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IP] 第 21 章
论什么地方的人最悲惨, 胡岩觉得,莫过于皇室出身。
瞧着光鲜亮丽, 殊不知内里早已腐烂的透彻。高墙之下不知埋了多少尸骨, 断了多少生机。
胡岩是漠城人,他没去过京城自然不知齐誉的过去,可是看着齐誉长大的老管家醉酒后, 和他说了很多东西。
齐誉生母早死, 他小小年纪在宫廷斗争旋涡里沉浮,因天资聪颖遭来嫉妒, 被暗中下毒。
这是一种奇异无比的毒, 寻常太医根本把不出来,唯有毒发时,小齐誉满脸痛苦, 咬的嘴唇全是伤口,才能看出来他身上的不对劲。
但, 毒发那些日子, 从未有太医来过。
这种毒很可怕, 不会要一个人的性命,却每个月都要折磨一通, 失明便也罢了, 可全身的筋骨像是错位似的疼, 脏器也犹如被大手抓住, 狠狠的揉捏。
小孩子, 哪里经过这样的痛苦。
老管家于心不忍想要去找太医,可是他哪里能请来的。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月又一月的毒发, 看着他从痛苦的叫喊变成隐忍的压抑。
偌大的皇宫,连一个小孩子都无法容忍吗?老管家只能叹息。
事后胡岩回忆起, 终于明白老管家的意思了。
如果皇帝不默认,他们又怎么会请不来太医?这么多年,又怎么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皇室之人多薄情,胡岩算是见识到了。
当时胡岩听这段的时候,八尺男儿都忍不住抹了一把泪。
寻常人家的孩子起码爹疼娘爱,不一定幸福美满,但定然不用遭受这样的磨难。
齐誉到了漠城后每次毒发都会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生生的熬。等几日之后再出来,被汗打湿的衣裳,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齐誉性子冷淡,一丝不苟,瞧着面相冷峻不好相处,但对待他们这些忠贞不二的手下却是极好的。
甚至他打算独自进瘴林取药,就是不想枉费下属的性命。
胡岩知道齐誉早就已经看破生死,他在静静的等待死亡来临。
可是,现在龙晶草就在眼前!生机就在这!
“三哥,你去哪?!”
齐誉步伐坚定,胡岩不明白他为何要走。
可是片刻后,他也听见女子哭泣的声音,那分明就是等在林子外的阿烟姑娘。
咬咬牙,胡岩抬脚与齐誉背对而驰。
林子里薄雾弥散,只能隐隐看清附近的草木,仓皇逃跑的少女忍着脚踝剧痛,顾不上脚下的路,拼命的往林子深处去。
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阿烟频频回头,只能看清那人手里利刃泛起令人刺骨的冷光。
她就坐在树下等待齐誉和胡岩,可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两个人,有个人上下打量她,直接朝她洒了一把粉末,呛的阿烟咳嗽的掉眼泪。
可这还不够,就在她要和其理论的时候,另外一人探出大掌要抓她。
阿烟不从,那人就亮出兵器逼她。
活了十几年,这是她第三次被人用利剑逼迫,可还是会怕。
电光火石之间,有个人忽地大叫,小腿处赫然是一条碧绿小蛇。
“大将军,走!”
阿烟趁着另外一人愣神的功夫,猛的朝瘴林扎进来。
幸好一人查看中毒那人的伤势,这才没追上阿烟。但阿烟腿脚不便,被撵上是早晚的事。
为了活命,顾不上方才和齐誉的别扭,阿烟颤声大喊:“齐誉,救命!”
可是这里的雾让她看不清,她不知自己走到哪里,更不知齐誉在哪。好在她身形娇小,借着树木隐藏身形,暂时未被那人追上。
喊了几声她就不敢喊了,会暴露自己的位置。脚上草药包跑掉了,加之跑的过急,整个脚踝肿的如小腿粗。
疼痛感让阿烟啪嗒啪嗒掉眼泪,她只能捂唇无声哭泣。
她在想怎么自救,可是她发现自己毫无办法。没等她接触到对方下蛊,他的利刃已经将她抹了脖子。
将身体紧紧缩在一起,阿烟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
眼眸哭的红肿,还在掉眼泪,她甚至在想:祖父祖母死了,这世上便没有她牵挂之人了,更没有牵挂她的人。
可是,她还是怕呀,怕冷刃划破她的脖子,怕红色的鲜血流一地,怕倒在地上痛苦的死去。
泪眼模糊的小姑娘擦了一把脸,确保自己能看清近身的事物。
可是就在她放下手臂的功夫,前面突然出现一张脸!
阿烟长大嘴巴瞪大双眼,一时竟被吓的无法出声。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是叫不出来的。
过了几息之后,少女的喊叫声才响彻树林。
“小姑娘,你跑什么。”那人并没有直接将她杀了,反而像是要活捉。阿烟不停地后退,后背靠在树上。
“你要干什么?”
那人面色有点发灰,唇角慢慢渗出血迹,被他一把擦干净。
他不再啰嗦,忽地直接伸手来抓阿烟的肩膀。
“啊!”
只是还未等他碰到阿烟,便一声惨叫,再然后,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直到那人的温热液体喷在阿烟的脸上,直到那人砰的倒地,她才反应过来。
薄雾之中,缓缓现出一道颀长的人影。他穿着玄色劲装,朝着阿烟踏步而来。
认识这么久,即便只看背影阿烟都知道是他。果然,一张俊逸的脸浮现。
齐誉瞥了阿烟一眼,未有半分言语,蹲下翻看那人的身上,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靠在树旁的阿烟没有半分力气,根本无法站立起来。那人叫她害怕,可眼前的男人也让她生出恐惧之感。
一颗心怦怦跳的厉害,阿烟不敢叫他,她攥紧手下的草,想要借力,却直接将无辜的草儿薅了下来。
脚踝本就伤着,被惊吓的小姑娘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地上慢慢恢复。
可是……并未有人关心她。
阿烟将手心里的草捏紧,心想自己就如同这小草一般,无人在意。
这么一想,阿烟便将那一把草放进怀里。
既然同病相怜,那她就带回去种上好了。
小姑娘手其实都是颤的,紧咬的红唇泛白,垂眸的时候还落下两行清泪。
齐誉快速的扫过她,依旧无动于衷。
只不过他将死人翻了个身,恰好挡住一地的鲜血以及脖颈上的伤痕。
阿烟无声哭了会,总算觉得有点力气,她用手撑着树慢慢起身,却在看见地上的某物时又吓的跌坐回去。
脸色发白没有一点血色,杏眸瞪大,紧紧盯着那物——那是断手。
阿烟想起来,先是那人惊叫一声,她脸上就喷了血,再然后,那人脖子中刀。死人她见过,祖父祖母死时候她都在。
可是这样的情况,她从未经历过。
小姑娘脸上的血和泪混合在一起,胸膛剧烈起伏,眼看就在崩溃边缘。
就在这时,一只脚踢过,将那只断手踢入薄雾之中,再也看不见。
阿烟眼眶绯红,再也忍受不住,埋头痛哭起来。
这片瘴林没有动物生存,因此格外的寂静。她这么一哭,于雾气之中隐隐有些惊悚之意。
齐誉蹙眉看她的后脑勺,硬邦邦的说了一句:
“别哭了,我送你出去。”
不说还好,他一说话阿烟之前心里压下的委屈翻涌出来,加之恐惧感,让她哭的更厉害了。
齐誉觉得无奈。
他长她八岁,看她就像是看晚辈一般,于是齐誉只能耐下心来,蹲在她面前。
“别哭了,这里是瘴林,再哭小心中毒。”
阿烟哭声停了一瞬,肩膀哆嗦了一下。
齐誉在想事情,所以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方才那个人明显就中瘴气的毒,齐誉检查尸体时发现伤口处隐隐发黑,口鼻更是流出黑血。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二人却安然无恙。
齐誉隐隐觉得不对,不待他细想,便听见身后传来破风声!
