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诀别小诗
梁聿这么一跑, 又是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前段时间他带着春丫住在宜春楼的时候,就已经叫团圆把《西游记》后续厚厚的一叠原稿都送去给荣四掌柜的了。
上面还写了几个弥补《西游记》开天窗的可行性办法,荣四掌柜的看了信之后, 立即给他回信, 点了其中一个办法。
他还有荣叔闲倒是想要过来亲自见见梁聿, 但是梁聿自己心虚, 加上手上还有那么恐怖的伤痕,怕吓到他们,就吩咐了团圆,不要把他的踪迹泄露出去。
虽然还不知道大都督有没有把他“梁九思”的这个化名透露给老爹, 但是能躲一天是一天。
要是宜春楼住不下去了, 大不了再换一个青楼, 徐娘在扬州还是有不少姐姐妹妹的。
因为梁聿不愿意见人, 所以荣四掌柜的, 还有荣叔闲只能写了信叫团圆转交。
虽然梁聿不见踪影, 但是要找团圆还是比较容易的。
他现在就是梁聿对外的信箱。
荣四掌柜的给梁聿的信不多, 里面也只谈工作。
荣叔闲就不一样了,他是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给梁聿写。
梁聿虽然有回复, 但是坚决不告诉荣叔闲自己在哪里。
笑话!要是让荣四掌柜的知道自己让他的出息儿子来青楼, 他回家肯定要多挨一顿揍。
梁聿早就看出来了,荣四掌柜的和他爹就是一伙的。
所以梁聿是坚决不露面, 就算是工作的事情, 也只让团圆送信传达。
关于《西游记》漫画开天窗断更了这么多个月的事情,梁聿和荣四掌柜的商量之后,一致决定增加一份《少年周刊·漫画》的乙刊。
周一发《少年周刊·漫画》甲刊, 周四发《少年周刊·漫画》乙刊。
其实如果不出《西游记》断更这档子事,荣四掌柜的也打算新出一本漫画周刊了, 因为现在投稿的漫画作者送来的作品是一件比一件优秀,而少年周刊能刊登的作品数量也是有限的。
旧作品不完结的话,新的作品就没办法登上周刊,可是大约是受到《梁祝》还有《西游记》的影响,少年周刊的这些签约漫画家们,画出的作品一部比一部长,背景设计也是一部比一部宏大。
所以出乙刊已经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了。
荣四掌柜的在新一期的少年周刊里宣告了《西游记》的回归,还把出少年周刊乙刊的消息公布,然后告诉大家后续会把《西游记》漫画移到乙刊,每期直接连载十话,一直到《西游记》漫画完结。
读者反响尚且不知,不过几天后新鲜出炉的《少年周刊·漫画》乙刊的销量确实不错。
而且因为《西游记》的回归,在扬州本城的销量甚至突破了同期的甲刊,由此可见梁聿还有《西游记》的魅力与号召力。
而梁聿一周画出十话原稿,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人还在台州的时候,在采石场海岛上就已经开始攒《西游记》的漫画原稿。
就算是手受伤的那段时间,梁聿也没有停下创作。
就如同他自己和九郎说过的,他的左手也可以画画,只不过画风和右手略有区别。
他在养伤的那段时间,也一点一点画了不少原稿,只不过背景这些都不是亲自画的,是九郎帮着画的。
九郎的画也挺不错的,当初《漫话小报》小报有个看图找线索的悬疑栏目,在漫画编辑部完善人员之前,一直都是九郎负责的。
所以《西游记》漫画在台州画的后半部分,背景都是九郎完成的。
等梁聿回到扬州的时候,他的右手除了伤疤以外,也已经完全好了。
完全可以胜任每日高强度的作画任务,由他来完成人物主体,然后聘请多个漫画助手来帮助完成背景还有其它。
这些荣四掌柜的都给梁聿安排好了,新出的乙刊,绝对不允许梁聿再做出开天窗这样的事情。
而梁聿本身画画的速度就不慢,荣死掌柜的还给他请了那么多助手,他画起来就更加快了。
每周除了产出荣四掌柜的固定要求的原稿数量之外,他还能够画别的稿子。
新画的漫画名字叫《梁小聿游海上国》,里面除了一些在这个时代的人看起来天马行空的想象之外,梁聿还把此次台州之行的一些事情也改编了进去。
比如说梅独存的故事,但是他怕春丫看到,所以把某些关键信息给模糊了。
新的漫画和《西游记》漫画一起连载在乙刊上。
因为梁聿的名气,加上《西游记》周更十话的诱惑,也让不少人闻讯购买了乙刊。
然后大家看到了梁聿的新漫画,因为他的书名起的很直白——《梁小聿游海上国》。
所以大家都直接默认这个漫画的主人公梁小聿,就是作者梁聿本人。
新漫画里那些天马行空的内容,什么在天上飞,不用牛马就可以在平地奔跑的车子,千里之外都能互相联系的令牌……
读者们都当做是梁聿的想象,殊不知这正是几千年后世界颠覆时人想象的巨大变化。
而梁聿画到倭寇的时候,诸位一直关心抗倭战况的读者们这才在这篇漫画里找到了少许的真实感。
流着眼泪看完《抗倭篇》之后,不少聪明的读者已经猜出来,这《倭寇篇》或许就是作者梁聿失踪的这半年经历的事情。
读者都能猜出来,柳娉娘肯定也不会猜不出来。
家里一直有定梁聿弄出来的那些报纸杂志,除了某些不合适的,像是《漫话小报》、《垂髫稚学》、《扬州早报》,还有几本合适家里孩子看的漫画周刊,柳娉娘都定了。
到了发售日的时候,自会有报童把读物送到家里来,家里几个小的都十分喜欢这些读物。
就连柳娉娘自己,还有柳家老两口都看得津津有味的。
报童不知道梁家就是他们漫画编辑部顶梁柱子梁聿的家,少年周刊甲刊档期送来的时候,还同过来取刊物的四郎推销了一下过几日出的乙刊。
四郎还有跟屁虫五郎听说新出一个乙刊,上面还会刊登阿兄的《西游记》,恨不得当场就拍板定下,说也要顶一本。
他们都是猴哥的小粉丝。
但是他们手里没有银钱,就算是有,也不能做这个主。
只能叫报童等一等,然后屁颠屁颠回家去找阿娘。
柳娉娘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等到乙刊拿到手,一口气看完西游记的后续之后,柳娉娘随手一翻,就翻到了梁聿的新作《梁小聿游海上国》。
一个月的时间,新作《倭寇篇》完结,柳娉娘也是一期不落的追完了。
追完了《倭寇篇》,就算梁聿漫画里多以轻描淡写,或者搞笑的方式淡化了他那些遭遇,可是当娘的哪里能看得这些,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这一日二郎和三郎是在家的,柳娉娘抱着两个大一点的儿子哭。
“去叫你们爹,把你们阿兄喊回来!”柳娉娘后悔自己那天在孩子回来的时候居然还和他置气,她那天这样不理他,还不知道那孩子心里有多难过呢!
柳娉娘心里对梁聿离家出走的气一点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心疼。
而这个时候已经临近过年,柳娉娘只想把儿子找回来,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过个年。
但是梁聿实在是藏得太好了,就连梁励都找不到他在哪里。
这几日,柳娉娘都为了这事垂头丧气的。
与此同时,一辆青蓬马车缓缓停在了梁家院子外面。
一只素白的手撩开门帘,瞧着这纤纤玉手,还以为会从车里下来一个美人儿,结果从车上下来的却是一个唇红齿白的道袍小少年。
浓密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狐狸似的狭长凤眸眼波流转间似能勾人心魄。
少年漂亮归漂亮,可不论相貌还是行动,都十足的英气,谁也不会因为他面若好女便真把他误会成一个女孩。
至少二郎和三郎是这样的,他们原本是打算出去砍点柴,虽然已经是刺史公子,不过梁勉就是喜欢这种田园山居的生活,所以梁家也就是吃穿用度比从前好了许多,从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还是过得什么日子,家里仆人也没有多请几个,只找了几个帮忙做家务的婆子。
二郎和三郎出去打柴的时候,正好见到那少年从青蓬马车上下来,虽然许久未见,他们两人也不能忘了眼前人啊!
