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提着一盒新鲜的栗子糕出现在大房的大门外,大房夫人兰氏颇有些惊讶。
她把叶霜迎进了门,问她是不是受三姑爷的托过来找大老爷徐之桥的?
叶霜摇摇头,把手中食盒放下,她告诉兰氏,说父亲不打算找大舅,自己来是给大舅母和大舅送栗子糕的。因为前阵子栗子上市,府里供应的栗子有点多,叶霜便囤了一些起来,留到现在栗子过季了,就把屯的那些栗子做成栗子糕,送给各房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们都尝尝。
说完叶霜还专门指着当中一只小盒子对兰氏说:这一盒是给齐表哥的,还请大舅母帮忙转送。
自打叶霜进门,兰氏脸上的震惊都一直没有收起来过,就连与叶霜说话,也一直颇有些不自然。
兰氏震惊,其实也算情有可原。
因为种种缘故,大房的与三房的关系一直都有点紧张。首先徐三娘自己就有点任性,仗着是家中老幺,受老祖宗宠爱,一直都不把两个哥哥放在眼里。其次再加上叶霜,一个比一个跋扈,除了给兰氏添堵,还带动大房的徐修齐更加顽劣,不好管教。
所以除了一些必不可少的交际,平日里兰氏与徐三娘和叶霜的交流,算得上是这府里最少的,两家人也甚少来往。
可就在今天,叶霜却突然向大房示好,打得兰氏一个措手不及。
突然遇到此事的兰氏首先想到的是叶霜是不是又在设计坑人了,冷眼旁观了一会,发现似乎并没有坑的动向,这才放心了一点。可兰氏很快就又泛嘀咕了,叶霜为什么要送栗子糕来啊?老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无功不受禄”,“黄鼠狼给鸡拜年”……
不等兰氏想出个所以然,叶霜起身了,她拂拂衣袖给兰氏行了个礼就要告辞,说自己还给祖母和二舅都准备了栗子糕,因着路近,先来了大舅家,接下来还有两处要送,得赶紧些了。
兰氏扬起嘴角把叶霜送到了门外,大声招呼提食盒的婢女们都跟上,霜姑娘有孝心,下人们也赶快都行动起来。
目送叶霜离开,兰氏回到房里坐下,招手唤来自己的奶娘,问奶娘最近三房发生了什么事,激得叶霜都变成她不认识的样子了。
奶娘撇撇嘴,说还能有啥事,左不过就是回来了一个姓叶的长子,叶霜的地位受到威胁,所以四处讨好想稳固自己的地位罢了。
兰氏听了没有说话。
奶娘出身乡间,不懂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那叶惟昭再是儿子,可这里是徐府不是叶府,怎么说都不可能影响到叶霜的地位。
但叶霜的改变却实实实在在的,众人都看在眼里。
兰氏招呼奶娘把叶霜送的食盒提过来,打开来果然看见一只只晶莹剔透的栗子糕码放得整齐。
兰氏拿起一粒栗子糕放入口中。
栗子糕入口即化,松软细腻不粘牙,余留浓郁栗香味萦绕唇齿。
兰氏想起叶霜说这些栗子糕都是今天早上刚出笼的糕点,看来新鲜的东西的确好吃很多。
“唔——!”兰氏忍不住频频点头,随手递一只给身边的奶娘,“好像还不错……”
……
叶霜去前院给叶济康送栗子糕的时候,正好遇到叶惟昭也在。
叶济康跟叶惟昭讲他在江宁城的人脉和交际,极力劝说叶惟昭也留在州衙,留在他叶济康的身边做事。
“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为父正好在州衙门里头吃得开,昭儿留在为父身边,除了可以帮爹分担差使,还能给你自己更好的发展空间,好过在兵营里头孤身打拼,天天水里爬泥里滚的。”叶济康这样劝说叶惟昭。
叶霜进门,叶济康便停了与叶惟昭说话,转头招呼叶霜坐下。
见叶惟昭坐在一旁,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叶霜有点不得劲。但是没办法,没想到今天他会在,现在人都来了,也不可能又重新走出去。
叶霜象征性地对叶惟昭鞠了一躬,便给叶济康送上她亲手做的栗子糕,叶济康笑了,直夸叶霜懂事,还问叶霜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因为这段时间公事繁忙,大公子又刚刚回家,各种琐事处理不完,冷落了叶霜,心里正愧疚呢。
叶霜摇摇头,安慰叶济康不用愧疚,她好得很,父亲忙,就少挂记家里,如果家里有什么新情况,叶霜也会主动来找爹爹谈的。
叶霜与叶济康说话的时候,叶惟昭不发一言一直坐在旁边听。
叶济康对今天叶霜能这般懂事感到高兴,便转头提点叶惟昭,你看霜儿都能体恤他这个做父亲的,反倒是你这个长子,却万事都在让他担心。
叶济康说这句话的意思原本是想督促叶惟昭也向叶霜学习,主动跟自己服软,听从他的安排。
可叶惟昭却丝毫不买账,只一脸淡然地回答叶济康:“人各有志,儿子就喜欢军营,父亲您就别再强求了吧!”
