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之后,恼人的蝉鸣声逐渐褪去,空气中的暑气也渐渐消散。
整个教室只有桌椅挪动和纸张被翻动的声音,很像是能助眠的白噪音,让那些想在早自习困顿补觉的人觉得非常惬意。
“阿嚏——阿嚏——”
十分克制的喷嚏声并不让人觉得刺耳,但在这样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楼熠南被吵醒,只觉得像是小猫的嘤咛,只是好半天没停下来,感觉有些可怜。
感冒这么严重还来上课,也真是非常爱学习了。
楼熠南还困着不愿意睁开眼,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他的嗓音得天独厚,哪怕没有放开嗓子也很有辨识度。
谁不知道楼家二少爷性格冷傲,他这一开口让教室里的空气都凝滞几秒。
之后仿佛有人说了句什么,楼熠南没听清,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第一排好像有人跑了出去。
第一排的同学,楼熠南都不认识。
虽然大家都在一个班级,但他向来不喜欢那种和陌生人逐渐变得熟稔的过程,也懒得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往好了说是高傲,往坏了说就是孤僻。
楼熠南没看清,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第一排那些同学都是老师的宠儿,真材实料的学霸,完全不在他的社交范围内。
事实上同学两年,他能喊得出来名字的同班同学也没超过十个人,真正能在班上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只有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盛屿安和简峤。
快上课了,楼熠南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下,如果他再被魏蕤逮到在课上睡觉,那就不是罚站那么简单了。
早自习和第一节课衔接比较紧密,多数同学都已经回到教室。
楼熠南慢悠悠走到卫生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一张小脸白皙精致,五官漂亮得惊人,尤其是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清澈懵懂又带着点惊愕,半张脸湿漉漉的,像是笨拙的小猫一头摘到了水洼里,稚嫩又可爱。
可爱这个词对于楼熠南来说很罕见。
他从没有觉得任何人可爱,哪怕是刚出生的小侄儿他也只觉得算是不丑而已。
但眼前这个极漂亮的男生却是让他平生第一次把“可爱”这个词跟人,尤其是跟男生联系起来。
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漂亮到几乎模糊性别。
一时间,楼熠南神魂俱荡。
原来人类还能这么可爱?
对方像是被吓到,没等楼熠南开口,绕过他就走开了,等楼熠南回过神来才恨自己为什么没追上去。
楼熠南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感觉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他是谁,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预备铃响起,催促着楼熠南不得不加快速度,他鞠了一捧水往自己脸上拍。
清凉的触感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一整层楼都是高三年级的教室。
通道在这层楼的中间位置,将8个班级分为了左右两个区域,1、2、3、4班在左边,剩下的班级在右边。
而这个卫生间位于左边角落,右边班级的人一般不会特意经过楼梯来到这边上卫生间。
所以那个少年很可能就是这四个班级的学生。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在回去的路上,楼熠南故意放慢了脚步,经过每个班级的时候都忍不住往教室里看。
他这一看,就引来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啊啊啊啊我刚刚跟楼熠南对视了!天啊他好帅!”
“你眼花了吧,谁不知道楼二少走路只看天!”
“就是,他要不是目不斜视,能看不见那么多给他暗送秋波的人吗?”
“可是我真的跟他对视了啊,不过我感觉他好像是在找人!”
“谁?谁这么大面子,能让他亲自来找?”
“不知道啊,感觉还挺着急的,脸上还带着水珠呢!”
一连经过三个班,楼熠南都没有看见那个他想找的人。
远远地就看见了裴璋拿着教案从楼梯走了上来,看见了他就停下了脚步,给他进教室的时间。
那一秒钟,原本应该从后门进更加便捷的楼熠南,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前门。
他想起了那个匆匆忙忙跑出教室的人,心跳忽然加快。
他当着裴璋的面从他眼前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门边第一排那双让他惊艳的眼睛。
之所以只看见了眼睛。
是因为这个人现在趴在桌上挡住了半张脸。
就是他没错了!