要知道他们二人可为眼前人暗暗不知吃了多少醋。
“荣九郎!”二郎脱口而出。
来人确实是九郎,不过不是莫须有的荣家九郎,而是祝家女扮男装的祝九郎。
听到二郎对自己的称呼,九郎也没有纠正,只是笑了笑。
“是我,我回扬州了,你阿兄呢?”
二郎和三郎两个听到九郎找他们阿兄,还一阵郁闷。
这时候从前对九郎的那点嫉妒心也不存在了,他们一边把九郎往家里请,一边同她说梁聿回到扬州之后,一直没有归家的事情。
九郎在梁家坐了好一会,梁家人都知道九郎和梁聿是好朋友,都期盼她能想想梁聿能躲到哪里去,或者让九郎给梁聿带个信,告诉他家里人不怪他了,让他赶紧回家。
说到梁聿能躲到哪里,别人或许不知道,九郎还真有头绪。
一个是梁聿之前在扬州买的小院子,她把这个地方和柳娉娘提了提。
柳娉娘却道这地方大郎爹一早就去找过了,里面除了几个住着守屋子的工人,就没有别人了。
还有一个地方……
九郎顿了顿,她手摸上了脸颊,哪里似乎还有一个几个月前的齿痕在隐隐发烫。
当初梁聿咬她脸,就是为她不给他保密一事。
而且就是叫九郎在梁聿娘亲面前说出梁聿另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九郎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支支吾吾答应梁聿娘:“我去寻下人,若是遇见他,就劝他回家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九郎觉得,梁聿八九不离十,定然就是在那处了。
那处不必说,自然是孕育了“梁九思”这个笔名的宜春楼。
九郎虽然不好意思在柳娉娘面前说这个地方,但是到底为了梁聿,还是鼓足勇气去了这处。
反正她在扬州只是九郎而已。
……
且再说梁聿,难得冬日好阳光,他铺了一块布在花丛之中,这一处是难得的僻静之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稍远一点是花娘姐姐们居住的小楼,不远处的凉亭能看到姐姐们一条一条和梁聿一样在沐浴阳光的棉被。
偶尔有人走过,看到梁聿闭着眼躺在花丛中,也是掩嘴偷笑,轻了脚步走过去,并不打扰梁聿难得的休闲时间。
那一日小画师说要带着小丫头归家去,但没半日工夫就回来了。
他自己人回来,牵着的小丫头没了,宜春楼众人嘴上不说,但心里还能不明白?
这怕是被家里老爹老娘打出来了。
那一日元宵节扬州刺史来宜春楼转了一圈,梁聿那鬼鬼祟祟地模样,就已经叫徐娘猜出他是刺史家的公子了。
后来楼里几个地位比较高的花娘还有管事也陆续知道了梁聿的身份。
扬州刺史和他家长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可是在民间流传得十分精彩,只要是个稍微八卦点的扬州人,都知道他们刺史大人有个格外调皮,又格外聪明的长子。
更知道当年他们刺史才上任没多久,发现长子逃课,把人追得满山头跑的逸闻。
……
梁聿眯眼躺在一块布料上,布料是团圆扯的,原本团圆也躺在旁边和他一起晒太阳,不过团圆实在听不得梁聿隔三差五地唉声叹气,起身跑了,他躺过的地方布料有点皱巴,梁聿也懒得去扶平。
要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一个月去,一个月在台州采风,一个月回,三个月的时间,老爹就算打他也会手下留情。
但是没想到去的路途上不但遭遇了倭寇,他还被当地的海匪绑架了,还没等他逃跑,就又遇到了倭寇,要不是运气好,估计人都没了。
而这些事情大都督也没有瞒着他爹,估计都在信里面一五一十和他老爹说了。
梁聿猜测老爹大致没有把内情告诉阿娘,阿娘估计只以为他顽皮在外面玩了半年多时间,要不然肯定不是简单的不理他而已,估计当下就要被他气得病发。
不告诉阿娘也好……
梁聿难得有休息的时间不画画,只不过他晒着太阳休息,脑子里也在烦恼这些事情。
快过年了,他也想回家……
太阳再过一会儿就要落山了,仙仙过去把她家阿姊的被子抱回屋,正好遇到梁聿铺了块布,躺在花丛中。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再看看梁聿身下的布,这就是一块料子上剪下来的吧!
原本瞧着梁聿闭着眼,她也同其他人一样放轻了脚步声,抱着被子就要走,但是就在她脚步挪动的时候,就听到梁聿发出一声叹息,仙仙扭头看过去,梁聿正好睁开眼,二人双目相对。
片刻之后,梁聿身旁的花丛上多了一张被子,仙仙理了理裙子,跪坐在梁聿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主要还是仙仙听梁聿说话。
梁聿挺喜欢仙仙的,当初他初在宜春楼画画的时候,接触的最多的人就是仙仙,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姐姐,偶尔还会让他带点吃食回家,虽然总说是吃剩下的,她们吃腻了的,但是梁聿知道她打包给自己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
那段时间家里几个弟弟开心得都好像过年一般。
梁聿没有藏着掖着自己过去曾经贫穷过的事实,还大大方方和仙仙谈起这段过往。
聊起回忆时,总能勾出一个又一个的话题。
仙仙坐着低头,梁聿仰躺着抬头,偶尔说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梁聿还会抬头和仙仙比划,例如当初仙仙给他的那只烧鹅有多大之类的。
只要走近一步,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仙仙和梁聿的对话有什么暧昧之处,可恰巧就是此时一片花瓣飘落,悠悠晃晃朝着梁聿的方向飘去。
此时已是冬日,宜春楼的花丛就算养护得再好,也难免凋零命运。
仙仙伸手想要拂去花瓣,梁聿伸手想要去捉那花瓣,一只手都没有碰到那在空中油滑好似泥鳅的花瓣,倒是梁聿那不太好使的眼神,捉住了仙仙的指尖。
“仙仙姐,这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我抓那花呢,你自己撞到我手上来的!”
梁聿坦坦荡荡,放在别人口中
稍显轻浮的话语,也因为仙仙眼中他是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点不觉油腻。
仙仙便是这么觉得的,她莺声轻笑,抽出手佯装要打梁聿,但实际动作只是轻轻拂过梁聿的手背。
“怎么学得那么油嘴滑舌,看来以后不能让你往前面去了,和那些男的一样,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手上确实动作轻柔地捡走掉在梁聿脸颊上的花瓣。
他在这花丛旁“打情骂俏”,却不知道只隔了不远几个花丛的距离,有一双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这个方向。
“这位小爷,九思先生就在前面了。”说话的是宜春楼的一个小厮,如果是普通人过来找“梁九思”的话,徐娘肯定是不会让人带路的,但是眼前少年拿出了梁聿的印信,所以徐娘就放行了。
小厮领着少年来找梁聿,没想到再走几步就能看到梁聿了,这少年倒是停了脚步,还不让他出声。
小厮探头一看,原来是小画师在和仙仙姐说话。
全宜春楼都知道小画师和仙仙姐关系好,毕竟当初小画师能给他们宜春楼的花魁画小像还是仙仙姐推荐的。
小厮不明白这小郎君怎么明明要找小画师,这都已经见着人了,又站定不动。
却见那面若好女,漂亮又英气的小郎君眼角微红,张口道:“不用了,他有佳人在侧,我又何必打扰。”
小厮恍然大悟:哦!因为这个啊!这小郎君果然是小画师的好朋友啊!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小郎君丢下这话之后,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这面容好女的英气小郎君除了九郎还能是谁,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就是梁聿躺在人家姑娘的大腿上,两个人又是拉小手,又是摸脸,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那叫一个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人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在这里自作多情地去打扰人家吗?
胸腔的疼痛让九郎在这个地方片刻都待不下去了,而这一切梁聿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草地上铺块布晒个太阳,和视作姐姐的仙仙说句话,还能被九郎错位误会成躺在人家姑娘大腿上打情骂俏。
这事都怪团圆,找的什么破料子哦!
