明占得一些先机,却也不能完全按照天幕所示的来打仗。也先又不是死人,相反他是一个野心和能力兼具的对手。
更何况,相对于喜宁那样的墙头草,朱祁镇那种才是最可恶的,就算没有喜宁在,以朱祁镇卖国的积极态度,瓦剌人一样可以攻城略地。
【也先挟持朱祁镇经过了易州、良乡、卢沟桥等地,与十一日直抵京郊,也先将军队布置在西直门以西。兵临城下,于谦派兵在彰义门迎击瓦剌军,不仅打败了也先的先锋军,取得了首战告捷,还抢回了一千多被俘虏的明军。这一仗,无疑大大提升了明军的士气,让他们知道,其实瓦剌人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可战胜。于是于谦乘胜追击,夜晚也派人偷袭瓦剌军,让千里奔袭征战的瓦剌人,得不到休息。】
从天幕上一期讲解的瓦拉南下,到这一期的备战,第一次听到了明军取得了一次胜利,所有人都有一种,终于争了一口气的感觉。饶是事情并未发生,也让大明君臣受到了一些鼓舞,看向于谦的眼神也更加热切。
之前大明军被瓦剌人打得节节败退,到了京师保卫一战时,首次便能取得胜利,显而易见功劳是谁的。
同时,大家也再次认识到,之前明军的失败,并不是因为大明军队不够强,就是因为朱祁镇的瞎指挥!重整旗鼓后,大明军的实力相对于出征前的时候,元气损伤不小,却依旧能一交手就打败也先,更加证明,问题就在朱祁镇身上!
果然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跟着朱祁镇这种熊的君主,整个国家都得熊。
【也先不甘失败,十二日时挟持着朱祁镇到德胜门外的土城,要求派于谦、石亨这样的抗击瓦剌军核心人物来迎接皇帝,并且要求付赎金金帛万万计!听到这里,主播想有些聪明的人已经猜到了,这是也先在土木堡诈降诱敌计策的升级版,假装用皇帝换钱财,想诱使于谦石亨这样的人,自己走进他的陷阱,待他将这些核心领导擒获,京师保卫战的各路大军就会群龙无首,京师就能不攻自破,甚至为了换取皇帝和大臣的安危,直接献城。如此一来,也先也就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帝国的首都京师。】
拿下首都的意思,所有人都懂,也就是打败了这个国家,与灭国无异。接下来,也先那复兴蒙元帝国的梦想,就很快能实现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心中十分担忧于谦石亨等人,真的会中计。
这个计策的恶毒点在于,以于谦等人的聪明才智,当然看得出也先的盘算,但已经被尊为“太上皇”的朱祁镇,他们也不能不顾忌。更何况,以孙太后在朱祁镇被俘后第一时间送金银财帛赎人的情况来看,她若知道用钱就能换回她儿子,肯定要在明朝内部闹的。
刘彻早已经按捺不住了,拍着案几道:“管那吃败仗的皇帝作甚?还不如让他死了更好!”
嬴政背着手,心中也有些犹疑,皇帝的国君地位,是从他开始的,他自称皇帝,便是要确立皇帝为掌控天下第一人,皇帝的安危,当然要所有人放在第一位,但若是朱祁镇这种皇帝……
李世民也叹道:“此计虽简单,却也算计了不少人心。”
赵匡胤点头:“这是在给于谦这样的忠臣出难题,选国家,或者是选君王。”
这便是许多能臣忠臣面临的问题,若是皇帝一心为国还好,便是与皇帝利益一致,可若是皇帝像朱祁镇一般,将自己的小命看得比整个国家还要重呢?
