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韩东塬,难怪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程柠觉得蒋姗姗眼睛有问题。
脑子也有问题。
鲁迅先生说的对,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韩东塬听了程柠这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走到了桌子前面,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图纸。
那是新建厂房,职工宿舍还有学校以及他们那个院子的图纸,纪旸已经在图纸上空白房间里添加了基本家具设施,旁边加了注释,她在一间房一间房的看,然后加疑问和修改,图纸改得细细密密,注解加满了图纸。
她是认真的。
“这么惨?”
他问。
程柠点了点头。
韩东塬就伸手拽了拽她头顶的头发,拽了两下还不够,直接就用大手揉了揉她头顶,程柠“啪”一下打他的手臂,可他还没有拿开手,程柠就双手扯着他的手把自己的头顶从他手下解救下来。
扔开他的手,就忙着整理自己被他揉乱了的头发,一边生气道:“你怎么这样?”
亏那个蒋姗姗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他对她有多好?
一天不惹她生气就不错了!
韩东塬看一下自己被她拉过手腕,嘴角往上翘了翘,看图纸,道:“我帮你?”
“不!不是你帮我,是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她说着就将头发简单的束起来,把自己批改注解过的图纸给他看,道,“你看看,还有没有意见,一次性提了,也省的让纪旸再来回画了改。”
现在不像后世那么方便,电脑上改,打印出来就成。
现在要改图纸,为了留记录,就得全部重新画过。
韩东塬拿过图纸,看到她的一些注解和要求,有的直接就帮她在图纸上画了。
毕竟他以前的工作是负责每个项目室内家具家电设施的统筹安装,就这么个小厂房和两个院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
偶尔程柠会凑过脑袋来说上一两句,太近了,他就会抬手用大拇指蹭一下她的脸,她就会不高兴的打开他的手,嘟囔着离他远些。
韩东塬便低头继续帮她改图纸。
且说回蒋姗姗和赵枝。
不管怎么说,蒋姗姗在李会计一家人的拉扯下日子还算平稳地继续了下去。
不过赵枝的际遇就没这么好了。
人都不会喜欢这种在背后挑拨,总喜欢挑事的人。
她病了一个多星期。
是真病。
她自己把自己折腾病的。
她听说了原先村里一个叫孙曼珍的女知青的事。
这个女知青原先跟村里的混子周熊好上了,后来才知道这个周熊不仅跟村里的苗寡妇有一腿,还跟村里另一个姑娘在一起过,结果见到她之后就抛弃了那个姑娘,逼得那个姑娘远嫁到了深山里,受了刺激,自杀未遂,精神出了问题,她父母就进山接走了她。
她生出了生病回城的念头。
不过顾竞文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顾竞文看她的病没有转好的趋势,跟她道:“枝枝,下乡的女知青,想借着生病回城的不知道有多少,但能成功的基本上没有,把自己折腾死了的例子倒是挺多。村里原先那个精神出了问题的女知青,那是因为她精神出问题,是因为村里人的过错,公社,大队和北城知青办都怕事情闹大,才盖了章子让她回城。”
你的事,闹大了,也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握着她的手,道,“你忍几天,我已经找了公社薛主任,周书记这边我也找了,很快我们就能被调走的。你振作一点,挺起腰来,你本来就没什么错,你是为了安慰蒋姗姗,才落得这样的无妄之灾,有那样想法的绝对不止你一个,不过就是抓着你,借那个机会给自己正名而已。”
说到这,他简直恨毒了韩东塬和程柠。
赵枝在顾竞文不停的跟她说“你没什么错,你是为了安慰蒋姗姗,才落得这样的无妄之灾”之后,连她自己也相信了这一点,病渐渐就又好起来,照样去了木场里上班。
厂子没她的位置了,就跟着村里婶子大妈们一起编席子。
哪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也只是抿一抿唇,继续干活。
王晓娟暗自嘀咕一声:“脸皮真厚。”
周晓美“嘻嘻”笑,道:“要不是她干得那些事儿,我还真有点喜欢她了。”
周晓美就喜欢强悍的。
脸皮厚那就不是个事儿。
沈青白她一眼。
日子就这么过着,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四月底,眼看着厂房和职工宿舍就要起好了。
程柠那边收到了厚厚一沓子的宿舍申请。
大队那边说原先的知青院跟职工宿舍申请处理最好能一块儿办,就把这一块也给了程柠她们处理。
她们原本以为村民们那边反应不会太热烈,没想到也收到了十几份申请。
连周晓美都递上来了一份。
周晓美跑程柠宿舍道:“我家里住房也紧张啊,就那几间房,大哥大嫂三个孩子呢,我现在跟我奶奶还有两个侄女挤一间房呢,现在我二哥带我大侄一间房,等我二哥结婚了,家里房子就更紧张了,所以我想申请一间带我奶奶一起住,不过我也知道我这情况跟村里其他人家相比不算最挤的,所以这真要申请不上,我跟你们谁一间房成不?”
众人:“……”
程柠翻着一沓的申请,道:“你这情况肯定是申请不上的,你找冬梅或者晓娟她们,看她们愿不愿意带上你一个。”
她们宿舍现在商量的是许冬梅和马婷婷一起申请一间,王晓娟和闵然一起申请一间,程柠会住韩东塬那个院子去,自己一个人一间。
周晓美涎着脸问程柠,道:“你能带我不?”
“不能,”
程柠毫不留情的拒绝,道,“那里不仅是我的宿舍,还是我的办公室,里面会有很多文件,所以肯定不会跟别人一起住的,不仅你不行,就是冬梅姐还有沈青都不行。”
周晓美叹气,不过她也不沮丧,立即转头把目光投向许冬梅和闵然她们,最后大概是觉得跟爱八卦的王晓娟和年纪比较小一些的闵然要更熟一点,她们乐意的把握性也大一些,看向了她们,道:“王知青,闵知青,你们带上我?”
王晓娟和闵然互相对视一眼,王晓娟就笑着点了点头,道:“成,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知青这边多是关系好的两到三个人申请一间。
女知青这边许冬梅马婷婷一间,王晓娟闵然周晓美一间,另外一间宿舍就比较尴尬,沈青和孙健跟程柠说了住到韩东塬的院子里,蒋姗姗跟李胜申请一间婚房,因为李胜答应了帮大队小学很多忙,例如帮忙培训老师,闲暇时过来代课,收集旧课本送给大队小学等等,大队书记跟程柠商量了,说就给两人分一间房。
其实都不用商量,知青院那边房子是大队的,大队说分给蒋姗姗和李胜一间,谁还能说个不字?
这样就单下了刘丽娜和赵枝。
好在眼看着就要到申请的截止日期,就在刘丽娜纠结要不要叫赵枝跟她一起申请一间宿舍的时候,公社那边送来了一个转调书。
抽调顾竞文和赵枝去公社另一个偏远的大队,叶湾大队。
那里跟上韩大队隔几座山,有几十公里远,当然也是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大队。
周支书当着他的面封了他和赵枝的档案,笑眯眯道:“放心,绝没有说你们一星半点不好的话,没有半点污点留下来,就祝你们以后在叶湾大队发光发热,鹏程万里吧。”
顾竞文捏着转调书手一个劲的用力,却不能撕了它,气得脸都青了。
去不去?
可是不去,这个大队里的人都已经戴了有色眼睛看他们,他们留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好发展吗?
顾竞文咬着牙带着赵枝收拾行李,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天还没亮就坐着牛车走了。
赵枝跟刘丽娜道了个别。
泪盈盈的拥抱了她,还给她留了一包红糖。
人一走,刘丽娜松了一大口气。
她也不想吃那包红糖,拎着就去了程柠许冬梅几人的宿舍,找她们商量,问能不能跟许冬梅还有马婷婷一个宿舍。
刘丽娜是个老好人,两人对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尤其是大家都相处好几年了,也是有感情的,就同意了。
许冬梅笑道:“来问宿舍就问宿舍,还拎包红糖做什么?”
刘丽娜瞅着那红糖后悔了,她干嘛脑子发抽拎那玩意儿过来哟。
但拎都拎了还是得说不是,就道:“是赵枝早上走的时候留下的,就顺手拎了过来。”
众人:“……”
赵枝是赵枝,红糖是红糖。
王晓娟道:“正好我这两天不舒服,我冲一杯喝喝。”
她完全不介意好不好。
“等一下!”
没想到闵然跳了出来,道,“万一她在里面加了东西呢?咱们找周三婶子家的大黄狗来先试试。”
众人:“???”
她们觉着不至于,可是再让她们就这么喝却也不可能。
“周三婶子家的大黄狗得罪了你们什么?”
程柠笑,道,“下毒药那肯定不至于,她们宿舍对她最好的也就是刘丽娜了,不至于想毒死她,不过也不好说,反正你们也不想喝,最简单就是拿到男知青那边,请大家喝,告诉他们赵枝送的,谁愿意喝就喝呗。”
大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她们把东西拎到公社食堂,正是吃早餐的时候,男知青们都在一起坐了一张大长桌。
没什么好东西吃,都在就着玉米稀粥吃黑面馒头。
刘丽娜把红糖放他们桌上,说是赵枝留下的,请大家喝。
赵枝这事吧,事不关己,男知青们其实对这事并没有太深感触,甚至还有那么丁点的同情她。
因为她的想法未必不是其他人心里想过的。
而且她也只是在私下安慰蒋姗姗时说出来的。
只不过恰好被沈青听到,然后就被沈青抓出来送上审判台,当了杀鸡给猴看的鸡。
想想她红着眼睛差点晕倒的样子多招人怜啊。
大家唏嘘着,就一个一个轮流着把红糖倒到了玉米稀粥里拌着吃。
朱先开坐韩东塬旁边,他不同情赵枝,但也跟红糖没仇,给自己粥上撒了一层还不够,要给韩东塬倒,道:“塬哥,我帮你。”
韩东塬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手,道:“不用。”
本来他就不喜欢甜食,更别说这还是那个赵枝的红糖了。
程柠一向的小心眼,要是他喝了赵枝的红糖说不得就被她暗戳戳记小本子有事就拿出来叨叨了。
朱先开当然不勉强他,递给他对面的孙健,孙健是谁?
是沈青的对象啊。
他一脸嫌恶地让朱先开拿走。
太没眼色了,没看到他对象就在后面一脸凶相地瞪着吗?
咳咳。
“成。”
朱先开拿走。
看后面的姚师傅和纪旸,两个都是一个摇头一个笑着摆手的拒绝了。
最后除了韩东塬,孙健,徐建国,还有姚师傅和纪旸,其他人都喝了一碗甜甜的玉米粥,把个大半袋的红糖全瓜分了。
十分钟后,一个男知青捂着肚子站起来就往外面跑。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公社食堂就后面两个旱厕,哪里够这许多人同时上厕所的?
其他人看厕所被占着只会跑去后面村民们家里借厕所去了。
刘丽娜,程柠&其他女知青们:“……”
她们狐疑得看着跑出去的一个一个男知青们,目瞪口呆。
再看稳坐不动,还在桌前的韩东塬,徐建国,孙健,还有姚师傅和纪旸,她们不敢置信地看向还放在桌上的那个红糖袋子。
不,不能吧?
“我,我其实就是开个玩笑。”
闵然喃喃道。
刘丽娜面色涨红。
她自认一向对赵枝不错,之前对她照顾有加不说,就算是发生了上次那事,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背后说她,沈青和蒋姗姗不理她,她生病,也是她一直在照顾她。
所以最后她留给自己这么一袋红糖?
这一天除了徐建国和孙健,去木场干活的男知青们集体迟到,还一个个面色难看。
这么一副样子,村民们看见了自然都要问一声:“这都是咋了?”
朱先开拿着个刨子,手发软,刨东西的力气都没有,简直是越想越气啊,毫不犹豫地把事情往放大里说,控诉赵枝的罪行,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只是分了一丁点,就成这样,这样是直接一碗红糖水,还不把人毒死?”
婶子大妈那边是王晓娟说的。
婶子大妈们听了咂舌,道:“我的个老天爷啊,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狠毒的人啊!这可亏得调走了,留在这简直是让人觉都能睡不着啊。”
“可不是,”
王晓娟撇嘴,道,“她们那个宿舍,对她最好的就是刘丽娜,就她干的那些龌蹉事,别人都懒得搭理她的时候,也就刘丽娜还给她端茶倒水的照顾她,结果人走的时候反手就把人坑一把,真的太毒了。”
“不过或者她不是想毒刘丽娜,她知道刘丽娜的性格,应该会拿去分给别人,多数是拿给程柠宿舍,程柠一向对工人好,不想自己喝,就拎给村里人,或者起房子的村民,那我们厂子不就不得好了?哎哟,这女人真的是太毒了。”
“要我说,也是这些男知青活该,”
一个婶子“哈哈”笑,道,“明知道人品性不好,还喝人家东西,那不是活该?就该让他们吃吃教训,长长记性,别看见个女人长得漂亮,也不管人家什么品性就往上面扑!”
知青们:“???”
婶子,您这话前后有联系?不就是喝口红糖吗?
好冤。
然后婶子们还说刘丽娜,道:“知道你好心,可是我跟你说,这做人最重要是拎得清,你拎不清,对坏人烂好心,那就会做了这坏人的帮凶,你说,要不是你,大家怎么会遭这个罪?听说之前那赵枝挑唆蒋知青,说韩厂长和程知青的坏话,你还不让沈知青说出来,这就是包庇啊,帮凶啊,知不知道?”
婶子们可算是逮着机会好好说教一番这帮平时清高自以为是的知青了。
十分的神清舒爽。
刘丽娜被说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啊。
总之,一起子红糖事件闹得木场和全村都沸沸扬扬。
虽然觉得这事蠢得很且不可思议,但鉴于前世更奇葩的事情在,程柠还是迅速对这事做出了反应。
她拽着韩东塬找了大队长韩有福还有大队书记周朴槐,当时李会计也在。
程柠跟他们认真道:“赵枝和顾竞文一直居心叵测,不择手段想要对着我们厂子下手,这样的人手段未必多厉害,但胜在脑子奇葩,要不然临走还能做出这种事,所以就算他们离开了,心里肯定还记恨咱们呢,说不定将来还会做些什么事想要害咱们大队或者咱们厂子。”
“所以还麻烦大队长和周书记你们召开一次村民大会,都跟村民们打声招呼,以后不要跟这两个人来往,就是看到村民有跟他们来往的,都应该报告给大队里或者我们厂长知道,这样也好让我们对他们有个提防,以免将来他们再对咱们大队或者厂子做出什么事。”
大队长&大队书记:“……”
他们觉得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
人都调走了,就为了包红糖搞个村民大会?
可是奈何程柠太过认真,一再重申这件事的必要性,大队书记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板着脸召集村民召开了一次村民大会,特地在会上提了赵枝的红糖事件,以及她跟顾竞文之前在大队里的所作所为,让大家以后见到这两人就绕道走,要是有看到村民跟这两人鬼鬼祟祟来往的就立即报告给厂办公室或者大队。
大队书记把这事高度一拔,村民们都七嘴八舌的表达着对这两位知青的愤慨。
然后下面就有人举手,举报曾经看到周熊跟顾竞文私下勾勾搭搭。
周熊立马就跳出来解释,他就是给顾竞文从公社捎点东西,并且道:“我要知道他是这么个坏东西,那我怎么也不会跟他换啊。”
村民们“切”一声纷纷表示鄙夷,但却也不纠缠他这事了。
村民们注意力转走,周熊就在下面抹了一把汗,在心里简直把赵枝祖宗八代给骂了一遍,“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就这么个东西,那顾竞文竟然把她当心肝宝贝”……
他好不容易跟顾竞文建立起生意线,这下子怕是难了。
他做的本来就是黑市生意,这被全村村民盯上,还怎么做?
没办法,也只能放弃跟顾竞文的生意了,好在厂子办得好了,知青和村民有钱了,他给他们带带东西,也能赚钱够自己生活了。
他甚至想,要是能这么安稳下来,他再厚着脸皮求求苗寡妇,说不定她就肯跟自己过日子了。
……对,跟村民们以为的不一样,不是他花花肠子多不肯娶苗寡妇,根本就是苗寡妇不愿嫁他跟他过日子。
程柠看到周熊被群众揪出来很高兴。
她心道,果然这周熊跟顾竞文是有一腿的。
这样看,如果前世死的是周熊。
赵枝故意说话误导信息,顾竞文发展家具厂,再到韩东塬出狱的时候还要一直纠缠,对他忌惮到这种程度……
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因为顾竞文心虚。
周熊的死肯定有问题。
程柠想着这些事滋味难言。
好在这一世赶走了赵枝和顾竞文,现在也能切断顾竞文和周熊的联系。
那是不是前世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程柠站在新起的厂房和职工宿舍前面那个山坡上往外面看。
韩东塬走过去。
她扫他一眼,没理他,继续理自己脑子里那些乱麻麻的线。
“那红糖里的药,你下的?”
她听到他突然开口道。
程柠先是一愣,随即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回头就冲着他生气道:“你胡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竟然认为我会做这么品质低下的事?”
她在这里费尽心思帮他理前世的事,他竟然质疑她在赵枝的红糖里下药陷害赵枝!
韩东塬无视她的怒火,手插着口袋,道:“至于品质低下吗?不就是让那帮小子吃了点泻药?”
他们能笑嘻嘻地吃赵枝的红糖,那就是活该。
当然了,其实他也没怀疑她。
他就是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神色是一种他在以前的她身上从未见过的,凝重和迷惘,这让他想说点什么,把她从那个状态中拽出来。
然后就胡扯了一句。
程柠听了这话却更是生气,道:“你觉得她给大家下泻药不是品质低下?就这样了你还能偏袒她?”
韩东塬耸了耸肩,看她好像真的生气了,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低头看她瞪着自己的样子委实有点让人心痒痒,鬼使神差之下,就又道:“犯不着这么生气,你就因为她当初私下找了一下我,忌惮她忌惮成这样啊?犯不着,我不是没理她?”
程柠:“???”
她一脸目瞪口呆地瞪着他,随即一下子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气不过,转头就冲还站在原地颇有些懊恼又有些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这么大火气的韩东塬道:“韩东塬,难怪你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你这人,就是天生的孤寡命!”
谁让你长了一张连我这个做鬼做了几十年的人都忍不了的嘴!
说完这回是真的“蹬蹬蹬”走了。
韩东塬:“……”
第52章 硬不了多久就开始慌
这回韩东塬是真的狠狠地得罪了程柠。
一连好些天都没理他。
中间有必须对话,例如开会的时候,那都是一脸的公事公办。
韩东塬面上还硬着,心底其实十分懊恼。
他又把她给得罪了。
其实他也就是小时候欺负她,稍微大了些就很少欺负她了,到中学之后,在外面,没有他护着,就她那副招人的模样,日子能过得那么消停?
可大概是得罪久了,她一向看到他都是视而不见,在家是视而不见,在外面那是绕道走。
他当然也不会哄她,他干嘛哄她?
他不欺负她只不过是觉得欺负个小姑娘没品而已。
反正两个就是横眉冷眼,见到当对方不存在地过了好些年。
直到她下乡。
她突然缠上了他。
好像两人以前的横眉冷对不曾存在过似的。
那就这么着吧。
可他发现她还是那么喜欢生气。
就为一点点小事就特别生气。
至于吗?
就红糖这事吧,就几句话也没啥啊。
他问她那药是不是她下的,其实就是随口的调侃。
还算是称赞她对这件事快速的后续处理反应,把这件事的利用价值最大化了。
然后不喜欢她陷在那种古怪的情绪中,所以就调侃了那一句。
怎么就质疑她人品了?还偏袒赵枝?
然后他跟她解释了一下,结果她更生气了……
韩东塬很无语也有些懊恼。
不过懊恼归懊恼,本来还觉得过过两天她就会以前一样很快就好了。
结果气性这么大,就压根不理他了。
韩东塬和程柠之间的异样韩东塬宿舍人很快就发现了。
朱先开最八卦,好奇问韩东塬怎么了。
韩东塬理他个锤子。
可随着日子越来越长,韩东塬的脸越来越黑,不仅是朱先开坐不住,连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孙健也坐不住了。
他在朱先开私下不停的鼓动下,不顾韩东塬的黑脸,给韩东塬支招,道:“哥,你这样不行,姑娘家是要哄的,就很多事吧,尤其是生活中的很多事,其实没个是非对错,那就顺着她哄着她就成了。还有你别整天一张黑脸,看着是英俊无敌吧,可帅能当饭吃?真要天天的相处,还是脾气最重要,你看你这样的脾气,我们这些个糙汉子也就算了,程知青那样的姑娘家怎么受得了?”
啰里啰嗦韩东塬终于受不了了,黑着脸骂道:“说重点!”
孙健本来被他突然骂了一句还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精神就来了,立马精简言辞,道:“重点就是你在别人面前是咋样那咱不说,但在程知青面前你得温柔,你得对她好,在生活的小细节里照顾她,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就算你觉得她说得不对也别跟她杠,尤其是你,你那张嘴那么毒……”
说到这里察觉到韩东塬猛地看了过来,吓得一支棱,声音都低了下来,道,“……你对着她,可千万别那么毒,还有,就你这样,对,看人的眼神,可千万别对她露出这种又凶又狠又不耐烦的眼神,谁受得了?”
这真的是在支招,不是在趁机报复?
韩东塬转身就出了门。
孙健往炕上一趟,道:“我这是为了谁啊?!”
四月底廖盛从北城回了山。
他这一次可是在北城整整住了一个月。
一回来就在宿舍里听朱先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这些日子大队里发生的事,主要就是赵枝和顾竞文那事,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
他道:“妥,就该这么着,要在全村人面前揭发这两人的真面目!”