那小厮也不是个机灵的,也不知道过去提醒一下梁聿,还真当他和人家仙仙在打情骂俏,还学着九郎一样“贴心”地为他二人留出独处空间来。
倒让梁聿失去了第一时间解释的机会,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一直等到转日,团圆皱着眉,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匣子进来。
“买了什么东西?”梁聿起先也不在意,还以为是团圆出去买的东西,嘴里叼着一个林檎,手里捏着画笔,在画漫画分镜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团圆把匣子放到梁聿画案旁边。
“九郎送到聚贤堂的。”
梁聿没有看到团圆哀愁的表情,咔嚓咔嚓把手上林檎啃得只剩下一个果核,听到团圆的话,眼眸还亮了亮:“九郎回来扬州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团圆瞧着他家郎君,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说他家郎君和九郎,他们两个怎么回事?这个闹完别扭,那个闹。
他拿到九郎留下的这个匣子的时候,还从聚贤堂小二哥手里拿到一封绿衣给他的信,上面差不多把匣子里是什么东西都告诉了团圆,信里最末还有一句话,叫他以后不要替他家郎君给她家九郎送信了,就算送了她家九郎也不会收的。
团圆把匣子往梁聿的方向推了推:“郎君你自己看看吧。”
怕梁聿尴尬,团圆说完这话就出了梁聿的画室。
梁聿不明就里,打开了那个不算小的匣子。
“这是……信?”一开始梁聿只是觉得有点眼熟,等到捡起其中一封白皮的信封,拆开之后,看过里面的内容,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写给九郎的信吗?
一张一张拆过去,都是他写给九郎的信。
九郎那小子是在干什么?
把匣子里的信都粗略翻了一遍,连他在台州写给九郎的信也在里面。
梁聿挠脑袋:九郎这小子,有收集癖就算了,还把写的信还给他干嘛?让他看看自己写的内容,然后社死一下?
梁聿心中猜测,最后目光才落到团圆随着匣子一起放到画案之上的一封信,同样是没有落款的信封。
不知为何,梁聿心中莫名烦躁,火急火燎拆开这封信。
开头映入眼帘就是九郎那和他有些相似的字迹——他二人待的时间久了,写起草书来字迹都是十分相像的。
梁聿直觉不是好话,目光追逐着纸上一字一句,才发现开头九郎就给他写了一首绝别小诗。
梁聿皱眉:他这是要和自己绝交?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却震惊地手都没有拿稳信纸,九郎写给他的这封绝交书直接就掉到了他画桌上放着的砚台上。
梁聿手忙脚乱捡起来,可墨迹已经污染了信纸,九郎后面写的话已经看不清楚,只剩下开头写的那首诀别诗。
梁聿用旁边价值不菲的画纸去吸信纸上的墨水,目光落在那首诀别诗上,心中却一点都生不起九郎的气。
梁聿是个厚脸皮的人,可难得此刻他脸颊有些燥热之感。
若是团圆此刻在屋内,就能看到他家郎君好不容易养了几个月养白回来的皮肤,此刻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后。
梁聿捡起几封自己写给九郎的信,此刻他自己看着自己当初写信的时候用的词汇,都觉得有些害臊。
“九郎……”梁聿呢喃,脸颊愈发滚烫,他手捏着那一张张写满了肉麻话语的信纸,把脑袋埋进了自己胳膊里,无声尖叫。
还真不怪九郎会……
梁聿反省自己。
抬起通红的脸,目光又落到那张染了墨水的“诀别信”,梁聿手指抚过上面唯一剩下的字。
“昨天他来找过我啊……”
九郎信上虽然没有一个字提起自己喜欢他的话语,但是梁聿看着他字里行间的哀怨,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信纸的最后一行,九郎似带着泪痕的字迹滚动——“你若心中有人,何必又来招惹我”。
梁聿不傻,瞧见这句话还能看不出九郎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是他脸红的原因。
九郎居然喜欢他吗?
他翻看自己写给九郎的那些信,就是男女谈恋爱的时候,用的词都没有他这般孟浪。
越看越觉得这事好像是他自己的错,他把九郎对他的兄弟情,硬是掰成了那种感情……
可是他对九郎……
梁聿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对九郎……
他对九郎应该只有兄弟之情吧。
梁聿还想不出来自己如果和九郎谈恋爱会是什么场景,梁聿盯着自己的胳膊,心想:那应该会是一个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场面吧!
“我是直男啊!”为了更坚定这个信念,梁聿红着脸再次重复,“我确定我是直男!”
直男梁聿细细把九郎推给自己的信,还有那一封诀别书收了起来。
他从九郎写的这封信中知道了九郎喜欢上了自己,又猜出昨日九郎应该是误会了他,就是不知道九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和仙仙说话的时候?还是和其他花娘姐姐说话的时候?
梁聿在脑海里想着昨日发生过的一切,努力在脑子里寻找九郎来过的蛛丝马迹。
原本还想要继续画画的,但是是越想,这屁股就越是在凳子上坐不住,他直接起身,打算去找徐娘问问,昨天是不是有个漂亮的小郎君过来找过他,怎么都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
从徐娘那边知道九郎确实来过之后,又找到昨日给九郎带路的小厮,追着他刨根问底地要昨天所有关于九郎事情的细节。
“他有没有哭?眼睛有没有红?”梁聿再了解不过九郎,那就是个哭包。
他要是喜欢自己,昨日又误会了的话,还不知道又要哭成什么样子。
不知为何,梁聿想到九郎的眼泪,胸口就闷闷的。
小厮都被梁聿问烦了。
“小画师,你这么担心那位小郎君,怎么不自己去找他。”
梁聿:他是要去找的,只是现在……
梁聿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找九郎,以什么样的名义去找九郎。
第212章 豪掷千金
是啊!他以什么名义去找?
他去找九郎又能和他说什么?
叫他不要喜欢自己?
和他说我们两个都是男人, 没有结果的。
可是只要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他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拼凑出九郎哭泣的脸庞。
就是因为如此,梁聿才没有立刻去找九郎, 这几天他的叹气声音是一次又一次。
为此梁聿都已经想到是不是应该给九郎介绍几个漂亮的姑娘, 等他知道软妹的好, 就不会执着于自己这个“臭男人”了……
但是梁聿思来想去, 又觉得无论哪个姑娘好像都没有九郎本人漂亮。
软妹……
要是九郎扮上女装的话,可能比任何一个姑娘都要软吧……
梁聿竟在此刻有些后悔,那一年的元宵,没有让九郎扮上观世音。
他突然也想要看看九郎穿上裙子, 扮作女装是什么模样了。
“笃笃”敲门声, 打破了梁聿那甚至可以说是冒犯的臆想。
“谁?”梁聿拍了拍脸, 虽然在问是谁, 但是已经起身准备去开门了。
外面人回答的声音也很快:“是我。”
梁聿听出来人的声音, 正是几天前让九郎误会的仙仙。
这几天梁聿人虽然没有去找过九郎, 因为他还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九郎, 但是姑且叫团圆送了几封信过去。
上面解释了那天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只不过梁聿在知道九郎对他的“心意”之后, 这信里的措辞不知道正经了多少倍, 什么孟浪,会让九郎再次误会, 或者陷得更深的词语都不敢用了。
“仙仙姐, 你怎么来了?”虽然因为仙仙叫九郎误会了,但是梁聿从来不是一个会迁怒的人,他待仙仙还是原来的态度, 甚至连这件事都没有叫仙仙知道。
“小先生……”仙仙是随她家阿姊叫梁聿小先生的,到现在也是这么称呼梁聿。
“怎么了?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梁聿见到仙仙面露难色, 率先问了出来,他还道:“有什么难处就尽管和我说,能有我帮到的地方,我就会尽力帮忙。”
梁聿这么说无可厚非,他心里还记得当初仙仙对他的帮扶。
仙仙抬眸看向梁聿。
“小先生是个仁义人,我这事若不是没有办法了,也绝对不会找到小先生这里。”
说着,仙仙就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梁聿。
仙仙虽然从前只是宜春楼花魁身旁的丫头,但实际却不是真正的丫头,她也是楼里的姑娘,而且还是从小培养的花魁预备役。
从前跟在花魁身边,除了伺候花魁阿姊之外,更是为了跟在花魁身边学习花魁阿姊会的各种技艺。
而如今仙仙技艺学成的同时,年岁也已经到了,如今她已经在扬州青楼打出名气,宜春楼没有卖艺不卖身这一说,过几日便是她的初夜竞选,她希望梁聿买下她的初夜。
这当然不是仙仙打算委身梁聿,跑过来自荐枕席来了。
仙仙已经有了心意相通的情郎,可是恰好半个月前人家有事回家去了,她虽然写了信给人家,也知道情郎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踌躇再三,还是过来先找了梁聿,请求他的帮助。
“我知道我很傻。”仙仙道,“一介青楼女子,还祈求身子清白,祈求能与爱人双宿双飞……但我想求个明白。”
其实仙仙自己也不确定情郎能不能回来,所以她对梁聿道:“若他是骗我的,那我便认了自己这傻,小先生为保我干净身子花的银钱,将来我以此身悉数奉还……”
仙仙这里说的可不是要肉偿给梁聿,而是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她真的被男人骗了,那就真正做一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子,以此身挣得银钱还给梁聿。
“若是到时候小先生不嫌弃,仙仙也愿意——”这句才是……不过话没有说完就被梁聿打断了。
“仙仙姐,现在不说这些,我见你就和见我亲姐姐一般!”这就是在拒绝仙仙最后的那个提议了,梁聿甚至都听不得仙仙把话说出口。
梁聿虽然没有救风尘的想法,但是仙仙已经找到他面前了,他定然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他眼睛对上仙仙的,继续道:“仙仙姐,我会帮你的,你也要相信他,对他有点信心。”梁聿这里的他,指的是仙仙的情郎。
随后,梁聿掀开了书桌上的一个箱子,这是早上徐娘那边才送过来的,满满一箱的银子。
梁聿冲着仙仙笑:“我有银子,别说包仙仙姐你的初夜,包到你的那个他回来都没有问题!”
