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因为要陪程氏去烧香祈福,江莳年没能睡成懒觉,才刚过卯时不久,沛雯就开始催她了。


    “王妃别赖床了,快起来吧,老夫人大概辰时便要出发,今日出城的人多,可别耽误了时间。”


    沛雯跟哄孩子一样,哄了好半天才把江莳年哄得睁了眼睛。


    其实最初,沛雯并不看好江莳年这个王妃,觉得她整个散发着一股子“头脑简单”的气息,说话做事也丝毫没有王妃该有的仪态和风范。


    可她如今能顺利入到王爷的寝殿伺候,沛雯又觉她不简单。


    再有江莳年这人平日大大咧咧,待下人没有距离感,非但不拿捏架子,甚至每次做了什么好吃的,还会跟院中丫鬟们一起分享……沛雯就觉得她怪怪的,怪讨人喜欢的。


    把人哄醒之后,沛雯亲自上手给人梳妆打扮。


    江莳年心里苦,这么热的天,居然要穿好几层。


    在府上她尚且能靠冰鉴过活,或是偷偷把里层衣物褪得越少越好,但今日要出府,还是去庙宇那种地方,沛雯说要穿得庄重一些。


    于是华服首饰,满头珠翠一样不少,给江莳年折腾得还没出门就开始流汗了。


    且出门之后,江莳年也总算明白沛雯为何要那么早催她。


    这一天的京都,颇有“举国同庆”的架势。


    游行的花车,四下飞扬的猎猎旌旗,赶着出城烧香的百姓,无数乘坐华盖香车的世家贵胄们,将城中原本开阔的八街九陌拥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最惹人瞩目的当然要数皇家仪仗队,听得有锣声长鸣时,所有车马纷纷驶向大街两侧的辅道,自觉为天家让路。


    定王府的车架也在辅道避让。


    江莳年撩开车帘,只见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金车銮驾,威仪甚盛。天家禁卫军全副执事,行于队伍两侧,远远的只能见着幡旗飞舞,浩浩荡荡的绵延数里。


    在明黄幡幕的遮挡之下,无人能真正窥到天家圣颜,却并不影响百姓们远远朝着仪仗队高呼“皇上万岁”。


    这般阵仗,给江莳年这个穿书女看得心潮澎湃,毕竟以往这种景象只能在电视剧中见到,眼下却是实打实的。


    而且她知道,晏希驰也在这只队伍当中。


    “祖母,待会儿我们也是去皇家寺院吗?”


    原身从小长在晋州,被接到京都之后未曾与皇室成员打过交道,所以问出这种话不算奇怪。


    程氏正望着仪仗队出神,被岁月风干的双眼有些恍惚,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以先帝皇妃的身份参加过一次天沐祭典,不过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老人家回神之后笑笑道:“傻孩子,天家祭典哪是能随随便便就去打挤的,咱们要去的是南山华恩寺。”


    “不过华恩寺离皇家寺院也不远,到时候祈福结束了,你若想去找子琛,倒也近。”


    江莳年“哦”了一声,目光远远追随着仪仗队,随口道:“怎么还不见王爷呀!”


    顾之媛在给老太妃打扇,闻言慢悠悠道:“表哥应在队伍后头些,前面坐着的都是宫里的贵人,譬如皇子公主,妃嫔等人。”


    “原来如此,多谢表妹解惑。”


    江莳年笑眯眯趴在窗沿上,还挺想看看今日的晏希驰会是什么样子。


    “表嫂客气了。”顾之媛莞尔。


    心下却觉江莳年连这点最基本的见识和常识都没有,实在配不上她的表哥,也就刚好沾了生辰八字的福气。


    终于,在打头的队伍穿过朱雀大门约一刻钟,江莳年总算在队伍后半截望见了晏希驰。


    金銮车架四周有明纱作为遮挡,还有禁军护卫两侧,且由于距离较远,其实看不太清什么。


    但江莳年一眼望见了随行的阿凛,便知里面坐着的定是晏希驰。


    此时此刻,朝阳自东方倾泻一地碎金。


    风过时,薄幕明纱被掀起一角,隐隐可见里面坐着的人华袍玉冠,墨发漆瞳,龙章凤姿。


    明明灭灭的晨光之下,晏希驰的侧脸线条苍白冷硬,时隐时现。


    有那么一瞬间,江莳年这个颜狗承认自己有被帅到。


    她几乎条件反派喊了一嘴:“王爷!”