韩东塬对他侧目,他就举手,道:“柠柠妹子说的做的那肯定是要坚决支持的。”
朱先开道:“盛哥,也幸亏那天你不在,我们那次可真是太惨了。”
廖盛“啧”一声,道:“你惨你怪谁?那天塬哥建国孙健他们不都在,他们都没事,就你有事?还不是你自己贪嘴,连那种人的东西都敢吃,小心这次是泻药,下次是毒药。”
朱先开:“……”
第二天韩东塬就叫了厂子管理层开了一次会。
先是廖盛将北城的销售和订单情况作了一个总结报告。
继上次一百套的订单之后,家具厂又跟他们下了一个单子,这回是三百套。
另外还有啤酒厂那边跟他们下了一个三百套儿童餐具的单子,端午前要收货,是派给啤酒厂有孩子的职工福利。
再就是一些寄放在各个单位和食堂零售的部分,儿童餐具也卖的非常好,在国营饭店那边还有一位南方的客人对他们的儿童餐具有兴趣,说是想来他们厂子参观。
这些单子已经超过了他们现有的生产能力。
“现在每个月的生产力大概是两百套大件套,再加两百套儿童餐具的样子,下个月搬到新厂房,应该还能再提高一些。”
徐建国道,“零售麻烦,卖的不多,还不时需要人留在北城跟进,我们是不是以后就做家具厂和啤酒厂这样的大单子就成了?”
“不行,”
韩东塬直接否定,道,“太过依赖单一的销售渠道万一那边出问题,就会直接影响我们厂子的效益。家具厂的单子也不是稳定的,完全依赖对方会不会向他们的客户推售我们的产品,啤酒厂这种单位发福利的,更只是一次性的单子,所以零售那边对我们也很重要,很可能带给我们潜在的客户,不过的确需要费心和费时间跟进,但对我们厂子稳定客源,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我看廖盛你那边整理一下,筛选几家零售客户长期寄卖吧,不过只要我们的产品卖得好,我相信他们会肯定直接找我们订货,这些反而是更稳定的客源。”
“反而是家具厂那边,跟他们说明我们的生产能力,每季度最多只能提供六百套的大件套。”
廖盛应下。
徐建国挠头,道:“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不过既然单子这么多,我们要不要招多点工人进厂子?别的大队知青一直找我打听这事,要是我们想要多点知青,也可以找公社申请。”
这事以前程柠也跟韩东塬提过。
韩东塬听了徐建国这话就往程柠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想到她也正看着自己,就下意识冲她笑了一下。
程柠无声的“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不理他。
廖盛因为韩东塬是在说着关于销售业务的事,刚刚一直在看着韩东塬认真听着,所以一向粗神经的他竟然给他捕捉到了这一幕。
十分诧异。
真的十分诧异。
以前在北城的时候程柠和韩东塬不对付。
两人谁也不给谁好脸。
他们见惯不怪。
等程柠下了乡,韩东塬还是那副样子,程柠脾气倒是好了很多。
两人相处也算是一种融洽?
韩东塬表面上不待见程柠,但事情上对她却照顾。
但却没这样过。
韩东塬他近乎讨好般冲程柠笑,然后程柠不理他?
这又是什么情况?
廖盛带着惊疑又不解。
然后就见韩东塬被冷落了也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回答徐建国道:“不用,精简销售渠道,稳定生产,抓好质量,大家也要时刻记着提升自己。”
徐建国应下。
廖盛却是听得牙酸,因为这些话明明是程柠整天挂在嘴上的嘛。
后面是程柠说职工宿舍分配的事。
她拿了一沓子知青和村民的申请,跟大家说她挑选出来的申请。
新建的职工宿舍七间房,女知青五人加周晓美一共六人占了两间,男知青七个人占了两间,另外三间房选择了三份申请,都是拖家带口,原先在家里也住得挤,只能跟家里人隔个板子住着的那种。
然后就是知青院。
知青们搬进新建的职工宿舍,原先的知青院就空了出来。
那边原先是一间堂屋四间房。
程柠道:“村民递上来的申请有二十几份,其中真正家里有住房困难的有十几户,这十几户我跟许冬梅还有晓美一起,都一一走访了,真的是各有各的困难,可惜咱们房子有限,所以我想着索性就把知青院五间房全部住人,就不要什么堂屋了,毕竟村民跟咱们知青不一样,不需要一个堂屋一起吃饭开会什么的。”
她说着就把最终挑选出来的各户申请递给大家传阅。
知青院那边蒋姗姗和李胜也分了一间房。
另外竟然还有据说跟周熊有些关系的苗寡妇一家。
寡妇有一双巧手,现在也在厂子里帮忙做产品的后期处理。
程柠解释道:“苗寡妇家的房子我去看过,虽然有三间房,但房子年久失修,一下雨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就流水柱成积水河,有一面墙也已经半倒塌,所以我跟苗寡妇商量了一番,让她一家人先住到知青院,等雨季过后,农闲的时候房子整修过后再搬回去。”
事实上程柠选择苗寡妇一家住过来不只是因为她家房子年久失修。
而是因为她家的房子在上韩村村尾,就是那条东山溪的下游。
哪怕是隔了几十年,她还记得很清楚,那里,是被山洪卷过的地方,当年她来的时候,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残檐几垛墙罢了。
她不知道前世苗寡妇山洪之中那个瞎眼的婆婆和两个孩子有没有出事,但现在能做一些,她还是愿意为他们做些,改变前世可能的结局。
大家对程柠选择谁住进宿舍没什么意见。
就是廖盛瞅着关于知青的安排咂舌,道:“那他们这宿舍条件也没比以前改善多少,还得一个月交一块钱,没啥意见?”
虽然三个人一间,平摊三毛三,也很便宜,只是这落差太大了。
以前是四五个人一间,现在是三人一间,然后院子还住进来好几家拖家带口吵吵闹闹的村民,知青们能乐意才怪,原先多少人还想着一人一间呢。
“不会,”
程柠笑眯眯道,“我们知青同志都是思想觉悟很高,有知识有文化的好同志,对咱们现在的安排很满意,你看,这些申请都是他们主动找了舍友,再主动一起递上来的。”
众人:“……”
大家其实也不是没有意见,一开始听说完全懵了好不好,但借着这事挑拨离间的人已经被赶走了,大家现在已经认命了而已。
只要认命了就也还好。
然后还被程柠借着各种由头催促着要好好读书……
明明就是做个木工而已,为什么每隔上三个月还要考一次试?
对,这是程柠半个月前才提出来厂子新规定。
大家完全是懵的。
朱先开讨厌考试。
他在宿舍里嘀咕,问韩东塬:“我就是刨个木头而已,为什么还要写小作文?写小作文还能让我把木头刨出花来不成?”
“你不写小作文也不能把木头刨出花来。”
韩东塬淡淡,道,“学习学□□归能多识几个字,画几笔图,总不至于别人问你厂子是做啥的,你除了说是做铲子勺碗,却连个式样都画不出来,或者画个碗人家还以为你卖破烂的。”
朱先开:“……”
活该你没人理!
最后一件事是大队小学的事。
上次职工大会之后,大队书记就跟公社那边递了成立大队小学的申请,现在已经收到同意的批复。
不过同意归同意,公社那边却不能提供任何资金和教师支持。
这本来就是预料中的事。
程柠已经带着许冬梅和沈青去了公社找公社小学谈了谈,还拿了几套书回来,然后有模有样地准备了一套试题。
她把试题装在了信封里,道:“试题就不给你们看了,属于机密,没问题的话,今天就会请大队那边走招考老师的过程,因为暂时咱们只有一年前二年级两个班,就数学和语文两门课,我们打算暂时招三个老师,这样老师们也能有个轮替休息的时间。”
不然不停讲课,谁受得了?
“等过上一段时间,看看老师学生还有村民们的反馈,我们再看需不需要增加老师。暂时老师工资定的是八块五,等过了两个月的试用期就是十块五,跟其他大队的小学老师看齐。”
会上的人都是厂子的管理层,虽然到现在拿的也还是基本工分,下个月才除了基本工分提到每个月五块钱,这小学老师对他们的吸引力却都不大,毕竟他们才刚刚听了廖盛的销售报告,知道厂子的前景肯定比这小学老师强,做的事情也比较丰富锻炼人,所以他们对参加这个大队小学老师的选拔考试没兴趣。
厂子管理层没兴趣,村民和其他知青却很有兴趣。
毕竟每个月十块五,还不用下地,不用进车间,不用干体力活,还体面。
所以程柠写了通告,交给大队让在大队办公室墙外一贴,大家一下子就议论开了。
招考条件是初中以上学历。
村子里大半有初中学历的,还有除了厂子管理层那几人,其他人都报考了。
令人意外的是之前嚷嚷着“大队小学老师有什么了不起,回头我们大队里办了,我也能做”的周晓美却没报。
不仅她没报,她哥周良山也没报。
周晓美道:“我哥喜欢木工活,对着那一圈调皮捣蛋的毛孩子给他们念aeo,教他们识字可没兴趣,我也没兴趣,我觉得跟着纪工学画图,做这个工程师助理要好玩多了。”
他们做大队书记的爸也支持他们这个决定,还大声的在村里宣扬了一番,表面自己绝不徇私。
……要知道别的大队做大队小学老师的,大多不是书记的儿子,就是大队长或者大队会计的儿子。
周朴槐觉着,到时候就算是他儿子女儿自己考上的,传出去也肯定是因为他才做的这老师。
事实上,在一堆有高中学历的知青那里,他也不觉得自己儿子和女儿能考上。
那他们自己不想考,那简直太好了,他大声宣扬一番,谁不说他高风亮节,不徇私?
大家也乐意配合大队书记的表演,纷纷赞他大公无私。
把个周朴槐乐得,烟袋直往桌上敲,还跟大家说了说这个做人的道理。
看得大队长韩有福和大队会计李远强眼直抽抽。
这么安排下去,当晚就有十几个人到了大队里报名,到了第二天就二十多个了。
考试安排在第三天晚上,从宣布招考到考试就三天的时间,报了名的村民和知青纷纷请假,说想好好准备考试。
程柠道:“现在请假准备考试?就一个小学一二年纪老师的招考考试,还得特意请假?一个晚上小学课本不就翻完了?平时天天跟你们说让你们好好读书,你们就不乐意,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众人:“……”
不过嘟囔归嘟囔,但还是跟韩东塬和徐建国商量了一下,每人给了一天假。
大家听了程柠这话,就想着这考试应该是考小学课本,两晚一日都把个课本翻得滚瓜烂熟,恨不得把语文课文都背下来。
可是等到了第三天晚上一个个顶着黑眼圈一翻开考卷,傻眼了。
第一个问题,读书有什么用?
第二个问题,一些小孩调皮捣蛋,还觉得上学不如上树掏鸟蛋,你该怎么教他?
第三个问题,学校提供免费午饭,如果你发现孩子不吃午饭,把午饭带回家,你要怎么处理?
第四个问题,目前大队小学只准备设一年级和二年级,你对村里大一点的孩子学习有什么建议?
等问完这四个问题,最后一道题才是让大家分别写一写一年级二年级要教些什么。
你不考我具体知识点aeo,三加十三等于几,你问我教什么?拼音字母十以内的加减法可以吗?
众人都是信心满满的进考场,出来时表情一个个又古怪又茫然。
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而且因为考试时间有限,或洋洋洒洒或绞尽脑汁答完前面四道题,到最后一道题了,“叮”,时间到了。
总之各有各的痛楚。
程柠,她可是太能折腾人了。
程柠可不觉得自己折腾人,她觉得教一二年级,在刚成立的山村大队小学教一二年级学生,这些问题都非常重要,不是谁识点字,会aoe会加减法,就能做小学老师的。
收了答卷之后第二天就开始认真阅卷。
厂房还有职工宿舍已经建成,许冬梅和沈青有很多零碎的事情要跟进处理,像是家具购买安置,工人们的工位,工具摆放等等细节,所以阅卷的工作程柠就全都自己来了。
程柠在自己屋子里阅卷,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韩东塬特地从新厂房回了知青院,去了程柠屋子敲了敲门。
程柠开门让他进来。
他没进去,就站在门口问她:“我煮面,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程柠狐疑地看他。
韩东塬很坦然,道:“昨晚找村里换了些食材,野菜,鸡蛋,腌兔子肉,还有蘑菇青菜,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程柠问他:“有什么事想让我帮忙?”
“不用,”
他说着扫了一眼她桌上的答卷,道,“我顺便,一碗也是煮,两碗也是煮。”
顿了顿,又道,“放心,毒不死你。”
程柠瞅着他。
她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生他的气呢。
但其实事情过去了,具体为什么生气又好像没那么清晰了,她不理他,只是最近不知道为啥就是不想理他而已。
不过他说他煮面。
她其实是看过他煮饭的。
确却的说,她还吃过。
家里有一段时间奶奶去了亲戚家住一段日子,他倔强的不吃她姑姑做的饭。
每天晚上都弄到很晚回来。
韩姑父看到他就恨不得抽他一顿,她姑姑其实也不待见他,任谁被人敌视好些年,你能多待见他?
可是她姑姑跟她说:“你可以不理他,不喜欢他,讨厌他,但却没有必要恨他。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只要他不欺负你,相安无事就成了,柠柠,他跟你一样,都是一个没有妈的孩子罢了。”
姑父不允许姑姑晚上半夜三更另外给他做饭。
她有一次半夜起来,看到他翻橱柜拿了一个冷馒头啃。
也不知道是哪根弦不对劲,后来有几次她就给他热了一个馒头。
再后来她姑姑在医院。
家里没有人,他破天荒早回来了,还做了一个炒饭。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推了一碗给她吃。
她记得,他的样子很凶,但那碗炒饭还是好吃的。
很多细小的记忆慢慢复苏。
她道:“好吧,多菜少面,不要鸡蛋,要腌豆角。”
他说了一句“要求这么多”就走了。
廖盛中午回来就看到韩东塬在厨房忙活,他们厂子自家做的餐盘上放了两碗面,一碗面多菜少,另一碗却是不见几条面,几乎都是菜,鸡蛋还特意煎了切了丝,旁边还有一小碟辣椒炒肉丝。
天。
廖盛看着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哥!”
他眼睛盯着面,不由得喊了一声。
他又受震撼,又被那面给勾住了。
他知道韩东塬会做饭,但几百年也不会有一回。
今天竟然还搞这么丰盛?
“哥,”
第二声的哥语气已经变了,涎着脸道,“哥,这是给我的吗?”
韩东塬横他一眼,道:“锅里有汤,想吃自己下。”
说完就端着盘子走了。
廖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端着盘子越过了他们自己的宿舍,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然后一直走到左边第一间那间女知青宿舍才停下,推门进去了。
“我x,”
他低声骂了一句,回头看锅里的一锅汤。
成吧,里面还有一点碎面,一点野菜渣子,还是肉汤呢。
他麻溜地回到宿舍从自己抽屉里抽出了一条挂面,又拿出了一些野干菜野蘑菇的,就去厨房忙活去了。
等他吃完面洗刷完锅碗,也没见他塬哥从女知青宿舍里面出来。
廖盛:“???”
他什么时候见过他塬哥巴巴的煮一碗面去给柠柠妹子过?
两人从小到大都混在一起,他塬哥跟柠柠妹子什么关系他最清楚不过。
下午的时候他去木场溜达,碰到朱先开和孙健,就忍不住问:“塬哥到底是咋回事?他跟柠柠妹子怎么了?”
朱先开笑得幸灾乐祸,道:“还能怎么着?得罪柠柠,不,程知青了呗。一开始还死撑着死鸭子嘴硬,这不,硬不了多久就开始慌了,花着心思开始哄程知青,哈哈,哈哈,不过就他那性子,我觉得程知青能忍着他那么久,到现在才翻脸已经是奇迹了。”
他嘴贫,之前也试图跟着廖盛叫程柠“柠柠妹子”,结果韩东塬一个眼风刮过来没把他吓死。
就你会吓人,得,活该!
廖盛:“……”
第53章 糖还是刀
且说回韩东塬那边。
他端了面进去,程柠还在看答卷。
“先吃饭再看吧。”
他把面放桌上,冲她道。
程柠“唔”了声,也不合答卷,就喃喃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朱先开还真敢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了炕桌,跳下去,去了桌前坐下,把分量小一点配料多面少的那晚端到自己面前,看里面丰富的材料,轻吸了吸鼻子,道:“闻起来好香,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做的炒饭,要不你什么时候再炒炒饭给我吃。”
语气极其自然。
韩东塬却是一愣。
他看她,道:“你记得?”
他一共也就给她炒过那么两回饭,在她还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桌子高,坐在饭桌前小小的,手紧紧抓着勺子,像是生怕他会把她面前的饭和勺子拿走,不给她吃似的。
“记得啊。”
程柠随意道。
当然记得。
本来小时候的事她也不太记得了,但后来她在他的宅子里,明明他有最顶级的厨师,却有好几次看到他自己亲自动手炒饭,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超大的长桌上吃饭,大吊灯下映出的影子,空旷又孤寂。
看得让人心酸。
那时候她就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次,他凶巴巴地把炒好的饭推到她面前,然后不理她,自顾自己吃的样子。
那时候他吃得还要香一些呢。
她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心道,不要想了,前世的那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就拿了筷子动手吃面。
韩东塬就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头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吃完了他也没有离开,收拾了碗筷放到一边,看了一眼她看桌上的答卷,问她:“那个,需要帮忙吗?”
程柠摇头,道:“差不多都已经看完了,不过我选了几份,各有特色各有所长,想听你的意见。”
“嗯。”
他示意她继续。
程柠就坐回炕桌边从旁边拿出了几份明显是单独另放的答卷给他。
“朱先开?”
韩东塬看到第一份答卷上的名字就挑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刚刚她嘀咕他就听到了。
程柠就笑了出来。
她道:“话虽直白没人肯承认,但其实理还是这个理。”
至少套在将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韩东塬瞅她一眼,他可是太清楚这丫头最近有多热衷劝人读书了。
“不过你看看他们几个的答卷,某种程度上说,朱先开还是最适合做这个大队小学老师的。”
韩东塬翻看答卷。
第一个问题,读书有什么用。
朱先开直接一句“古人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接着就是大写的“不”字,道,“读书能让你认字,出去干个啥都方便,去个陌生的地看路标啊,买个农药看成分啊,买个工具看说明书啊,你如果不认字,你要怎么办?读书能教你算账,你出去公社买个大饼,你上山打只兔子去公社卖,你不会算账,要怎么办……”
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开篇古人言,但后面不论是语言还是内容都十分市井通俗。
第二个问题他几乎都不用回答,其实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就给了。
但他回答了。
他道,“这可没有统一的答案,得就事处理,跟他做朋友,比他厉害,告诉他,读了书,你才能调皮捣蛋的更高级一些,要不然,也就只能做个只会动手没有脑子的傻子了,或者陪他一起玩,数学嘛,大把游戏能一边玩着一边教……”
后面就是举例子,又是洋洋洒洒一大篇。
……
看完鉴定,这就是个话痨吧?
韩东塬看得头疼。
把朱先开的答卷一合,继续翻另外几篇。
画风总算是正常了。
程柠就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也不出声,一直等他把手上的几份答卷都看完了,她才笑道:“这几份答卷,答案都答的不错,基本功可以,也有自己的思考,读书就是读书,不偏激,不把其他东西带到到答案中,其中最整洁,字体最工整的是马婷婷,基础最扎实的是杨尧,就教习内容来说,写得最好的应该是蒋姗姗,”
她说到这里顿住,道,“但蒋姗姗和朱先开之间,我比较偏向于录取朱先开,他幽默风趣,答案比较务实,跟孩子应该也能玩到一块去,教一二年级的孩子,我觉得正好,而且你看他啊,他写了这么多东西都不带断的,但也没耽误他答最后一道题,仍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说明他脑子灵活,这些东西都是他脑子里直接蹦出来不需要特别思考的,教家庭问题可能比较多,沟通也可能有困难的山里一二年级的孩子刚刚好。至于蒋姗姗,”
她道,“对一二年纪的课本,她应该是下了功夫的,但她这个人,情绪不稳定,容易偏激,山里的孩子有些可能会比较固执,敏感,还有的比较顽劣,她不适合做这个老师,至少刚开始办校的时候不适合。”
“那就马婷婷,朱先开和杨尧。”
韩东塬直接道。
“你不觉得我是偏私?”
程柠问他。
“你跟朱先开有什么私?”
韩东塬皱眉,“我要是学生,也会比较愿意对着朱先开。谁想对着个莫名其妙的炮仗。”
没说神经病已经是含蓄了。
程柠笑出来,然后嗔道:“他是你舍友嘛。”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
一时之间,他握着答卷的手都僵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垂下了眼睛,对她道:“抱歉。”
程柠倒是一愣,随即诧异地看他,微扬了扬眉。
这个人,从小到大做过多少事,未必是她,其实真说起来,他也就是看着对她凶了点,冷漠了点,倒也没真做什么事,但对别人,那做的可多了,可大概从来没说过“抱歉”这两个字吧?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漂亮纯净得犹如黑夜中最璀璨的夜星一般的眼睛,像是有些被刺着了似的移开了眼睛。
“你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不,我踩了你的鞋,”
他大概是被蛊惑了,竟然说出了藏在心底最卑微的秘密。
他笑了一下,道,“抱歉,我是故意的,好像你鞋子上有了瑕疵,你就跟我一样,是同类了。”
幼时的他,上树下河,玩野战滚泥巴,身上脸上甚至头上永远都是脏兮兮的。
而她,不管他什么时候看到的她,都穿着漂亮干净的衣服,连脚上的鞋子,他脚上永远看不出本色的鞋子,她的鞋子也是鲜艳的,或坐在那里,或站在那里,梳着精心编织经常不同样的小辫子,衬着她白嫩得像是白雪雕出来的小脸,让突然出现在自家院子的他像是闯入别家院子的流浪儿。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
那样的她在他眼里无疑是刺眼的。
他觉得他是厌恶她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他说到小时候的事,程柠微忪,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回忆和迷惘,约莫是在想曾经发生过的事。
他就伸手,屈指微微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把她拖回到现实中来,道:“你一直知道,我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就不要生气了,惹着你了,你就像上次一样踢我一脚就成,一脚不解气,两脚也成。”
程柠:“……”
她看着他,一时之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气恼和好笑之余,心底却又有些酸楚慢慢升上来,直至眼睛鼻子都有些酸酸胀胀的。
他的确是很恶劣啊。
可是又偏偏让人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
第54章 你陪我留在这里
“我踢你干嘛?”
