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周末,只有一个小时宝贵时间的未成年人贺兰,被从上线群殴到下线。


    最后还是看在庄沭和无我的面子上,大家才没给他挂追杀令。


    贺兰臊眉耷眼下线,哭着做了一晚上数学题。


    这世界上什么都能骗你,唯有数学例外,因为数学你不会就是不会,哭了。


    第二天,贺兰和同学相约图书馆复习,想起昨晚的事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犹豫再三,他决定联系老贺一下下。


    爷俩连微信都没,平时靠助理传话,最多发个短信。


    他闯祸贺正也就视个频,也不会骂他,平平淡淡的,有种我知道了你继续的感觉。


    不过,比起他们这对不正常的父子,贺兰觉得还得是贺正、庄沭这对夫夫更邪性。


    他俩是领完证各奔东西,准备快死的时候通知对方吃席,走奈何桥上打个照面儿,都得想半天:嘶~~这人怎么瞧着眼熟呢?


    这样下去不出意外他们早晚得出意外!


    不行,老贺有没有老婆他不管,反正他不能没有庄沭这个爹哋!


    为了留住爸,贺兰准备让他爹出卖色相!


    老贺除了有钱就是脸还不错,内里是个无聊无趣的赚钱机器。


    不过据他观察,庄沭有个肤浅的兴趣爱好,他极其喜爱漂亮玩意儿。


    那个什么无我,要不是游戏最绝建模,能把庄沭忽悠瘸吗?


    呸!男狐狸精!不要脸!


    贺兰盯着手机删了写,写了删,最后给老贺发了句:什么时候能回来?


    贺正正在行进一场高级别商务谈判,手机静音放在桌面上,信息冷不丁跳出来。


    这时看手机非常不礼貌,他直接叫暂停休息。


    对方正在报价,突如其来被打乱谈判节奏,每张脸上都写着:我们全家都完蛋了!


    只有每年快到亲生父亲忌日时,贺兰才会发这样的信息询问。


    无他,没有贺正,他连坟都上不了。


    贺正买了个山头,不信风水,不信轮回,只求山高水长远离尘嚣。


    那里埋着他的亲大哥,也是贺兰的亲生父亲。


    贺正还重金雇人守墓,任何贺家人没有他的同意,不准踏入墓地一步,更不准祭拜。


    小的时候贺兰不懂,为什么他的父亲无人在意?


    长大后看多了贺家人的嘴脸,他才知道贺正没宣之于口的话:他们都太脏了,不配!


    贺正眺望平静祥和的维多利亚港,点燃香烟又掐灭。


    许久回复道:想去奢山我叫陶微陪你。


    毫无心里准备的贺兰,看到这条短信直接愣住。


    老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工作,有三百天不在家。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需要他回到某个地方,停留、休憩、徘徊。


    他总是强大的、向前的,不需要留恋沿途风景。


    丁姗姗喝水,突然看到捧着手机石化的贺兰:“给谁发信息呢?这么神秘?”


    “啊?哦。”贺兰有些恍惚,“是老贺。”


    丁姗姗经常听同学传八卦,说贺兰父亲在外国挖煤挺辛苦的。


    所以贺兰送演唱会门票时,她打死都不要,贺叔叔要挖多少煤啊!


    直到贺兰亮出祁江送票的信息,她才勉强收下。


    “贺兰,你要好好跟贺叔叔说话。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身边没有亲戚朋友,语言不通,干得又是体力活,是最需要家人安慰的。”丁姗姗压低声音,轻声慢气地劝说。


    贺兰有些尴尬,但又不好意思驳她好意,就嗯嗯应声。


    丁姗姗索性放下笔:“我以前也经常埋怨我妈,她在码头上给人打工,所有亲戚朋友都不乐意来我家,说有股子鱼腥味儿,让人犯恶心。”


    她很少向人提及家里的事,可实在不想贺兰误解父亲。


    贺兰也被她的话吸引,坐正身体倾听。


    “我妈很喜欢给我买衣服,港口大船上下来的外贸货,可我不想要。我宁愿穿表姐剩下的,因为即便是剩下的衣服也是香香软软,散发着洗衣液和太阳的味道。”丁姗姗抱着塑料水杯,眼神飘向远处,“我固执的以为,不穿她买的衣服,我就不是个臭卖鱼家里的赔钱货。”


    “丁姗姗,你很好。你人好、漂亮,还、还学习好,还肯帮帮帮我。”很少安慰人的贺兰直接结巴,很快又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有些人就是喜欢放屁!”


    丁姗姗咯咯咯笑得像只小母鸡:“我知道,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去港口看到我妈,拖着一人多高的冻货,比旁边的男人都多。她在满是冰渣的地上蹒跚向前,有几次都快跌到,却硬着咬牙拉进市场。”


    “她养我靠的是一双手,和满身血汗……”她侧头趴在胳膊上,“贺兰你知道吗?人类的长大有的时候就在一瞬间。”


    贺兰听得很认真,比起丁姗姗他所谓的苦难,有时候更多是博取关注的矫情。


    丁姗姗拿出一本崭新的练习册,翻开,里面夹着光亮如新的演唱会门票。


    “我问过人了,这票很贵呢。你看能不能找人转让,换些钱攒着,等到暑假可以买张机票去看看你父亲。”


    这票的确是祁江送的,演唱会是他家公司赞助的。


    贺兰抓耳挠想让她收下:“我家、我家也不是……就,哎呀!这票是内部票、票不能卖,卖了我朋友会被抓的,你可别浪费啊一定要去啊!”