玄烨轻轻摇头,汉家的天下便是如此,君臣礼仪搞一堆虚的。
朱元璋眯着眼睛,于谦所面临的问题,也触动了他的心思,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洪武朝,想到了死了十多年的刘伯温,他常觉得刘伯温说话不好听,老是对他指责有加,可是刘伯温确实是智多近妖且一心为国。或许,他应当重新思量刘伯温等纯臣的事情。
【也先的心思,于谦等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于谦等朝臣,在说服太后另立代宗,尊朱祁镇为太上皇后,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于是,于谦提出了“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主张,安抚了从上到下浮动的人心,统一了各营军马的思想,免得他们在大敌当前时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进退。另一方面,于谦虽未亲自出面,却也派了人去见也先,商议换回朱祁镇的事,结果当然是没成。】
“社稷为重,君为轻”一话,一石激起千重浪,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在正统年间为官,谁没在王振手里受过委屈?谁没因朱祁镇的昏庸偏信生气过?可一直坚持未辞官的原因,不就是还想为江山社稷做事么?
只是,许多人想赞同,却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只敢小声地议论。
朱元璋扫视了一番,便知朝臣心中,也如天幕所说的那样,有朱祁镇那样的皇帝还不如没有,朱祁钰的无为而治反而让他们更喜欢。朱元璋也突然明了,皇帝虽为一国之君,看似一国都属于一人,但有些时候,君主的利益,可不一定和国家相一致。
如此想着,朱元璋走到了邝埜跟前,兵部众臣纷纷跪了一地。
朱元璋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朱元璋轻轻拍了拍于谦的肩膀,道:“你说的没错,‘社稷为重,君为轻’。”
只要江山还在,换个朱家人当皇帝没关系,但要是江山社稷没了,皇帝还存在个屁!
第40章 普信皇帝朱祁镇(40)
一句“社稷为重, 君为轻”,打开了朱元璋的思维。他往日所追求的,就是朱家能坐稳这个江山, 所以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杀胡惟庸、罢宰相, 设藩镇守边疆……在朱标死后, 他除了伤心,还一个担心继承人不如朱标,压不住满朝的野心人物。
而且读史可知,一朝要连出明君有多难, 他家的大明, 一直到朱瞻基都算做的不错,可一个朱祁镇, 只消了十多年,就让大明国运腰斩!
朱祁镇这样的愚蠢无能自私之辈为国君, 继续以君为重,自然是滔天之祸。
朱元璋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 他本觉得,只要此次打赢了也先, 明朝的国运就能扭转, 可他能救一时的大明, 能保证大明代代都是明君吗?
想到这里,朱元璋整个人都有点难绷了。
“社稷为重,君为轻”一语,不仅让朱元璋心中翻起了巨浪, 其他帝王也受到了不小的触动。
嬴政一直以心中的宏图大业为中心,未曾低头看过他脚下, 万民如蝼蚁一般,将他的设想一一实现。而此时,看着天幕展现出来的万民转运粮草的情形,心中震动,他所设想的联通全国的统一驰道、抵御北境强敌的长城、他想建的阿房宫……都是如蝼蚁一般的万民构筑的!
刘彻也收起了情绪,变得正襟危坐了一些,他的大汉版图基业,也靠万民拼杀流血才能实现。
赵匡胤与玄烨,都颇有触动,“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他们早已烂熟于心,下面的臣子也常以此劝谏,可听多了,反而觉得假大空,觉得虚无,可是天幕展示京师及附近的民众,为了京师一战,不仅转运粮食,在瓦剌军南下途中,也不断骚扰阻截、不断给中央朝廷提供地俊俊情时,他们在此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若朝廷非铭心所向所愿……
帝王中,只有李世民依旧笑容满面,此时他与天幕达成了共识,万民才是社稷之基,才是王朝伟业的缔造者!