仙仙哭笑不得,但这件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仙仙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才有心思注意别的。
她看到梁聿桌子上一副画的特别细致的画,落雪,腊梅还有雪地中仰着脸的美人。
那画是几日前团圆从家里偷出来给梁聿的,就是梁聿那一副画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应该画什么样的脚上去的画。
这几天梁聿自己烦恼九郎的时候,下意识就把画中人的脸画上了,仙仙敲门之前,梁聿勾勒了最后一笔。
这幅画其实和梁聿平时在宜春楼里的画风十分不同,所以好奇的仙仙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这画画的是谁?”
仙仙觉得画中人比起梁聿以梁九思这个名字画出来的蛇妖,更像是给花娘姐姐们画得自画像,可这画中姑娘比起楼里的花娘姐姐来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在这画中仿佛身上有光,难道是良家女子和青楼女子的不同?
正是因为如此,仙仙才忍不住好奇。
仙仙问了,梁聿就回答。
他脱口而出:“不知道,或许是我心中的意中人吧……”
话音才落下,梁聿自己先愣住了。
仙仙倒是觉得没什么,听到梁聿的回答,还以为这是和青白蛇一样都是梁聿想象中的姑娘,她心里梁聿还是个不会和人谈感情的孩子呢。
梁聿一直到送走仙仙,都还回不过来神,他愣愣看着画中人的脸,呆滞开口:“我的意中人……”
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那张他画了许久都画不出人脸的雪中腊梅图,上面的美人仔细看去不就是穿着女装的九郎吗?
方才仙仙来之前梁聿就一直在脑海里想九郎要是打扮成一个女孩子会是什么模样,难道就是这样无意识把这张他苦恼已久的脸画上了九郎的脸?
可梁聿为之呆滞的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方才他在仙仙面前脱口而出的话——这是我心中的意中人。
心中的……
意中人……
他的心上人……
竟然是九郎吗?
他如此自然地在外人面前说出心上人这样的话。
梁聿后自后觉。
梁聿突然发现。
梁聿:爹,我要回家出个柜!
梁老爹恐怕打断他三条腿,用以阻止儿子突如其来的“弯”。
而突然发现自己心意的梁聿,也一下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九郎,更不知道应该怎样重新整理他和九郎的“兄弟”关系。
特别是现在九郎还在生他的气,正在和他闹别扭。
是不是应该先把九郎哄回来,然后再和他告白——梁聿如此想。
就在梁聿琢磨怎么道歉,怎么告白的时候,仙仙的初夜竞选夜已经到来。
梁聿带了一匣子银子过去,只不过梁聿没有想到仙仙竟然已经那么出名,她初夜的价格竟然是以金子起价的。
梁聿包了仙仙七天,到第八天的时候兜里就已经没钱了。
梁聿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走吧,去找荣四掌柜的支钱去吧!
而与此同时,扬州城内已经把梁九思和宜春楼新花魁的二三事穿得人尽皆知了。
现在扬州城内随便逮个不大正经的人,都知道青白蛇的的画家,还有漫画家梁九思,对,就是那个花名叫法海和尚的,他老来春了,豪掷千金,连包了宜春楼一个妓子七天的时间。
因为梁聿背上梁九思这个笔名之后,就没有露过面,现在扬州城里还有不少他的粉丝坚定的认为梁九思没准就是一个色老头,还是脑袋光秃秃的哪种!
扬州城里众人不知内情,对仙仙更是议论纷纷,他们说:那妓子本来距离花魁这样的头衔还有一段距离,被法海那老和尚这么一捧,恐怕她不是花魁也要是了!
经过梁聿七日豪掷千金,扬州城内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是老来春,向所有人宣布自己和这个年轻女妓的恋情。
包括某位明明已经写了诀别信,却依旧在关注梁聿宜春楼情况的九公子。
“姑娘……”绿衣从外面再打听消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家姑娘坐在桌子旁边,面上冷若冰霜,眼角却是红红的。
桌子上面放着几封展开的信,是前几日团圆陆陆续续送来的信。
绿衣本来不想给自家姑娘,直接扔了就是了。
可是想想自家姑娘每日早上起床红肿的双眼,还要佯装无事的模样,绿衣还是心软了。
她心软可不是因为梁聿那厮,只是不想要他家姑娘伤心!
为了她家姑娘,绿衣特意问了团圆知不知道这信里面写的是什么,要是还是伤害她家姑娘的话,那就别怪她把信扔到你团圆脸上。
当然,绿衣的原话不是这样的,毕竟九郎女子的身份还是没有在梁聿和团圆这主仆二人面前揭开。
早先九郎给梁聿的那封诀别信,通篇没有一个喜欢,是梁聿自己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九郎心中的意思,他就算再顿感,九郎都已经写了那句“何必来招惹我”,这“招惹”二字,就不是一般感情能写的。
至于团圆这里,他不知道九郎给他家郎君写的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只是从绿衣当初的信中,还有他家郎君的情绪中得知这是一封诀别信,他家郎君和绿衣家的郎君好像又因为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闹别扭了。
团圆肯定是站在他家郎君这边的,毕竟他眼里他家郎君都为你九郎上刀山下火海了,有点小性子,你九郎怎么不能承受一下?大家都是男人!
不过这事怎么看他家郎君都透着一股心虚,加上绿衣信中质问的口气,倒是让团圆在绿衣面前不敢理直气壮了。
而且团圆也知道他家郎君就和中了蛊一样,就格外中意祝家的这位九郎君,也不是他说几句,他家郎君就会放弃和祝九郎做朋友的,既然如此,团圆还是希望这二人好好的,不要三天两天的吵架,不是你闹别扭,就是我闹别扭。
加之团圆也不知怎么的,见到绿衣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矮一头,明明他的个子比绿衣小矮子要高多了去了,可偏偏怵这家伙,难道是这家伙性格太差,而他是个好人,不和性格差的一般见识?
团圆在肚子里诋毁绿衣的性格,面上却是对人扬起讨好笑容。
在绿衣问他的时候,给他家郎君说尽好话,不过他也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只说是他家郎君给九郎道歉的话,让绿衣行行好,一定给他家郎君带到,他家郎君知道错了,让两人快快和好吧!
绿衣问过团圆,确定这信里只有道歉的话,才敢给她家姑娘看,但谁能想到梁大郎这个小子,说一套做一套,这边和她家姑娘在信里道了歉,那边包妓子的名声已经闹得全程都知道了。
其实梁聿的信,九郎一开始是不肯看的,绿衣也不强迫她家姑娘一定要看,要她说彻彻底底把梁大郎这个玩意儿忘了才是最好的!
