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相东一阵气闷,胸膛里憋着一波又一波的怒火,让他急欲发泄。
罗老太太依旧喋喋不休的教训着,细数他的种种错误。而伏在地上大哭的罗大夫人垂下的眼神内,露出不经意的怨怼,在地上的儿子,依偎在母亲怀中,瑟缩着不敢靠近父亲。
书房内呈现三人对峙一人的趋势,罗相东独自站在书架的阴影里。
罗相东心头涌起一股悲凉,每次他想要教训孩子总能被阻拦,不了了之,可要是再耽误下去,孩子真的会被教废的。
他抹了一把脸,沉声道:“娘,我知道你们都心疼景儿,景儿也是我的儿子,从牙牙学语长到如今的七尺男儿,花费的心血并不少,我难道铁石心肠看不到他舒服吗?只是玉不琢不成器,景儿年纪渐大,一族人前程都要交到他身上,他没有这个能力,如何能带着大家一起走?”
“跟他同年龄的,多多少少都有了几分成就,我也不求他能为官当宰,至少成绩不能差吧?我不指望他难道还要指望别人吗?”
匆匆赶到书房,正打算进去求情的罗恒睿正好听到这句话,匆忙的脚步顿时停住,退后站在大门后的花坛,借用花木遮挡自己的身影。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头对着罗四说:“罗管家,爹正在训诫大哥,我不方便出现,别告诉爹我来过。”
罗恒睿这么说着,脚步轻巧,倒退着慢慢离开了。
“是,二少爷。”罗四低眉敛目,保持着一贯的表情。
书房内,罗相东还在继续陈述着教育的必要性,老太太听了半晌,尽管心疼孙子还是松了口:“好罢,外面的事情总归是你更了解,教育子嗣更是应当应分的,我也管不了了。”她话锋一转,“只是教育归教育,不能打孩子!打坏了我可心疼,你打她,我可要打你!”
“他要是肯上心,那至于需要我打?”罗相东抹了把头发,“去年的成绩我就不追究了,今后每次月考的成绩我都会过目,波动太大的话,就请专门的先生来补习,务必不能落后。”
“听明白了?”他这话是在问罗恒景。
罗恒景有气无力应了一声,得到允许后才被大夫人半扶半抱的离开,大夫人刚离了书房,就一连串催着请大夫来。
书房里的热闹褪去,徒留罗相东一人在书房长吁短叹,天色彻底黯淡下去,得到罗四的首肯后,仆人才敢慢慢点起庭院的灯盏。
寿安伯府面积极大,三进三出的院子,每一处都精巧无比,还带了一个大花园。当初本朝开国皇帝打下京城时,任由手下将领挑选合适的府邸,于是初代寿安伯就选了这块地方,是前朝王爷的宅邸,自然无一处不精美。
外院是男主人的书房,二进院子除了正院的寿安堂,其他的按照春夏秋冬命名,大房自然住着最好的绘春院。
可是现在绘春院一片忙碌,倒热水的拿药粉的,上药的熬药的,人来人往。
罗恒景回了自己房间,委屈终于一股脑冒出来,他软绵绵喊了一声娘,埋在亲娘的臂膀内,“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爹对他老是这么凶呢?
罗大夫人轻柔抚摸着儿子的脑袋:“你功课没进步,你爹看了自然着急啊,好景儿,娘知道你聪明机灵,学什么都快,以后就认真读书好不好?也考个状元回来。”
“可是状元也才当个六品官儿呢!”罗恒景小声嘀咕着,在触及母亲眼神后马上改口,“好,我以后一定努力,让母亲也能当个诰命夫人!”
“就你嘴甜!”罗大夫人笑了起来,“只是努力当然好,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像最近天这么热,少读几个时辰也没什么,横竖你以后也有爵位,考科举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大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听着听着罗恒景就歪着头进入梦乡。
第二天自然请了病假没去学堂,横竖本来请假的人也多,不起眼。
*
宋朗旭不知道这一场风波,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上学,天气虽热,但时间不能浪费。就是最近朗月不怎么去找表姐们玩,一打听才晓得,原来是景表哥中暑在家休养,表姐妹都很担心,于是留在家中照看。
既如此,他也让朗月少出门,中暑这事可大可小,小的生病难受好几天,大的可就丢了小命,何苦来哉呢?