他想都没想,直接抱住眼前的小姑娘,张开双臂将她护在怀里,就地滚了一圈。
而方才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支箭矢,深入土壤。
“他们是两个人,”怀里的小姑娘身子发颤,闭着眼睛道:“我、我忘了告诉你。”
阿烟脸埋在他怀里,害怕的结巴。可莫名的,竟然生出一股安心的感觉。
他大掌放在她后脑处护住她,即便滚了一圈她也没伤到哪里。
倒是齐誉,两只手被石子划破,已经开始渗血了。
他默不作声的起身,放开阿烟,修长的手指握住匕首,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如狩猎的野兽一般盯着不远处。
阿烟缩在他身旁,捂着唇怕自己出声,还不着痕迹的离的更远一些,直到不再贴着他的身体才停下。
齐誉侧目看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别动。”
阿烟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见齐誉已然跨步迈出,离她远去。
再然后,他一脚踹向大树,声音异常明显,吓的阿烟心怦怦跳。
这样会被发现的!
阿烟急了,不待她有所行动便听嗖两声,竟有两只箭矢朝齐誉去了!
阿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齐誉身形矫健躲了过去,可他竟然还站在原地不动,隐隐有脚步声出现,正是朝着齐誉的方向。
难道是他想吸引敌人注意?
可是,这样他很危险啊!
阿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现在只能做到不拉他的后腿。
于是乖巧的站在那,安静的像是一棵植物。
可意外还是来了。
——叮铃叮铃,清脆的银铃声陡然出现。
而本该朝着齐誉去的脚步声,忽然速度变快,朝着阿烟方向冲了过去。
阿烟也听见不对了,于是抓起地上的大将军就跑,可是她哪里跑的动?
刚迈出几步,脚踝便疼的难忍,更是被野草绊倒,又摔了一跤。
嗖嗖——阿烟听见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她不知该往哪里躲,只能将大将军护在身下,在死前交代遗言:
“大将军,如果有下辈子,你别来找我了。”
说完,阿烟闭上眼睛。
只是,预料当中的疼痛没来,耳边传来惨叫,再然后,便是熟悉的清冷声音。
“没事了。”
小姑娘趴在地上,背脊害怕的抖动,听见他说话后,她缓缓抬头,对上齐誉视线时,忽地哆嗦了一下。
她太不了解他了,他杀过人之后竟然还能面色如常。
“我、我……”
“嗯,”齐誉声音淡淡的,照例去搜尸体。
阿烟心里五味杂陈,抖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胡岩往回走的路上,便发现有两具尸体,瞧着伤痕利落,一看就是齐誉所为。
胡岩担忧,脚步更快,只是他越走,嘴边吐出来的血越多。
等出了瘴林,身前的衣裳已经被血濡湿,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三哥。”胡岩晃晃悠悠的叫人。
齐誉立刻过来扶住他,带到阿烟面前,问道:“阿烟姑娘,你那里可有解毒的药?”
村里人每次上山都会带一些普通的解药,阿烟自然也有。
“我这有的。”
阿烟腰带里另有玄机,她掏出两个小瓷瓶,将一个又放了回去。那装药丸的瓷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隐隐出现裂纹,但看起来材质莹润。
齐誉认出,那是块上好的白玉料子做的。
阿烟正在倒药,这个瓷瓶就普普通通了。药丸喂下去,胡岩果然转好,忙朝着阿烟道谢。
“没事的,”阿烟摇头。
三人打算往回走,胡岩弯腰作势要背阿烟。
“阿烟姑娘,你的脚伤着走不了,我背你吧。”
路途不近,起码要走一个多时辰。
胡岩心里是不满阿烟给他三哥下蛊,可是方才姑娘救了他,他总要报这份恩。
小姑娘脚踝越发的肿了,她也没推脱,慢慢起身想要靠在胡岩背上。
“谢谢你。”她轻声道。
胡岩觉得她情绪好像有点不对,不像来时那般活泼了。联想到尸体,胡岩觉得她大概是怕死人。
就在这时,齐誉忽地开口:“你有伤在身,我来。”
说完,他更靠近阿烟,屈膝转身。
俩人都背对着阿烟,没注意到阿烟看见齐誉过来时身子抖了抖。
知道他也是为了救她,阿烟都明白。
可她从未见过杀人的场景,这是第一次见。
男人杀人的时候,似乎半点不犹豫,动作精准宛若做了很多次。
阿烟只是个在村里长大的小姑娘,她怎么会不怕?
这两个人中,似乎总笑呵呵的胡岩更好一点,于是阿烟就要朝着胡岩那去。
只是还未等迈出步子,忽地腰间一紧,再然后就腾空而起。
“你干什么?!”
不知他何时转身,直接将她打横抱起,阿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衣襟。
手腕上缠绕的大将军探出脑袋,被齐誉扫过一眼,灰溜溜的缩了回去。
阿烟反应过来后挣扎:“我、我想让胡岩……”
男人下颌紧绷,一言不发往前走。
后头的胡岩已经跟上了,见状补充道:“阿烟姑娘,毕竟三哥是你名义上的丈夫,带你下山更合适。”
胡岩想,若是被村里人看见小叔子抱嫂子,怕是对她名声不好。
挣扎的力度小了下来,她咬唇不吭声了。
胡岩说的对,这样不好。
看来只能让齐誉带她了。
被他抱着,阿烟原以为会颠簸,却不想稳稳当当。结实有力的胳膊一手横在她背上,一手在她膝弯处,轻松的像是捧着一团云。
只是血腥气让阿烟紧绷身子。
那时候有敌人在,她会觉得他是靠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只是现在,她不太敢靠着他。
悄悄抬眼想看看他的表情,可从阿烟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脖颈,还有突起的喉结。
怕被人发现,她赶紧收回目光,假装在看别处。
男人的喉结微微滑动几下,很快恢复如常。
三人身上都有血迹,阿烟便提出直接绕过村里的路,从树林方向直接回家。正好那边有溪水,可以将身上清洗一番。
“这个时辰不会有人在,都回家做饭去了。”
齐誉没说话,照着她说的路线过去,果然无人。
三个人各自清理自己,阿烟洗了一把脸,身上的只有几滴血,等回去换衣裳再说。
她抬起头,恰好见齐誉正在净手,而手背上无数条擦痕,甚至左手的皮肉外翻,看起来可怖。
阿烟能想到他是怎么伤的,原本害怕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回到家之后,胡岩帮忙打水,阿烟在屋里将脚踝清洗好,敷好药,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今日发生太多事,她身心俱疲。
躺在床上,阿烟想那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抓她?
想了一会不得其索,阿烟的思绪渐渐偏离,最后想到了某个人。她也不知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更弄不懂他是如何想的。
同心蛊将俩人锁在一起,谁也挣脱不开。
林子里的时候她确实生气又委屈,后来他救了她,那俩人算是扯平了吧。
阿烟翻了个身,盯着窗台上种下的野草。
这样的草很好活,阿烟便将其暂时种在这,等它长的壮实后再移到外面。
草儿被微风吹的摇晃,在熟悉舒适的环境里阿烟很快就支撑不住,合上眼皮。
而她不知道的是,隔壁主仆正在讨论她。
胡岩压低了声音道:“三哥,我怎么感觉阿烟姑娘进了瘴林,出来后半点不适都没有?”
齐誉乃习武之人,且身体里有蛊毒,兴许抵抗能力更强,但他出来后也吞服了药。
可阿烟一个小姑娘,脚上还有伤,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呢?
“蛊童,百毒不侵……”胡岩忽地念叨这么一句,突发奇想道:“三哥,阿烟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蛊童?”