但是她听到她家姑娘说“收这信干嘛,还不快丢出去!”这样的话的时候,也没有真的行动。
绿衣心里知道,她家姑娘说的就是气话。
她悄悄把这信往梳妆台最不显眼的角落一放,第二天又拿进来一封,也不告诉九郎梁聿又送信来了,照常往原来的地方放,看到前一日的那封信已经开封,绿衣就知道她家姑娘忍不住偷偷看了。
她小心观察着她家姑娘的神情,却不见她展颜的表情,绿衣是不敢看主子通信的内容的,只能心里猜测,难道是梁大郎那小子在信里的道歉不够诚恳,没叫她家姑娘心里气顺?
肚子里骂了梁大郎几句,虽然不想继续放信封了,但是第三日看到梳妆台上的第二封信照旧还是开封了,余光再看到她家姑娘在她过来这地时特意挪开的目光,绿衣还是心一软,后面几天还是把信放了上去。
其实绿衣就算看了信也不会知道九郎不展颜的原因,梁聿这几日给九郎的信虽然都是道歉的话,但是语气却正经了很多,字里行间少了从前的亲密,剩下的只有疏离之感。
九郎才情窦初开,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梁聿的这种感情叫做喜欢,叫做爱情,就陷入了如此复杂的情况。
看了梁聿几封不似从前,一封比一封语气正经的道歉信,还有解释的话语,九郎没有意识到梁聿这是把两个人曾今亲密无比的距离拉开了,但是心里却莫名得别扭和难受。
接连几封信看下去,九郎已经打算相信梁聿信里的话,他和那个叫仙仙的女人没有特殊的关系,那天只是她自己误会了。
九郎已经选择相信梁聿,毕竟她又能站在什么角度上怀疑梁聿同她说假话?
他们两个的关系只是好朋友,好兄弟而已。
梁聿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从前从来没有因为她和梁聿之前的关系心痛过,可这几天九郎意识到自己只是梁聿的朋友,她干涉不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和什么样的女人亲密的时候,九郎猛然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好难受……
真的好难受……
这比那一日她站在花丛后面,看到梁聿躺在那个女人的裙子上,握住那个女人的手,和那个女人温柔相视而笑,那女人又丝毫不避讳地去抚摸梁聿的脸颊的时候还要痛苦。
这一刻仿佛连呼吸都成为了奢侈。
痛苦过后,她也只能接受,接受自己和梁聿的这种关系。
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她相信他说的话,因为没有必要骗一个朋友。
九郎一遍遍这样催眠自己,才让自己的心好受一些,
可她才强迫自己相信没多久,梁九思豪掷千金连包女妓仙仙的消息就传的满城都是了。
绿衣这次出去打听得也是这个消息。
她进屋时看到九郎微红的眼角,就是因为她已经背着人不知道哭了几次了。
“姑娘。”绿衣过去打听了几天了,每天得到的消息都只有梁九思包那女妓仙仙的天数又多了一天。
她都不敢回来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家姑娘了,而那该死的梁大郎从前还有几封道歉的信送来给她家姑娘,现在却是连一封欺骗的信都没有了。
绿衣恨梁聿恨得咬牙,回来瞧见九郎眼角的红,更是心疼不已。
她扑过去,手摸上她家姑娘的脸,果然滚烫一片——这是哭过以后才会这般。
她握住九郎的手:“姑娘,我们不念着他了,他有什么好的,不过一个骗子!”
绿衣有分寸,虽然她心里那梁大郎已经就是个该死的负心汉了,她却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即使现在是在姑娘自己的屋子里,但这是荣府,难保隔墙有耳,叫那可恨的听去了,造谣她家姑娘的清白。
九郎抬头无力看了一眼绿衣,摇了摇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算是绿衣从小和九郎一起长大,也不知道九郎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家姑娘脸颊、眼睛都是滚烫一片,她见劝慰没有用,心里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抓紧做事弥补。
她去把冰丝的帕子投了凉水拧干,想要给她家姑娘敷敷脸,敷敷眼睛,这样就算她家姑娘心里不痛快,身上也痛快一些。
但绿衣还来不及忙活,九郎那边已经站了起来。
“绿衣,给我更衣,我要去瞧瞧,让他做到如此地步的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九郎缓缓开口,声音带几分嘶哑,可她却没有空去在意了。
第213章 此等关系
且说梁聿这边, 虽然没有达到外界传闻得豪掷千金,但他在仙仙身上也确实花了不少金子。
虽然梁聿没有那个救风尘的心,但是他知道仙仙是没有想法继续流落风尘的想法, 所以他脑海里也有了一个想法。
他要给仙仙赎身, 不管仙仙的情郎有没有回来, 这就算是他给仙仙的一个礼物了。
不过连续七天的时间, 也确实掏空了梁聿身边的所有钱,第八天梁聿是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他叫团圆去荣四掌柜的那边支银子,他半年多没有回来,几个杂志的分红应该都还存在荣四掌柜的那边。
先把那笔钱取出来给仙仙赎身。
不过团圆去得快, 回来得也快, 见他两手空空, 梁聿就知道他没有从荣四掌柜的那边拿到钱。
还没有等梁聿问为什么, 跟了梁聿这么久, 已经和他默契十足的团圆就回道:“荣四掌柜的说了, 要郎君你亲自去, 我拿你的印章去没用。”
梁聿皱起眉头,他现在其实还是不太想去见荣四掌柜的。
他怕听唠叨。
但是现在为了仙仙的赎身, 没有办法了。
“印章给我, 马也给我,我速去速回……”
梁聿本来估摸着自己很快去, 很快就回来了, 也就没有和徐娘交代,把仙仙的牌子撤了,而且现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仙仙是“梁九思”看上的人, 也没有那么没眼色的,非要在二人“情义浓时”打搅, 毕竟“梁九思”在扬州还是有点名气的,想要他的画的人就绝对不会得罪这位大画家!
只不过梁聿却没有想到等他到了聚贤堂之后,就算荣四掌柜的没有留他,也会有其他事情绊住他回宜春楼赎人的脚步。
“小二哥,掌柜的呢?”梁聿久违踏入聚贤堂,进来在柜台处没有看到荣四掌柜的,整个铺子里只有两个眼熟的小二哥在整理书架,随口问了一句。
梁聿这半年变化可不谓大,人瘦了,个子也高了不少,加上坏了嗓子,声音仿佛提前经历了一个变声期,一下从少年的清亮变成了成人的低哑磁性。
小二哥一下还没有认出梁聿来,只是下意识回答:“掌柜的去收书了,去了有段时间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客人你——”
“那我去里面等吧!”小二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梁聿撂下这话,抬手撩了袍子跨过门槛,熟门熟路往他们闲人免进的后院去,
“客人!”小二哥正要拦,打量了好几眼,这才认出来,“大郎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瘦了这么多,高了这么多,比我都高去小半头了!”
梁聿扭头冲小二哥笑:“怎么没有认出我来?”
小二哥:“你变化这么大,我一时之间认不出来也正常,怎么终于舍得来聚贤堂了,这段时间我可净听见掌柜的念叨你了,也不知你耳根痒不痒,回来了也不知道过来见见我们这些老伙计!”
另外一个小二哥也凑了过来,三人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这才放梁聿去里院荣四掌柜的小憩的地方等荣四掌柜的回来。
说来也是巧,梁聿前脚才进了荣四掌柜的屋子,后脚就听见荣四掌柜的脚步声随着他的声音从侧门过来。
这脚步声重重,过来得应当有两个人。
荣四掌柜的带了客人回来?
梁聿还在思考他要不要回避一下的时候,就听到另一人发声了,他脸色立刻一变——这绝对不能见面!
几乎是连滚带爬,梁聿进了隔壁耳房,和这间屋子就隔了薄薄得一堵墙,有个什么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原因无他,因为另外一人正是他的老爹扬州刺史梁勉!
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二人的对话内容也渐渐清晰起来。
老爹先是和荣四掌柜的闲聊,至于闲聊内容说得还是他多。
梁聿一听自家老爹说起他的时候,那咬牙切齿的语气,就知道自己这躲得够及时,不然估计在老爹进门的同时,袖子就撸起来了吧!