程柠嗔道。
一边嗔着,一边又伸手摸了摸额头,他刚刚敲她的地方,没好气道,“我要是跟你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我看你以后有没有软肋,等我抓到你的软肋,非气死你不可。”
韩东塬一愣,随即低头低低笑了出来。
这回程柠真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笑,有什么好笑的。”
韩东塬没让,只是稍微转了转身,还真是任由她踢,只是笑容更大了些。
这种皮厚的人怎么会痛?
程柠想到他说小时候踩她的脚,就忍不住,狠狠踩了踩他的脚,不解气,还踩着拧了拧。
大队小学老师的事,从申请,到出卷阅卷都是程柠一手操办的,但后面出面宣布的事程柠一概交给了大队里。
她把答卷都拿到了大队,告诉了大队长大队书记挑选出来的几个人。
大队长大队书记当然都没有意见。
李会计听见了却是有些意外。
毕竟自己未来儿媳妇好歹是高中毕业生,那个朱先开才是个初中学历。
而且为了这个招考考试,他儿子还特地赶回来给儿媳妇补习了好几天呢。
他儿子可是个经验丰富的小学老师,教儿媳妇个高中毕业生做个一二年级学生的老师还不容易?
他叹了口气。
心道,怕是儿媳妇到底得罪了程柠,人家就是不愿意要她呢。
太不会做人呢,怨得了谁,慢慢来吧。
周朴槐看见李会计哭丧着脸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想着啥,劝他道:“老李,你可别误会程知青,这三个老师为啥挑了那三个,没有你家儿媳妇,程知青可都跟我还有有福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考试啊,不是一个标准答案。”
他说着就拿了朱先开的答卷给李会计看,道:“你看看,这答案吧,瞅着是不像是读书人讲的那些大道理,但孩子们爱听啊。咱不说别的,你要是学生,你是想要朱知青这样的老师,还是想要你儿媳妇那样的老师?”
这……
李会计老脸一黑。
还真别说,别说他是学生,就是普通人,谁乐意对着他儿媳妇那样式的?
就他儿子鬼迷了心窍咧。
周朴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急,老李,其实这小学刚办,前头的事情麻烦着呢,程知青一说,我也觉得你儿媳妇不合适,就得朱知青这种没脸没皮,谁都能说上两句话,能跟孩子们玩一块的,等办顺畅了,你儿媳妇也改改性子,再让她考呗。”
“其实要我说,咱们这厂子发展好了,未必要做这老师,你看我们家晓美和良山,我一个也没让他们考不是?”
说着还“哈哈”笑了两声。
十分得意。
李会计:“……”
你得意个啥,你到底得意个啥?
就你那两娃,虽然是初中毕业,但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是大队会计他能不知道?
就他们参加考试,他们能考中?
这情况能一样吗?
瞅着周朴槐那大笑的模样他肚子里那条气真是更加不顺了。
厂房,职工宿舍还有大队小学的院子终于在万众期待中落成了。
程柠看着那一排排房子,哪怕还只是土坯墙,茅草顶,但她看着那一排排房子,心中悬着的那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泰半。
选着日子,把木场那边的木材,产品,工具,各种材料,都一一搬进了新厂房。
职工宿舍那边也置上了新家具,想要搬的话也可以随时搬进去了。
厂子没有办过正式的建厂剪彩仪式,程柠跟韩东塬还有大队里商量了一下,就定下了一个日子,邀请公社书记和办公室主任薛主任一起过来,参加他们厂子的剪彩仪式。
他们特意定了一个匾牌,上面写着“上韩竹木制品厂”。
匾牌挂上去,由韩东塬,公社书记,大队书记,大队长四个人共同剪彩。
徐书记邀请程柠一起,程柠笑眯眯地摆手,道:“剪彩这是领导们的事,我还是不掺和了,我给你们拍照。”
然后拿了公社老旧的海鸥照相机,给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
徐书记笑道:“这么难得的日子,应该请城里的报社记者过来好好的宣传一下的。”
韩东塬道:“只是我们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整天愁着大家伙没饭吃,冬天也没活干,就找了我们几个,一起做些手工活,想着让大队里的人都能吃口饱饭罢了,也不想以后能怎样,就不用请记者搞这么大阵仗了。还是等徐书记你们公社办了厂子,那是造福我们整个公社的事,到时候一定帮你请几个记者过来好好宣传宣传。”
徐书记笑骂:“你小子!”
真是看着不声不响的,实际精得滴水不漏。
徐书记的确想要办厂子了。
看着山坡上一排排崭新的院子,徐书记心里感慨。
谁能想到上韩大队这个公社里最偏僻也最一穷二白的大队一转眼就变了个样呢?
眼见着村民一个月就都能拿上工资了。
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啊。
干,必须得干!
剪完彩韩东塬和程柠一起陪徐书记薛主任在厂子新建的办公室里说话。
徐书记道:“我们公社这些天开了几次会议,已经打算就开一个小型的家具厂,毕竟在这深山里,木材多,一开始启动也不用太多资金。但也真是有许多实实在在的困难啊,一是咱们没有多少好的木匠师傅,想要开厂子,那就要训练出一批手艺好的木匠师傅,二是这家具想要卖出去,卖得好,那肯定是要知道外面的人都喜欢哪些式样,这做新房子都要哪些家具,我们缺一个像程知青你这样能做一个系统产品设计的设计师啊,最后那就是销售渠道了,如果要是能像你们竹木制品厂一样,拿到北城家具厂那样的大单子,我们的家具厂也就不愁办不下去了。”
三条很清晰,从生产的工人,到生产的产品,再到最后销售,每一条都不容易。
但韩东塬他们的竹木制品厂每一条都完美的解决了。
所以徐书记再不想把家具厂交到别人手里,可是公社开了一个一个会,最后还是找上了韩东塬。
他道:“只要你们俩愿意,我们给你们留了好几个位置,家具厂的副厂长,家具厂总产品设计师,还有咱们公社办公室副主任,这三个位置,就任你们两个选,以前说的还作数,你们要是去公社的话,想从这边带多少人过去,都由你们说了算。”
程柠笑,道:“徐书记,您这可不厚道,要是咱们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听到您说的这话,还不得气死。”
调走韩东塬和她,还想让他们带走一批人,那他们这竹木制品厂还办不办下去?
徐书记“哈哈”大笑,道:“你们竹木制品厂已经上了轨道,这段时间我观察了,你们这里,可是人才济济啊,随便抓一个,那都是能独挡一面的,也是东塬和程知青你们两个会调教人,所以你们带不带人去我们不关心,最主要是你们两个能去啊。只要你们两个去了,我还愁你们不能帮我们调教一批人出来?”
程柠忙摆手,道:“徐书记您可真是太高看我们了。”
徐书记就笑。
他道:“你们都是有胸襟,有责任感的年轻人,也真的是做到了扎根农村,为我们农村建设做贡献,而且你们的能力完全可以做更多的贡献,我们公社就是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知青啊。”
一般的知青听到这话非得被煽的热血沸腾不可。
不过韩东塬和程柠都不是一般人。
一个是天生的冷静,一个是做鬼做了几十年。
韩东塬靠在椅子上,道:“这边竹木制品厂才起,订单是接了一些,但根基却不稳,做事要有始有终,徐书记就算急着办家具厂,也得给我们一些时间吧。”
“没问题,没问题,”
徐书记摆手,笑道,“这事也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你们可以慢慢考虑考虑。”
不过他看着韩东塬和程柠实际完全不为所动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奇了怪了,一般的知青一听说能从深山里调到公社,还是几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任他们选,哪个不是欣喜若狂?
你说韩东塬这小子心思深,他家里也不是寻常人,对他提的不为所动也就罢了。
没想到程柠这个小姑娘竟然也能在这山里过得有滋有味,对去公社吃公家粮拿工资没有半点兴趣。
……不过也是,听说这厂子能办起来,可能花了上千块钱,都是这小姑娘拿了自己父亲战死边疆的抚恤金先垫上搞起来的,这能是个一般的小姑娘?
唉,自己这精神境界竟然还不如个小姑娘吗?
他轻咳了一声,笑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替你们想过,就是我知道你们家都在北城,亲人也都在北城,只要你们能帮我们把这家具厂办好,效益办上去,我就答应你们,一年之后,只要有回城或者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肯定先给你们俩。其实这都不需要我答应你们,你们对公社的贡献这么大,这回城或者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本来就应该是你们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对面两个人的神色。
这回可总算看到这两人面上表情有些松动。
虽然还不至于激动,但至少松动了。
这就够了。
“好,我们考虑一下,怎么能帮到公社,又不耽误这边的厂子吧。”
韩东塬道,“反正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对,对。”
徐书记“哈哈”大笑。
这就是松动了的意思。
“不过这之前我们也有一件事想请徐书记你帮忙。”
程柠笑着道。
“什么事,你说,但凡公社能支持的,我们一定支持。”
徐书记豪爽道。
此行基本达到了目的,他不吝于表达支持。
当然这话说的豪爽,但却也半点负担没有。
因为要是程柠提出的事情是“公社不能支持的”,那他也没有办法不是?
程柠笑,道:“公社一定能帮得上忙的。”
“徐书记,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办了厂子,偶尔也会有工人受些工伤什么的,但我们这里太偏僻了,万一有人受伤,坐牛车送去公社最快也要三四个小时,那时候,真是黄花菜也凉了,所以我就想着,我们大队这边,能不能找公社申请要个医生,只要是个医生就成,什么伤药啊之类的我们厂子自己会买。”
徐书记和薛主任瞪着程柠。
好家伙,开了厂子,现在连医生也要?
这是要把大队建设成个啥?
程柠看着徐书记的表情,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徐书记,我就是想着,就咱们县西牧林场那边,不是有很多下放过去的高级知识分子吗?我想着,说不定那里就有医生啊什么的,徐书记您在县里认识的人多,西牧林场那边说不定也认识什么人,能不能帮我们要一个人来……反正也是让他们改造嘛,咱们上韩大队的条件可比西牧林场要差多了。”
徐书记&薛主任:“……”
信你个鬼。
看看你们那个纪工程师,他记得没错,也是个下乡改造的吧?
徐书记摸了摸下巴,笑道:“不知道你们的,我还真当你们是家里有什么亲戚或者认识的医生在林场那边呢,成吧,我答应你帮你去问问。不过小程,我要是帮你做了这事,那帮我们做设计这事,你到时候可不能推脱了。”
这还真是,徐书记不愧是徐书记啊。
不过程柠也不在乎这个,很爽快道:“成,你们建厂子,就算我暂时不去公社,这家具设计这活,我也帮你们做了。不过徐书记,我跟你说,我以前真不是干这个的,之前我们厂子设计餐具厨具,那是那些玩意儿简单,平时生活里常用的,然后我们厂长又事前早已经搜集了一大堆资料,几乎把北城各大百货商店国营商店的餐具厨具的式样照片已经搜集了过来给我,可你们这个厂长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到时候让我设计,您可得给我点时间和假期,至少让我回北城去各大百货商店,或者单位宿舍去看看,搜集搜集资料,看看城里这会儿都兴些什么式样的家具。”
徐书记“哈哈”大笑,一口应下,道:“成,就这么说定了,要多少假期都给你批。”
徐书记带着薛主任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两人离开,办公室里就剩下了韩东塬和程柠。
韩东塬看着程柠。
程柠被他看得不自在,道:“怎么了?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答应徐书记吧?我答应他帮他们家具厂做设计其实是因为我发现我还挺喜欢做这个工作,反正只是帮他们做设计,不去坐班上班,也没有那么多的约束。”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就想着下乡找他,先帮他化解了那些意外,至于将来,她好不容易回来,一定会好好享受得之不易的生命,好好生活,吃喜欢吃的东西,看想要看的风景,做想要做的事,还有陪想要陪的人。
至于事业,其实她那时候没想过那么多。
就是想着,赚钱肯定是要赚钱的,赚了钱才能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嘛。
不过这段时间做了这么多事,她就发现,她还挺喜欢做设计规划的。
等改革开放以后可以开一个工作室,就专门帮人做家居设计,自己的工作室,这样想工作就工作,想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而不是困在一个厂子。
当然,现在这些还都不能跟韩东塬说。
“而且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找公社批上一个月的假回北城,多好。”
她笑道。
这边房子已经建好,暂时工作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到七月底山洪还有两个多月呢,她回去北城住上一个月再回来也成。
韩东塬一听说她想要回北城面色就有些不好看,道:“你想回去住一段时间,大队里一样能给你批。”
“那能一样吗?”
程柠瞅他一眼,认真道,“帮公社厂子做设计,公社批的假期,那是回去工作的,可要是无缘无故找大队里批假回北城,那就是走后门偷懒,那怎么能行?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韩东塬:“……”
他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些懊恼。
他靠坐在扶手椅上,伸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帮他们做设计也没所谓,你喜欢就成。只是,你要个医生过来做什么?”
说什么工伤,实在有点离谱。
锯个木头,刨个木板,有那么容易受伤吗?还得专门弄个医生过来?
程柠听他问起这个顿时有些心虚。
医生这事是她最近才琢磨出来想要请的。
建了房子之后她一面想着到时候怎么尽量让人避到厂房和小学校舍那边,一边又在琢磨还要做些啥,准备些啥。
可以屯点粮食,屯点药物,被子什么的,调查一下容易受灾的村民有哪些户,出个章程,大暴雨的时候让他们避到厂房和小学校舍,多拿些衣服……
然后她又想到韩东塬当时受伤,他是救人时胳膊被山洪裹带的大石砸伤,伤口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后来又没能得到及时医治,伤口感染恶化,最后才不得已放弃整条胳膊的。
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医治,不至于会恶化到那个程度。
程柠希望这一次受伤的事情不会发生。
但如果真的发生了,如果有医生帮忙救治,也会避免前世的事情发生,不是吗?
而且如果能有医生,能有足够的药物,肯定也能帮到其他受伤的人。
她还在想着到时候从哪里弄个医生过来,然后徐书记跑来说话,她突然就想到了西牧林场。
那边有许多下放的高级知识分子,专家,说不定就能有医生。
她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其实不仅是医生,有其他的专家,要过来也成啊,不过太显眼了些,反正我们要个医生,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
韩东塬不信她说的话。
他看着她,突然道:“程柠,当初你是为什么一定要过来的?”
从她下乡,一开始好像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但这中间却又好像有一根线隐隐的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指向着什么地方。
他像是抓住了,却又抓不住。
这越来越让他有一种烦躁的感觉。
“既然你想回北城,当初又为什么非要跑过来?两年,还一直强调说两年。”
既然你过来了,一直在我面前晃。
为什么还要跟我说,就只是两年。
那一刻程柠几乎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穿。
他一直有这种本事。
她不自在的别开了眼,从办公室的窗户看向了外面。
她喜欢后世那种超大的落地玻璃,他的客厅就是整面墙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半山半海的风景,她被困在屋子里几十年,也就只能通过窗户看看外面的风景了。
所以再起院子,哪怕是土坯墙,她也跟纪旸商量了,把办公室和她的房间的窗户,尽量往大里做,还特意从县里买了玻璃回来装上,引得村里的村民们都围着厂子和他们院子转,稀罕的不行,因为村子里窗户还都是纸糊的呢。
这个山坡的地理位置很好,窗户外面正对着沿斜坡而建的整个村庄,然后是穿村庄而过的东山溪,再就是对面一座山峰一座山峰一望无际的山林。
她想象一下山洪时的情景。
如果那时候她就站在这里,是不是会把当时洪水肆虐的那一幕幕全看在眼底。
一想到这,眼前好像真的浮出了一幕幕山洪肆虐的场景,汹涌着,卷走山石,树木,房屋,还有人……
“不是因为你吗?”
记忆和现实,还有突然浮出来的场景交叉,让她有一刹那的混乱。
她收回目光,手肘撑着桌子,垂下了脑袋。
因为脑海中浮现的那山洪爆发的情景,让她的脑子有些刺痛。
她道:“三哥,要不我们就一起回北城吧。”
其实准备越多,她也越来越意识到,不管她做多少准备,可是意外就是意外。
山洪一定回来。
她怎么确保到时候他不再受伤?
如果到时候他们就站在这里,窗外山洪肆虐,他们看到有熟悉的村民挣扎在洪水中,他们又怎么无动于衷?
只要他出门,她就不能确保意外不会发生。
离开这里,回北城,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三哥,我们一起回北城吧。”
韩东塬听到她说这句话。
只觉得心“咚咚”的,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了他的心上。
她怎么说得这么自然?
韩东塬看她。
看她下巴抵在胳膊上,碎发散落,长睫垂下,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却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小巧的鼻梁,漂亮的粉唇,还有长睫遮住的像一弯浸在秋水中的宝石一般的眼睛。
她怎么总能把这种话说得无比自然?
我是为了你来的。
因为不放心你啊。
你不是说不去公社吗?那我也不去。
要不我们就一起回北城吧?
眨着漂亮得大眼睛,用一副理所当然,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神色和语气,不经意的拨动着别人。
自己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不是他想的那样。
韩东塬很清楚她说的话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是再清楚,也还是会让听得人心烦意乱。
“不回。”
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摆弄着桌上放着的钢笔,垂眸,道,“你陪我留在这里。”
语气有些恶霸,恶霸得理所当然。
第55章 梦里没有的滋味
程柠原先想到那些事,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难受,听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再看他那副样子,想气竟然没气出来,心里又泛起一阵阵难言的酸软。
她瞪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拿起桌上她的钢笔,扯下笔帽上原先串着的小针织娃娃往他身上砸过去,韩东塬手一伸,娃娃就被他抓到手里了。
五月初,房子建成,大家陆续搬进了新居。
知青院这边的房子先是空了出来,但很多第二天又挤满了人。
除了刘丽娜蒋姗姗她们宿舍那间房。
那间房分给了蒋姗姗李胜做婚房。
刘丽娜沈青搬走之后,蒋姗姗就彻底收拾了一下房间,等李胜放假回来,又把里面的柜子桌子清了清,重新放置了他们特地为结婚置办的家具,再铺上新的床垫床单被罩枕头窗帘,整个房间再也不见原先宿舍的半点痕迹。
收拾好之后房间只剩下两人,李胜情不自禁握住了蒋姗姗的手。
蒋姗姗怔了怔,这一次,没再抽走,而是有些害羞的低了头。
再过一星期,就是他们的婚礼了。
婚礼定在周六。
前一天傍晚蒋姗姗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李家吃饭。
刚一打开门,却没想到见到几个料想不到的人。
她父亲,她妈还有她二弟。
旁边是李胜。
是李胜把他们引过来的。
她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姗姗,你要结婚了,怎么都不跟家里说?我们还是收到丽娜的信,说你要结婚了,我们才得了这个消息,差点都没赶上。”
蒋姗姗的妈看到蒋姗姗,劈头就对着她道,“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快让我们先进去坐下喝口水,这一路赶过来几十个钟头,就为着赶上你的婚礼。”
蒋姗姗面色变了几遍,身上的血都好像来回刷了几遍,最终还是侧身让了他们进去,自己却留在了门口,转头看向了李胜。
李胜一头一脸的汗。
他一向是个平和持稳的性子,这会儿面上也有些不安。
他这么稳重的人,要跟蒋姗姗结婚,怎么不会问她她家里的情况。
她跟他说过,他们家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她早产,生下来不好带,生下她没多久她妈又怀上了二弟,就送了她去爷爷奶奶家,后来她妈又有了三弟,她就一直住在了爷爷奶奶家。
后来她高中毕业,原本她也是不需要下乡的,她奶奶正好要退休,就准备把她的工作给她,结果她爸妈找了她奶奶,说先把她奶奶的工作给她二弟,让她先下乡两年,过了两年,等小弟也工作了,家里都安排好了,她妈就把工作给她,接她回城。
不然要是现在她奶奶和她妈就分别把工作给了她和她二弟,那等小弟中学毕业的时候,他们一家三个姐弟都在城里,肯定说不过去,到时候小弟肯定要下乡,就回不来了。
她妈舌灿莲花,她心里再不愿意,可她奶奶被说动了,她有什么办法?
一年前,她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一点东西也没给她留。
她并不信,因为她奶奶生前明确说过,有些东西是给她的。
可是她爸妈不给她,她一个人,还能给抢回来吗?
这两年,她妈就是不停来信说着满箩筐的好话,找她要山货。
她第一年的时候不知道,真是束紧了自己的裤腰带也会给他们寄东西。
一直到奶奶去世,她眼睁睁看着她奶奶留给她的东西被她妈收走压到了箱底,心才有些惊觉。
可她还指着她妈把工作给她,接她回城呢。
所以她也不敢跟他们翻脸。
只是留了心眼,收着些。
她写信跟他们说这里条件如何如何艰苦,跟她妈说能不能把工作给她,现在政策已经有些松动,只要城里有接收单位,这边有公社和大队的盖章支持,她就能回去了。
她甚至说,只要她妈把工作给她,先让她回城,她可以拿出一半的工资给她妈。
可是她等来了什么?
