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韩东塬去了大队那边找大队书记和大队长。

    大队书记周朴槐和大队长韩有福一看到他就迎了上去,问:“东塬,事情办得怎么样?”

    韩东塬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口袋里掏了单子和一沓钱票放到了桌上。

    上韩大队穷,穷在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闭塞。

    村民世世代代都在这深山里,就真的完全靠天吃饭。

    就算是卖山货,也都是靠近公社和县城的那些大队占着地利人和。

    韩东塬年前收了一批山货寄去了北城。

    个人当然是不允许倒卖的。

    他是以公社的名义卖去了北城他相熟的一家国营饭店。

    这次他去县城,朋友给他送来了国营饭店出的单子和货款。

    周朴槐和韩有福数了数钱票,足足有两百块钱,五百斤的粗粮粮票,一百斤的面粉票。

    两人喜得嘴都裂开了。

    大队里粮仓快见底了,有了这些钱票,至少能熬过这个冬天。

    “你上次说的做小家具的事怎么说?”

    这会儿几十号人都在那简陋的木场编席子箩筐的编席子箩筐,锯木头的锯木头。

    编席子箩筐是村民们冬天的传统,拿去公社那边可以换点钱,但价格十分低廉,一个村民编上一个冬天都赚不了几块钱几斤粮票,但好歹有个进项。

    至于锯木头的,却是听了韩东塬建议干的,韩东塬说山里木头资源丰富,可以办个木头制品厂做小家具,但具体要做些什么,怎么卖,往哪里卖却什么数都还没有,只说他去联系。

    “我已经联系了北城一家家具厂,”

    韩东塬道,“他们要我们提供样品,这回我从县城买了些东西回来,等我看看,做上一些样品,咱们再说厂子的事吧。”

    “成,”

    韩有福笑道,“走,咱们去木场那边看看。”

    因为解决了冬天村民们饿肚子的问题,韩有福心情很好。

    两人一边往木场走一边说话。

    “哦,对了,你们家一个亲戚过来了你知道不?”

    韩有福问他。

    亲戚?

    这倒是个新鲜词。

    韩东塬对这个话题实在没啥兴趣多说一句。

    韩有福瞅他一眼沉着脸不肯出声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这亲戚是挺尴尬的。

    是他后妈那边的亲戚。

    瞅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怎么待见了,所以韩有福把人领回来之后也没跟任何人提,自己媳妇那都没提。

    因为他媳妇跟韩东塬他亲妈以前还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小姐妹呢。

    所以他再多说了一句“这些天她也在木场那边干活,一会儿你应该也能看见”之后便也不再多说了。

    两人到了木场韩东塬扫了一眼全场。

    一眼就看到了她。

    低头编着席子,不时跟旁边周青松家的周三婶子说上一两句什么。

    他转身正打算往锯木头的那边去,眼角余光却看到周三婶子起身离开,一个身影就往她的方向去了。

    他顿住脚,转身看过去。

    周熊这两天偷瞄程柠偷瞄了很久了。

    他甚至有种错觉,觉着这闪瞎人眼的跟天仙似的姑娘也总在看自己。

    可惜她身边一直有人。

    这会儿周三婶子走开,他就忍不住想上前搭搭话。

    ……当然他也没想咋样,就是说说话而已。

    这就是一种爱美的天性啊。

    他问:“程知青,这些农活还习惯不?要不要我帮忙?”

    程柠看到这个人,又想起前世那个被韩东塬“打死”的那个无赖。

    是这个人吗?

    来了好几天,她特意打听了下,村民质朴,村里也就这么个无赖了。

    “不用,谢谢。”

    她直接不客气道。

    “程知青,村子里的饭菜还习惯不?这些天,食堂连一点油水都没有了,我有渠道,可以让人帮忙从外面带东西进来……”

    周熊不在意程柠的冷淡。

    城里的知青都这样,他习惯了。

    他自顾絮絮叨叨说着。

    程柠皱眉,想着怎么打发这个人走,突然下意识感觉到什么,转头往左边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沉着脸站在那里的韩东塬。

    韩东塬直接走过来,冲着周熊一脚踢过去。

    “砰”得一声,周熊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又是“啊”的一声,再接着就是周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周熊被一脚重重踹倒在了地上。

    他痛呼一声,大骂一句“谁他妈的”,在按着地上抬头看到韩东塬之后声音先是戛然而止,停了片刻之后才又骂骂咧咧道:“韩东塬,你小子疯了吗?干啥子踢我?我招你惹你了吗?”

    但声音和气势都已然低了很多。

    韩东塬一脚踩在他身旁,冷冷道:“你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我不管,但你敢在她面前给我晃,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周熊想说至于吗?