梁聿早就知道自家老爹和荣四掌柜的关系好,但是没有想到居然好到了这种地步,他爹居然连抓到他以后一天打他几顿这种私密的事情都和荣四掌柜的说?
躲藏在耳房的梁聿庆幸拍着胸膛,还好他早前就留了心眼子,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漏给荣四掌柜的,要不然到时候恐怕他还在宜春楼里安心睡着,他老爹的大棍直接打过来,他都不知道了!
前面这些话只是让他心惊自家老爹和荣四掌柜的关系比他想的还要亲密,可等到他家老爹和荣四掌柜的双双进屋之后——房门一关,整个屋子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接下来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对话,才是让梁聿捂住了嘴巴,连呼吸都怕重了,就怕他们两个人发现自己就藏在耳房里。
特别是他爹!
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爹不会直接杀他灭口吧!
一直等到老爹走了之后,梁聿才敢大口呼吸。
没想到,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老爹这眉清目秀的,身强体壮的,竟然和荣四掌柜的还有这种秘密关系……
梁聿还沉浸在这段“禁断”的关系中不可自拔之时,都没有发现有一个脚步声朝着他躲藏的耳房越来越近。
“大郎,你在这里?你都听到了?”声音陡然在梁聿跟前响起。
梁聿抬头,原来是荣四掌柜的半解衣衫,要到耳房来换衣裳。
“掌柜的……”梁聿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荣四掌柜的了。
而梁聿也正是因为此事在聚贤堂耽搁了好一会儿的时间,等他从荣四掌柜的那边拿了银子(还多了一笔封口银)回到宜春楼的时候,却发现仙仙今日竟然被人先他一步包走了。
“徐姐姐,哎!”冲着徐娘,梁聿是发不出火气的,徐娘也有徐娘的苦难。
她为难看着梁聿:“我找人拦了,价格都抬到了两千两,还用上了‘梁九思’的名义,那小郎君家中应是一点不差钱,也不给‘梁九思’一点面子,砸起银子来一点都不心疼……”
徐娘也只是宜春楼的老鸨,不是背后的主子,她能给予梁聿和仙仙的方便也只有这般……
当初梁聿砸钱包下仙仙的时候,徐娘就以为梁聿是和仙仙看对眼了。
梁聿是名扬青楼的大画家,又是刺史公子,虽然仙仙是宜春楼画大价钱培养出来的下一任花魁人选之一,但如果梁聿能够看上她的话,徐娘私以为,还是跟着梁聿才是更好的归宿。
“那人和仙仙姐在哪间雅间?”梁聿眉头都皱了起来。
徐娘虽然把雅间的位置告诉了梁聿,却还是不太放心跟了过去。
“那小郎君看起来不是个强硬的,九思你好好同人家说,他不像是个听不进话的!”徐娘生怕梁聿和人家打起来。
自从梁聿从台州回来之后,徐娘就觉得他身上多了一股煞气。
“我有分寸。”梁聿冷着一张脸,他左手拿着一箱银票,直接塞进徐娘的怀里:“这是仙仙的赎身银子,我给她赎身。”
徐娘脸上露出惊喜表情,其实她早就想要和梁聿说了,要是和仙仙有意的话,就给她赎身,只不过她作为宜春楼的老鸨,不好和梁聿说这话。
她不会怀疑梁聿出不起这个银子,毕竟他现在画的一副画就能卖上千两银子,若是尺幅大一点,那计价更是以金子来算的。
而梁聿都把箱子塞到徐娘怀里往楼上雅间去了,又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又打开小箱子,掏出里面的几张银票:“我把钱还那人,仙仙今晚不能和他一起。”
“对对!”徐娘跟着在旁边点头。
殊不知他二人在楼下的一举一动,都被楼上的一双眼睛尽收眼底。
那双眼睛正是绿衣,她家姑娘来了宜春楼这等地方,她自然不会放心,纵使自己心里也害怕,也要一同换了男装跟着一起过来,还带了七八个知根知底的听话男仆在宜春楼外面是守着,要是见到那梁大郎的身影就第一时间通知她。
方才那个叫“仙仙”女妓竞拍的时候,虽然不见梁聿的人影,一开始也没有人跟着竞拍那女妓,可没想到她家姑娘一掷花,就有人跟着一起掷花了。
这“掷花”正是这宜春楼里客人拍下与花娘共度一夜的名额的花样,也不是一般花娘都能被“掷花”,普通花娘除了“初夜”那一日,以后都是没有“掷花”这一环节了。
而能够登台等着客人“掷花”的,只有名气仅次于花魁的花娘。
仙仙虽然初出茅庐,但在扬州也是小有名气,她从前跟在宜春楼花魁谢小玉的身边,有不少人都知道她是谢小玉的妹妹,虽然这只是宜春楼安排的身份,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也让不少认识谢小玉的人知道了仙仙。
仙仙在宜春楼的大名正是谢仙仙。
不过这点名气还不能让她立刻就够到现在这个位置,虽然她长得确实不错,但是在扬州大大小小的青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
而能让仙仙一次又一次登上这个“掷花”的舞台的,还是梁聿连包七天的气魄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多了那么一丝桃色逸闻,特别是梁聿还顶着“梁九思”这个名字。
要知道现在喜欢在扬州青楼里流连的,谁不知道那个擅画青白蛇美人图的梁九思?
所以可以说是梁聿变相得成就了仙仙的名气,反叫她身价抬了不少。
但梁聿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徐娘私下想与梁聿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他如果再不给仙仙赎身,恐怕仙仙就真脱不了身了。
但是她自己也是深陷囫囵,也不过是宜春楼背后主人的赚钱工具,无法同梁聿张口说这事。
而今日终于等到梁聿“开窍”,不管这匣子里的银钱够不够,徐娘都打定主意要叫仙仙赎身,随梁聿去了。
第214章 听我解释
且再说绿衣这头。
梁聿一进宜春楼, 那头下边守着的人就同她报信了。
徐娘并不认识九郎还有绿衣,而绿衣这次出来也是特地找了眼生的侍卫过来护卫。
所以那报信的人就算从梁聿还有徐娘两个的眼皮子底下过去,梁聿和徐娘都认不出来这是上去报信的。
绿衣心里本来就对梁聿带着恼怒, 本来眼里还带着审视, 还想着要看看你这负心的梁大郎到底要怎么和她家姑娘解释。
就在楼上听到他梁大郎对着青楼老鸨说要给那什么谢仙仙赎身的话!
绿衣也懒得看后面了, 直接甩袖进了屋子里, 凑在她家姑娘耳朵旁边,把自己看到的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九郎。
她家姑娘也该对梁大郎这个负心汉死心了!
九郎出门的时候,在马车上绿衣就不停的用沾湿的冰丝帕子给九郎敷眼睛,才让她红肿的眼睛好了不少。
现在九郎再听到绿衣说这话的时候, 好似已经免疫了, 眼泪掉不下来, 表情也没有多变一下。
可绿衣从小和她一块长大, 能不知道自己姑娘现在心里有多难受吗?
绿衣越想是越觉得后悔, 她在当初就应该劝自家姑娘不要和梁大郎这个家伙来往!