等到了她妈给她来信,一边说她小弟高中毕业了,也要下乡,没办法只能先把工作给她小弟,至于她回城的事,他们慢慢帮她再看,一边竟然还有脸跟她说,她二弟要结婚了,让她多收点山货给二弟准备结婚用。
她也是从收到那封信开始绝了回城的心,重新看看这苍茫的大山,决定接受李胜的。
她跟李胜说,她妈骗了她,把早应下她给她的工作给了她小弟,她心里已经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所以她结婚,她不会告诉他们。
当然李胜不会这么跟自己家里说,李胜跟自己家里说,他们家离得远,工作又忙,所以赶不过来。
没想到这天上午他还在给学生上课,就又同事在外面叫他,说他城里的丈人丈母娘带着一家子来了。
应该是特意过来参加他的婚礼的。
李胜:“……”
他能把他们直接赶走吗?
不能啊。
他只能带着他们吃了一顿饭,然后一路带着他们坐着牛车回来了。
这一路,丈人丈母娘这一家子差点没把他祖宗八代都问出来。
更别说他工资,家里人工资,每年赚多少,积蓄多少,家里积蓄多少这些话题了,简直是一个一个轮着问。
李胜也很无奈。
但他不能直接把他们扔下牛车不是?只能用了毕生的圆滑来跟他们周旋着。
可架不住人家人多,还脸皮厚,这一路把他给累得哟。
这会儿明天就要结婚的未婚妻看着自己,李胜满头满脸的无奈,道:“他们说是咱们这儿一个叫刘丽娜的知青写信跟他们说的,就一路找过来了,先去我的学校找的我,让我带了他们进山。”
蒋姗姗抿唇。
她觉得不对。
她虽然冲动,但却不是个傻子。
赵枝能挑动她对程柠和韩东塬的不满,其实是因为她本来就对他们不满,或者说心底深处藏着的隐蔽的嫉妒和羡慕。
刘丽娜其实是她爷爷奶奶家那边的邻居。
对她的情况很清楚,知道她有多恨她的父母,怎么可能会不跟她说,特地写信给她父母?
还特地把李胜的工作单位告诉他们?
这哪里是朋友,这分明就是在暗中插刀,想让她父母过来搅合她的婚事让她添堵的。
“这事回头再说吧。”
她冷笑了一下,道,“先处理了这边的事再说。”
她看着里面自己那一家人。
蒋母看着这黑洞洞的屋子,想着这一路进山的艰难,心里也有些难受。
再不是养在身边的,也是自己的女儿。
“姗姗,你结婚,怎么能不跟家里说?”
她道,“这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没有什么委屈,”
蒋姗姗垂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出什么异色。
她道,“之前有寄过信的,不过一直收不到你们的回信,还以为是你们知道我要嫁给山里人,生气,才特意不回我的。”
“你有给家里寄信?”
她妈狐疑地看她。
实在是,刘丽娜那封信上说,因为姗姗记恨他们把工作给她小弟,绝了她回城的路,所以才特意连结婚的事都不跟他们说的。
“有,”
蒋姗姗若无其实,却并不继续就这个说什么,转头看向她爸,道,“对了,你们之前不是说是刘丽娜给你们写的信吗?信带来了没?给我看看。”
上面有地址和各种信息,他们要寻人,一定会把那封信随身携带的。
她爸不疑有它,道:“带了,你看这个做什么?”
蒋姗姗伸手接过信,看了看信封,不是刘丽娜的笔迹,心放了下来,然后把信揣到了自己兜里,道:“看看日期,哪封先寄的,回头我去公社那边问问,怎么这封信寄出去了,我那封怎么就没寄出去。”
她这么说,她爸看她收了那封信也就没说什么了。
“这样啊,”
路途遥远,在这么个穷山旮旯里,寄封信丢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蒋父蒋母也就信了她,“那成,那还好,赶到了,那姗姗你明天就要结婚了,咱们这就去你婆家看看吧。”
“不急,”
蒋姗姗道,“既然你们来了,咱们先把自己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再一起过去吧。”
蒋父蒋母蒋二弟一起看向她,显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什么事?”
蒋母问道。
“奶奶之前说留给我的嫁妆啊,”
蒋姗姗笑着看向他们,道,“奶奶留给我的嫁妆啊,奶奶生前不是说,她箱底的一个项圈,一对银镯子还有一些银元,都是留下给我做嫁妆的,还有她跟爷爷一辈子的积蓄,六百块钱,说是我们姐弟三个人,等我们结婚时一个人给我们两百块。另外还有我们家里那边的传统,女儿嫁出去都是要至少两百块钱嫁妆的,你们有拿过来吗?”
“其实我之前那封信,寄出去了没收到你们的回信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家里二弟要结婚,想着你们不过来就算了,我嫁到山里,已经没的帮衬娘家了,没得还要你们出一笔嫁妆,却没想到你们一得到消息就急急赶过来了。”
蒋父蒋母蒋二弟:“……”
蒋姗姗看目瞪口呆的父母和二弟,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以前对着他们,可真是憋屈太久了。
她想,他们来了就来了吧,那就一次性都了结了。
赶在他们说话前,她又笑了一下,道:“没带过来吗?没带过来也不要紧,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村里人问起嫁妆,我已经让阿胜借了我一些钱,置办了一些东西,冒充是家里给我送过来的嫁妆了。走吧,你们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去阿胜家吃饭。”
说完转头问李胜,道,“咱们来这么多人,家里够饭吗?”
李胜:“……”
李胜也不知道啊,他这不是直接把人领到了这,连家都还没回吗?
不过他还是有机变的,道:“没事,你们先去家里,不够的话我就去食堂买一些。”
蒋姗姗和李胜这一对一答的,竟是让蒋父蒋母想说的话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李家人都是质朴中带着自己一套生活智慧的人。
蒋父蒋母和蒋二弟的到来他们自然给予了十分的热情。
原本晚上只是清水加两片肉皮炒野菜和蘑菇的,特地从地窖里拿了一小块腌肉出来跟笋子蘑菇炒了,平时他们晚上只吃粗粮玉米面馒头或者饼子,本来打算特地蒸六个白面馒头,再蒸两鸡蛋的,被蒋姗姗阻止了。
所以就算有腌肉炒竹笋蘑菇,看着另一盘没有任何油水的野菜,和一盆子玉米面馒头,以及稀得勺子都挂不住的玉米糊糊,蒋家父母和蒋二弟面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想到蒋姗姗说的嫁妆的事,就更不好看了。
蒋姗姗看见了,就笑着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清水炒野菜,道:“爸,妈,二弟,你们别嫌弃,这也就是你们来了,咱们才能吃一顿干的,还有腊肉干笋吃,平日里啊,我们都是就着这个野菜喝玉米糊糊,要不然那时候我怎么就一心一念的想要回城呢。”
“对了妈,虽然我结婚了,但该回城的时候我还是要回城的,阿胜是老师,等我回城了再想办法把他也调过去就成了,之前奶奶把工作给我让我留城的时候,你们说先把我的工作给二弟,让我下乡呆两年,再把你的工作给我,让我回城,不过上次你们又说,把工作给小弟了,这也没办法,你们给就给吧,我只能留在这里了,不过日子实在过得难,妈你们不给我拿嫁妆,把奶奶留给我的嫁妆也给二弟结婚用了的话,那能不能把之前我借钱收的寄给你们的山货钱给我,也好让我把借的钱都还了。”
蒋父蒋母蒋二弟:“???”
几人还是要脸的,女儿竟然当着亲家母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哪怕是事实,也让本来还满是优越感的他们臊得不行。
后面想要跟李家要彩礼的话自然也开不了口了。
事实上,他们看着蒋姗姗的眼神,就知道心里想要的怕是不可能要得到了。
吃完饭商议晚上让蒋父蒋母蒋二弟住哪。
蒋母道:“不用麻烦,你那宿舍不是你一个人住?我们就住你那就成,你这两天就去找其他知青挤一挤不就成了?”
李胜:……有点尴尬。
因为那宿舍是他跟蒋姗姗的婚房。
明天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李胜不好说什么,蒋姗姗却毫不给面子的直接怼他们。
她道:“妈,你开什么玩笑呢?那是我跟阿胜的婚房,你跟爸还有二弟住进去,我跟阿胜明天住哪里?”
蒋母:“……”
蒋姗姗转头就跟旁边的李胜他妈道:“婶子,咱们家不刚刚才在旁边砌了个小房间吗?就让我爸我妈和我二弟住那房间就成,反正就两天。”
“这,这不太好吧?”
李胜他妈和李会计面面相觑。
“得了,今晚就让槐子睡我们屋里,妈去小房间临时住上两晚,亲家亲家母带着小舅子住妈的房间,阿胜你就去隔壁挤上一晚。”
明天就去住新房,也不用挤了。
蒋姗姗还想说话,李奶奶却是握住了她的手,道:“好孩子,知道你是不愿意住那房子,但你爸妈和弟弟是客人,奶奶就在那住两晚,不碍事的。”
蒋姗姗这才沉了脸不再说话。
但明显更不待见自己父母和二弟了。
吃完饭李胜送蒋姗姗回宿舍。
蒋姗姗拿着信让李胜送自己先去了韩东塬和程柠住的院子。
走到院子门口她让李胜在门口等一会儿,她进去就成了,没想到刚进院子就碰到了廖盛。
作为韩东塬从小一起长大,整天混在一起,又同时一起下乡,几乎一直在一起的发小廖盛,对于蒋姗姗曾经喜欢韩东塬并且还付诸过行动的事当然很清楚,就为了这,这蒋姗姗不还一直针对柠柠妹子,结果吃了一溜排头吗?
这会儿明天她都要结婚了,还跑了他们院子干嘛?
结婚前夕还要跟塬哥诉一下衷肠?
廖盛立即升起警惕。
他狐疑地打量蒋姗姗,道:“蒋知青,你这会儿到我们院子里来干嘛?找谁?”
廖盛那警惕防备的眼神实在太过直白,蒋姗姗当然立即就看出来了。
她虎着脸道:“找程柠,放心,不是来找她打架的。”
她只以为廖盛是怕她过来找程柠的麻烦才用这种防备的姿态看她。
要是她知道廖盛真正的想法怕不是更要气得头发都竖起来。
廖盛:“???”
明天都要结婚了还要找柠柠妹子的麻烦?
他那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蒋姗姗不耐烦了。
她也不想理他了,冲他点点头就越过他往程柠的房间去了。
廖盛心里狐疑,可他一个男同志也不能直接伸手扯住她不让她去啊。
他眼睛追着蒋姗姗追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把这事交给韩东塬去处理,所以快速冲回了自己和韩东塬的房间跟韩东塬说了声,道:“塬哥,你说她跟柠柠妹子不会打起来吧?她身高马大的,真打起来柠柠妹子肯定要吃亏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韩东塬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神经病”就又继续干自己的活去了。
廖盛:“……”
那是谁的妹子啊?!
且说回蒋姗姗。
蒋姗姗敲了敲门,进了程柠的房间。
程柠见到蒋姗姗也有些意外。
自从那次这位跟自己道歉之后两人见到都是互看一眼,然后径直走的。
“你找我有事?”
程柠问。
“是,”
蒋姗姗把手上的信往程柠桌上推了推,道,“程知青,你能帮我看看这封信,这上面是谁的笔迹吗?”
程柠瞅了一眼那封信,再看蒋姗姗,小手敲了敲桌子,道:“我们关系是互相帮忙的关系吗?”
蒋姗姗:“……”
“你帮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道。
“我要你的人情干嘛?”
程柠好奇看她。
蒋姗姗几乎是绝倒。
她就想,从廖盛,到程柠,再到韩东塬,没一个是正常的。
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把信拿回去,转身就要走。
“成了吧,”
程柠挑了挑眉,笑道,“好歹明天是你婚礼,我就帮你看看,当是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了,随份子的钱就省了。”
蒋姗姗:“……”
程柠拿了她那信先看了看信封,再看蒋姗姗。
蒋姗姗就鼓着脸道:“我跟我父母不和,结婚的事我没跟他们说,今天他们突然找了过来,说是刘丽娜写信告诉他们的,我不信,所以想过来找你帮忙对一下这个笔迹。上次厂办公室助理招考,除了我,其他人应该都有参加考试,有留下笔迹。”
程柠“哦”了一声,道“这样”,然后就转身从一个抽屉里抽出了一沓答卷出来,翻了翻,翻出了几份答卷,有刘丽娜的,赵枝的,还有沈青的。
蒋姗姗拿了几份答卷,目光扫过,最后就定在了赵枝的答卷上。
笔迹不尽相同。
信上的笔迹故意倾斜略带了几分潦草,但哪怕再特意掩饰,一打眼看过去,仍是有七八分的相似,很明显能看出,那是一个人写的。
蒋姗姗捏着那答卷气得差点把那答卷捏成碎片,骂道:“贱人,早晚有一天我让她把她放的毒都给吞下去。”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却被那姓赵的坑了一次又一次。
程柠从她手里把答卷抢救回来,道:“不至于,不至于,你有气就跟那赵枝撒去,犯不着跟这答卷过不去,这些都是厂子记录在册的文件。”
蒋姗姗看程柠这样子就没好气道:“你倒是好性子!”
程柠抬眼扫她一眼,然后一边把赵枝的答卷放回那一沓答卷里面去,一面道:“是啊,我可不是好性子,我要是脾气差,就你第一天就莫名其妙跳到我面前说我追着个男人跑还不被那男人待见,隔上几天又在背后说这说那,我要是脾气差,早把你撵出厂子了,还在这里给你帮忙查什么笔迹。”
蒋姗姗:“……”
好气!
可是竟然无言以对!
她咬牙咬了好一阵,却也知道不能就这么离开,要不然,她就真的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了。
她道:“抱歉。”
程柠挑眉,又来?
她道:“干嘛?”
上次不是已经道歉过了吗?
蒋姗姗冷笑了一下,道:“我竟然信这么个东西的挑拨,几次三番被她带阴沟里,我真是活该。”
程柠觉得是有一点。
但她觉着自己比较厚道,就没说出口了。
蒋姗姗也不需要程柠对她的道歉做出什么反应,说完就又说了一句“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然后就虎着脸转身出去了。
程柠:“……”
这脾气可真是。
她过去反锁了门,再回到炕桌上就着煤油灯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是前两天她才找大队长要的沿着山溪村民住户的家庭信息。
这才翻了两下,又有敲门声。
“又回来了?”
程柠嘀咕了句,跳下炕桌去开门,问,“谁啊?”
“是我。”
韩东塬的声音。
咦?
程柠拉开了门,道:“你找我有事?”
自从搬过来这边后,他经常过来找她,一开始是帮她整屋子,添装家具,后来也常来这边一起工作,所以习惯了,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也不理他,径直回了炕上继续看自己的资料。
韩东塬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听廖盛说了一嘴,嘴上骂着“神经病”,但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坐不住,看到窗外蒋姗姗离开了,就过来了。
他关上门,走过去问她:“在看什么?”
“沿着东山溪居住的村民资料。”
她随手把旁边的两份推给他看,道,“我问过纪旸,他说只要雨季雨势稍微大一些,这些村民的屋子就有水浸的风险,再大些,要是有山洪过来的话,就十分危险。”
韩东塬伸手拿过那资料,看了一眼再看程柠。
他没记错的话,住进职工宿舍和知青院的所有村民,都是那些房子是沿着东山溪地势较低的位置而建的村民。
其实在所有申请宿舍的村民中,这些村民的家庭住房条件并不一定是最差的。
但她选择了他们。
为什么?
从她一开始来这里,一直都是在为一个目标努力着。
一开始他可能看不出来。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有这么多异常,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热情的自荐帮他办厂,笑眯眯地求他,特地找建筑工程师来建厂房,职工宿舍和学校,纪旸一来,就跟他讨论山洪的问题,厂房职工宿舍选址也是特意考量过山洪风险之后的选址,接着是把住在沿着东山溪地势较低的位置的村民安置到职工宿舍里面去,对了,还要专门请个医生过来。
其实她原本的性子是那种乖巧,至少表面乖巧,不爱惹事的那种。
不是那种风风火火喜欢扑这个扑那个张罗事情的人。
她做这么多,如果他再看不出问题,抓不到重点,那他也就不是韩东塬了。
他用大拇指慢慢摩挲她推过来的资料,道:“你想做些什么?”
程柠没有听出韩东塬的试探,只当他是字面上的意思,听他问自己,就很高兴道:“我想了一些,但还不全面,等回头我一条一条列出来。”
“先说说看。”
他道。
程柠就道:“我想做一个应急方案,就是万一雨季有洪水或者山洪,村民们应该怎么做,例如暴雨的时候,大家应该立即回室内,特别大暴雨的时候,尤其是几天之内连续暴雨,情况不对的时候,学校那边就停课,沿着山溪居住的村民可以避到地势较高的村民家中,或者学校里,然后等医生来了之后,咱们跟医生商量,购置一批药物,还有粮食……”
程柠几乎是掰着手指一条一条说着,这些东西,显然不是一时起意能说出来的。
而是时时刻刻放在心头,不知道查了多少资料,又在脑子里一条一条过虑,不知道想了多少遍才想出来的。
“喂,你有没有在听?”
韩东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出了神,然后就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挥着手,冲着自己“喂”。
他还没缓过神来,注意力就全在面前晃着的小手上,然后就伸手一把握住了。
程柠没想到他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一抽,一开始没抽动,他握得很紧,她再用力,就一下子抽出来了。
“你有没有在听啊?”
她生气道。
“嗯,有。”
韩东塬这会儿是彻底反应了过来。
然后心底就莫名其妙升起了一层恐慌。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但却慢慢的,越来越扩散,就像是平静水面上一点小小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并不是很大的波动,却范围越来越广。
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对面的那个,不是他从小看着,欺负着长大的程柠。
而是另外一个,好像在完成什么任务,完成任务之后就会彻底离开的程柠。
他又想去握刚刚握着的那只手。
温软滑润,柔弱无骨,触感那么真实。
好像抓住,她也就不会离开一样,可是理智到底克制住了那股冲动。
“山洪,”
他垂了眼,看着炕桌上的资料,低声慢慢道,“程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程柠一愣。
刚刚她太集中在说山洪的事,而且这段时间,这段时间怎么说呢,两个人的关系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转换了很多,虽然他有时候还是冷脸,不爱说话,有时候还是脾气不好,但因为要一直一起工作,又不管怎么样,总是在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关系,所以现在其实已经挺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很亲近的关系。
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因为她曾经在他的宅子里,就那样看着他几十年呢。
谁还能比她要更熟悉他呢?
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她可以把自己再世为人的事直接告诉他吗?
不,她摇头,怪力乱神的事情,她再世为人的事情,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说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等他这边的这件事了了之后,她不想再背负前世去生活。
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再世为人的秘密,她可以毫无负担,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或许可以给一点点小小的提示?
程柠怔怔地挣扎着。
韩东塬已经抬头看她。
他看着灯影下的她,长长的睫毛印在眼下的倒影微微晃动中,静寂中,他看到了她满满的纠结和挣扎。
这样的纠结和挣扎几乎让他心疼了。
他的眸色深黑,看着她的目光深不见底,坚硬却又温柔。
这个目光让程柠想到后世的他。
那个对外好像建筑了层层铜墙铁壁,没有什么能攻破他的韩东塬,但在那个宅子里,她无数次看到的,不过是冷寂的一个身影。
有时候她也好像看到过这样坚硬又温柔的眼神……
是啊,他不是别人啊。
是前世她一直看着,在一起几十年的人。
她是可以信任他的,不是吗?
“我,”
程柠抿了抿唇,别开眼去看窗外,不过天黑了,只看到灯影下,风吹着窗帘微微晃动。
她深吸了口气,道,“我要是跟你说了,你会笑话我吗?”
“不会。”
他道。
“我说我梦到一些东西,并且还坚信不疑,你会举报我,说我宣扬封建迷信吗?”
她继续问。
韩东塬:“……说!”
“好吧,就是,我之前,就是今年过年后,我决定下乡的那一阵子,做过一个梦,梦到这里,对,就是你下乡的这一片,”
她试图说得自然一下,道,“就在这个夏天,发生了很大的山洪,那一阵子,几乎每天都梦到,那些洪水,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最后那一天我看到你受伤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就想到她在医院里看到他的那天。
她推开病房门,看到他躺在病床上。
原先那样张扬,那样充满朝气,又那样好看的脸,瘦得只剩下了棱角,凌厉的眉眼染上了深深的阴影,带着颓丧,她原本跟他那样的关系,那一刻,也只觉得心像是被刀子割了。
那一幕就是她做了幽魂之后放在了记忆深处几十年也从来不敢翻出来。
这一刻却突然想起来。
因为突然的记忆侵袭,她再说不下去。
原本还是狡黠地想着措辞,这会儿却陷进低潮的情绪中,低下头,眼泪就掉下来,滴在放置在炕桌上手上。
晶莹剔透。
不知道是泪比手更晶莹,还是手比泪更剔透。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她的语气,还是因为灯光下的那滴泪。
他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裹住了,闷痛难忍。
又像是被什么很深很深的勾住了。
他起身,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有些僵硬地将她按入了自己怀中。
他害怕她的拒绝。
像是很多次他伸向她的手,都会被她一把拍开。
可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但这次没有。
陷入情绪和回忆中的程柠没有拒绝,反而将头埋入了他的怀中。
他抱紧她,但却又像是怕她不舒服似的,掌控着力道。
他一手搂住她,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试探着,有些小心地帮她拭了拭泪水,道:“是因为这个吗?因为这个,你就下了乡?”
就为了一个梦???
因为梦到他受伤??