听见这样的回答,叶济康的脸沉了下来。他不能理解叶惟昭为什么就非要跟自己拧着干,明明有便宜的捷径不走,偏要流血流汗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
叶霜从旁看着,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上一世的叶惟昭也这样,绝不从文,最后一意孤行进了军营。
叶霜理解叶济康的心思,因为叶济康在江宁已经做到了通判,要是叶惟昭跟着叶济康干,考得上功名当然更好,就算最终考不起功名,进不了京做不了大官,也不至于混太差。
但是进行伍就不敢这样保证了,叶济康不在军营,他不能保证叶惟昭走这条路肯定可以成功。
当然叶霜现在知道叶惟昭进行伍的后果,他是肯定走得通的,不仅走得通,还有了大成就。但叶济康不清楚这些,当爹的自然希望儿子稳扎稳打的行事。
因为叶霜知道叶惟昭的成就,所以为保险起见,今生的她肯定不想再让叶惟昭进行伍。对叶霜来说,叶惟昭算是一个“危险分子”,“危险分子”还是困守笼子里比较好。
于是叶霜想了想,选择跟叶济康站在同一战线,对叶惟昭展开游说。
“哥哥,爹是为了你好,你留在州衙,不光是你帮衬爹爹,爹爹也能帮助你,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何乐而不为?”叶霜这样对叶惟昭说。
叶霜这话说得挺好,任谁听了都挑不出毛病。谁知道叶霜不开口还好,听得她这样说,叶惟昭竟不耐烦地一挥手,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
“你多虑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深闺女子应该少说话,也少做事,就对了。”
“……”叶霜无语,她清楚叶惟昭的脾气,但今生再见他,却也没想到能坏到这个程度。
叶霜无奈苦笑,正想找话缓和一下气氛,叶济康却怒了,他早就因为叶惟昭的油盐不进生气了,却碍于脸面不好骂人,正好叶霜出声劝说叶惟昭被拒,叶济康便揪住叶惟昭态度恶劣这一点来狠批。
“你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叶济康横眉看着叶惟昭,“有你这么对妹妹的吗?霜儿好意劝你,你不听便罢了,却这样对她,霜儿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
叶济康发怒,叶惟昭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辩解什么,就站直起身,朝叶霜深深一揖,跟她道歉:
“二姑娘别往心里去,因为今天这个事,我与父亲已经商议过太多次,也太久了,忍不住有些脾气。刚才是我心急了,惟昭绝不敢对二姑娘有半分冒犯。”
和叶霜记忆里一样,叶惟昭一直都没有称呼叶霜为妹妹过。就像他从来都只叫徐三娘为姨一样,叶惟昭或许从来都没有把叶霜当作过他的家人,才会导致后来那个难以收拾的局面。
其实到现在,叶霜也不会刻意去纠正他这一点,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交给时间去解决,一意孤行要别人认同某些东西,也的确强人所难了一点。
见叶惟昭对自己道歉,叶霜急忙起身,告诉他自己没关系的,但见叶惟昭又转向叶济康再深深一揖:
“其实昭儿有句话一直想对父亲讲,又怕您生气。”
叶济康与叶惟昭团聚的时间也不长,至多也不过两三个月。跟叶惟昭不愿意姓叶一样,叶济康也还不大适应自己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这也是为什么父子俩因为叶惟昭发展路子的选择问题出现争执,而叶济康也不敢怎么强迫叶惟昭的原因。
听见叶惟昭有话要说,叶济康板着脸,没好气的丢过去一句:“你说。”
叶惟昭颔首,直起身来,拱手朝天虚虚一拜:“先人有云:侍人不如自侍,人之为己者不如之为人者也。父亲您已经亲自为我演示过什么叫恃人者不久,就不要再让儿子重蹈您的覆辙了吧……”
叶霜惊呆了,她为叶惟昭的话所震撼,如此赤(裸)裸地嘲笑自己的父亲吃人软饭没有前途的儿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叶霜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叶济康,只见叶济康听完这番话后脸唰一声就全白了,站起身来想斥责叶惟昭,拿手指着他,嘴唇又只顾着颤抖,想说什么,却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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