齐誉身上的毒跟随十几年,只能用蛊童的血肉来治。听大夫的意思,若是想治好,那个蛊童估计也活不成了。
以命换命。
想到这胡岩眼睛一亮:“得来全不费工夫!三哥,我这就去……”
嘘。
齐誉食指放在唇上,深邃的眉眼透过窗子看向外面。胡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被风吹动发出簌簌声音的茂密林子。
“三哥,”胡岩指了指旁边的龙晶草,低声道:“这只能维持住不让你那么痛苦,可是我们没剩多少时间了……”
大夫说,而立之年是他能估计的最大限度,大限很可能会提前。
谁也不敢预测会提前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你不去我去!”
胡岩确实也不忍,可他太想救齐誉了。
“站住,”身后声音有些发冷。
胡岩不可置信的回头:“三哥?”
小姑娘的种种异常在脑海里闪过,可齐誉薄唇轻启斩钉截铁的道:
“她不是。”
第22章 [VIP] 第 22 章
瘴林里的尸体根本不用管, 因为没人会往那里进。
齐誉淡声道:“这两个人不太对。”
因着不让胡岩去找阿烟,胡岩有些不高兴和不理解。
但胡岩没表现出来, 而是问道:“三哥, 是什么来头?”
“应该是世家大族培养的人,身手不错,不过身上除了武器和几包粉末外, 没有任何东西, 查不出具体出处。”
胡岩皱眉:“会是大历来的刺客吗?”
齐誉摇头:“我看不像,倒像是南疆人。”
桌子行放着三包粉末, 胡岩伸手想要打开, 被齐誉呵止:“有毒。”
胡岩的手指尖已经搭上了,闻言嗖的一声收回,还在裤子上抹了几下, 胆战心惊的道:“不愧是南疆,人人都用毒。”
齐誉手指敲着膝盖, 回想阿烟和他说那俩人朝着她脸洒粉末的事情。
半响后, 他抿着唇, 没将此事告诉胡岩。
胡岩还在那好奇的看着粉末,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南疆, 本来见阿烟和善可爱, 胡岩觉得大历传的都是假的, 哪有那般诡异吓人。
可现在, 他却不这么想了。
不过他琢磨了一会, 皱眉道:“可是三哥,我们只在这个小山村停留, 未到过别处,怎么会招来杀手?这个人难道是冲阿烟姑娘来的?”
为何要派两个人来杀一个小姑娘?
想来想去, 胡岩觉得只能是仇杀。他当时不在现场,自然不知,那个人并不是要杀阿烟,而是要捉她。
齐誉适时引导,提出那个瓷瓶的事情,这给了胡岩胡思乱想的助力,他当即脑补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而老爷子死了,这份怨就落在孙女身上。
“这么一想,阿烟姑娘其实挺可怜的,”胡岩叹了口气,方才冲动想要抓阿烟的心思也歇了,“小小年纪家人就都没了,自己守在这村子最偏僻的地方,而村里人看似和善,其实都是带着面具,背地里指不定琢磨怎么将她拆骨入腹。”
“不过,她还挺坚强乐观的,”胡岩点头评价道:“虽然太爱哭,但还算不错,比漠城那些娇弱女子好多了,起码能养活自己。”
胡岩一通说,齐誉捏了捏额角,淡声道:“回去歇着吧。”
胡岩未说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临出门前齐誉提醒道:“这几天多注意,说不定还会有不速之客。”
胡岩不以为然:“人都死了,他们又不知道是谁杀的,不会找到我们头上的。”.
快天黑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了。
彩霞身后跟着大志,大志手上拎着一个篮子。
“阿烟,阿烟?”
彩霞叫人,正在昏睡的阿烟赶紧起来,简单整理一番出门迎接。
“给你送点鸡蛋,”等阿烟走近后,彩霞注意到小姑娘眼眸红肿,瞧着像是哭过一场似的,“怎么回事?小齐欺负你了?”
“没有,”阿烟否认,本来清脆的声音哑哑的,浓密的睫毛也垂下,看起来楚楚可怜。
彩霞不信,拉着她的手问:“你和姐说实话,是不是他……”
话语戛然而止。
阿烟抬头,就见彩霞正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痕看。那正是白日里齐誉攥过的痕迹,阿烟皮肤白嫩,到现在也没消退。
阿烟赶紧收回手,袖子垂下遮住痕迹。她轻声道:“彩霞姐,你身子重,我们进屋说吧。”
因着天色暗,所以方才并没有注意到,小姑娘走路也怪模怪样!
“怎么了这是?”彩霞顿住,惊疑不定的道:“他动手打你了?”
大志一听,立刻将篮子放下,等待彩霞的吩咐。
“没有,就是崴脚,不信进屋我让你看。”彩霞应声,然后回头给大志一个眼色,大志点头没跟着进去。
阿烟下意识的带彩霞去她的房间,等她反应过来后,彩霞正一脸愤怒的站在门口,视线一一扫过,只见这里全是阿烟生活的痕迹。
“这是杂物间!”彩霞气极了,“阿烟,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住在这?”
人生气的时候声音会变大,休憩的齐誉睁开眼睛。
阿烟不知该怎么说,彩霞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过的不好就告诉我啊,告诉你王婶子,大不了就分开!”
“凭借你的美貌和性子,再嫁个好人不难,总之,我们不能受委屈。”
越想越气,彩霞捧着大肚子,直接气冲冲的往主屋去。大志赶紧跟上,提醒道:
“别动了肝火,小心身子。”
成亲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生气。大志护着她,生怕她气极了。
刚抬脚走进堂屋,便见齐誉从房里走出来,不等他打招呼,彩霞上去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匆匆赶来的胡岩皱眉,而阿烟则是拖着腿,进屋后直接去拉彩霞。
“彩霞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动手打我,再说,我怎么可能任由旁人欺负呢。”
方才俩人的谈话其实齐誉就已经听见了,阿烟抬手拉彩霞的时候,他也看见皓腕上的伤痕了。
“我从不动手打女人,”齐誉声音依旧淡淡的,不过胡岩明白,他在解释。
可是,他堂堂王爷,需要和村妇解释吗?
“看,我都说了,我们俩挺好的,就是……”阿烟脑子转的快,立刻俯在彩霞耳边编了个理由。
彩霞听完后尴尬不已,小声的道:“真的?”
阿烟说那是齐誉太大力捏的。
阿烟说的是实话,可到彩霞这就变了意思,以为是晚上……
阿烟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快坐,我给你和姐夫倒杯水喝。”
坐下后,屋里杵着齐誉和胡岩两个男人,刚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彩霞感觉挺不自在的,于是放下杯子起身,不好意思的朝齐誉笑笑。
“见谅啊,我拿阿烟当亲妹子,所以气昏了头。不过,小齐啊,你作为男人合该多担待一些,多多呵护你的妻子。”
彩霞想说别太放纵,但一想俩人刚成亲,那就和饿狼见了肉一样。
“细水长流,日子也好过下去,是不是?”
胡岩面上带着不悦。
明明是他们给三哥下了同心蛊,三哥不生气已经不错了,怎么还得寸进尺?
胡岩觉得的齐誉肯定会冷冷的看他们,不吭一声。
“嗯,”然而齐誉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彩霞还不满意,又要再要求什么,被阿烟拉着手臂:“哎呀,彩霞姐,走,去我那说。”
彩霞笑了笑:“行啊,成亲了知道护着夫君了。”
说完哈哈笑,跟着阿烟走了。
姐妹俩不知道在房里偷偷聊什么,说了好一会,阿烟才出来送她。彩霞没让她走动,胡岩去关的院门。
回来时看见阿烟手里有个大纸包,他下意识的以为是毒药,立刻退避三分。
“怎么了?地上有虫子?”
阿烟往地上看,胡岩则是尴尬的笑了笑,假装不经意的问:“阿烟姑娘,你手里是什么啊?”