    隔得太远,知道人听不见,她下意识挥动手中的梅花团扇。


    也刚好就在这一刻,仿佛“心有灵犀”,晏希驰忽而手腕一抬,轻轻撩开了明纱一角。


    远远的,隔着攒动的人头和街影,江莳年有种一瞬和他对上视线的错觉。


    于是她手中团扇挥舞的弧度更大了,活像个因为激动而忍不住朝爱豆招手的小粉丝。


    与此同时,四下忽然喧嚣起来。


    许是晏希驰突然撩开纱幕,被辅道两侧不少人晃眼间看到了真容,竟惹来阵阵骚动。


    江莳年隐隐听到了类似于:“夭寿!好俊俏的儿郎啊!”


    “他可是在看向我们这边?”


    “是的是的!九天神祇也不过如此吧!”


    “果真是天家圣颜……”


    江莳年:!!!


    虽然但是……


    老实说,现实世界如果有个这么帅的老公,真的太有面子了好吗!


    无数少女望向晏希驰时嘴里发出的惊叹,成功把江莳年那点小小的虚荣心都给勾起来了。


    要不是顾及着这是古代,又或她与晏希驰当真是对恩爱夫妻,江莳年绝对是那种立马就要翘着小尾巴来一句“帅吧,我老公”的那种人。


    然而很快,这些惊叹声中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喊王爷?”


    顿了顿:“模样这般年轻的王爷……该不是城东荣王府的那位晏世子吧?他不是双腿残废瘫痪在床?怎会出现在仪仗队中!”


    说话的是位女郎,声音一听就是性子张扬的那一类。由于给天家让路,辅道上滞留的宝马香车挨挨挤挤,江莳年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声音刚好是从隔壁马车里传来的。


    她下意识看了程氏一眼。


    程氏面上没什么异样,倒是顾之媛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


    这时一道略显温和的女声接话道:“现在已经没有荣王府和晏世子了,咱们该唤定王殿下才是,他能出现在仪仗队中,许是身子已经有所好转。”


    “能好到哪里去?要真好了还找什么新娘冲喜啊。”


    说话的女郎啧了一声:“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是残了,怪可惜的,不过一朝从世子袭为藩王,也算因祸得福吧?”


    “好了阿羽,别这样说,这话要不小心传到那位殿下耳中,得多伤人心啊。”


    被唤作阿羽的女郎唉了两声:“嗐哟芸姐姐,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前不久城东不是才刚办了喜事,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你说这一个残废突然就好起来了,会不会真是给冲喜冲好的?听说那位新娘是城南江家的庶女,身份属实高攀了,不过——”


    话到这里,声音突然断了。


    仿佛说话之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又或换成了“悄悄话”。


    …


    顾之媛觉着,若非江莳年刚刚喊那一嘴“王爷”,隔得这么远,别人断断不会猜到銮驾中坐着晏希驰。


    一口一个残废,给顾之媛听得心里堵。


    她双手不自觉拽紧了衣襟,意有所指地道:“表嫂以后出门在外,多少还是顾及一下表哥的颜面吧,一些不妥的言行举动,以后最好不要再有了。”


    江莳年:?


    旁边的程氏觉出了顾之媛情绪不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唤作“阿羽”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还隐隐带了调笑。


    “所以啊,那位新娘估计……啧,那人本身就是个怪物,这下还成了残废,想也知道——”


    话未说完,隔壁马车忽然“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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