朗月乖乖点头,只是在家待着也无趣,宋朗旭托了赵管家去寻了木匠,给她做了一盘跳棋和一副厚纸板的长牌,让她可以跟小丫头们一起玩。
跳棋可以双人玩,长牌可以三到八人玩,人多人少都能组团。
初次接触这些,朗月玩的十分起劲,她那边本来就有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人数管够。起初大丫头们还要让让她,赢两局就故意输一局,再着旗鼓相当,最后不认真都赢不了。
朗月赢了一匣子的铜板,最后她抱着匣子,让二哥去定一桌席面,到时候请家里所有人来吃喝。
“好啊,等我休沐那天就开席,怎么样?”宋朗旭笑眯眯的,这不光是妹妹的辛苦成果,更难得是她不独占肯分享。
席面最后是赵管家去定的,分了两桌,以前都是花嬷嬷忙前忙后,穿插其中,显出她姑娘身边第一人的得意。但这回花嬷嬷主动退居二线,事事以叶嬷嬷为先,只有问到她头上她才说话,虽然沉默倒也添了几分稳重。
就盼着花嬷嬷是真的想通了,而不是装巧卖乖。宋朗旭没有松口,依旧是让叶嬷嬷跟着妹妹出行。
这天在学堂内,蒋学文突然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你知道吗?我这儿有个大消息!”
跟蒋学文相处的时日,宋朗旭已经摸清他的脾性,捧场就行:“什么大消息啊?我怎么不知道?”
蒋学文心满意足的说:“听说书院的山长要回来了。”唔,被捧场的感觉不赖嘛。
“山长?喔!”宋朗旭想了起来,山长!那可是浩然书院的招牌啊!能够吸引这么多官宦子弟来上学,山长功不可没。
山长据说是某大儒的关门弟子,学问非同一般,只是本性自由,不愿意被官场拘束没有入朝。他平时不管书院的经营,但会在临考前出现,给即将考试的学生做突击指点,凡是上过他课程的,纷纷表示受益匪浅。
“啊对了,院试快到了。”宋朗旭终于想了起来,院试三年两次,今次院试刚好在八月,桂花飘香之时。
甲班的学生会下场一试,自然要山长出马。
“对啊,考中的学生就能继续接受山长的课程,可比我们强多了。”蒋学文说着郁闷的趴在桌上,“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升到丙班啊?”
呃,这个就再说吧?至少先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宋朗旭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接受小班教学的学生会聚集在山长的院子,天刚亮就进去,擦黑才离开,神神秘秘的。就算是蒋学文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也没打听到任何消息。
“别羡慕了,我们早晚也有这么一天的。”宋朗旭制止了他的上蹿下跳,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早晚都有上考场的一天,何必心急呢?
“唔,好吧,听说放榜那日学堂会放半天假,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去看吧!”
宋朗旭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放榜,自然答应了下来。
吃过香喷喷的桂花月饼后,放榜的时间自然到了,贡院附近一条街的茶楼酒馆,位置好的都被抢光了,好容易宋朗旭才订到一个包厢。
因为他打算带着妹妹一块看放榜,也满足她的好奇心。
朗月能够跟表姐妹交流玩闹,但对外人还是不爱搭理。宋朗旭心知她的顾虑,也没有打算强硬按头让她改变,只是打算潜移默化让她多出去走走,放松心情。
到了放榜日,贡院门口可说是人山人海,挤的水泄不通,估摸着就算有人撒银子,人群都不稀得去捡,谁都想第一时间看到名次。
因为跟蒋学文约好了,所以安顿好妹妹后,宋朗旭便过去找人。
蒋家的包厢都是提前预留的,样样顶尖,宋朗旭推门而入,蒋学文身侧已经围着七八个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叽叽喳喳的说话。
蒋学文口若悬河正在吹嘘书院内的事,听的旁人一愣一愣的,偶尔鼓掌应和。看到宋朗旭过来,蹭一下从榻上溜下来,“走走走,我们也挤到榜前去,凑个热闹。”
“快算了吧!鞋都能给你挤掉,人都要挤瘦几两,早看晚看,名次又不会变。”他自斟自饮,“这些都是你的朋友?”
蒋学文大大咧咧的:“都是我的堂兄弟,表兄弟,也跟着过来瞧个热闹。”
毕竟这可是放榜哎!说不定就见证了未来哪个状元的诞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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