【在于谦“社稷为重君为轻”的思想指导下,全军上下再次齐心抗敌,依照于谦的计划,主力隐蔽,以小股势力骚扰瓦剌军,四处出击,给瓦剌军造成大明军并不成气候,只能散兵游勇的方式,来消耗瓦剌军的错觉。如此一来,瓦剌人便不把明军放在心上,这一路的顺利南下,也极大的麻痹了他们。在此种情况下,于谦再指使两路明军趁夜出击,突袭瓦剌军,再次取得胜利,又一次提振了士气,也让下面的兵卒,更加信任上峰的名利,更加团结一心守京师。】
【在如此士气提振的情况下,十月十三日,瓦剌军趁风雨大作时猛烈进宫德胜门,明军在于谦的指挥下,将也先率领的上万精骑引入埋伏圈,并以神机营火器攻击,前后夹击,使得也先主力部队大败!这才是神机营的正确打开方式!神机营本就不是扛着大炮跟在大部队后面到处瞎转的,他们就是用来远程攻击敌人的!】
天幕中,穿着兵卒衣服的人,有条不紊地清理了炮筒,然后将火药填装进去,点燃了引线后,巨大的黑球飞向对面的敌军,顿时炸翻了一片,对面气势汹汹的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死伤一大片!反观这边,兵卒们依旧有条不紊的清理、填装、点火,未损伤分毫,就将敌军的冲锋阵打乱,待发了几发炮以后,守候在炮兵后面的骑兵与步兵一起冲向敌阵,收割着对方的人头!
大明君臣和玄烨看到这一幕还好,毕竟火*药的威力,他们都十分清楚。
嬴政、刘彻、李世民和赵匡胤都两眼放光:火*药竟然有如此威力!
火*药在春秋时就已经出现,但是一直到宋朝时,才运用到军事上,之前大多用于制作烟花爆竹等东西。
几个帝王不约而同招了人来,将天幕所示全部都记下来,甚至都希望天幕能讲一讲,这个东西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可惜天幕主要讲历史,并不会讲火*药的工艺与技术,他们只能着人去研究发明。
玄烨与嬴政几个雀跃的心情不同,他内心十分矛盾,因着大清算是趁虚而入,得国不太正,所以对大明的事都要进行抹黑贬低,才能显出大清取而代之的合情合理。因此,大明的火*药技术,以及火*炮大部分被弃用封存,许多匠人也流离失散,这份技术,大清却是没掌握多少!想到这里,玄烨心中犹如天人交战,要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明朝的遗产,不被人诟病?
【在德胜门吃了败仗,也先十分不甘心,转而率军攻打西直门,明军都督孙镗率人先迎击,力战不支后退至城下,压力就来到了守城的给事中程信,在程信的指挥下,明军据守城墙,对着瓦剌军以神炮、火箭攻击,又有其他明军从彰义门、德胜门增援,再次打退了瓦剌军的袭击】
【守门军队支援离开,瓦剌军觉得彰义门守卫空虚,在十四日又发起了对彰义门的攻击,明军再次迎战,以神*枪手、火铳手埋伏要地,再次以火器轰击瓦剌军,辅助以弓弩手,如此远程攻击便将瓦剌军击退。此时,代宗却派了太监监军前来,太监心急抢攻,直接冲击敌军阵营,导致明军阵势陷入混乱,瓦剌军立马进行反扑,一直追击到了德胜门外。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普通百姓居民们登上了墙头,没有火器,就直接用砖石抗击瓦剌军,虽未能直接击退,却拖延了时间,为援军的到来争取了时机,对扭败为胜贡献了重要的力量。】
从这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中,大家都看得出,瓦剌人一直是贼心不死,想要拿下京师,一个门攻不下,就换另一个门,守城之战不得有半分的放松。如此紧迫的进攻节奏,令听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哪个地方突然失守,让也先攻破城门。
一直到最后,听说扭败为胜了,所有人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郕王糊涂啊!”
“就是,若没有太监监军捣乱,我军必能在墙头就把瓦剌军炸死!”这位一听就是工部的,火*炮就是他们工部带领工匠造出来的。
也有人为朱祁钰说话:“太监监军乃是太宗定下的祖制,郕王此举无可厚非,只怪那些太监太自私短视!”
“罢了罢了,好在此事还并未发生,此后只盼各代皇帝,能吸取教训,莫要再那般倚重阉宦一党了。”
朱祁钰听到身边的议论,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本觉得,将守城一事,完全交给于谦等能臣,是完全符合自己做事习惯的,怎的会突然又派太监去监军了呢?皇兄过于偏信王振一事,难道自己心中没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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