楼熠南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还没明白急促的心跳代表着什么,但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阿嚏——”
捂着脸的少年尽量克制,但打喷嚏这件事不是想克制就能克制的。
一双眼睛因为难受而微微泛红,看得楼熠南很不舒服。
他很少会在意别人,但这个少年,却一眼就让他记在了心里。
裴璋走进来见楼熠南还愣在门边,就拍了拍他。
“魏老师是给你安排了新的罚站位吗?”裴璋心情不错地调侃了一句,“赶紧回座位上课了。”
楼熠南又看了少年一眼才收回目光,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下次罚站他一定要站在前门门口,那样就可以把少年看个够了。
一整节课,楼熠南几乎没听进去几句话,他忍不住越过人群去看那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听着他拼命抑制的喷嚏声,楼熠南只觉得抓心挠肝的,恨不能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治好那只小猫咪的病。
他太瘦弱了。
楼熠南在脑海中回想着少年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直到下课铃响起才回过神来。
那个少年又一次从教室离开,这一次楼熠南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少年一路小跑下了楼,来到了一楼的校医室。
果然是生病了。
楼熠南担心得跟了进去,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校医当然认识这位校园偶像,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来,立刻热情地问:“楼熠南同学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楼熠南的余光一直落在那个少年身上,见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心都软了。
“没事,老师你先给那位同学看吧。”
“哦哦,好。”
校医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你是要什么来着?”
少年的声音嗡嗡的,似乎是因为鼻子很不舒服,一直在抽气。
“老师,我想要一个口罩。”
“感冒了是吧?”校医拿出一个新口罩递给他,“换季的时候注意穿衣服,平时多休息多运动,增加抵抗力。”
少年点头答应:“谢谢老师。”
少年从楼熠南身边经过,没有丝毫停留地转身就走。
楼熠南也想跟上,却被校医留住了。
“楼熠南同学是哪里不舒服?”
楼熠南是不舒服,但他不舒服的原因是他不爽有人忽视少年,哪怕是因为他的关系,让少年多难受了几秒,就让他更不舒服了。
但这并不是能说出口的病症。
“可能是有点胃疼吧。”楼熠南随便找了个借口。
校医找了一袋冲剂给他:“忌辛辣,多喝热水,胃痛可大可小,不要不重视。”
“知道了,谢谢老师。”
从那之后,楼熠南就将少年看进了眼里。
旁敲侧击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宣则言。
楼熠南搜索了他名字,找到了这样一句典故。
[子曰:言从而行之,则言不可饰也;行从而言之,则行不可饰也。][注]
言行如一,不加掩饰。
知道了名字,一切就简单多了。
楼熠南知道他体弱多病,常年都戴着口罩,身上常备着药物。
也知道他成绩非常好,之前还代表学校去参加了奥数竞赛,是全校老师们的眼珠子。
同学们都不怎么敢跟他讲话。
一是因为学霸的光环太过耀眼,二是因为担心他那弱不禁风的身体。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没有交集。
楼熠南的朋友,副班长简峤偶尔也会跟宣则言说上几句话,楼熠南看到的时候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立刻逮着简峤跟他打听。
可是简峤跟宣则言也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只是作为副班长难免要跟学霸传达一些老师的话。
简峤:“你打听他的事做什么?”
楼熠南:“只是关心一下同学。”
你楼二少什么时候会关心同学了?
还是从来没说过话打过照面的同学?
简峤眯起了眼睛,满脸都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简峤看了看坐在第一排戴着口罩写作业的宣则言,又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楼熠南这段时间总是不时走神、常常精神恍惚的样子,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像是寻仇,那只能是交友了吧。
他可是见过宣则言摘下口罩长什么样的。
如果因为那张脸的话,确实是有能让人魂不守舍的魅力。
简峤看热闹不嫌事大,若无其事地开口:“我跟他是真的不熟,同学两年到今年高三,也没说过几句话。”
楼熠南有些烦躁,这话简峤已经能说过了,何必再重复一遍给他添堵。
“他跟我们班上的同学都没有什么交集,不过……”
楼熠南敏锐地捕捉到了简峤的停顿。
“不过什么?”
简峤笑得人畜无害:“他跟八班的杨知白是竹马,听说是住在一个小区,父母都认识,杨知白每天骑车载他上学放学,也不用你关心了。”
楼熠南被这话轰得三魂没了七魄。
竹马?
杨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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