“这个啊,是彩霞姐给我的,说让我和齐誉补身体用。对了,给你也喝一点吧。”
胡岩连忙摆手:“不必了,我身体好的很,用不着补。”
就在这时,齐誉站在窗户旁,胡岩立刻改了口风,道:“我觉得我三哥也不用补,哈哈。”
笑声干巴巴的,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
临睡前,胡岩过来送银子。
“这个是我三哥让送来的,出来的急,身上只有这些,等过些日子我们的人回来还会给阿烟姑娘,这二十两你先收着。”
两个银锭子,看的阿烟直了眼。
她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啊!祖父留给她的都是碎银子和铜板,总计不过十多两,远远没有这两个银元宝具有冲击力。
齐誉提过要给她钱,算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他们的费用。
阿烟不好意思收,可胡岩铁了心要给。
“我放这了,阿烟姑娘早点歇息。”
“哦,对了,”走了一半胡岩又回来,道:“三哥说让你晚上回去住,他来这住。”
收了人家的钱,倒不好让齐誉来这了,再说他身量高,这个小床还真放不下他。胡岩没地方,只能夜里宿在堂屋的板凳上,她如果搬回去倒是和胡岩一个屋檐下了。
“不用,搬来搬去的还麻烦,我住这还挺好的。”
见她拒绝,胡岩便也没多说。他是齐誉的属下,自然希望齐誉过的舒服。
晚上阿烟睡不着,脑子里回想的都是白日里的事情。窗子被她关上了,因为她着实害怕会有人冒出来之用剑指着她脖子。
齐誉说,那些人可能是来找他麻烦的。
阿烟没多问,觉得这是他的秘密吧,自己不好过问。但是,如果齐誉一直住在这,那会不会麻烦更多?
想了想,阿烟去都城的心又活泛了.
翌日,阿烟顶着眼下的青黑起床,胡岩还被她吓了一跳。
“你昨晚没睡?”
阿烟笑了:“睡了,就是没睡好。”
胡岩明白了,估计是小姑娘胆子小,夜里做噩梦了。
“齐誉呢,起来了吗?”
胡岩道:“早起了,喏,正在屋里看书。”
齐誉住的是阿烟的房间,屋里的书籍自然也都是阿烟的。村里人识字的不多,阿烟算是其中佼佼者。
但看的书却都不复杂,全是简单的话本子,看开头就能想出结局的那种。
阿烟登时红了脸,赶紧走几步来到窗子前,果然,那人正坐在椅子上,翻开书籍的动作像是在看什么策籍。
“你别看啦,”羞涩感让阿烟忘了,昨天她还十分害怕这个男人,而今天她竟然敢趴在窗子前去抢他手里的书。
齐誉微微侧身,避开了她,阿烟趴在那前后失衡,头重脚轻直直的往屋里栽。
“哎哎!”
阿烟喊了两声,而后肩膀便被大掌扶住。
齐誉身子前倾,一只手轻松的撑住她,而阿烟脑袋朝下,血液倒流脸色涨红。
幸好,外面的胡岩拉了她一把,阿烟起身后红着脸,忍着疼迅速进房里,将那本书抢过来。
“这个是我自己的,别人不可以看。”
晨曦微亮,小山村鸟语花香,身穿草绿色裙装的少女面红耳赤,捧着破旧的话本子,脖颈甚至都红了一片。
如果问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在哪里,所有人都会回答:皇宫。
后宫佳丽三千,各个都是绝色女子,而齐誉的生母是其中最美的女人。小时候,齐誉看惯了母亲的长相,再看其他女人时都觉得丑陋。
只是,面前这个姑娘格外的不一样。
明明穿着最朴素的衣裳,头上也只簪银制的发簪,全身上下的行头怕是连那些贵女的皮毛都不及,但……
娇憨可爱,明艳动人。
齐誉微翘的唇角被他压了下去,很快移开视线不再看她,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
早起的男人声音略低沉悦耳,传到阿烟耳朵里,让她饱满圆润的耳垂也泛起一层红晕。
就在阿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外头有人叫她。
转身一看,竟然是春桃她们几个,最后头跟着平安。
“阿烟,”春桃没客气,直接推开木栅栏大门进来,见阿烟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她赶紧上前几步,“哎呀,听彩霞姐说你脚崴了,快别动。”
呼啦啦进来一群小姑娘,胡岩赶紧跨步进屋,将齐誉的房门关上,隔开那些小姑娘的视线。
方才几个少女偷觑齐誉,眼见那人英姿俊逸,端坐在椅子上气势非凡,一个个不由得红了脸。
村里哪出现过这样的人物哟!
“阿烟,你可真幸运,能找到这样的上门女婿。”有个姑娘笑着开口。
屋里,胡岩蹙了蹙眉,上门女婿?谁说他三哥是上门女婿?
家大业大,怎么可能要倒插门!
齐誉没他那么大的反应,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
外头的交谈还在继续。
“你脚怎么样了?”
“上药了,没那么疼。”
春桃道:“估计要修养一阵,你别乱走,多躺着才能好的快。”
几个小姑娘七嘴八舌的说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阿烟都笑盈盈的,气氛十分融洽。
过了会,一直站在那当木头的平安走过来,面皮黝黑的村里汉子,即便是脸红也不大能看出来。
他站在阿烟面前,她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东西。
“这是我家树上的果子,结的多,给各家都送了些,阿烟,这篮子给你。”
旁边有女子笑着起哄:“平安哥,我怎么没有啊?”
平安脸更红了:“有的有的,早上刚给你家送过去了。”
那姑娘故意说道:“啊,想起来了,可是平安哥,送我们家的果子可没这个大,也没这个红啊!”
其他人见状探头看了一眼:“是啊,平安哥,我家的还有青的呢,你偏心!”
平安老实,大家也爱逗他,弄的他脸色黑里透着红。
阿烟不想让他为难,于是双手接过,眉眼弯弯的道:“多谢了,肯定很甜很好吃。”
平安心里舒服不少。
又说了一会,大家各自回家,阿烟将果子洗了一盘子,让胡岩给齐誉送过去。
“这个好吃,阿烟姑娘说很甜的。”
齐誉视线扫过那果子,想起来平安走出院子后还频频回头看阿烟。
“这等东西,我从来都不吃。”
胡岩疑惑了一会,之前有次在林子里,他们还直接从树上摘过果子吃。
怎么这会就不吃了?
胡岩将盘子放下,自己拿起一个咔嚓啃了一口。
“哎哟,酸!”
第23章 [VIP] 第 23 章
“阿烟说她这两天不太方便, 怕俩人住不下这才搬到杂物间。小齐个子比大志还高,确实住不下, 还得缩着腿怪难受的。”
彩霞回来后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看了,收拾的还算立正,就是比她房间小了点而已。”
王婶子默默的在那收拾晒干的草药, 选了几样后用石杵子慢慢将其碾成粉末。
“阿烟啊, 身边那也没个大人,很多事情都不懂。彩霞, 这些日子你没事就过去看看, 指导指导,对她有好处。”
石杵子一下一下,王婶子不停的按照比例添药材。
彩霞笑着应声:“娘, 我知道,对了, 您这是……”
看着草药配方, 彩霞觉得有些眼熟:“补药不是送过去了吗?娘, 还研磨啊。”
王婶子随手往里扔了一颗晒干的果子,瞧着皱巴巴的没有原模样。
“再做一些, 反正吃着甜滋滋的, 她那边喝没了你再给她送。”
“阿烟你还不知道?不喜欢苦!”
她是长辈, 倒不好出面, 让彩霞过去姐俩说话之间就见事情办好了, 更为方便。
“好咧。”.
因着阿烟崴脚还没好行动不便,所以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被胡岩包揽了。
收拾院子喂鸡, 挑水劈柴,甚至洗衣做饭都是他在做。
不过在他做了一顿早饭后, 阿烟憋的脸通红努力将食物咽下去:“晌午饭还是我做吧。”
胡岩秃噜一口面条,夹了一口酸萝卜:“不好吃吗?”