    可是对上他的眼睛心里却是一凛,只觉得全身发寒,面皮抖了抖,往程柠身上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到底变成一句“成,成,是我没长眼睛,既然是你的人,下次我多看她一眼都把眼睛挖下来。”

    说完忍着身上的剧痛爬起身,瘸着腿就跑了。

    韩东塬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扫了一眼程柠。

    程柠听到他说什么“你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时心头一动,可是听到那句“小心我要了你的命”那就只有吓得一激灵了。

    韩东塬看过来,她也正好看过去。

    两人目光对上。

    韩东塬心头恼火,看她也不顺眼,哼了一声,一脚踢了地上的竹篾子上,把一堆的竹篾子踢了一地。

    周三婶子正好回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骂道:“韩东塬,你这发的什么疯,这么恶做什么?”

    然后拉了程柠的手,道,“程知青这是咋的了,他好好的跟你凶什么?”

    程柠忙跟她解释道:“三婶子不是的,是刚刚村里一个叫周熊的过来跟我搭讪,东塬哥是在跟那个人生气。”

    周三婶子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转身想跟韩东塬说上一声,韩东塬却是转身就直接走掉了。

    周三婶子:“……”

    这狗脾气,亏得程知青一口一口“东塬哥”叫的那么亲。

    周三婶子便也不理韩东塬了,就又问程柠:“那狗熊子找你搭什么讪,惹得东塬火气那么大,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没有,没有,”

    程柠忙道,又问周三婶子,“三婶子,那周熊平日里干了些啥坏事啊?大家都叫他无赖?”

    “可不是无赖!”

    周三婶子哼一声,“不好好赚工分,整天就到处乱窜,勾搭人家姑娘,今天勾搭这个明天勾搭那个,勾搭了却不负责任……呸,总之他敢找你,你东塬哥打死他都是他活该!”

    程柠:……

    能不能都不要张口打死闭口打死,实在有心理阴影好不好……

    两人说着话,其他人也在说着话。

    赵枝有些吃惊地看着程柠那边。

    等人都散了都还有点没缓过来。

    她愣了一会儿目光就忍不住跟着刚刚踢人的那个男人,看他若无其实的去了男知青那边,看到大队长追上他,跟他说着什么,但面上没有丝毫责备,反而是拍拍他的肩膀走开,然后他就那样一脚踩到一张凳子上干活去了。

    赵枝目光看着韩东塬,喃喃问舍友刘丽娜:“那人,那人是谁?可以随便打人吗?大队长他们都不管?”

    还有,这人看气质长相穿着,肯定是知青吧,他打了村民村民们竟然没一个人对他有意见?

    “那个,”

    刘丽娜本来已经收回目光,这会儿又扫了男知青那边一眼,道,“那个就是韩东塬啊,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他老家就是上韩大队的,大队里就没把他当外人,他打的那个,叫周熊,是咱们大队出了名的无赖混子,就喜欢勾搭漂亮女人,”

    她说完看了赵枝一眼,顿了一下,道,“要是这个周熊,他找你搭讪的话,你别理他,沾惹上可就麻烦了。”

    赵枝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白。

    捏着竹篾片的手甚至抖了一下。

    那个被打的人……

    他不仅已经跟她搭上话,甚至她现在睡的崭新的被子,用的洗脸盆洗脚盆,都是从那人那里换来的。

    那天他们找周晓美没能换成被子,回来的路上就被他拦住了。

    说是能跟他们换东西,他们给他票,布票肉票自行车票各种什么票都成。

    前些天他知道队里要来新知青,特地从公社那边买了崭新的被子还有一些日用品,想着他们这些新知青可能用得着。

    那时她很高兴。

    和顾竞文还有杨红兵一起去了周熊家,换了不少东西回来。

    当时杨红兵抱着他那一床烂棉被还有一堆旧日用品还挺懊恼。

    好在周熊那里东西也不多,不够三个人换的,他不可能跟赵枝一个女同志争,大部分东西都让给了赵枝,才算是安慰了他颇有些受伤的心。

    可哪曾想那人竟然是个声名狼藉的人。

    赵枝的心突突的。

    不过她很快就跟自己道,没事,没事,她是跟顾竞文还有杨红兵一起找他换的东西,拿货真价实的粮票布票肉票换的,交易而已,谈不上沾惹不沾惹的,以后再不理那人就是了。

    赵枝的手攥紧,下意识就又往韩东塬那边看了过去。

    下了工回到宿舍舍友们围着程柠说话。

    “程柠,那个周熊,他欺负你了吗?”

    王晓娟问,一边愤愤道,“那个不要脸的无赖,早就该被人踢上几脚了!”

    程柠摇头,道:“没有,他就是上前搭了两句话。”

    “就搭两句话韩东塬就一脚把他踹了?哈哈,”

    王晓娟立即转了画风,嘻嘻笑道,“程柠,韩东塬他挺紧张你啊,不会是喜欢你吧?你们真的没什么?”

    怎么就觉着不对劲呢!

    程柠正拿了搪瓷缸子喝水,听了她这句话一不小心呛到,喷了一桌子水不说,还发出了还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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