“嗯,”
程柠也知道这么说有点荒谬,可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而且既然说了,既然已经说了……她决定以后对着他就耍无赖就成了。
什么事让他顶着就行了。
因为他的这一打岔,她也从刚刚那个记忆里脱离了出来。
然后心里已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从他怀里微微抽身,但并没有退出来,反而手拽了他的衣服,微抬了头看着他,可是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太过锐利,让她根本没办法作出一些话出来,只好又低下头,道:“你不要觉得是小事,你想想看,我每天都做梦,每天都做梦,一睡觉就梦到铺天盖地的洪水,然后你就突然从洪水里冒出来,湿淋淋的,血淋淋的,你说,我还怎么能睡得着,我的日子还能怎么过?”
“所以我就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能这就是上天给我的预警,也可能是因为你替我下乡,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在城里的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在家里吵着闹着,一定要下乡了。然后你知道怎么吗?我一下乡,那些梦真的就没再做过了。”
韩东塬:“……”
程柠说完才又抬头偷眼看他,却不想他根本一直都在看着她,四目相对。
程柠眼睫一颤,立即垂下眼去,然后继续埋他怀里了。
韩东塬:“……”
他倒是不介意继续抱着她。
他的手放到她的脸上,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她却又挣了出来。
“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想办法帮我圆这事,但不要跟任何人说,要不然,等夏天的时候真的发生山洪,不,不管有没有发生山洪,别人都不会把我当正常人看了,说不定会送我去劳改。”
她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些惊惶和小小无赖的表情看着他,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保证。
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她在说些什么?
那些什么鬼梦……他发现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什么鬼梦。
他在意的只是此刻拽着他的衣服跟他说话的人而已。
“所以,因为一直梦到我受伤,你没有办法再留在北城,所以,就下乡了吗?”
程柠瞅着他。
是啊,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但他显然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的手更扣紧她的胳膊,呢喃道,“所以,当初你说的不放心,是真的?所以,你跟我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北城?”
程柠抿了抿唇。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他,说“是”吗?
而显然,韩东塬并不需要她的任何回答。
这一刻,他承认他完全的被拖进去了。
不想再有任何挣扎。
他知道她可能说的是真的,他也知道她说的纯粹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是他妈的谁在意呢?
他只知道她真的是为了他来的。
他可是一直避着她。
是她一头撞进来,还一天到晚不知好歹的撩着他。
他要是再忍,他还是男人吗?
他低头吻上了那张在梦里不知道吻过多少次的粉唇。
双唇相触,那一刻,他脑子“轰”一声。
所有的感官感觉都集中到了那一处。
柔软香甜,是在梦里永远体会不到的滋味。
……
第56章 索要名分的韩哥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好像好久,又好像只是一瞬。
程柠是懵的。
她跟他说着山洪的事,找着措辞圆着这个借口,怕他不信,担心他的反应,所以有些紧张的拽着他,等着他的话,可是他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然后突然低下头亲上了她,亲上了她?!!
她只觉得脑子也是“嗡”一声。
那一刻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哪怕脑子完全懵了,可是唇上的触感却是那么真实。
干燥,热烈……
也不知道是多久她才反应过来,然后猛地推开他。
两人四目相对。
“柠柠。”
她听到他唤她。
像是有一些遥远的声音。
他唤她什么?柠柠?
这让她又是一怔。
他一向都只唤她“喂”或者“程柠”的。
还有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向那样,是凶狠的,看人的时候带着些凉薄,冷漠和不羁,至少在年轻时还没有那么内敛时是这样的。
可是他此时看着她,眼角眉梢的轮廓还是凌厉,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温柔缱绻,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然后他的唇……
看到他的唇,程柠终于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脸上“轰”一下烧起来。
“柠柠。”
他再唤她。
她虽然推开了他,但他的手却还握在她的胳膊上。
他伸起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此刻她白嫩的脸上染满粉色,眼角微红,眼眸像是一弯秋水,明显是刚刚亲吻后的反应,含苞欲放,娇艳欲滴,美得人心都能跳出来。
她竟然这么美,她怎么能这么美?
“啪”得一下,可是他的手还没触上她的脸,就被她狠狠拍下。
程柠不只是脸,简直是全身都烧了起来。
天,他刚刚做了什么?
韩东塬,他刚刚做了什么?
她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还不解恨,又发狠打了好几下,可是那种又羞又恼的情绪还是无从发泄,她把他推下炕,骂道:“韩东塬,你疯了吗?你又发什么疯?你混蛋!”
韩东塬的确是个混蛋。
他其实一直知道她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所以他才一直忍,把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全部都埋得深得不能再深,深到不让任何人窥见,不让任何人知道,甚至自己都能骗了自己。
可是他再能忍,也经不住她一头撞上来,不把他的心给掏出来不罢休。
刚刚,她就在他怀里拽着他的衣服说,我不放心你啊,我是为了你来的啊,就在他怀里像无数次梦到的那样,拽着他的衣服对着他巧笑嫣然,这他妈的谁还能忍?
他完全被蛊惑了,甚至有点分不清是梦境和真实,还要他怎么忍?
他听到她骂他,可是他没有出声,更没有避让,只是握着她另一只胳膊由着她打他,他总要让她发泄一下才能平静下来。
才能继续后面的话。
是的,亲都亲了,难不成还能退回去不成?
那是不可能的。
他由着她发泄,直到程柠拽着他的胳膊打了好一会儿,打得累了,手也疼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她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姑娘,就是生气时也对他顾念良多,打他也没有对他劈头盖脸的打。
她歇下来,看他站在那里任由她打骂的样子,刚刚的惊恼散了,脑子也回来了,她坐在炕上好一会儿,到韩东塬的手又搭在了她的肩头,唤她,她才猛地拍开他,直起身,忍着羞恼看着他道:“韩东塬,你刚刚,你刚刚是一时冲动,就是,一时忘了我是谁吗?”
韩东塬一愣。
一时冲动是真,但一时忘了她是谁?
怎么可能?
程柠抿了抿唇,想到他吻过,又舔了一下……打住,不让自己想。
她眼睛避开了他一下,又下了决心看回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又下垂了些,盯住了他的劳动装上衣扣子,努力装得自然点道:“这事,这事就算了,你,你以后还是克制一下自己,今天,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以后,以后你可千万别对别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啊?”
韩东塬越听越不对劲,终于打断她,道,“什么别的女人?”
程柠终于抬眼看他,抿了抿唇。
这让她怎么说?
刚刚她脑子回来,就迅速想到前世做幽魂看到的后世那些电视剧和书,就是她死之前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姑姑从小也都跟她说,她长得美,是属于那种男人很难抗拒的那种,男人有劣根性,是很难抗拒美人的,所以让她跟男性相处要保持距离等等。
她就是跟他太熟了,熟到根本就忘记了这个。
再加上前世他活到几十岁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女人,她就觉得,好像他不喜欢女人似的。
反正种种原因让她对他完全不设防。
想想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灯光下,她在他怀里……所以他被迷惑了也情有所原。
她只能这么跟自己说。
都发生了,她还能打死他不成?
她摇了摇头,咬牙道:“没什么,就是,就是你刚刚那样对我,那样对我也就算了,以后可别跟别的女人,那样麻烦大了。”
现在这个时候对男女这事看得可是十分严重的。
韩东塬一时被她搅得迷惑,一时又觉得甜蜜,一颗心被她搅得上上下下的。
他一直虚扶着她胳膊上的手握住,冲她道:“什么别的女人?我有了你,为什么还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
程柠:“???”
她看着他一时有些呆滞,但很快脸上又“轰”一下热了起来。
什么,什么有了她……
她忙一手推他,一边想把他握着的那只胳膊抽出来。
可是这回韩东塬却握紧了她,跟她道:“柠柠,你记住,以后你就是我对象了。”
不是假的,是真的。
他也知道这有些急。
她还没那么喜欢他。
她还没有那么进入状态。
但这对他很重要,亲都亲了,现在定下名分对他很重要。
程柠:“???”
“三哥!你昏了头吗?”
程柠一下子只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崩地裂的消息。
“我没有。”
韩东塬沉下脸,道,“你忘了我们刚刚亲过了?我亲了你,当然要对你负责!”
程柠:“……!!!”
“不用!”
程柠这下子又怒了,道,“我不要你负责!还有,这是什么鬼逻辑?!这要是哪个登徒子看中哪个姑娘,来强的,亲一下,那姑娘就得跟他处对象?韩东塬,你脑子里都是水吗?”
韩东塬:“……”
他被程柠这么一骂,先是一惊,但也立即知道错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回他学聪明了,这种时候不聪明也不行啊,他立即解释,道,“柠柠,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是我喜欢你,所以想要对你负责,想要,跟你处对象,可以吗?”
说到后面,声音低下来,语气变得温柔又缠绵,带着祈求,像只大狼狗一样的祈怜。
这种时候,还要脸面做什么?
程柠呆住了。
她可以骂讨人嫌的韩东塬,可以打突然亲她的韩东塬,可是对突然用这样温柔带着祈怜的语气跟她说“我喜欢你,所以想要跟你处对象”的韩东塬却没有多少抵抗力。
因为这是韩东塬。
她看他经历过多少挫折痛苦坎坷和孤寂的韩东塬。
她陪着他几十年,多少次想陪他说一句话却不得的韩东塬。
她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不可以,三哥,这,怎么可以?”
说着话心已经“砰砰”跳了起来,终于起了慌乱。
“怎么不可以?”
他大约是总算发现了她最受不住他什么样的语气表情,用越发温柔的声音道。
“三哥,我,我是程柠啊,”
她避着他的眼睛,喃喃道,“我们怎么能处,处对象?”
处对象什么的,就是后世叫做交男朋友嘛,以前她看电视也想过,什么样的男孩子适合做男朋友呢,当然是又帅又阳光笑起来能洒下磷光那种,唔,肯定不是韩东塬这种啊,开玩笑嘛。
而且他是韩家人,是她三哥啊。
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们怎么不能处对象,”
韩东塬看到了她的慌乱。
他心里也乱,但他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也冷静下来,想着为什么她一直说“不可以,这怎么可以”,语气里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他,而是因为她是程柠,他是韩东塬,他一下子找到了症结。
他也不再逼她,而是伸手拍了拍她,道:“因为我是韩东塬,你是程柠?”
她不出声。
他便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们既不是真正的兄妹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处对象?柠柠,你要是担心家里的话,你放心,家里那边我会解决,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只要答应我,在我身边就成了。”
只要她答应他,其他的,不管怎么难,他总会搞定。
程柠:“……”
“也,也不是这样。”
也并不是因为家里。
她就是完全没有想过要跟他处对象这回事,一想到就别扭的不行。
“如果你需要时间适应,那就慢慢适应。”
他像是看到了她心里,又道。
程柠默住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想拒绝他的,但一想到他的眼神,他低低说话的声音,再想到前世那个她默默陪了几十年的韩东塬,拒绝的话就没有办法说出口了。
他看见了她的犹豫,她的挣扎。
伸手,将她按入了怀中,抚了抚她的背,道:“柠柠,答应我吧。你不知道,其实我给过你机会的,给过你无数次机会,让你离我远点,可是你总是靠过来,你当我是石头吗?我没有办法,你答应我,成不成?或者试试,就试试好吗?我们在一起试试,我会对你好的,一定会对你好的。”
程柠:“……”
“三哥,你,你冷静点”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低声道,“我们都冷静点,那个,要不,你先回去吧,很晚了,我们明天再说。”
韩东塬的确很激动。
但却也冷静得不能再冷静。
他知道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这名分他必须定下来,这决定了两人后面的相处模式。
她现在明显已经松动,如果不定下名分,明天她清醒过来,坚决不同意怎么办?
他一点也不觉得现在离开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很冷静,”
他道,“柠柠,我真的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过,如果你想想一想再答应的话,我们都不说话,你现在想一想。”
程柠:“???”
她觉得他现在这根本就是个无赖吧?
还有,你现在还很冷静?
程柠认识韩东塬两辈子,上辈子几十年,也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韩东塬。
她觉得这会儿的他整个儿的不正常。
可是偏偏她还不忍心直接将他轰出去。
她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道:“好吧,那你放开我,让我歇会儿,要是你不想走的话,也可以留在这,不过你别碰我,我躺下歇会儿。”
她混乱得很,的确需要冷静一下。
韩东塬这才放开她。
程柠麻溜地往炕里面爬了爬,然后扯了被子裹住自己躺下了。
冷静,冷静。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跟自己道。
韩东塬就坐在炕边看着她。
程柠被他看得压力巨大,心也乱麻麻的,索性闭上了眼睛。
寂静中,窗外传来了一阵蛙鸣声,“呱呱呱呱”,五月了,连青蛙都出来了。
还有后面山林里的雀鸣声。
听着这些山野里传来的声音,程柠的心才慢慢静了些下来。
“三哥。”
她深吸了一口气,睁眼,坐了起来,轻喊了声。
“嗯。”
他还是坐在原位,但手撑着炕桌,目光倒一直在她的身上。
程柠叫了他一声,却发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到现在她都有些茫然,怎么突然他就亲了她,他说喜欢她,还说要跟她处对象,然后还不肯走,就赖在这里一定要她答应才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喜欢她,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皱了皱眉。
其实前世她天天跟着韩家人看电视剧,对男女的事其实看得也可多了。
男人和女人,有荡气回肠,有陷于表象,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还有就是纯粹是欲望,哪有什么感情。
所以他说喜欢她,是哪种?
明明好像还是昨天,他粗鲁地按着她的脸把她按到车栏上,砸得后脑勺都疼。
这是喜欢?
开玩笑呢!
“三哥,你是认真的吗?”
她问他,脸上发热。
韩东塬:“你觉得我是不认真的?”
我这辈子有跟谁这么低声下气说过话的?
程柠:“……”
“可是,你不是一直都讨厌我吗?”
为什么会突然说喜欢我?
还要处对象……
想到这个词,她又后知后觉的小脸红了。
她对对象这个词可是再熟悉不过,从她下乡到这里第一天开始,别人就一直问她误会她是不是韩东塬的对象,后来回北城也是,反正走到哪里别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误会就误会嘛,她对这个坦然得不得了,一点不会尴尬害羞的。
可想到真要跟他处对象,一想到那场景,脸越来越热……
韩东塬定定看她:“你哪只眼睛看见觉得我讨厌你?”
你是没有心的吗?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只要他不刻意掩饰。
可是程柠听了他这话心里却是,我哪只眼睛都看见啊!
成吧,争拗这个没有意思。
“可是我们,我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咱们的关系已经够复杂的了,再处对象,那不是更复杂吗?你想想,我们要是处对象,回北城的话,奶奶会是什么反应,姑姑会是什么反应,还有姑父二姐他们……”
“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
韩东塬道,“如果你担心的是他们的反应,你就什么都不用管,这些我会处理。”
“也,也不是这样,”
她瞅他一眼,“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说完她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事回头再说吧。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先冷静一下再说,说不定你一觉睡醒就又改变主意了。”
“我不会。”
他看着她,直直道,“柠柠,不管睡多少觉起来,我都不会改变。如果,”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终于道,“不要考虑外面任何因素,柠柠,你跟我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厌恶我,讨厌我的接触,你跟我说,我立即从这里走出去,以后再不会打扰你,真的,我说到做到。”
“但是如果,如果,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喜欢我,愿意接受我,就别拒绝,试试,哪怕只是试一试,我们试一试在一起,一天都行,一分一秒都行。”
程柠呆呆地看着他。
他这么会说话的吗?
她看着灯光下,面色紧绷带着些小小祈怜的他。
黯淡的灯光,洒下浓浓的黑影。
他隐忍着,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程柠却感觉到了极端的情绪。
她跟着他几十年,看着他几十年,对他的每一丝细小的情绪变化身体变化都能很轻易的捕捉到。
她感觉到,他现在极度的紧绷。
她甚至不知道,如果她拒绝他,他会怎样。
是不是转身,背影就跟前世那个永远孤单一个人的背影重合?
她,心里隐隐的抽痛了。
她不想心疼他的。
不想因为前世的记忆答应这么荒谬的请求。
可她的确,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他。
她甚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下他的胳膊。
果然,他胳膊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着的,像是压抑到极点。
“三哥,”
她口干舌燥,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又卡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才道,“你,你之前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她说话的时候,看见他黑墨如外面夜色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让她的心都是一颤。
他笑了一下,然后垂眼,反手握住了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握紧,又像是把她捏疼了似的又小心地松开再握住,低声道:“你不信我吗?”
“是有,是有那么一点不信。你知道,你又没有对我多好,不说小时候你又凶又恶的事吧,就是下乡后,你也没给个好脸色给我,一天到晚人憎鬼厌凶巴巴的,要不然蒋姗姗也不会说我巴巴地追着你下乡,你却正眼也不给我一个了……”
原本她还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这会儿开始数落起他来,话却突然流利了起来,“叭叭”的,像是数落个没完。
韩东塬握着她的小手,听她数落自己,原先还颇有些懊恼,可听着听着到最后却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程柠:“???”
“喂,你没听到我说话啊?说你对我有多差很好笑吗?”
她生气道。
“没有,”
他捏了捏她的手,道,“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那样,”
在她一怒就要抽手之前赶紧握住,道,“我改还不成吗?以后我只对你笑。”
程柠:“……”
好酸啊!
她脸一下子诡异地红了。
她别开脸,然后就听到他又道:“柠柠,我只是喜欢你,你可以怀疑任何东西,但不能怀疑这个。”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一刻不能忘。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甚至不能跟你好好说话。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见不得别人靠近你多一点点。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肯定不会让你下乡。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在见到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敢在家里露出分毫,怕你姑姑立时就会把你弄回北城,以后他想见她一面都见不到。
……
他看着她。
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但一句句却又像全在看着她的黑漆如夜的眼睛里,百转千回。
程柠在他的目光下,脸越来越烫。
想说什么,竟然又卡住了。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
她被他看得脸已经快烧起来。
而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也越来越不自在。
他的手那么烫,满满都是厚厚得茧子,握得人又热又硌。
她抽手,却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然后就感觉到他的靠近,整个人又落入了他的怀里,她忙推他,却听到他低声道:“就一下,柠柠,就一下,我什么都不做,就让我抱一下……你之前不是说做梦吗?我也常常会梦到,梦到你,明明离得那么近,但却又那么远,完全触摸不到,不管怎么够都够不着……”
程柠一下子僵住,原先推他的手也慢慢软了下来。
是啊,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可却又那么远,那几十年,她就那样看着他,看过无数无数个不同面目的他。
她一个人其实很寂寞,很想有一个人说话,很想跟他说说话,她也知道他很孤寂,他年轻的时候多热闹啊,身边永远都有一帮朋友,活得张扬又恣意,可是在那座宅子里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孤影,她看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吃药,一个人对着落地窗看海上落日,一个人在黑夜里喝酒,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也想跟他说说话,安慰一下他,问一问他的,但他却连看都看不到她,更别提说话。
她在他的怀里,也慢慢软了下来。
眼角有一滴泪滑了下来,滴在了他的怀里,消失无踪。
活着,可以拥抱,对一个曾经死去的人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第57章 你也有今天
那是一个温柔绵长的拥抱。
于他,是温柔缱绻,是得偿所愿的惊喜和缠绵。
于她,却是伤感和惆怅,是对过去那个他和自己的慰藉。
她没有出声,他也并没有再做更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她才像是突然醒了过来,轻吸了口气,忙推开了他。
这一次他没再介意。
他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成功地看到她白皙的皮肤再次染上粉色,眼中的笑意和温柔便更甚。
他不是不想做更多,对着缠绕心头之人,初尝所愿,怎么可能不想要更亲近,再亲近一点?
可是她没有拒绝他,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这对他来说,又好像已经足够。
他不能再对她做更多更过分的事。
他不能因为她对自己的不忍心,就得寸进尺。
他是混账,但却也没有那么混账。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想要好好保护的人,又怎么舍得自己欺负她。
他卷起手指,再刮了刮她的额头,道:“让我陪你工作一会儿,还是先回去?”
顿了顿,道,“保证什么也不做。”
程柠被他这话激得脸又是一热。
也慢慢从刚刚那一刻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这一走出来,看到对面那勾着唇笑的韩东塬,就又不自在又有点生恨起来。
对了,他刚刚干什么?刮她的额头,她最讨厌他刮她的额头了,包括把她的脑袋按到车栏上。
他还亲她!
这个韩东塬根本就还不是后世的那个他,她干嘛可怜他啊!
他的手刮过她的额头就滑了下来在她的手臂上。
她“啪”一下打开他的手,虎着脸道:“不用你陪,快走。”
韩东塬:“???”
变脸比变天快。
不过如果她的脸颊没有那么粉,眼睛没有闪避,睫毛没有那样颤动的话,他可能还会心急。
可这会儿他却权当她是害羞了。
他也没理会她打他,只是顺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打就打,但小心手疼。”
又握了握她的手,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等我出去了,你反锁一下门。”
话说,她的小手是真好捏啊,又软又娇,小小的,柔若无骨,握在手心,只有那么一点点,像捏着心尖子一样。
韩东塬说得肉麻,笑得荡漾,直把程柠给酸得一个激灵。
……天哪,这真的是那个韩东塬吗?
前世后世没一个能跟现在这个死皮赖脸的韩东塬对上的!
还捏,他还捏上瘾来了!
她猛地一把抽出手来,一把把他推出了门去,然后“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关上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手还有点抖,手上那炙热粗糙的触感还在,痒到骨子里。
心也“砰砰”得像是要跳出来。
她咬唇,骂了一句“混蛋”,就冲回了炕上,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住了。
“混蛋”“混蛋”“混蛋”,她骂了好几句都还不能解恨,也不能缓了心跳声,只气得差点敲两下炕。
她心道,她应该多打他几下,再多打他几下的。
可是那人皮厚,打了又不痛,想到这,更气了。
被骂作“混蛋”的韩东塬被推出了门,却并没有半点着恼。
他对着紧闭的门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自己宿舍。
廖盛看到他回来,问他:“喂,哥,蒋姗姗找柠柠妹子干嘛,没欺负她吧?”