阿烟下巴抬了抬,胡岩转动视线,就见齐誉的筷子压根就没动过,唯有阿烟给做的蒸蛋喝了大半。
胡岩:……
“阿烟姑娘,有蒸蛋谁还吃面条啊。”
这两样东西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吗?再说,阿烟姑娘怎么不给他吃个鸡蛋啊,厨房那么一大筐呢。
就这样休息了几天,阿烟的脚好了不少,但依旧肿着,可见当时伤的有多重。
阿烟敲门进来,齐誉不着痕迹看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她伤的便是戴银铃那只左脚,因此银铃被她取下来一直没带。少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
阿烟坐下,咳了两下清嗓子,想要吸引齐誉的注意力。
谁料,人家压根就没看她。
阿烟讪讪的,只能主动开口道:“那个……你成亲的事情,不用告诉家里一声吗?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也不知为何,她忽觉脸有点热,咬了咬唇,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如果你要是回家的话,我就和你一起走吧。”
之前问过,齐誉的家就在南疆都城,那是阿烟梦寐以求想要去的地方。说实话,长这么大其实她几乎没出过门。
祖父不让她出去,说村里人都这样,世世代代的守在这。
可是,她不太想在这里了。
现在家里有两个男人,那群村里人才不敢怎么样,但谁又知道有什么招式等着她?
再有,齐誉说那两个人是冲他来的,说不定他回到自己地盘就安全了。
“回家?”
男人终于有所反应,薄薄的眼皮掀开,朝着阿烟望过来。
他长的好看,阿烟一直都知道。看了这么久,合该习惯了才是。但是当深邃的眸子望过来的时候,阿烟不自在的垂下眼帘,双手去捏自己衣衫上的流苏,嗯了一声。
她像是觉得流苏好玩似的,捏来捏去,还将两个缠在一起。
齐誉挑眉,看来不怕他了。
“你想去都城?”
阿烟玩流苏的手一顿。
她刚才说自己想去了吗?她说的是可以陪他去呀?他怎么发现的?
“没……”阿烟小声的否认,“就是想着,你是不是该回去看看,毕竟出门这么久了,还有我们成亲的事情,也得告诉家里吧。”
南疆与大历相比民风开放不少,不同于大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南疆人若是与对方心心相印,那可让男方直接上门提亲。
所以,说完这话的阿烟没什么,倒是齐誉叩膝盖的手指顿了顿。
堂屋里正假装打盹的胡岩忽地睁开眼睛。
如果当真按照大历的规矩来,以这位南疆小姑娘的身份,怕只能当个通房。
对于齐誉隐瞒身份,胡岩当然觉得没问题,但他觉得没必要告诉阿烟姑娘叫这个名字,哪怕起个张三李四也好。
但也不怕,左右也不是真名。
屋里的阿烟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正等待齐誉的答复。
其实之前她也提过,可是被齐誉委婉拒绝了。阿烟虽不明其中缘由,但感觉他似乎不太想回家。
这次,大概也不行吧。
没关系,她决定重新启用驯马计划。
之前没成大约是时间地点不对,她觉得找好时机,照着彩霞姐说的做准能成功。
要不……现在就试试?
晌午时分,吹进来的风都带着暑气。
坐在那的小姑娘脸颊绯红,浓密的睫毛颤颤,像是一惊就会吓飞的蝴蝶。
因着紧张,阿烟手指搅动流苏的速度变快,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流苏竟然将手指缠的死死的!
齐誉本想说话的,但侧目望过去,就见她白净的额头沁了汗珠,顺着小巧的鼻子往下落。
毛绒的碎发被汗水洇湿,紧紧贴着她的脸颊,更显琼姿花貌,浓桃艳李。
感受到他的目光,阿烟脸更红了。
他会不会以为她是笨蛋?
“可以帮我一下吗?”她心虚的小声道。
怎么也解不开,越解越紧。阿烟怕他不答应,立刻使出驯马第二招:
“夫、夫君。”
声音细细颤颤的,像小猫伸出肉垫踩在人身上似的,带着舒服的痒意。
齐誉喉结不自觉的滑动了几下,在她又叫了一声夫君后起身,站定后弯腰伸出手去解。
阿烟这件湖蓝色的衣裳穿了许多年,已经洗的发白了,但她很是喜欢这上面的流苏,因为是祖母亲手给她缝的,当时耗费两天的心血。
洗过无数次的布料发软,缠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不太好解。若是照着齐誉的想法,一刀切了便是。
但他发现,她方才挣扎时并没用力,像是把衣服弄坏似的。
于是,齐誉的力气也收了不少,小心翼翼。
随着男人的凑近,他身上的气息也跟着过来,带着淡淡的草木香,萦绕在阿烟的鼻尖。
阿烟脸更红了,嗅了嗅自己身上,生怕有什么异味被他闻到。
像是小狗似的,鼻子动了动。
这等小动作自然被齐誉注意到,他唇角不着痕迹的翘了翘。
“你会不会太累,”阿烟见他弯着腰,怕他辛苦,于是道:“这样腰受不了,要不然我站起来,你在下面。”
一墙之隔的胡岩:?
胡岩有点慌,琢磨着三哥不是自己说过,只因为同心蛊所以才和她在一起吗?
而且他那个人素来清冷,身边根本没女人,是个不重欲的人。
难道……
转瞬一想,阿烟姑娘样貌出众,性子也可爱,若是带回去当个侍候的人也不错。
胡岩越想越多,他悄悄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心里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齐誉手指修长灵巧,很快就将小姑娘解救出来。因着被绑住的时间太长,手指头已经勒的发白了。
阿烟疼的蹙眉,往手上吹气,像是这样就能好一些似的。
少女吐气如兰,齐誉身子僵了一瞬,随后他冷着脸坐下,不去看阿烟。
“夫君,”称呼叫了几次就习惯了,阿烟甚至有种越来越上口的感觉:
“夫君,我们去都城吧,听说那里夜不闭市,热闹非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还会有喷火的人呢。”
她越叫,齐誉身子越僵。
明明自打恢复视力后,他就很少受影响了,为何……
他在想事情,所以没防备身后的姑娘起身过来,抓着他的胳膊晃了几下。
“夫君,好吗?”
见过他杀人自然害怕,但阿烟不傻,知道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他是个好人。
就是太冷了些。
小姑娘的体温顺着薄薄的衣料穿透,带着微微的颤抖。
齐誉偏头看她,就见她下意识的松开手,还后退了半步。
还是怕他啊。
“过几日再议,”他回答道。
“真的吗?”
阿烟心里一松,还以为他会不答应呢。
上次是拒绝,这次是再议,那下次说不定就同意啦!
彩霞姐教的果然有用!.
下午天气越发的热了,等到日头落山,林间的风吹来,才觉得好受一些。
阿烟他们吃完饭,正好彩霞和大志过来。
小姐妹就坐在院里树下,悄声说着体己话。
“补药喝了吗?”
“没呢,天天热了,”阿烟笑着道:“等凉快一些就喝。”
阿烟讨厌苦味,自然不喜欢喝什么劳什子补药,所以她打定主意都给齐誉喝。
彩霞听完却是表情不太对。
“那小齐没觉得哪里不适吗?”
阿烟以为问他失明刚恢复的事情,于是回答道:“没有啊,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就怪了。
彩霞凑过来,小声的问了句:“你和姐说说,那事一共有几次?”
“那事儿?什么事?”