    “啊?!”丁姗姗大惊,“这么严重啊?”


    贺兰心虚的一批,稀里哗啦开始收拾东西:“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的先走。”


    他骗了丁姗姗的秘密,又不知该如何向对方剖析自己,只能落荒而逃。


    贺兰背着书包冲出图书馆,室外艳阳高照,突如其来的白光耀得人心发慌。


    手机上有三通未接来电,都是陶微的。


    贺兰脑子里回响着丁姗姗的话,漫无目的沿街乱逛。


    周末图书馆旁的公园里热闹非凡,从喝奶的小屁孩儿,到带牙箍的大屁孩儿,像撒欢的小动物。


    他们身后无一例外跟着背包、拿风筝、扛水壶的父母,大呼小叫着慢点再慢点。


    他小时候的记忆只有乡下的大房子,又厚又高的大门,百般挑剔的管家,漠不关心的保姆。


    那时候贺正才二十出头,骑一辆黑色炫酷机车,急匆匆而来。


    他进门便抱起自己,像称小猪仔似的掂一掂。


    贺正还会带很多礼物,城里小孩有的他几乎都有。


    其他孩子在小卖部门口投币骑摇摇车,他已经在家听黑胶唱片的黑猫警长。


    从什么时候开始,贺正变成冷漠老贺,而他变成了个鬼见愁。


    贺兰站在十字路口,对面红灯倒计时闪动,最后一秒他掏出手机回复老贺:不去奢山,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宽大舒适的会议室里,贺正看着对方莫名降下一个点的报价,有点哭笑不得。


    正要签字手机信息又亮起,贺兰话有点长,只显示一半。


    贺正掀起眼皮刚好看到,悬在纸上的笔尖收起,旋即叫暂停休息。


    对方从老板到助理全麻翻了。


    天空突然飘过一大块乌云,维多利亚港变成灰蓝色的一片。


    贺正捏着手机坐在阴影里,指尖香烟没吸一口,明明灭灭烧成灰烬。


    他和贺兰有多长时间没正常说过话了?


    那天在游戏里看见贺兰的样子,他很开心,也很感谢庄沭。


    少年阴郁偏执混不吝,却愿意在庄沭面前卸下心房,是难修的缘分。


    自始至终,他都不是个好弟弟,好叔叔,更不是个好父亲。


    贺正总在想,有一天贺兰长大成人,知道所有的事情,憎恨所有的人,不用为了曾经养育的一丁点恩情,而纠结痛苦。


    他低头回复贺兰:好,我尽快。


    ……


    贺兰提前回家,得知庄沭和费芦雪去超市采购了。


    他丢下书包随手拿个蜜橘,果然各个都是大屁股的母橘,一定是庄沭挨个儿从超市扒拉出来的。


    贺兰恨铁不成钢地扒开橘子,扔嘴里果然很甜。


    在他眼里庄沭就是个奇葩,二十岁的脑子,八十岁的心态。


    除了偶尔上上学,打打游戏,就爱在超市跟橘子、李子、栗子、梨较劲儿。


    退休老头儿都比他过得腥风血雨!


    难怪对无我没有抵抗力,就是好肉见得少咯!


    贺兰三下五除二吃完橘子,突然灵光浮现。


    老贺年轻时帅得人神共愤,夸父追日,嘶~~那些照片儿呢?都搁哪儿去了?


    贺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搬家的时候都放阁楼上了。


    他们住的顶层复式,其实是个隐藏小三层。


    阁楼并不矮,一部分做成带天顶的娱乐室,一部分用来放不用的杂物。


    贺兰爬上三楼,打开那扇深色铁门,顶边窗洒下三条光束,浮尘在其间尽情飞舞。


    他一眼看到小时候骑的电动越野车,旁边是二年级的滑板车,三年级的平衡车……初中的越野自行车。


    他以为被扔掉的过往,原来一直都在这里。


    贺兰在几个整齐的收纳箱间来回串,终于找到被收起来的照片。


    有他的,有老贺的,没有他和老贺的。


    贺兰独自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翻看贺正的照片,好似越过他遥不可及的青春年华。


    贺正有许多赛车照片,配上那张扬深邃的浓颜面孔,好似一团火。


    贺兰精心挑选出贺正最魅惑人间的照片,又淘出几个漂亮相框。


    瞧着还觉得单调,正好路过客厅看见鲜花,又搞了些插上头。


    然后他将这些照片放在玄关、餐厅、大小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拍拍手大功告成!


    要让庄沭知道,什么叫吃点好的,别什么无我、无名的乱啃!


    庄沭和费芦雪回来已是傍晚时分,周末阿姨、厨师都放假,屋子里安静许多。


    晚霞橘色光芒铺了满屋,也照在贺正插满鲜花的白色相框上。


    庄沭眼尖,一眼认出相框里的相片就是贺正,不一样的只是这是只速冻前的鲜肉贺正。


    但是……白色相框、白色鲜花,无缘无故冒出来的贺正照片?


    庄沭心头一哆嗦,鞋都没来及换,径直跑进客厅。


    造型感十足的茶几上,同样摆着插满白花的贺正照片,年轻、生动,永垂不朽。


    “老贺……没了?不能吧!?他可是男主啊!”庄沭边往楼上跑边喊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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