韩东塬瞅他一眼,自顾躺到了炕上,懒得搭理他。
柠柠妹子,柠柠妹子是他能喊的?
可廖盛这人吧,有时候精得不得了,有时候又眼瞎得不得了,他没有见到此刻他塬哥还在自己亢奋的情绪中,根本没有心思搭理他,还要追着他说话,道:“哥,你说蒋姗姗可也真是,这都要结婚了,不能还对你念念不忘吧。我就奇了怪了,就你这臭脾气,怎么就还有姑娘家看上你呢,啧啧,这就是被表象所误啊,也就是那些被你表象骗了的姑娘才眼瞎,比如像柠柠妹子,那她就能透过表象看本质,知道你这人邪恶的本质……”
“啪”得一声,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本砸到脑袋上的书给“啪”断。
这一下子砸得还挺狠,廖盛只觉得脑袋一阵生疼。
他大怒,道:“哥,你神经病吗?大晚上的拿书砸我?我着你了吗我?”
就你说的那些屁话还叫没着我?我没直接那只袜子拍你脑门上已经是我脾气好了。
……好像他没干过这事似的。
韩东塬心情好,不想跟他计较,道:“让你闭嘴。”
“让我闭嘴?”
廖盛更怒了,骂道,“那你没长嘴啊!我说得一句都没错,我告诉你,你就这脾气,就算有姑娘喜欢你,三天,三天之内绝对被你给气得老死不相往来!看吧,柠柠妹子……”
这回话还没说完就被兜头一个被子蒙住了脑袋,直接给扔炕上去了。
然后韩东塬就跳起了身,出了宿舍,打算出去跑个十圈八圈。
廖盛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骂了一句:“神经病!”
绝对是在柠柠妹子那里受了不知道什么气!
活该!
且说回蒋姗姗那里。
蒋姗姗从程柠那里得到答案就离开了。
李胜问她:“查出来了吗?”
“赵枝。”
其实没查之前她心里就已经隐约有答案了,过去找程柠不过是确认一下罢了。
李胜顿时有些无语。
这个赵枝,还真是……
虽然他在公社那边,但大队这边发生的这几件大事还是很清楚的。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位赵知青的脑子。
人都走了,还非要一个一个把人都得罪光,这是啥毛病?
难不成她还真以为她改一改笔迹,说是刘丽娜写的,人家就信?
这世上难道就她一个聪明人?
他道:“别放在心上,你爸妈能来也好,是好是差总归对咱们的婚礼来说也是一种圆满。”
蒋姗姗笑。
什么圆满,是她把他们的话先堵住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怎样呢。
不过就算是堵着,他们肯定也不会罢休的。
她道:“等你回去了,如果他们找你,想要什么,你随便敷衍一下他们,只要别答应就成了,回头告诉我,我会打发他们。”
李胜愣了愣,随即道:“姗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父母,如果他们要求不过分的话……”
“不!”
蒋姗姗听了他的话却是眼睛一红,“我不会再让他们从我手里拿到一点东西,一毛钱的东西都不行!还有,我告诉你他们的德性,只要这次他们达到了目的,以后就会永无止境的。”
她在意的不是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她就算是扔了也不愿意给他们。
她不像别的被从小养大,从小灌输要以哥哥弟弟为重的姑娘,一面被剥削难过着,一面还依赖着那个家庭。
她也是她爷爷奶奶疼宠着长大的,当初给他们寄东西不过是想要她妈答应过的工作,他们都欺负她欺负到这种程度了,她还给他们脸面做什么?
李胜张了张口,但最后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握了握她的手,柔声跟她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
蒋姗姗静静看着他离开,心底第一次升出一种平静,好像心终于落下来,以后就这么生活的感觉。
李胜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家里人歇得早,早休息了,他回去一趟也就是看一下,如果蒋姗姗父母没睡,跟他们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他跟徐建国他们说了,今晚在他们宿舍挤一晚。
蒋父蒋母和蒋二弟都还没睡。
蒋母看到李胜回来跟他们打招呼,就叫了他进房间。
蒋母道:“阿胜,我们这次过来,厂子和我们大杂院里面的人都知道我们闺女要嫁到山里面了,都笑话我们,我就说他们,说是这年头,国家都支持上山下乡,扎根农村,他们笑话咱闺女,就是思想觉悟跟不上。又跟他们说,这山里虽然偏远些,却绝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贫穷落后,我们闺女哪回写信回去,不都寄了一堆的干菇腊肉兔子肉?而且我们女婿也不是山里普通的山民,而是公社正儿八经的老师……”
蒋母一顿舌灿莲花的说,把山里夸了一遍,李胜夸了几遍,最终终于道出目的,好女婿你能不能帮我们收一批山货,这样我们拿回城里,卖给这些厂子里的同事和大杂院里的邻居们,也让他们看看大山里面的好,剩下一部分,就用在蒋姗姗她二弟的婚礼上。
最后还请李胜放心,山货卖的所有钱,他们都会一分不少的寄给李胜和蒋姗姗,也好支持一下他们在山里的生活。
李胜就默默听着。
还好蒋姗姗之前有给他打底,要不然他听到这里,明天就是他跟蒋姗姗的婚礼日子,就是先稳住蒋父蒋母他也得应下一点。
最后蒋母问他要是他们后天走,他能帮着收多少山货。
李胜就道:“要是往年想收山货的话,可能还能收到一些,不过今年特别些,年前大队里就找所有村民收了一批山货,卖到北城去了,再后面咱们大队办厂子,村民不是去了厂子做生产,就是去了厂房工地帮忙起房子,村民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山里采什么山货,就是我们明天婚礼上用到的蘑菇腊肉,都是托人从别的好几个大队收回来的。”
就在蒋父蒋母准备不要脸面问一问他,那还能不能再替他们从别的大队收一收,就听到李胜又道,“如果岳父岳母真的需要的话,时间又这么紧,那我就跟我爸妈说一声,把明天婚礼酒席上用到的蘑菇腊肉干野菜都缩一缩,分一部分给岳父岳母拿回去。”
蒋父蒋母:“……”
蒋母道:“这,这怎么好?”
“没什么不好的,”
李胜一笑,道,“我想,乡亲们会谅解的。”
蒋父蒋母想说那就算了,可想到拿到婚礼上一半的山货,李胜说“一部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岔了,他们自动就代入“一半”了,他们想着那些东西,觉着脸面到底没有东西实在,最后就把那“算了”两个字又吞了回去。
且说回程柠和韩东塬。
因为韩东塬来的这么一出,程柠半晚上都没睡着。
一开始是羞恼不安又是别扭的生气,可人走了,慢慢平静下来,肯定要琢磨这事。
她越琢磨,越不知道怎么事情就走到这一步了。
她也没觉得韩东塬之前有什么异样,对她凶得很,可能是比以前好上那么一丁点?那也是她卖心卖力帮他做事的原因啊。
她再努力想前世,前世那个出狱后的韩东塬。
她和那个韩东塬朝夕相处几十年,说实话,真回想起来,比对现在这个韩东塬还要熟悉得多。
她想前世,想从前世后来那个韩东塬身上寻找,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喜欢自己,想要跟自己处对象。
……想到这几个词,她还是别扭得浑身难受。
可是再怎么想也没有答案。
因为前世她跟着韩东塬那么久,他身边就没有一个女人啊。
他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要跟谁结过婚。
在后来他那个宅子里,跟任何女人一点纠葛都没有。
只有最初在韩家宅子里,她还见过很多人想将什么姑娘介绍给他。
一开始是出狱后,因为他没了一条胳膊,还入过狱,他们真是什么样的都给他介绍过……
反正不管是什么时候的韩东塬,都不是今天晚上这个突然抽风的韩东塬。
……太太太不正常了。
程柠想到这个又直接拿被子蒙了脑袋。
算了,算了,想什么都没有用,还是赶紧睡吧。
明天再说。
但虽然这样想着到底是纠结了半夜,然后晚上又开始做乱七八糟的梦,很多前世和今生的记忆都在梦中纠结,最后他唤她“柠柠”,他吻她,却在他吻她的时候突然洪水袭来,他被冲走,她在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来,只觉得心悸不已。
这么一折腾这一晚上她哪里能睡好?
凌晨的时候才隐隐约约睡过去,第二天自然起不了早。
好在她现在是厂子办公室主任,不用去木场上工,起不起得早或者去不去厂子都没所谓。
她睡到阳光隔着窗帘直射进来都没有醒来,还是被敲门声醒的。
她不想理,蒙着被子继续睡。
敲门声停下,她松一口气,可没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挣扎着爬了起来,问:“谁啊?”
外面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回道:“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程柠就是一激灵,瞬间清醒啊。
昨天的记忆迅速复苏。
她长出了一口气,人是清醒了,却更不愿起床了,往床上一躺,拉了被子就往头上盖。
然后隔了一会儿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
算了。
总要面对的。
再说了,不正常发神经的是韩东塬,她干嘛心虚躲着啊?
理直气壮的应该是她!
心虚的应该是韩东塬才对!
这样想着,程柠就“蹬蹬蹬”的起了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算整齐,转头对着镜子稍微顺了顺头发,就开了门,不过只开了一个身子的缝隙,板了板脸,做了一个一本正经的表情问他:“这么早,你找我干嘛?”
韩东塬:“……”
他想着她可能的很多反应。
害羞,恼怒,不愿理他……刚刚她不肯开门,他就想着是不是因为羞恼不肯见他。
所以,实际上,是还没起床吗?
他忍着抬起手腕看看自己那只破表的冲动,问她:“做了早餐,想着你可能还没吃早饭,就拿过来给你。”
他一早上都在关注她这边的情况,当然知道她连门都没打开过。
之前他自己吃早餐的时候也想敲她门的,但忍住了。
可到了这会儿见她还没开门,怕有什么事,到底还是特地做了个早餐,再敲了敲门。
程柠这才注意他手上还端着个餐盘,稀饭,酸豆角,一个煮鸡蛋,一个鸡蛋葱油饼,还有一小碟,油条?
她注意力立即被油条吸引过去了,问他:“哪里来的油条?”
“昨天让人从公社带回来的,刚直接放锅上热了一下,不怎么脆,不过你喜欢蘸了稀饭吃,应该没关系。”
他道。
他们这个院子也搭了炉灶,还有蜂窝煤炉,人又少,做饭什么的倒是比知青院那边方便了许多。
早餐都冒着热气,程柠更清醒了些,心情也好了起来。
总要继续往前走的,就索性把昨天的事抛一边去。
她笑了出来,道:“好,那你放我桌上,我去洗漱一下就回来,谢谢。”
回了屋子自顾拿牙刷,挤了牙膏,再拿了刷牙被子和毛巾洗脸盆出去了。
他们都是在厨房旁边洗脸刷牙的。
程柠再回屋子的时候韩东塬还在,早餐就在炕桌上,他坐在炕桌边翻着一本书。
程柠在脸上搽了雪花膏才过去。
先喝了口水,煮鸡蛋已经拨了壳,露出白嫩嫩的蛋白,还散发着煮鸡蛋的清香。
这待遇……
程柠也不得不说,这待遇在韩东塬这里,还是有点让人受宠若惊的。
她瞅他一眼,心里就又有些气出来。
算了,低头,不跟他计较。
跟他计较得自己气死。
她喝了口粥,咬了口鸡蛋,再夹了油条放粥里浸了浸,再吃一口,简直是脆生生的生活幸福感。
她感慨道:“现在的日子可总算有滋味起来了。”
搬到新院子之后,每天可以做些加餐,生活水准真的是直线上升。
虽然离公社远,买东西不是很方便,但甘蔗没有两头甜,计划好,要求别太高,也还可以了。
韩东塬大概是怕她不自在,从她进门一直到坐下吃饭,也就是刚进门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一直在看书。
听她这么说又抬头看她,心里只觉温柔,道:“会更好的。”
他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也烦闷。
还要下地种田。
他刚来那时还正是秋收的时候,每天天没亮就去地里干活,一直干到烈阳正对着大地照,照得人就跟干裂的河面上烤干的鱼干一样,吃了午饭然后继续烤鱼干,那日子可真是。
要不然他琢磨着搞厂子干什么?
当然他也没多少干劲。
就是打发无尽的时间的玩意儿。
直到她突然冲撞了过来,像雪地里突然冒出来的妖精一样,甜甜地冲他笑,唤他“三哥”……
一时之间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程柠听他说“会更好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温柔。
她冲他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吃。
却不知这一笑简直笑得韩东塬心头猛缩。
那一刻,竟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拉过她按到怀里揉上一揉,再好好吻上一吻。
……对,自从昨晚抱过吻过之后,哪怕只是那么一下下,连滋味都没尝全,也足以让原先严防死守的欲望塌陷,昨晚一晚上的梦都是各种旖旎,现在的他就是静静看她一眼,也会想要亲一亲抱一抱,没办法,他是一个男人,一个非常正常克制了二十几年一朝决堤的男人。
可现实当然不能。
他也就是多看了她几眼就喝了口水继续看书。
程柠却不干了。
“喂,那是我的杯子,你口渴不会自己倒杯水吗?”
程柠不高兴道。
韩东塬:“……嗯,忘了。”
程柠狐疑看他,然后继续不高兴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究,你在宿舍拿别人的杯子喝水吗?”
前世的韩东塬可不这样。
他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的。
韩东塬:“……”
谁会拿那些个狗东西的杯子喝水?
他沉了脸,道:“怎么可能?你的跟他们的怎么能一样?”
程柠:“……”
这回换她不自然了。
这句话成功提醒了她昨晚的记忆。
低头吃早餐,不想说话了。
吃完收拾完准备端出去洗,韩东塬却是放下书,道:“放着,一会儿我带出去洗。”
又道,“我们说说话。”
程柠:“……”
荒谬的,程柠竟然生出一种,韩东塬你也有今天的腹诽。
因为,以前哪次不都是别人让他好好说话?!
可他每次都不做人!
不过这腹诽一出,立马被自己给按了下去。
她道:“什么事?说什么?”
扮无事发生,扮无事发生。
她又没做错事,应该心虚尴尬的不是她!
韩东塬倒是想直接一把搂住她,可他能吗?当然不能,只会坏事。
他咳了一声,道:“昨天,昨天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考虑?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事考虑得怎么样?
被他亲?
程柠立即道:“昨天的事是意外,我原谅你了,我们以后就当没那件事发生过,还像以前一样,不过下次你不能再犯了。”
第58章 适应身份的转换
“我原谅你了。”
“我们以后就当没那件事发生过。”
韩东塬:“???”
他看着程柠,看她一开始还装模作样,但在他目光下明显开始心虚的模样差点气笑。
这是什么意思?翻脸不认人?
就应该昨天把名分定下来的,不该被一个拥抱迷惑,觉得她没拒绝他,又接受了他抱她,那就是答应他的意思了。
韩东塬就那么看着程柠气闷了好一会儿。
那眼神怎么说呢,不凶,但配着他凌厉的眉眼瞅着也凶得很。
程柠硬生生顶着他这目光强作镇定。
我就这样,你还真能吃了我不成?
韩东塬看着她那样子差点被气笑。
不过韩东塬脾气再暴躁,可却从来都不是什么蠢人。
他心思深得连在程素雅探照灯似的目光下都能把自己藏得滴水不漏,自然不会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脾气。
他知道,对着她,生气也没用,发脾气也没用,来硬的也没用。
只能哄着,哄到她答应下来才行。
……更何况,这种事,那也不是能硬来的。
他也从来没想逼她。
要不然当初他也不能对她能避则避。
只是亲都亲过了,已经到这一步了。
现在要让他退,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气闷了还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脸,道:“柠柠,我不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
“你这样还不如当初不要来,你来了,还赖在我身边,亲都亲了,我心里都是你,你还想要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不是说你一直梦到山洪,在北城根本睡不下睡不了,必须来这里吗?反正你也是打算要走,那要不这段时间我们试试,你做我对象,咱们处处试试,要是到时候你还是觉得不成,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回城去,日子也能过了,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程柠:“……”
这不是耍无赖吗?
程柠瞪着韩东塬,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只知道他脾气大,他凶,他冷漠,但她真不知道,他还会耍无赖。
恶霸倒是一样的恶霸。
这回换成她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韩东塬就继续说了。
硬话说在前头,后面就是软话了,哄她道:“就这一段时间,还是像以前一样,你以前怎么对我还怎么对我,想打我就打我,想骂我就骂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着……你看吧,你就算不跟我试一试,以后也要找对象,你能找着比我更好的对象吗?你试一试才知道,以后就照着我的标准找,不比我对你好的就别要,反正别人也都以为你是我对象不是,也没有什么分别。”
“你不是想做很多的事吗?我帮你,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反正你就在这一段时间,咱们试试在一起,你怎么使唤我都成,等过了这段时间,你不喜欢我你就走,我答应你,一定放你走,你看我过去这十几年也没怎么着你不是?你就答应我这一段时间,跟我在一起试试,让我好过一些,我这辈子都不求别的了。”
程柠听他前面的话还生气,还觉得他耍无赖,可是听到后面却渐渐怔住了。
他说,“我答应你,一定放你走”,“你看我过去这十几年也没怎么着你不是”,“你就答应我这一段时间,让我好过一些,我这辈子都不求别的了”,尤其是那句,“我这辈子都不求别的了”,简直像是一支利箭直接刺中了她的心,让她一阵激灵,然后阵痛传来,一开始还只是一点点,最后竟然越放越大。
她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
不,她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明明对她那么坏!
时时刻刻都嫌弃她,对她不耐烦!
她想说什么,但最后又哑住了,最后她就怔怔看着他。
他看出来她犹豫了。
他是多么敏锐的人,怎么没有察觉到她对着他时常常会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情绪当中,然后就对着他心软下来,原先对他再怎么生气,也总是会软下来,然后原谅他,这让他心里也酸软不已,她很在意他,哪怕不是男女之情。
他小心握住她的手,道:“答应我吧。”
程柠张了张口,又闭上,再张口。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口,道:“只是这段时间?等我回城,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算了,你不会纠缠我?”
韩东塬听她这么说一时心跳如雷,又喜又酸又难受,但即使她说的“等她回城,就不会纠缠他”,可至少她答应这段时间了,这就成了。
他忍着心头的百般情绪,道:“是,就这段时间,你要是不喜欢我,我绝对不会纠缠你。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他的确不是会纠缠一个女人的人。
可也说不准,要不然,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她问他。
“对。”
不过,你可以像以前那样对我,但我肯定是不成的。
程柠仔细看他。
最后再低头看他握着自己手的手,是右手,前世他失去的那只手。
她抿了抿唇,心里两个声音交替挣扎。
一个说,答应他吧,想想前世,就当是这段时间陪陪他。
其实不就是交个男朋友吗?
她以前也不是没电视上看过,这个年纪交个男朋友都是很正常的事。
后世还有一个理论说,结婚前要多交几个男朋友呢,多试一试,才知道谁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当然了,得谨慎,对方得人品好信得过才成,不然得惹一身麻烦。
另一个声音却道,前世是前世,现在的韩东塬是现在的韩东塬。
她下乡是来解前世的结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来“试试”跟他处对象的。
而且处对象怎么能试,这是不尊重他,也是不尊重自己。
这种事不是应该水到渠成吗?
哪有被人逼着说“我们试试处对象”?
这也就是他,要是别人,她想象一下这个人是廖盛或者其他人,哆嗦了一下。
就这么挣扎着也挣扎不出个结果来。
答应,觉得怪异,不自在。
不答应,可是却也不忍心拒绝他。
就这个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干嘛要顺着他的思维,选择“试试”,还是“不行”呢?
她看着他,道:“可以试试,”
她话未完,韩东塬的眸子已经一下子亮了起来。
程柠就咳了一声,道,“但不是试着处对象,你可以试试追求我,我给你一个机会追求我。”
韩东塬:“???”
“本来就是啊,”
程柠看他一脸被什么击中的表情,道,“哪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前面一点预警也没有,突然跟人说我们试试处对象的?你想想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说以后对我好我就信你啊,我不得给你一个考察期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说到做到啊?而且你总要给我一个适应期吧,不是直接适应跟你处对象……你也不想想,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哥,你却,咳咳,”
“反正,你总得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适应一下,这个,身份的转换吧?”
她一开始说话的时候还理直气壮,颇有些义正辞严的架势,可说到后面脸却不知道为何有些热起来,感觉也有些别扭起来,说着就别过了脸去,道,“反正,就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愿意的话就愿意,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韩东塬:“……”
他能不愿意吗?
其实,他好像本来也是这么个意思。
只是说出来就变了味了……
他还是,面对她,就乱了分寸。
“成。”
他没有纠结,直接干脆道。
想想也是,他也不能太过分,这么突兀的事,她总要有个台阶下吧。
他不要脸,她可要脸……
程柠一下子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把这事还算不错的解决了,正想着不如把他先打发走时,紧接着就听到他道:“那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韩东塬终于察觉到这“试试处对象”和“试着追求”的分别。
因为前者可以直接抱,后者却当然,不行……
程柠:“???”
她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刚想拒绝,却不想已经直接被他拉入了怀中,然后就听到他道:“只是一会儿,我什么也不会做。你不是说要适应一下身份的转换吗?现在试试,闭上眼睛。”
程柠:“???”