阿烟眼眸纯净的像是一汪清泉,她没什么,给彩霞闹个红脸。
“哎呀,你这孩子,”彩霞面皮也不是像城墙那么厚,不好再细问了。想着大概是小齐练过功夫,身体好的缘故。
只是回家后将事情告诉王婶子,王婶子沉默了一会,拿出一包东西交给彩霞。
“告诉阿烟,和那个补药放在一起喝,他们二人都要喝。”
“对了,来月事的时候别喝。”
“放心吧,娘。”
阿烟的脚伤愈发见好,春桃带着姑娘们常来看她。刚开始几次雀儿没跟着,后来有一天,也开始常来了。
就是雀儿总时不时的扫过齐誉,被阿烟发现后还低下脑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不知怎么回事,阿烟心里不舒坦。
具体怎么个不舒坦她也说不出,反正她不喜欢旁人看齐誉。
又一日,天色发阴,雀儿自己来的,还端了不少菜干。
“煮汤喝正好,再贴点饼子吃。”
阿烟发现雀儿又偷看齐誉了,她不高兴的推竹篮子,道:“不用,我家有。”
“我看见了,但不是没晒好嘛,眼看着今天又有雨,正好你们吃口热乎的。”雀儿笑盈盈的,完全看不出曾和阿烟有过嫌隙。
“再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正好胡岩过来,好奇的看了看菜干,说了句:“还没吃过这个。”
阿烟想了想就收下了,她转身去倒腾篮子的功夫,雀儿竟然和胡岩聊上了。
胡岩是个没成亲的男人,身边也没什么姑娘,就算有姑娘也都爱围着齐誉,对于他这样面皮黑的汉子没兴趣。
所以当雀儿释放出好意,上前和胡岩攀谈的时候,他美滋滋的,高兴坏了。
从厨房里出来的阿烟自然看见俩人相谈甚欢,可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那种不舒服不高兴的感觉。
“雀儿,你的篮子。”
雀儿接过,笑着和胡岩道:“我得回去了,我爹娘带着弟弟去我外祖家了,今天家里就剩下我自己,得赶紧回去做饭吃。”
“就你自己啊,”胡岩想都没想,赶紧道:“要不雀儿姑娘留下吃口饭吧。”
雀儿一脸的为难,像是害怕阿烟似的,看着阿烟问:“不太好吧。”
一个小姑娘而已,再说都是和阿烟姑娘玩的好,平日里也常来。胡岩一个粗鲁汉子,自然没看明白阿烟的眼神,他立刻应下:
“你今天还送了菜呢,正好我们吃饼子和汤,不差你这一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烟也只能开口应下。雀儿立刻展露笑颜:“那麻烦阿烟了,对了,我帮你做饭吧。”
胡岩展现男人的一面:“不用,雀儿姑娘进屋坐着就好,我会做饭,等着吃吧。”
他嘴上说着会做饭,可最后变成阿烟做,他烧火。阿烟边揉面边嘟囔了一句:“还不如不收那点破菜干了。”
胡岩没听清:“阿烟姑娘,你说什么?”
阿烟恶狠狠的揪下一块面团,啪的一声贴在锅边,吓的胡岩一哆嗦。
这架势,好像和饼子有仇似的。
堂屋里安静的很,雀儿拘谨的坐在那,时不时朝着卧室方向看。
屋里热,窗户门都会打开,透过开着的房门可以看见男人正在那看书。
长的这般俊俏的男人,竟然还是个会识字的!
雀儿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和这个人一比,平安算什么啊?
雀儿不由得想,自己以前的眼界真低。
“公子,”雀儿挣扎了许久,想着那时候他看不见,想来不知道是她。半响之后总算是克服尴尬上前,站在门口笑着问:
“公子,在看什么书呢?现在天色阴沉,公子还是点亮看才好。”
说完她跨步进屋,作势就要帮忙点蜡烛。
“做什么?”
男人眼风扫过来,眼神冷声音更冷。
雀儿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要去摸烛台:“帮公子点蜡。”
这屋发生的事情阿烟不知道,不过她今天做饭格外的麻利,很快锅盖就盖好,让胡岩看着火,她迅速的往回走。
还未走进去,便听得女子似吓了一跳般啊了一声。
“怎么了?”进来后发现雀儿正站在椅子旁未坐下,“雀儿,刚才是你在叫吗?怎么了?”
说着她视线扫过齐誉方向,就见他如方才那样还在看书。
“没、没什么。”
雀儿两只手背在身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天色黑屋里没点灯,阿烟自然没看清雀儿面色不大好。
“眼看着雨就要来了,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晾晒的衣服还未收,阿烟,就不留下吃饭了,下次吧。”
说完,急匆匆的往外走,阿烟疑惑的哎了一声:“别走啊,马上饭菜就好了。”
“不了不了,”雀儿步伐飞快,像是身后有人在追她似的。
胡岩听见动静,还跑出来想要挽留,可惜的是雀儿已经走远了。
“怎么走了啊?”
“锅看好了,免得饼子糊了你三哥不爱吃。”
胡岩一拍大腿:“哎哟,刚往里添了一把柴。”
阿烟笑着看他跑回厨房,然后抬脚往齐誉房间去。与雀儿不同的是,即便房门开着,她也轻轻的敲几下。
“进。”
阿烟走进来,将那烧的只剩下一个手指节的蜡烛点燃,道:“过些日子镇上赶集,我去再买一些蜡烛用。”
齐誉嗯了一声,将书籍翻了一页。
阿烟房里都是话本子,这几本书还是她去祖父房里寻来的,除了医学的书以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
阿烟最不喜欢看这等冗长沉闷的东西,还是话本子来的更加有意思。
吃完饭,天色越发的黑,胡岩主动收拾桌子,让阿烟回去休息。等一切收拾好了,胡岩才将简易的床搭好,铺上薄被,直接躺上去。
外头风呼呼的刮,门板子都晃晃悠悠,像是有人从外面推门要闯进来似的。
阿烟缩在床榻上,有点害怕。
床旁边的凳子上,大将军已经休息了,阿烟也不好吵醒它,只能自己小声嘀嘀咕咕。仔细一听,她正在自问自答。
好像这样就不怕了似的。
外面忽地亮的像白昼,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一声微弱的雷响。
但依旧把阿烟吓的哆嗦。
她怕打雷,从小就怕。
那时候祖父祖母还在,就会把她接到他们的房里,给她弄一张小床,一家三口睡在一间房。
后来家里只剩下她,每当这种雷雨天的时候,阿烟怕的整宿整宿不睡觉,第二日憔悴的不成样子。
这些日子有齐誉和胡岩,阿烟觉得小院子热闹不少,她甚至都不觉得孤独了。
本以为她也会没那么怕打雷,会勇敢一些。
可没想到,她依旧会吓的面色惨白。
门窗都被风吹的摇晃,黑夜里总会滋生无端的恐怖联想。
如过去那些年,自己独自生活的日日夜夜一样。
枕头下是阿烟准备好的菜刀,门口还有一把锋利的镰刀。阿烟摸着刀柄,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可就在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的时候,房门忽地砰砰响了两声。
阿烟浑身紧绷,立刻拿出菜刀,还捏着大将军将其放在身前。
阿烟没做声,觉得可能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旁边还住着齐誉和胡岩,如果来人他们俩肯定能知道。
可是提着的心未等放下,房门又响了,吓的阿烟抓大将军的力道变重,大将军吃痛,朝着阿烟咬了一口。
“是我,”门口的声音淡淡的,道:“这个房屋漏雨,你回主屋吧。”
“齐誉?”
阿烟擦了一下手背上的血迹没理会,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问:“是齐誉吗?”
能将他的名字叫的如此理所当然,她还是第一个。
门外的齐誉眼里闪过无奈,回答道:“是我。”
很快,门就开了。
小姑娘手上的东西闪过寒光,齐誉视线扫过:“你是打算用这个防身?”