“九郎——”绿衣也顾不得谢仙仙在场, 就要开口说劝说的话了, 但是九郎见她张口就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话了。
“好了,别说了!”九郎打断了绿衣。
这几日绿衣也不是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可九郎每每听到心里也只有难受罢了。
这雅间里一共就几个座位, 九郎做的位置是距离仙仙最远的那个位置,仙仙给她倒的茶她也一口没有喝。
她花了几千两银子包下这个花娘的第八夜, 只不过是想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优点, 足够让梁聿……
九郎垂眸,握紧了手,用力到指甲都发了白。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把玉骨扇, 正是梁聿当初千里迢迢带给她的礼物。
“这位小爷……”仙仙不知道九郎和绿衣争执的内容,看到九郎和自己的随从吵起来还有点不知所措,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
因为梁聿没有及时赶来,而她被这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小郎君包下,所以她等到这位小郎君进入包厢之后,就告诉他自己心有所属。
和那日她在梁聿面前说的话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告诉九郎,和她两情相悦的那个人是谁。
梁聿之前如此高调,豪掷千金包了谢仙仙七日的时间,九郎自然误会了这个和谢仙仙两情相悦的人就是梁聿。
她当下脸颊就白了几分,还能稳稳坐着,都是从小受的教育,让她不想在外面失态丢脸。
仙仙告诉九郎包下她的银子会有人代她还给他。
九郎也误会是梁聿,特别是刚刚绿衣进来还把梁聿在下面和徐娘说要给谢仙仙赎身的事情告诉了她,九郎直接就认为谢仙仙说的还钱的那个人会是梁聿。
殊不知仙仙说的那个人,正是她的情郎。
她的情郎已经给她回信了,告诉她自己已经在来的路上,仙仙觉得这几日已经非常麻烦小先生了,到时候等她的情郎回来,不仅要把银钱加倍还给小先生,更是要谢谢小先生这几日的帮助。
仙仙的情郎也是个大富商之子,这次回乡就是为了继承家里的遗产,就梁聿这几天砸得这些银子,对于已经继承了遗产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事,而这事他也已经在信中全部告知仙仙了,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从老家赶回来了。
他已经继承了家中家主的位置,已经没有障碍再可以阻碍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九郎阻止绿衣说话之时,就算表面再冷静,心中却还是起了波澜,因此音量也控制不住得提高,倒叫仙仙误会他二人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话而争吵,她张口说话,原本是想要再和九郎道歉,却没想着一声换来了九郎一个冰冷的眼神。
九郎如何能不讨厌眼前人?
她看不出眼前这个花娘有哪一点好的,可她记得梁聿曾今和她说过的一句话:“感情就是没由来的。”
她当初笑着回梁聿:“就像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一样吗?”
九郎当初说的喜欢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可她却在几年后的今天,在别人的话里,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没由来的……”
九郎觉得自己就算在这个花娘跟前看她一辈子,恐怕也看不出梁聿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她握紧了手里的玉骨扇,起身就要离开,她不想和梁聿狼狈地撞上。
可梁聿的腿太长,脚程太快。
还不等九郎出去,他那边已经踹门进来了。
“仙仙!”他进来什么话都不说,先喊仙仙,可对上的确是九郎一双微红的眼睛。
九郎可以在外人面前装,在谢仙仙面前装,可碰到梁聿时,她的眼泪是装不住的。
几乎是对视的一瞬间,眼泪就从她眼角滑落。
“九郎,你来什么!”梁聿这句惊恐的话是和九郎滑落的眼泪一起脱口而出的。
他这句惊恐的话语却被九郎误会是质问,特别是梁聿这话听着还特别生硬。
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掉落。
九郎抬手,把手里的玉骨扇砸向梁聿。
“放心吧,什么都没有做,这就走了。”
梁聿没有看清楚九郎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等到那把玉骨扇从他身上滑落,摔倒地上碎成数瓣,他才认出来是自己当初在台州的时候送给九郎的玉骨扇。
“九郎!”
九郎带着眼泪夺门而出,梁聿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仙仙,捡了地上摔碎的玉骨扇,长腿一迈就追了上去。
九郎也听到了梁聿的声音,平时她其实是跑不过梁聿这双大长腿的,但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潜力爆发了,或者是梁聿捡扇子的时候耽搁了一点时间,竟然没让梁聿第一时间就追上她。
两个人从雅间跑出去,一直到宜春楼的四季花园,九郎迷失了方向,在里头团团转,才叫梁聿一把抓住了九郎的手腕。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梁聿听到九郎回答的这三个字他就头大了,难道只要是恋爱对象,就算不是女孩子,也会那么难搞吗?
梁聿也是欠,都到这个时候了,脑海里竟然想的还是琼瑶和武林外传情侣吵架的那一套。
九郎不顾自己手腕疼,也要从梁聿的大掌中挣脱。
梁聿哪能就这么放跑她,手上更加用力,甚至另一只手也用上了。
他另外一只手上拿着被九郎摔碎的玉骨扇,又不能松手,也不想捏着玉骨扇的碎片,叫那些锋利的边缘割伤九郎。
抓着九郎的那只手一扯,另一只手干脆就握成拳头,以对九郎最安全的手势抵在九郎后背,把她往自己怀里按。
“你给我个机会,听我好好解释!”梁聿也是着急,见到九郎挣扎,他抱紧她之后,几乎是在她耳朵旁边把这句话低吼出来的。
九郎被他这声音震得耳朵生疼,热气吹过她的耳垂,而她自己被梁聿的力量裹挟着,另一边脸被紧紧压在梁聿的胸膛,似乎都要嵌进这个覆着薄薄肌肉的身体里了。
她能听到他心脏的狂跳,不知道是因为之前那一通你追我赶的追逐奔跑,还是因为怀抱着一个她。
九郎不懂,但是她挣扎不起来了。
可能是因为她细胳膊拧不过梁聿这粗大腿,也可能是她想要最后眷恋眼前这个环抱她的人。
梁聿也感觉到九郎安静了下来,他握着玉骨扇碎片的手有点疼,可能是锋利的边缘割伤了他的手掌,但是这一刻他已经管不了这点小小的疼痛了。
他低头把脑袋垂落在九郎的耳侧,悄悄喘气——九郎这小子今天和吃了飞毛腿一样,跑得比风还快,他追在后面一边追,一边还要叫他停下,吃了一路的风,现在勒下两侧还在隐隐作痛。
这小没良心的倒是没事人一样,还听都不听他解释,就把他送的玉骨扇都砸了。
梁聿才休息片刻,脑子里迅速组织着话语,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和九郎解释,又怎么开口和他告白……
是的,梁聿已经发现自己喜欢的是九郎了。
就算他自认为自己是个非常非常直的直男,但是谁让他就这么喜欢上了九郎呢!
因为喜欢他,所以就算自己是直男,就算九郎和他性别相同,梁聿也愿意为他克服天生的性向。
在那一日自己无意识脱口而出“心上人”的时候,梁聿就万分确定自己这个直男“弯了”。
但是梁聿不想在那么仓促的情况下和九郎告白。
而九郎被梁聿按在怀里,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她心中隐秘期待的“解释”,眼泪又开始从泪腺分泌,她挣扎起来,她不能沉溺在这个怀抱。
梁聿在感觉到九郎挣扎的第一刻,立马张口,在她耳边低低哀求。
“九郎,你听我解释,求你了……”
一句声音软软的“求你了”,死死踩中九郎心里最软的地方。
梁聿一和她示弱,她就想到当初梁聿为她在台州受过的苦。
梁聿这才慢慢把自己受仙仙所托的事情一点一点慢慢和九郎和盘托出。
九郎在梁聿怀中抬头,迷蒙的眼和梁聿眼神对上,粉腮带泪。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付出信任去相信梁聿。
而梁聿看着九郎这惹人怜爱的模样,却是有点忍不了了。
他小心放松对九郎的钳制,先是虚虚环着她,确认她不会跑掉之后,这才抬手,用带着疤痕的粗糙右手擦掉九郎脸颊上的眼泪。
另一边不方便擦,另一只手手里还握着碎掉的玉骨扇,那他就背过手,用手背去擦九郎的眼泪。
第215章 口是心非
九郎就这么看着他, 明明已经听了他的解释,但这些解释停在九郎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空洞。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的面庞,审视着他。
泪眼迷蒙之中, 觉得这个人的脸庞都和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叠不上了。
可还是让她那么那么喜欢, 那么那么心痛。
眼泪簌簌地流, 梁聿明明已经伸手在擦了, 可却不及九郎掉眼泪的速度。
他都有点着急了:“你别哭,我都解释了,你怎么还哭?是哪里难受吗?还是你觉得我解释的不好?我可以再解释的!”