她还在慌乱之中,一只大手已经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际,抱着她,好一会儿,才又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答应你,不过你想要早点适应这个身份的转换,偶尔抱一下总可以吧?这样我就觉得你就在我身边,真的在我身边,不是我的幻觉,也不是在做梦。”
他不讨人嫌的时候声音其实很好听,尤其是低音的时候,像是能蛊惑人心。
那一句句话带着他的气息和热气钻进程柠耳中,蛊惑了程柠,她便停止了手上推着他的力道,改而拽着他的衣服,慢慢滑了下去,最后环住他,伏在了他的怀中。
程柠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强而有力。
他的手很热,身上也很热,热得程柠觉得自己也好像越来越烫。
他低头贴在她脖颈间呼吸,气息有些重,扫过她的颈间,惹得她一阵颤栗。
原先她的心因为他的话慢慢平静下来,不过在他的怀抱中却又开始加速起来。
甚至觉得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心跳越来越不正常时,她反而清醒过来,忙放开他,推他,道:“好了,你不是说就一会儿吗?”
其实这会儿不只是程柠不正常。
韩东塬受到的考验更大。
他刚刚就是想抱一下感受一下事情的真实性,结果温香软玉在怀,完全就是乱人心志的事。
她推他,他便放开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好,对象。”
程柠:“……说了现在还不是!”
她只是给了他一个追求他的机会!
“我心里这样想,你还不许我心里这么想吗?”
他笑道。
笑容异常的亮,实在惹人眼的很。
程柠瞅着这样的韩东塬只觉得又不自在又有点恼怒。
她忍不住伸手就去扯他的脸。
他微一愣,稍微偏了一下头,但也没有避开,由着她掐住了,只是问她:“做什么?”
说完又笑了起来,道,“行使你的权力吗?”
声音已然已经有些喑哑,
“什,什么权力?”
程柠一愣,掐着他的手都顿住了。
他就又伸手微微揽住她,冲她温柔道:“我说过,以后你想打我就打我,想骂我就骂我,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程柠:“……”
她小脸一红,羞恼之下,手下直接用力,嗔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这张脸皮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贴上去的,你说,现在的你是不是假的,原先的韩东塬去哪里了。”
韩东塬一愣,随即就抱着她笑了出来,笑得身体都在动。
程柠不自在透了。
她推他,韩东塬就松开她一些,然后看着她,满目温柔缠绵,像长了勾子一样,要把她勾进去,跟她道:“这对象跟不是对象,肯定不一样,你慢慢适应一下。”
程柠:“……”
她没法对着他这样的眼睛,别开眼,手下意识就想做点什么才能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然后就揪住了他胸前的扣子,扯了又扯。
韩东塬看着她,看她侧着脸,睫毛颤动,小手无措地扯着自己的衣服扣子,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从耳朵到脖子都染上了红色。
她怎么这么可爱,这么美?
他忍得有多么辛苦才能不低头一点一点亲吻她的美好。
忍得多么辛苦,那些悸动才能不全跑出来,吓坏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声音喑哑道:“别揪了,就算想解开的话,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程柠:“???”
什,什么意思?
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一热,“啪”一巴掌就打在了他身上。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欠揍!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电视上她什么没看过?
打完再把他推开,然后快速地往炕里面坐了坐,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就道:“我跟你说你还是好好说话,也别动手动脚。还有,”
她板了小脸,道,“我是答应给你一个机会,可并不是你对象,你别太得寸进尺,还有,我觉得,还是以前的你正常些。”
现在的这个韩东塬实在让人接受不良。
韩东塬笑。
这一次其实也不是她推动了他,而是他自己放开了她。
他不想放开她,她怎么推得动?
他听她这么说,也不恼。
之前她说什么“当没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气闷,因为彼时他还担心她对他完全无意,还没有摸清她的态度。
可这会儿哪怕她一再强调“只是给你一个机会”“并不是你对象”,他也已经完全不会。
因为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哪里不了解她。
如果她对他毫不动心,又怎么会允许他抱她,亲她,怎么会碰一碰她,就羞成那样……
她是会妥协的人吗?
想想她是怎么对那个纪成昀的?
反正他也觉得差不多了。
只要她有一点点动心,他也能抓住,让这一点变成十点,一百点,一千点的。
没有必要急。
程柠看到了他的笑。
他长得好,平素因着凌厉的棱角总带着那么些凶狠的眉眼,就盖过了他其实长得十分好看这事,但现在笑起来,眉眼就温柔了许多,十分的惹人心动。
但他其实很少笑。
在她在他宅子里那几十年她几乎就没看见他笑过。
他这一笑,她的心就软了不少。
她别过脸,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了,今天睡迟了,这么晚了,我们该工作了。”
她问韩东塬,“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厂房那边?”
“不去。”
他直接道,“没什么事。”
他为什么开厂子,不就是不想每天天一亮就去上工,一直到天黑才能下工。
她当然比厂子重要多了。
“……怎么没什么事?好多事情呢,”
程柠虎着脸道,“之前说的那个山洪的应急方案,还有咱们厂子也有好多事。对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我答应了徐书记,明天要去公社一趟,听他们开家具厂筹备的会议,然后就要帮他们做设计了,徐书记答应我给我批一个月假呢。”
她说到这里就笑了,道,“这会儿五月中,很快就六月七月,本来想着七月山洪的事要离开我心里还七上八下的,现在好了,事情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程柠答应了徐书记帮他们做家具厂设计,他们当然不亏待她,给她挂上了石桥公社第一家具厂总设计师的名头,一个月也是有二十五块钱的工资的,还不用坐班,并且已经答应会批她一个月的假回北城,去看看北城时兴的家具式样好做设计。
说到工作她终于自然了许多。
还是工作比较好啊。
韩东塬犹如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程柠答应徐书记帮他们家具厂做家具设计这事他是知道的。
但却不知道她明天就要去公社开会,那个徐书记还批了她一个月的假让她回北城。
……原先他们说什么来着?
她是为了山洪这事来的,等山洪这事了了,她要是不喜欢他,就自己回北城,他一定不会纠缠她。
然后山洪在七月。
现在五月中,她回北城一个月,他们能有什么相处时间?
而且两人才刚刚开始,她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转换身份相处,然后就这么让她回北城一个月,那万一回来又反悔了,或者又要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反正她要是回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不管是哪个方面都是一种煎熬,如果她生变,他更接受不了。
一件你一直渴望至极的宝贝,若是一直都得不到也就罢了,若是得到了再失去,那无疑就像是凌迟一般的痛苦。
他总算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说过的话能反悔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这么多事,那就别回北城了,”
他斟酌着道,“不就是看些家具,家具厂那边资料多得很,我让人给你寄一箱子资料和照片过来都成,你之前设计那些锅铲碗勺,不都是这么设计的。”
其实是这么说没错。
原本程柠也在想着要不要回去,至少回去也不会住太长时间。
因为她还挂心着这边山洪的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把事情告诉了他,她知道,不管他信不信她做梦这事,只要她坚持着,他还是会做好准备的。
还有,她虽然答应了给韩东塬一个机会追求她,但一想其实还是觉得别扭,觉得这时候回北城冷静一下也好。
她冷静一下,他更需要冷静一下。
或许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觉得现在太冲动了,还是缓冲一下比较好。
“我想回去住一段时间陪陪姑姑和奶奶。”
她道。
韩东塬:“……”
他能反对吗?
不能。
他之前还说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那公社那边有医生过来呢?”
“你给他安排个住处就是了,跟姚师傅和纪工住在一块就成,要是拖家带口的,”
她皱了皱眉,道,“真没有地方,把我住的地方腾出来给他也成,我去晓美她们那边挤一挤。我东西你就帮我先打包放你这里就成。”
这也是她之前安排职工宿舍和知青院时考虑不周,那时候没想到要找一个医生过来。
韩东塬一听她说要把房子让给新来的医生脸就有点黑,道:“我给他安排住处。”
程柠看到了他的黑脸,想哄一哄他又觉得无话可哄,要是以前她可能还会扯扯他的衣服,说上一两句求一求他,但这会儿竟觉得这样好像不好,就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再道:“快午饭时间了,你去吃饭吧,我不饿,我再工作一会儿。”
他杵在这里,她也没法工作。
韩东塬既不想离开,还有些气闷,
但最后还是道:“成,那我去做点东西,你不是想吃炒饭吗?我去炒个饭,一会儿我们一起吃。”
程柠:“……”
成吧,成吧,大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59章 后劲十足的高粱酒
程柠打发了韩东塬走,摸了摸自己脖子,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还是继续工作。
她打算去北城一段时间,那这边就要好好安排了,得赶紧把山洪的应急方案写出来,跟纪旸,大队长,大队书记还有韩东塬他们都要好好谈一谈,哪些可行,哪些需要改进,哪些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准备。
好在她已经把山洪这事告诉了韩东塬,就算他再不信,在她的坚持下,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肯定也会帮她把这边安排好的。
想到韩东塬,心里又是一阵复杂。
她对于他喜欢她这事,还是不能完全适应,不过没关系,先放着吧,赶紧把关于山洪的章程立好,需要提前准备的事情交给韩东塬,再去北城呆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也好好想一想。
这样想着就埋头工作了。
韩东塬打算给程柠炒饭,不过屋子里没有剩饭,索性就去了大队食堂打了些饭,又去了后厨找师傅要一些菜。
食堂师傅也是村民,叫韩有槐,还是韩东塬的本家大伯,很熟的,听说他要菜,就问他要什么。
大队食堂物资不算特别丰富,但为了赚点知青的钱,基本的蔬菜猪肉还有山里的野菜蘑菇鸡蛋还是都有的,只不过每天只煮那么一点点。
“小白菜一把,一块猪肉,一小碗新鲜蘑菇,肉炖笋子,再拿两个鸡蛋。”
他道,“三大伯你先准备,多少钱我先去把账结一下。”
韩有槐笑着把几样东西写到纸上,随便写了个价钱,递给韩东塬,道:“这是回去煮面?”
知青们常来拿散件的菜,多少钱多少票其实都是师傅说了算,有个大概数就成。
“嗯,回去炒饭。”
韩东塬接过纸条,就去付款了。
出来的时候遇到过来吃饭的廖盛朱先开杨红兵。
几个人看到韩东塬拎了不少菜就问韩东塬:“哥,你是中午准备自己做吗?”
韩东塬面无表情地“唔”了声。
朱先开就道:“那我们也不在这里吃了,哥,我们跟你一去去做。”
他也嘴馋了。
大队食堂做的稍微好点的东西就老费钱了,可他懒,自己一个人也懒得做,更何况他现在住职工宿舍,人多还多住了几户村民,吃饭的点长期都有村民做饭,他也就越发不想自己做了,这会儿见韩东塬准备自己做饭,就忙凑了过来。
韩东塬瞅他一眼,道:“想做饭就自己去做,等我做完了你们再过来。”
谁有心情理你们?
烦着呢。
说着就直接走了。
朱先开看廖盛,廖盛已经直接去窗口打饭。
朱先开问廖盛:“什么情况?”
以前他们宿舍也常一起做饭吃。
韩东塬一向是直接买东西,到时候他们动手就行了,现在这是拒绝?
廖盛昨晚上才被韩东塬砸了一脑袋包呢,耸了耸肩,道:“他最近不是得罪了柠柠妹子吗?应该是给柠柠妹子做饭呢,咱们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凑也没用,他又不会做给你吃,说不定还莫名其妙挨一顿揍,看,他脑袋就是证据。
这臭脾气,活该柠柠妹子给他气受!
朱先开摸了摸下巴,这事有点久了啊,他记得那俩不是和好了吗,又有新情况?
他问廖盛:“咋回事?我记得他俩不是和好了吗?程知青那么好脾气,哪里会跟他计较太多?喂,你说咱们就去蹭个饭吧,他不给咱们吃,可程知青她一定会给咱们吃啊。”
他实在忍不住熊熊的八卦之心。
廖盛觉得脑子有包的不是自己,是朱先开。
他白他一眼,道:“柠柠妹子脾气再好也架不住有人脾气坏啊。”
说完一把拽了朱先开,道,“成了,你别整天有什么热闹就想凑,吃饭就吃饭,想吃炒饭改天自己炒,也就是你这张嘴,赵枝的红糖也没能让你消停点。”
塬哥和柠柠妹子有啥好八卦的?
朱先开:“???”
这跟赵枝的红糖有什么关系?!
且说回韩东塬买了东西回去做饭。
他不常做饭,但准备炒饭却极有条理,还好他们是做餐具厂的,碗多。
他洗了菜就一样一样的切,灶台上排了五六只大小不一的碗,分别盛了切碎的小白菜,酿了的猪肉丝,蘑菇丁,鸡蛋,葱花等等。
韩东塬说给程柠炒饭,程柠也不好就让他一个人忙活,听到动静就推门出了来。
看到灶台上摆成一排的大小碗,还有砧板上在切的菜,一时就有些恍惚。
她想起来前世,他有一个很大的厨房,有成套的餐具厨具。
那日厨师放假,他自己炒饭,也是这样,灶台上放了许多的小碗,连东西也差不多。
可是就算他单手用的再熟练,切菜的时候没有另一只手压着,还是有些困难。
她就在上空看着,看砧板上的菜散开,看他慢慢拾回来,只是一顿饭却做了很久。
“要帮忙吗?”
她问他。
他回头看她一眼,道:“不用,你就看着就行。”
程柠也没有坚持,就在旁边看着,像前世那样,只是偶尔他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才会帮他递一递。
切完菜他才去生火。
先用火柴点燃草捆引火,再加细干柴捆,他很熟练地就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干柴经烧,几乎不用添火,火势起来就开始炒菜。
没有菜油,就是拿切成条的肥肉皮熬了油出来,先煎鸡蛋,再把鸡蛋捞出来切成丝,再炸猪肉丝,炒小白菜和蘑菇丁,最后才到了饭进去,加盐,炒一炒,最后再把鸡蛋丝和葱花一起洒进去出锅。
这中间,程柠因为前世的记忆,每次总是能帮他把他想要的东西精准的递给他,弄得韩东塬都诧异了看了他好几眼。
一锅香喷喷的炒饭出炉。
“真香。”
一个声音从院子门口传过来,是沈青和孙健回来了。
申请婚房需要结了婚的才可以,两人四月底就直接领了证,再请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就住在程柠隔壁。
沈青看灶台上色香味俱全的炒饭,眼睛都亮了,她看向程柠,笑道:“没想到你炒饭也做得这么好。”
程柠前世做游魂的时间长,太无聊也会经常看韩东塬他家大厨做饭,所以做饭的确是很不错的。
以前她常常借周三婶子家的厨房做,后来搬到这边,偶尔也会做上一两餐。
程柠摇头,笑道:“东塬哥做的。”
沈青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随即嗔孙健,道:“你看看厂长,办厂子行,连做饭都这么好,你们一个宿舍的,都不好好学学。”
孙健很冤,很直接道:“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做,他会,他不做有什么用?”
沈青:“那他现在不是给程柠做了吗?”
孙健:“……”
他十分怨念的看了一眼韩东塬。
韩东塬听了孙健和沈青的对话没什么反应,他把两碗饭放到了托盘上,然后收拾灶台。
程柠听到了却莫名其妙有些心虚。
要搁以前她肯定不心虚,还会笑眯眯地看沈青和孙健拌嘴。
韩东塬收拾完灶台跟孙健打了声招呼,准备叫程柠回去,却看到她有些发红的耳尖和不自然的神色。
他愣了愣,转头看一眼沈青和孙健,想到什么,眼中就露出了些笑意,问孙健需不需要什么,把食材给了他们些,就把剩下的还有调料递给程柠,道:“走吧,你拿着这个,我们先回去。”
这是公用的厨房,自己的西都是放自己房间的。
程柠努力装作自然,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跟沈青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
孙健嘀咕,他把手上提的菜放到灶台上,道,“还想着叫他们一块儿吃呢。”
沈青的目光却是跟着韩东塬和程柠两人的背影,一直到两人进了程柠的宿舍才收回来,道:“孙健,你有没有觉得,有没有觉得今天厂长和程柠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孙健听沈青这么说,目光也顺着她的目光往走廊看了一眼,不过人已经进了屋,什么也看不见了,收回目光,道,“塬哥给程知青做饭?他最近不是整天想花样哄程知青,能有什么不一样。”
沈青横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木头”,不过她也不是八卦的人,说完这句也就算了。
韩东塬和程柠回了屋子吃饭。
程柠以前也常跟韩东塬一起吃饭,但还没有哪一次有这么别扭。
好在韩东塬说到做到,这天下午都是规规矩矩的,脸也终于恢复了平常那样淡淡的神色,只有一些细微之处多了些无声的照顾和体贴,程柠松了口气,她发现,她还是习惯没什么表情的韩东塬?
吃完饭刷碗,程柠工作时韩东塬也不打扰她,只是她需要时会跟她讨论,给她些建议,这真是程柠最喜欢的相处方式了,所以很快也忘了之前的不自在,认真干活了。
这日是蒋姗姗和李胜的婚礼。
韩东塬就陪着程柠在屋子里干了大半天的活,到了傍晚两人就一起去了蒋姗姗和李胜的婚礼。
村子里人多,酒席就摆在了李会计家院子里。
这还是程柠第一次参加村里的婚礼,十分热闹喜庆,院子屋子都贴满了红色的“喜”字,来帮忙的婶子大妈们一边在厨房洗洗刷刷做着饭,一边嬉笑着说着各种八卦。
虽然这会儿物资缺乏,但婚庆是大事,李会计家还是用了心思准备,每桌酒席上都有足足八道菜,有清炒大白菜,清炒野菜,清炒杂菇,腊肉笋干,粉丝面粉丸子,炖山芋,豆腐皮鸡蛋丝,炖豆腐,还有一大海碗的鱼汤,主食是玉米粥和粗粮馒头,显见着为着这婚礼,是准备了许久的。
随礼也不用钱,都是村民自个儿一人捧了几个鸡蛋过来,本家或是有些亲的随三个鸡蛋,普通村民就随两个鸡蛋,这些鸡蛋之后可以卖了,大致可以抵了酒席的花费。
参加婚礼是十分高兴的事,小孩们不仅可以抢到糖,也能吃到平时很少吃到的菜,更是添加了十分的喜庆。
程柠喜欢这种喜庆的气氛,看每一个人热情洋溢满是幸福感的脸。
哪怕只是喝一口其实几乎不带鱼味的鱼汤,吃一口沾了点腊肉味的笋干,都像是吃了什么极其美味东西的满足。
孩子们在院子空白的地方玩着跳石子弹珠等各种游戏,还有小孩捡着炮竹头点了玩。
程柠看其他人。
韩东塬看她。
虽然看着像是在不动声色的慢慢吃着饭,其实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
中间周晓美看程柠津津有味地看着孩子玩,冲过来,跟她道:“是不是很有意思?其实嫁到我们山里也不错的,柠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程柠就冲着她笑。
周晓美被她的笑给闪了一下,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道:“唉,不过你这也太好看了,就我都不能昧着良心说我哥能配得上你。我找对象都要身体强壮,还要有文化,还要好看的,唉,我看你还是不急,还是慢慢挑。”
程柠笑了出来,耳尖微红,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道:“是得慢慢挑。”
韩东塬就在旁边喝了一口高粱酒。
是山里人自家酿的高粱酒,瞧着清清白白,却是辣得很。
他喝了一口,面不改色的吞下去。
周晓美是村花。
这种日子她忙得很,跟程柠也就是搭个话的功夫,已经有旁边席上的婶子拽了她过去要给她说媒,她也不介意,就大大咧咧地跟她们道:“我要文化人,对,不能像以前张文顺那样的假斯文,要真文化人,有本事,身体还好的,婶子你们有这样的可以给我介绍。”
身体还好的山里很多,有没有本事各有各的说,但要真文化人,要把张文顺她那个前大队小学老师的前未婚夫比下去,婶子们认识的可不多,除了这里的知青们。
一位婶子就笑,道:“要真文化人,还要有本事,还要身体好,”
说着溜了一圈旁边知青席上的两席男知青,笑道,“那最能干的是韩知青,不过韩知青有程知青了,那就廖知青和徐知青,哈哈,晓美,你喜欢哪个?”
晓美啐一口,道:“你们就这么说,我不要脸的吗?”
婶子们“哈哈”大笑。
前头说话的婶子道:“晓美,你天天跟着知青们玩,就也学着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你都退过亲把人老师位置都捋下来的人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晓美就笑,道:“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程柠就看得津津有味。
她喜欢晓美的性子,也喜欢婶子大妈们的调侃和这热闹。
……这都是死了那几十年太过寂寞了的原因。
韩东塬喝多了酒。
虽然神志清醒得很,但影响还是有的。
他看着程柠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婶子大妈们跟周晓美说对象的事,忍不住就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但到底注意分寸,在程柠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迅速放开。
程柠小脸一红,瞅他一眼,但因为中午的炒饭,下午他又认认真真规规矩矩陪她工作,这会儿不过就是快速捏了她一下子手,也没有其他动作,要生气好像又太小题大作,最后就横了他一眼,便有些脸红地别开了脸。
她却不知道她这一眼,目光流转,端的是潋滟动人,看得韩东塬心神一扯,身体都有些酥酥麻麻,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变。
程柠却是不知。
她嘀咕了一句:“也不怕抓错人。”
大概是为了掩饰不自在,伸手抓了桌上的酒杯就喝了一口,然后就给呛着了,咳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韩东塬给她拍了拍背,把她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再给她递上了一杯茶,道:“这东西你也能喝,晚上会难受死。”
程柠瞪了他一眼,这都怪谁?
程柠被呛着,就坐在四方桌程柠相邻那一边的沈青当然注意到了,还没等她给程柠递杯水,就看到韩东塬又是给她顺气,又是给她端茶递水,侧头看程柠的样子看着像是责怪,可眼里的宠溺简直都快溢出来了。
这……她拽了拽坐她旁边的孙健,让他看程柠和韩东塬那边。
孙健本来在跟一旁的徐建国说话呢,被老婆拽就往程柠和韩东塬那边看,看到程柠在咳,就问沈青:“程知青怎么了?”
沈青:“……”
这是重点吗?是重点吗?