阿烟赶紧扔在一旁,讪讪的道:
“菜刀也管用。”
之前齐誉倒是送了她一把匕首,但她没要最后还是在他手上。那日切断人手的便是锋利无比的匕首,阿烟觉得肯定很贵。
能随便给她二十两银子,匕首肯定更贵重。
“走吧。”
他说完转身走在前面,阿烟下意识的跟着他,直到走到房里,她才意识到屋里只有一张床啊!
腾的红了脸,阿烟嘴唇嚅动了几下,这才问道:
“怎么睡呢?”
齐誉将床榻上的一张被子卷在怀里,下巴抬了抬。
“你住房里,我和胡岩住堂屋。”
这倒是好办法,阿烟没有任何异议。
但她没事,胡岩事儿大了!
与齐誉只有一个胳膊的距离,连翻身声都能听见。
“三哥,不是刚铺的屋顶吗?”
而且因着那是杂物间,铺的比旁的房间更厚,不可能漏雨。
外面已经传来淅沥沥的雨声了,幸好雷声小,只打了两声便没了。
但侧耳倾听,依旧能听见小姑娘害怕叫声,短促低沉。
齐誉睁开眼睛,道:“怎么?有什么意见吗?”
“没,”胡岩赶紧回答道:“当然没有,哈哈哈哈。”
胡岩嗓门大,屋里的阿烟也听见声音,知道有人在陪着自己,便没那么害怕了。
裹紧身上的薄被,陷在带着他气息的被窝里,阿烟忽觉安心。
其实和他成亲,也蛮好的。
不打雷后雨声入耳,平添倦意。阿烟沉沉睡过去,外面的齐誉和胡岩也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过了不知道多久,胡岩被人推醒。
外面雨声还在淅沥沥,屋里黑黢黢的,只能看见他床边立着一道颀长人影。
胡岩揉了揉眼睛,问道:“三哥,怎么了?”
齐誉轻声道:“你在屋里保护阿烟,我去看看。”
说完,他轻手轻脚的往门口去,将房门打开一丝缝隙。
伴着雨丝的冷风吹进来,胡岩登时清醒。
因为他听见雨声里,夹杂着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24章 [VIP] 第 24 章
雨势不小, 加之天色黑如墨,让人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四个人奔着阿烟家而来, 进院后按照早就计划好的分散行动。
听说家里除了那个姑娘外, 还有两个男人。但裕兴根本不屑一顾,寻思乡野莽夫罢了。
之前他们的两个人不知所踪,主子还说可能是被人杀了, 所以又派了他们四个前来。
裕兴不信同伴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想要杀死他们怕是难于登天!
至于那两个同伴, 裕兴猜测大概是没完成任务, 在想办法弥补吧。
裕兴甚至连武器都没亮出来,让两个人去主屋,他和另外的一个分别查看其他地方。
房门很好开, 裕兴发现这里应当是有人住的,但不知道为何现在没人。
外面雨声淅淅, 隐隐的他生出不太好的感觉。
过了一会他快速走出房, 却见主屋的房门紧闭。
不对!与他同来的三个伙伴全部不见了!
裕兴立刻抽剑。
长剑被雨水打的发出低低的声音, 裕兴谨慎靠近主屋房门,却没着急进去。
很明显, 里面有圈套在等着他。
裕兴脑子转的极快, 直接朝着侧屋窗户去了。
堂屋门后, 胡岩喘着粗气靠在门口处, 而地上倒着三个人影, 不知死活。
三哥说,外面还有一个。
捏紧了短剑, 胡岩蓄势待发,只待对方进来, 一招结果了他!
可是等了好一会,没听见房门这有动静,却听到阿烟房里砰的一声!
齐誉心里一紧,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朝着内室掠去。待进来时,正好看见一个人举剑朝着床榻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阿烟自然醒了。不过她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有人进来。
“齐誉,是你吗?”
齐誉?这个名字为何有点耳熟?裕兴还没来得及琢磨,便听得身后有风声,他猛的转身,用长剑横在身前。
来人攻击力道极大,裕兴堪堪抵挡住,这才没被抹了脖子。转瞬之间,二人已经交手数招。
胡岩飞速进来,谨记三哥的嘱咐,直接带走阿烟,让她坐在堂屋角落里,他站在身前保护着。
铁器相击的声音响在耳膜,阿烟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冷和害怕让她抱着肩膀哆嗦。
没过一会,便听得男人的闷哼声,再然后,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齐誉从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阿烟的外裳,上前来给她披上,道:
“你先回去歇息。”
说实话,阿烟是害怕的,刚想说什么,便听齐誉又道:“若是不想的话,去你祖父房间也可以。”
“那、那我去祖父房里。”
和齐誉离的近,她心里踏实。
只是往那边走的时候,阿烟差点被什么绊倒。低头一看,好像是个人!
“齐誉!”
阿烟惊的下意识叫他名字,齐誉来的迅速,直接护着她绕过去,开门后陪她进房里。
见齐誉要走,阿烟拽住他的衣角。
“齐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屋里暗的厉害,还带着一股灰尘味。可这都阻挡不住他身上的血腥气,让她担心的蹙眉:“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给你拿药。”
“没事,”齐誉声音低低的,“一会再朝你要,现在有事需要我去处理。”
“好,好,”阿烟无措的放开他,齐誉却没立刻离开,而是道:“今晚所有的事情,都和那日一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我明白,”阿烟重重点头。
“对了,想和你借样东西。”
出来后将房门关好,齐誉见地上的人已经被胡岩拖到房里了,四个人整齐的摆放在一起。只不过三个不知生死,一个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吓傻了似的。
裕兴从未想过,他竟然会被人生擒住!对方招式灵活诡异,下手狠辣,比自己更像是杀手!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胡岩识趣的点起蜡烛,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借着屋里亮起微弱的烛火,齐誉能看清他们的长相,裕兴却只能看见他坐在暗色里,宽肩窄腰,手臂修长。
只听他声音冷漠的问了句:“现在,我问你答,如若不然,你们所有人的命都保不住。”
齐誉说完,胡岩上前拿开裕兴嘴里的破布。
裕兴作势就要咬舌,忽地被人卸了下巴。
坐着的男人声音冷了几分:“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裕兴愣住,抬起眼帘看他。
只见男人修长的手指搭在腿上,正一下一下的叩着,像是叩在他耳朵上似的,震的裕兴心头发颤。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明明是夏日,可裕兴浑身发冷,像是陷入冰窟窿里,浑身发僵。
多年以来对于危险的直觉告诉裕兴,眼前整个人很危险。
甚至比他主子还要危险。
旁边的胡岩直接上前往裕兴嘴里灌了一颗药丸,裕兴一惊,直接吞了下去,下巴也被按了回去。
“你给我吃的什么!”
齐誉神色淡淡的,长眸在暗色里似能发光。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
“谁派你们来的,目的为何?”
舌尖下藏的毒早就被抠走了,裕兴想自尽都没法。他猜测,这人应该是给他喂了毒,但不至死。
只要他不说,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裕兴垂下眸子,一声不吭。
见他不答话,齐誉给胡岩一个手势,胡岩立刻会意,直接随意旁边拎起一个人,堵住那人的嘴巴,用短剑直直的往他大腿上捅!.
阿烟听见呜咽的声音,她不知道齐誉在做什么,只能等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还在继续,屋里的声音却没了。
不知怎么,阿烟总觉得自己能闻到血腥气。
就像是那日在林子里一样。
越想身子越抖,她抱着肩膀将自己缩成一团。
过了会,哗哗的水声在外面响起,换了干净衣裳净手后的齐誉敲门,手里捧着阿烟方才用的被褥,道:
“今晚先将就一下。”
他一来,带着身上的草木清香,让阿烟呼吸顺畅不少。阿烟支支吾吾的想要找借口让他多留一会,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理由。
却不想,他借着昏黄的光打量室内,道:“这是老爷子的房间吗?”