九郎不说话,却在心里回答了梁聿的话。
——你解释的很好, 作为朋友, 她应该相信的, 可是你能和她解释一遍, 又能解释多少遍, 就算谢仙仙不是你现在喜欢的人, 将来还会出现无数个谢仙仙。
等到真正遇到一个你喜欢的“谢仙仙”的时候, 她这个朋友,就会连听解释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为她……
只是朋友。
这是九郎心里对自己和梁聿关系的定位, 她一点一点把自己对梁聿的感情理清楚, 也一点一点地清晰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越是清醒,越是痛苦。
梁聿后来回她的信, 虽然是解释的话, 但字字疏离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了。
她看着眼前梁聿焦急想要在解释的脸庞,那只右手擦在她的脸上, 微微刺痛却比不上她心里的痛。
她缓缓抬手,单手覆上梁聿那张焦急的脸。
“你能不能……”她声音嘶哑。
“什么?”梁聿一时没有听清楚九郎的话。
“不要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着我……”
她会误会。
她会误会自己在他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温柔?”梁聿不能明白, 看着九郎簌簌掉的眼泪,和几乎破碎的表情却是着急地不得了。
“九郎,求求你,别哭了,你要是觉得我解释得不好,我能再给你解释,解释到你满意为止,你才是,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看着真的很心疼。
不过最后一句话,梁聿说不出口,他觉得两个大男人之间黏黏糊糊说“心疼不心疼”的话语,实在是太肉麻了,他说不出口。
她什么表情?
九郎听到梁聿的话,从梁聿的瞳孔里看到倒映的自己。
真是丢脸。
九郎瞬间别过脸去,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的表情再出现在梁聿的视线中。
趁着梁聿已经没有抓着她了,她想推开梁聿,逃跑。
但是梁聿就防着她这招呢,九郎还没用动作,他就把人抓了回去。
“你别想走!我这事还没完,我今天绝对不能让你带着对我的误会走!”梁聿着急把九郎拽回来,他不能理解自己到底是那句话没有说对,九郎就一直掉眼泪,是不肯相信他还是为什么?
梁聿心想着等自己和九郎确定关系了,一定要带着他把“硬汉计划”提上日程。
虽然有时候看九郎掉几滴眼泪也挺可爱,不……是十分让他心动,刚才他就差点没把持住亲下去了。
但是九郎老是哭,他也会心疼的。
而且哭多了对眼睛也不好。
梁聿一边心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不靠谱东西,一边把九郎拽回来。
这回九郎不愿意正脸看梁聿了,别过头,也顾不上其他,用袖子狠狠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水。
衣衫狼狈总比她脸上狼狈要来的好。
“我相信你,我没有不相信你。”九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后鼻音。
梁聿听的心痒痒,他低头去找九郎的眼睛,想要和她对视。
“你抬头,你看着我,你相信我怎么不看我?”梁聿声音里也带着委屈,他听九郎的声音,就觉得九郎心里其实还是不肯相信他。
还有之前的事情——
“那天你都来宜春楼了,为什么不见我就走了,你不想我吗?我们好久好久没有见面了。”梁聿说的那天,当然是九郎第一次误会他和仙仙的时候。
九郎不说话。
梁聿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把她再次往自己怀里拖。
明白自己对九郎的心意之后,这次再见面,梁聿就开始克制不了自己内心蠢蠢欲动想要亲密的心。
虽然他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对着九郎动手动脚,可明白自己的心意和下意识之举还是十分不一样的。
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梁聿就明白自己对九郎那没由来的“手痒”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在梁聿心中,九郎和他是同性,他就更放飞自我,不用担心在这个时代存在的男女大防。
他亲一个未婚女子,那是轻薄,那是登徒子,但他亲一下九郎,抱一下九郎,九郎总不能红着脸说自己轻薄他吧!
虽然梁聿心里也挺想看这个画面的。
克制着一把把九郎搂进怀里,嵌进胸膛之中的口望,梁聿观察着九郎的态度,一点一点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刚刚他抱九郎是情势所逼,现在九郎情绪稳定多了,梁聿又不敢这么孟浪了。
所以他刚刚心里想的那些,也不过是口花花而已,真正对上九郎这个他喜欢的人的时候,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唯恐哪里做错,说错,就会彻底把人推离自己。
虽然梁聿确定九郎是喜欢自己的。
可在没有真正确定下关系之前,在没有彻底确定这个人属于自己之前,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我知道你误会我和仙仙姐的关系,都不知道多着急,好几天都没有睡个整觉……”梁聿弯腰侧头,把自己的脸凑到九郎的眼跟前,势必要让她低着头都能看到自己脸上的黑眼圈到底有多重。
九郎别过头,不看他,绷着表情不说话,但是心里却在回答梁聿的话。
——也没有多着急,还能让整个扬州城都是你梁九思豪掷千金包了谢仙仙七天的桃色逸闻。
梁聿小心翼翼把下巴抵在九郎消瘦的肩膀上。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都看了吗?”
九郎感受到肩膀上梁聿脑袋的重量,那一点的发烫扩散到全身,她忍住别扭,才没有立刻甩开梁聿的脑袋。
她看了信又如何,没有看信又如何。
梁聿继续道:“你肯定没有看,你要是看了,肯定就给我回信,不会晾我这么久了,那天也是,你要是愿意留下来指责我为什么和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么亲密,那我就可以当场和你解释了,你也不会平白掉那么多眼泪。”
梁聿在心里偷偷想想九郎藏在屋子里,因为误会他和仙仙,偷偷掉小珍珠的场景。
捏着九郎手腕的右手,一点点的从她的手腕顺从而下,粗粝的皮肤滑过九郎手腕娇嫩的皮肤,一点一点挤进她纤薄的掌心,钻入她的指缝,慢慢……慢慢……与她十指相扣。
九郎因为梁聿的话,涨红了一张脸,都没有发现梁聿的这点小动作,红着脸猛然回头:“谁哭了!谁掉眼泪了!”她当然看了信,也正是因为梁聿信里疏离的语气,不知道难受了多少天。
她现在心里都还有一股不平之气,她搞不懂梁聿,搞不懂他为什么信里一副面貌,等到见着她之后,又是另一副面貌。
九郎当然搞不懂了,因为梁聿再给她写哪几封信的时候,心里还没有明白自己是喜欢她的,想的都是怎么掰正九郎对他的“畸形之恋”,因为他感觉自己给不了九郎想要的,他是一个直男,九郎喜欢他,只会伤心。
而他最不想要看到的就是九郎伤心,他们两个是“好朋友”。
等到后来他经过仙仙那机缘巧合的点拨之后,发现自己也喜欢九郎之后,明白自己和九郎其实是两情相悦之后,那所有阻碍都没有了。
他强行忍着不让自己靠近九郎这个“好朋友”的原因也没有了,他还要忍耐什么?
要忍耐的也只有怕自己太过于孟浪,吓到九郎这个“古代人”。
“我没有哭!没有掉眼泪!”九郎瞪着梁聿。
而梁聿看着九郎的小表情,却越发觉得她可爱。
“好好好,你没有哭,刚才也没有哭。”他都要忍不住自己抓着九郎的脸蛋亲一口的心思了。
而他也确实也没有忍住,低头亲到九郎脸颊上,还吸走了她脸蛋上刮着的那颗眼泪的时候,不仅九郎呆住,梁聿自己都呆了——他这个行为好像有点痴汉。
但是亲都亲了……
梁聿觉得有些东西过界之后,就像出闸的猛兽彻底关不住了。
特别是九郎一动不动,在梁聿眼里不亚于一种默许。
他微微侧脸,唇瓣就贴上了九郎柔软的樱色唇瓣。
“你!”九郎终于反应过来了,下意识推开梁聿,抬手就给了梁聿一巴掌,她想转身跑的,但是没有料到梁聿什么时候和她十指相扣了。
没跑掉,还差点踉跄摔倒地上。
梁聿也被这一巴掌甩懵了,他下意识先道歉。
“对不起。”他觉得是九郎没有准备好,自己不应该这么孟浪,不问一下他就亲了,还亲两下。
恋爱关系中,梁聿觉得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应该尊重对方的意愿。
但是亲亲这种事情,要是他提前问:“九郎,我现在特别特别想亲你,所以我能不能亲你,好像也特别奇怪。”
为了确认,梁聿还是张口确认了一下:“你是喜欢我的吧!”
九郎眼泪才干没多少时间,这会儿又要被梁聿话语羞出眼泪来了,这个人,这个人怎么总是能做出这些不害臊的事情,说出这些不害臊的话来!
“谁喜欢你!”九郎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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