顿时失去了分享的意欲。
蒋姗姗父母也参加了婚礼。
一来因为嫁妆的事心虚,二来李胜答应了把婚礼酒席上的山货拿一部分出来给他们带走,席上还算消停。
李胜怕蒋姗姗气极,也没跟她说山货的事。
等到了晚上过了洞房,才跟她说了这事。
蒋姗姗不高兴:“为啥要给他们?这次得逞,下次还不知道又要什么。”
她一想到被二弟抢走的工作和留城机会,还有奶奶留给自己的东西,哪怕不值钱,只是做个念想的,都被她爸妈抢走了,心气就没办法平。
李胜摸摸她,道:“就留了半斤蘑菇半斤野干菜,堵堵他们的嘴,免得婚礼上闹得难看,等明天他们再闹,就由得他们闹了。”
蒋姗姗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吃完晚饭新娘和新郎入了洞房,大家的兴奋劲却都还没过,就相互约着去打牌。
廖盛叫韩东塬,韩东塬喝多了酒,程柠就在身边,这会儿哪里有什么心思打什么牌?
廖盛就跟着朱先开他们去职工宿舍那边去打牌了。
周晓美和王晓娟也叫程柠,道:“柠柠,我们也去打牌。”
程柠心里牵挂着山洪的那个章程,想着回去继续弄,而且第二天还要起早去公社呢,就摇了摇头,道:“你们去吧,我明早要一大清早要去公社。”
众人也就不再拉她。
韩东塬跟程柠一块儿回去。
王晓娟瞅瞅韩东塬和程柠的背影,问一旁的沈青:“沈青,你有没有觉得,有没有觉得咱们厂长跟柠柠之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可怕的。
当然不一样了!
果然女人才是女人的知音!
她点头,再点头,道:“是不一样了!”
不止是先前顺气和端茶递水,后来她注意了,席上看着韩东塬好像一直在喝酒,或者看着廖盛他们胡侃,对什么都毫不在意,但不经意间却总能发现他的眼睛其实一直都在程柠身上。
程柠也不对劲。
她天天跟着程柠一块工作,时间长了对她也有一定的了解,她对韩东塬有一种很自然的亲近熟稔,但却没有男女之情,至少还没到那种程度,但今天看她,却有一点像是,像是一朵花苞悄悄绽开了一条缝的那种感觉,带着些懵懂的娇俏,初探某个世界的纯真和羞赧,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是关系往前迈了一步吗?
沈青不是八卦的人,但瞅着程柠和韩东塬这两人的背影,那不多的八卦之心也蠢蠢欲动起来。
程柠和韩东塬回了院子。
经了这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程柠已经调整好了自己,而且除了一开始的不正常,现在韩东塬大体上还是原先的韩东塬,程柠也就恢复了正常,虽然偶尔想到“对象”这个词还有些别扭。
程柠的房间在右边最后一间,韩东塬的房间则是在右边倒数第二间,两间隔壁。
回去先到韩东塬的房间。
到了的时候程柠抬头看了韩东塬一眼,跟他道:“那我回去了,明天早上七点,要我没醒你拍我门。”
程柠会睡过头。
但韩东塬每天早上起来跑步,比闹钟还准时。
“我送你过去。”
韩东塬站在自己门口道。
程柠:“???”
就几步路……
平时他不会送她,但每次会站在他自己门口,等她进了门之后才回自己房间。
她摇了摇头,道:“你就在这,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韩东塬不置可否。
她往前走了两步,韩东塬在后面突然道:“你回去还要整理那个山洪的应急方案吗?我陪你一起弄吧。”
程柠一愣,回头看他。
韩东塬逻辑清晰,看问题也总能一针见血,抓到重点,其实跟他一起工作效率的确非常高,也轻松,偶尔还有茅塞顿开的开心,不过这大晚上的,想到昨晚,程柠就觉得还是算了。
她回头看他,虽然天色已黑,但两人距离近,她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温柔和笑意。
那个笑,怎么说呢,带着一些故意捉弄人的光芒,很明显就是在跟她开玩笑。
程柠:“???”
他这笑容,程柠倒是有一些熟悉。
很久以前他捉弄她,她气得跳脚时,他偶尔就会用这么一种带着些居高临下的笑容懒洋洋地看着他。
那时程柠真是十分讨厌他,讨厌这么个笑容。
程柠那时不太敢惹他,但有时气极了也会拿东西扔他,
他这笑容成功的挑起了程柠的新仇旧恨,可惜手上没东西,要不然她就直接砸过去了。
可是实在忍不住,她咬了咬牙,走回去就伸手扯他的脸。
韩东塬站在那里。
看着清醒得很,但因为今晚有心事,一时没注意,就喝多了一些酒。
那高粱酒闻着清香,后劲却十足。
他这会儿站在这里,看着程柠,神志倒还清醒,但身体和情感明显还是都受了那高粱酒的影响。
这会儿心里眼里都只有她。
第60章 你不是已经睡过我了
程柠过来伸手扯他的脸,他顺手就直接把她揽入了怀中。
这会儿他温柔满溢,倒没再毒舌惹她生气,只是低头在她耳边道:“这样就行了,你还是做你自己就行了,我又不会怎么着你,别一天到晚跟小松鼠似的,吃个东西都探头探脑防备着。”
程柠:“……”
谁吃个东西像松鼠似的探头探脑?
好气哦!
她手掐着他的脸,下意识里还是太善良,没那个狠心直接在他脸上留彩,滑了下来,就掐在了他手上,可惜十分用力他眉头也没皱一下,还是那样看着她又温柔又高兴又带着些宠溺地笑,笑得她脸都热了,还有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香,更是让人有些晕眩。
她的手松了下来,忙要推开他,他却是已经很快放开她,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撤开,笑道,“好了,不解气的话再咬一口。”
程柠:“……”
他便又柔声道:“回去吧,我看着你。还有回去别弄东西,明天要起早。”
他喝了酒,哪怕再清醒,也不敢这样的夜晚进她的屋子。
他都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混账事。
这会儿他还带着笑,目光还是那样,毫不掩饰的温柔又宠溺。
她两辈子也还是第一次在韩东塬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眼神。
程柠原先是真气的,可在这个目光下脸越来越热,那气也就散了不少,冲他“哼”了声就转身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回了屋。
开了门进屋,回头果然他还在看着她,她的脸又是一热,快步进了屋子,“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伸手按在了自己心口,心跳果然有些不对劲。
她觉得,现在不仅是韩东塬,就是自己也很不对劲了。
韩东塬目送着程柠回房。
看到她进了房间转身刚想开门回房,下意识察觉到什么,转头就往院子门口看去,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刚刚正好看到他和程柠互动那一幕,因而目瞪口呆的沈青和孙健。
不过韩东塬可没有任何不自在,他冲沈青和孙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自顾回房了。
孙健好一会儿才道:“是,你说得对,是有点不对劲。”
刚刚,刚刚塬哥是抱着程柠吗?
还摸她的头发?
天,那真的是塬哥?
沈青嗔他一眼,率先迈步回房。
男人,还真是迟钝得可以。
第二天一早韩东塬就和程柠一起坐牛车去公社。
牛车来回一趟不容易,这会儿已经是地里开耕,农活正忙的时候,寻常牛都要下地,很难抽上一匹出来,他们去公社,就顺便搭上蒋姗姗的父母还有二弟。
二庆伯先来接的他们,等两人上了车,再去李会计家接蒋姗姗父母还有二弟。
没想到这牛车刚驶到李会计家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
二庆伯吆喝了一声,道:“吵什么呢,还上不上车?”
然后就见到蒋姗姗走出来,冲二庆伯还有韩东塬程柠抱歉的笑了一下,道:“厂长,程主任,二庆伯,还请你们稍等一下,很快就让我爸妈他们上来。”
她说完就冲里面喊了一下,道:“爸妈,我知道你们嫌我们给你们的东西太少,可是你也见到了,这里就是这么个情况,就是你们这些嫌弃的这些山货,还是阿胜特地跟家里人说了,从咱们婚礼酒席上一点一点省下来的。”
“你拿奶奶给我的工作给了二弟,逼我替他下乡,我下了,你说二弟他丈母娘家喜欢吃这里的山货,我这两年自己肚子吃不饱给你们寄去了,当初我下乡的时候说好了,过两年你把工作给我,让我回城,结果你给了小弟,我结婚,你们自己没有拿一分钱嫁妆不说,还把爷爷奶奶临终前留给我的钱票和东西都吞了,说拿去给二弟办婚礼,这些我都忍了,可是现在拿了我跟阿胜办婚礼酒席的山货,还因为嫌少在这里大吵大闹,你们不觉得欺人太甚吗?吞了我的东西,把我推进这山沟里,还想再榨出几两油来,你们当我是什么?”
“我告诉你们,这些东西,你们不要就放下,现在就上牛车走,不走的话,要闹,我就敲锣打鼓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说你们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到时候你们再想走,抱歉,我们村里牛忙着呢,就麻烦你们自己走出这大山去了,遇上只狼啊老虎啊,可怨不着别人。”
屋子里的蒋父蒋母差点气得厥过去。
他们刚刚其实也没怎么闹,就是一早上拿到李胜给他们的东西给一小袋子两斤的山货,里面还至少一大半都是野蘑菇野干菜给气着了,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就质问了两句。
谁知道蒋姗姗就自己嚷嚷了起来。
明明以前虽然脾气也不算顶好,却也算乖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要脸不要皮了?
蒋姗姗不是光说说的,她说完还当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大锣,“珰”一声敲了一下,吓了蒋父蒋母蒋二弟一大跳,在这深山老林里,他们气势到底还是弱了些,不敢撒泼,忙骂骂咧咧道:“我们走,我们走,你这个,这个傻子,我们生你只当是白生了,真是白生了一副聪明样,嫁个穷旮旯山里人,还底气壮的跟娘家人翻起脸来,你就一辈子死在这里吧,以后有你哭的!”
“滚!”
蒋姗姗冲着他们就大吼了一声。
“还上不上,不上我们走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韩东塬突然冲着外面冷声道。
蒋家人冷不丁听到韩东塬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他,更是打了个寒颤。
眼看着已经有村民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围了过来,蒋父咬牙拉着蒋母和蒋二弟就爬上了牛车,道:“走,先走。”
这些村里人都是不开化的,万一真闹起来,他们就算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说到这里只恨得不行。
亏他们花了好些钱特地跑过来参加女儿婚礼,结果落得这么个结果。
生这个女儿有什么用?
简直就是只白眼狼!
一大清早看了这么一出的韩东塬那叫一个烦躁。
本来几个钟头他能在牛车上跟程柠独处,哪怕只是说工作呢,那也是很珍贵的,但上来这么几个人,真是说什么的兴致都没了。
蒋父蒋母蒋二弟爬上了牛车那叫一个又气又臊。
想在牛车上破口大骂,却又碍着韩东塬和程柠在,而且两个人都属于长相气质都十分出众,哪怕穿着普通的粗衣布衫也难掩出挑的气质和相貌,再加上韩东塬神色冷厉,更让他们想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面色又臊又讪。
牛车“咯吱咯吱”往前走,车后座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蒋母到底气不过,气恼道:“真是前世欠了她的债,才生了这么个冤孽,找了一个山里人,也好意思撒泼。”
“叨叨”地把蒋姗姗从头到脚骂了一遍,蒋父蒋二弟耷拉着脸不出声。
蒋母唱独角戏大概觉得没共鸣,太寂寞,中间歇了一口气竟然转头跟看起来面善的程柠搭话,道:“这位小同志,昨天就在姗姗婚礼上见过你,你也是下放来的知青?”
程柠倒不像韩东塬一样对这几个蒋家人有多厌恶,跟他们一起搭车也不排斥。
你要是被困了几十年,只要事不关己什么热闹看着都能看得挺津津有味的。
所以蒋母找她搭话,她也能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打发一下时间,笑道:“是啊。”
蒋母一听程柠答话就来精神了,问程柠:“小同志,你是哪里人啊,看起来这么小,你爸妈舍得你下乡?”
长得也好,先前远看着就好看,这一说话近看那更惊人。
长成这样,她爸妈竟然放心让她下乡到这山旮旯里来?
“北城,”
程柠笑道,“放不放心都得下啊,不说我,你们家蒋知青不也一样下?”
“你们家蒋知青”说得极其自然,好像完全没看到前面那出热闹。
蒋母面色一僵,随即叹了口气,道:“刚刚让小同志看了一出笑话,我们家姗姗心里恼恨我们,怪我把工作给了他小弟弟,没能让她回城呢,唉,这事真是,其实我之前的确是打算把我工作给她,好让她回城的,谁知道我刚跟厂子领导说,另一边却听说她要跟乡下一个男人结婚了,那男人条件还不错,是个公社小学老师,我这心也放下了,想着既然她都要在乡下结婚了,那男人条件也不错,她弟弟又正好到了下乡的年纪,那不如就把工作先给她弟弟……哪知道,哪知道她竟然发了这么大脾气,要这么对我们呢。”
程柠还是笑眯眯,道:“那既然这样的话,就还把工作给她不就是了。”
蒋母:“……”
这小姑娘脑子怎么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不给的话也成,现在城里把工作让给自家亲戚,至少也会给个千儿八百的做补偿或者感谢,你们把原本她的工作给了她弟弟,那就补个一千块钱给她的话,她的气可能也会小一些。”
蒋母:“……”
她的脸抽了抽,觉得这话说不下去了。
她瞅着程柠那张白嫩得跟早晨刚打开花苞的鲜花似的一张小脸,又睃了一眼一旁的韩东塬,忍不住又八卦,道:“小同志,我们家姗姗下乡两年就在当地找了个男人结婚,你下乡多久了?有对象了没?这要是找对象的话,你是打算找当地的,还是也找知青啊?”
程柠:“……”
这人是得有多嘴碎?
倒真没想到蒋姗姗能有这样一个妈。
她笑,道:“婶子,你知道这人跟动物有啥区别不?”
蒋母一愣。
什么?人跟动物有啥区别?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程柠已经接着道,“这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动物只知道吃饭睡觉和找对象,但人讲究仁义礼智信,平常人寒暄也都是很有教养的说说今天天气好不好,绝不会一张口就问人要吃的,或者问人有没有对象,决定找谁做对象这种事的。”
蒋母:“……”
脸上迅即涨红,恼羞成怒,骂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怎么一开口就骂人?你爸妈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程柠面上笑意淡了,略带了些嘲讽道:“我姑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跟你非亲非故的,才算是第一次见面,你就张口认长辈,还笑眯眯地问我有没有对象,这是什么居心?”
蒋母:“……你这小姑娘,这么伶牙俐齿的,说话这么难听,小心以后嫁了人以后让人把你舌头拔了,再也说不了话。”
程柠:“!!!”
“二庆伯,麻烦停一下车,”
还不等程柠发怒,韩东塬已经让二庆伯把牛车给停了,冲着蒋父蒋母和蒋二弟道,“滚下去!”
蒋父蒋母蒋二弟:“???”
“滚下去!”
他说着就站起了身,一手扯了蒋二弟就将他扔下了车,然后再冲着蒋父蒋母,道,“下车!”
蒋母已经“嗷嗷”叫,然后韩东塬又直接把蒋父拎下了车,蒋母吓得一声接一声的尖叫,最后不用韩东塬动手,自己就跳下了车。
前面二庆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前面几人的对话,反正像没事人一样,就看着韩东塬赶他们下车,最后等人都下去了,就冲下面的蒋父蒋二弟悠闲道:“前面就几里路咯,你们顺着这条大路往前走,约莫走上一个半钟头就能到公社了,也用不着牛车,牛拉这么多人也辛苦咧,回去犁地都没力气了。”
说着也不理听说还要走一两个钟头面色就变了的蒋父蒋母三人,吆喝了一声,拍着牛就“咯吱咯吱”的走了。
把下面蒋父蒋母蒋二弟给气得啊!
蒋父骂蒋母:“就你一张嘴,就你一张嘴,现在好了!”
看着前面一望无边际的山路,简直是眼前一黑。
牛车上的程柠心情好了。
当然了,本来心情也不差。
就是对着蒋父蒋母蒋二弟,她心情都是好的,看热闹嘛。
她问二庆伯:“二庆伯,他们在这儿下车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咧,”
二庆伯笑,道,“这里就离公社几里路了,一条大道通到底,山里的娃娃上学一天来回走上几个钟头都没事,他们三个大劳力的就走上个来个钟头能有啥事?再说了,青天白日的,就算是有事,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关咱们啥事,帮个忙还帮上责任来了?搭人的车还嘴臭,就活该,咱们可不该她的。”
程柠笑眯眯。
好像是这个理,不过她跟二庆伯说完,还是转过头跟韩东塬放低了声音道:“以后别打人了。”
又是这句话。
要说程柠神叨叨的反常,有很多处。
之前突然跑下乡,又是建房子又是张罗着人搬家,再接着请医生,最终都指向了山洪,她说她梦到七月发生了山洪,他在山洪时受伤,所以她下了乡,一举一动都在为山洪做着准备。
那让他别打人呢?
有好几次都只是小事,她就大惊失色地拉住他,不停地叨叨,说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万一那人本来就有什么病,第二天就死了”,一次也就罢了,但好几次都是,每次一看到他打人面色都变了。
那次他也就是打了一拳纪成昀,明明她那么讨厌纪成昀,却紧张成那样,特地打电话去机械厂办公室叫人开车把纪成昀送去医院检查,这事怎么想都怎么奇怪。
再说了,他以前在大院的时候打架是常有的事,打得严重的比上次打纪成昀严重多了,那时候她也在家里,也不见她有多大反应,最多有时候用黑黝黝的眼睛偷偷瞅他,他回头看她一眼,她就跟鹌鹑一样“嗖”一下脑袋就不见了。
什么时候有现在这样的反应?
还不停地叨叨叨?
山洪的事是她梦到什么,那整天叨叨让他别打人,又是为什么?
纯粹不喜欢他打人?
他就那样不出声定定看着程柠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程柠都不自在了,才突然道:“柠柠,你以前就这么关心我?”
啊?
程柠茫然,什么叫以前就这么关心他?
然后就看到韩东塬笑了一下,目光戏谐中带了些温柔看她,道:“以前在家我打架的时候,我看到你偷瞄我,那时候是不是就很关心我,但又不敢过来跟我说?”
程柠:“???”
那个,其实,并没有。
当初她是真的厌恶又嫌弃又害怕来着。
她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他打架,看得心惊胆战的,之后就怕了他。
“没有!”
她斩钉截铁道。
韩东塬不信,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偷偷给我拿伤药,还给我消毒擦伤口,难道不是关心我?”
程柠不自然,道:“我只是看着你那样难受,我看见你那些伤有些害怕。”
又害怕又难受,还有些恻隐之心。
她心里还是想,如果他有亲妈,肯定就不会那样了。
她也没有亲妈。
但她至少还有姑姑。
虽然也不一样。
韩东塬靠在车栏上,就那样懒洋洋地看着她。
程柠就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当然担心的,如果你出事,奶奶不知道要有多伤心。所以,”
她想到自己原先要说的话,忙把他带偏了的话题拉回来,冲他道,“所以以后不要打人了。”
韩东塬瞅着她认真的小表情,突然冲着她低声道:“亲一下,你让我亲一下,我就答应你。”
程柠的眼睛蓦地瞪圆,脸一下子红了,小嘴抿紧,连小拳头都捏了起来,就在韩东塬以为那拳头会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却不想好一会儿都没有,反而她瞪了好一会儿,然后贝齿咬了咬唇,就别开了脸,低声道:“那你亲吧,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
韩东塬却是一怔。
他刚刚那么说只不过是故意说了半真半假逗她玩的,想着她肯定会暴揍自己一顿。
哪曾想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心像是被人一把抓住,说不出的酸胀。
让他答应她,以后不再打人,这么重要吗?
为什么?
可是不管是为什么,她都是为了他。
他看着她。
她侧着脸,如玉修长的脖颈,几缕细小的发丝微微荡着,小巧的耳垂红欲滴血,此刻闭了眼睛,眼睫颤动着,放在身侧的小手还捏着拳,显然十分慌张。
他想亲她吗?
当然想,想得心肝肺都疼。
可是他能在这种情况下去亲她吗?
那他自己都要骂自己不是人了。
他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紧了紧,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答应你,没什么事肯定不会再随便打人。”
程柠倏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之后脸迅速又别开,脸上却是更红了,抽手,抽不动,忍不住恼怒骂道:“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的?你,你真是无赖,不可救药!”
现在的韩东塬真是比以前还要讨厌多了!
韩东塬看她羞恼的样子闷笑出声,等她看他还笑得这么肆无忌惮,越发羞恼,劈手就打他,然后就被他一把拉过,抱着她就把她放到了自己怀里,坐在了自己腿上,程柠大惊,但在摇晃的牛车上却也不敢太过挣扎,前面还有二庆伯在呢,更不敢大声呵斥他,只能一面挣扎,一面手拽着他的衣服稳住自己。
韩东塬搂紧她,道:“别动,你磨得我难受,二庆伯还在呢,你总不想我做什么。”
什么叫磨得他难受?
程柠先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气得啊,又羞又气,这回不挣扎了,就用手掐他拧他,韩东塬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搂着她,然后低头低声在她耳边道:“别闹了,我不亲你,还有好一会儿呢,你就靠着我睡一会儿,这也不是头一回,你上次在火车上不是已经睡过我了?”
程柠:“???”
什么叫上次在火车上已经睡过他了?
程柠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
她真的是要被他给气死了!
这人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张嘴!
她不掐他身上了,再去扯他的脸,他却是侧了一下头,就亲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的唇触到她的肌肤,程柠只觉手上一阵颤栗,手一软,抽手低头就埋到了他怀中,他搂紧她,也并没有再多做什么,只是下巴摩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看向了远方的郁郁葱葱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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