“嗯,”阿烟点头。
提到祖父,阿烟有了主意,给齐誉介绍房里,还特意将祖父书都拿出来,让齐誉随便挑。
齐誉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认真的翻看后挑了两本。
俩人说了一会话,阿烟没那么怕了。
翌日清晨,等她醒来后发现,屋里什么痕迹都没了。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外来人的痕迹,甚至地上连半滴血迹都没有。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阿烟姑娘,醒了啊,”院里胡岩正在喂鸡,而往日看书那人不知踪影。
“他呢?”阿烟问。
“我三哥啊,”胡岩洒了一把鸡食,“他去后面小溪了。”
未等胡岩说完话,阿烟就哦了一声,本想洗漱一番,但眼见着水缸里的水不多了,阿烟拎着水桶朝往后院去。
胡岩喊道:“阿烟姑娘,我来挑水吧。”
阿烟头都没回:“没事。”
她脚好了不少,不耽误走路,只不过不可以长时间走罢了。再说,齐誉在溪边,让他拎回来就是。
晨曦微亮,小山村安宁祥和。
从后院的门出去,没走多远便来到溪边,可阿烟并未瞧见齐誉。
阿烟探头朝着上游望过去,忽地瞥见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弯腰在溪边擦拭。
不是没看过他的身子,不过现在被日光一朝,带着一层诱人的蜜色,看的阿烟直了眼。
他仰起头,修长的脖颈上水珠滚落,划过漂亮的锁骨顺着紧绷的腹部一直往下,最后没入裤带消失不见。
小姑娘灼灼目光,齐誉很快反应过来,顾不上未擦干的身子,直接披上衣裳,将自己挡住。
阿烟走过来时,他衣襟还松散着,和他平日里端庄的模样天差地别,尤其是刚洗过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水润,看起来和方才路过时树上的果子很像。
阿烟盯着他的唇,不知怎么,她竟生出一股肯定很好吃的念头。
小姑娘目光直白的宛若化成实质,齐誉忽地偏头,耳垂绯红一片。
他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才问她:“来挑水吗?”
溪水流过,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住心跳声。
阿烟脸也红了,忙晃了晃水桶道:“是啊,没水了。”
“嗯。”他神色淡淡的,将衣襟摆正,不过片刻,又恢复那个风姿绰约的贵公子了。
阿烟脸热的不敢抬头,踢了一块石头咕噜噜滚落到水边,发出噗通的一声。
阿烟忽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这块石头似的,噗通噗通。
好奇怪的感觉啊。
“你怎么不进溪水里去洗,再往上走石头后面能挡住人。”
她也会来洗澡,不过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几日脚有伤,她只能躲在房里擦擦身子了事。
齐誉忽地蹙眉,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
“不必了,桶给我。”
说完,他接过水桶,直接灌了一桶水走了。
阿烟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是咋了嘛。
总觉得齐誉似乎心里有事,阿烟特意做了好吃的,一大盘的炒鸡蛋。
胡岩高兴坏了,连着夹了两筷子。
见齐誉没怎么吃,阿烟捂嘴假装咳了咳。
胡岩会意,转而去夹炒青菜。
吃完饭,阿烟想去找齐誉说话。
谁成想未付诸行动,家里来人了。
几个村里姑娘过来,说是找阿烟聊天,可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那本书籍的事情,弄的阿烟烦了。
“我再最后说一次,祖父当真没给我留下任何贵重的书籍,再有,就算是有,那也是我们家的,外人也分不到。”
之前阿烟对待村里人说话很委婉,大家不会撕破脸皮。可是有齐誉在了后,阿烟觉得有了倚仗。
她都没发现自己变了,而是后来的春桃听见对话,笑着和她打趣时说的。
阿烟瞪圆了眼睛:“当真?”
春桃边啃果子边道:“自然是真的,你没发现你现在的状态更好吗?感觉很幸福的样子。”
春桃凑了凑,小声的道:“和我说说,是不是成亲后觉得挺好的啊。”
见小姑娘脸颊绯红,春桃笑嘻嘻:“就知道挺好的,我觉得你和那个人还蛮相配的,郎才女貌。将来你们俩生的小孩,一定俊的不得了。”
眼见春桃越扯越远,阿烟赶紧岔开话题。
送走春桃,阿烟来到院子里,问正在劈柴的胡岩道:
“胡岩,你有没有觉得你三哥好像心情不大好。”
胡岩擦了擦汗,诧异的道:“没有啊,怎么了?”
阿烟便将在溪边的事情说了:“我见他站在水边擦拭,提醒他可以进去洗,可是他面色变得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你说这个啊,”胡岩咧嘴笑,“没事,他就是看着面冷罢了,不爱生气。他以前也是,从不进水里洗,只在水边。”
说着,胡岩压低了声音笑呵呵的道:“我猜三哥是怕水。”
怕水?
阿烟琢磨着胡岩的话。
可是她想了许久,都觉得齐誉不像是怕水,因为他脸上不是恐惧,而是很复杂的表情。
想了一会想不明白,阿烟放弃了。询问胡岩昨晚那几个人的事情,胡岩叹气:
“都处理好了,阿烟姑娘,这事儿你还是少打听的好,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实际上,昨晚他们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三哥好像知道什么,只是没告诉他。
回到自己房里,阿烟琢磨昨晚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里太危险了,而且她早就不想在这了,于是小姑娘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杏眸里带了坚定。
夜深了,胡岩去溪边洗澡,阿烟听见他走了后赶紧去找齐誉。
“进。”
屋里的齐誉正在看书,长指翻过一页,眼睛盯着书面,等小姑娘说话。
过了一会,眼前出现一碗汤水,端着汤碗的手指纤细,指甲归整圆润,泛着粉色的光泽。
“这个是补药,我想着你眼睛刚恢复,喝一些比较好。”
气味闻起来甜甜的,不过还混杂着其他药味,让阿烟不喜。
所以她没听彩霞的吩咐,只给齐誉做了一份。
阿烟放下碗献殷勤似的介绍道:“都是好东西,对身体很好的,胡岩说想喝我都没给他,只给你喝。”
齐誉终于合上书籍,视线看向她,长眸像是看透了她似的:“说吧,想干什么?”
阿烟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也、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身体好一些。”
齐誉挑眉:“然后呢?”
小姑娘面颊浮上红晕,瞧着更娇憨可爱,她紧张的动了动,脚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夫君,你就喝嘛。”
驯马计划已经在脑子里排练了无数回,不过阿烟依旧有点紧张。
她想起小时候就是这样和祖父祖母撒娇,所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把他看成长辈。
纤细的手抓着他的胳膊晃了几下,齐誉忽地生出一种无从抵抗的感觉。
半响之后他仰头将黑漆漆的汤水喝了,忽略怪味儿问她:
“现在可以说了?”
“就是说要去都城的事情,”阿烟扭捏的搅动手指,说了这句话。
估计他不会答应,但是没关系,驯马计划还有下一步。
她想的入神,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好。
“真的?”
齐誉颔首:“真的。”
小姑娘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狡黠。
果然有用!
驯服烈马,首先就要喂饱!.
连着两日,齐誉都喝了那碗汤水。
没觉得身体便好,倒是一觉醒来又得洗裤子了。
阿烟还好奇的问他怎么天天洗,齐誉面无表情:
“天热。”
这日,阿烟一早便被告知收拾东西。
“现在就走?”
齐誉淡声道:“一刻钟后。”
阿烟眼眸发亮,忽地激动起来:“好好!我这就去收拾,对了,我还得告诉王婶子和彩霞姐她们。”
“阿烟姑娘,”齐誉叫住因着兴`奋而不知所措的姑娘,想要告诉她我们最好秘密出发。
可是对上她那双澄清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好,快去快回。”
等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了,胡岩皱眉:“三哥,我们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越好。”
齐誉抬手:“无碍,左右她和旁人说是去都城。”
“三哥,难道你没和她说我们是去漠城?”
不是南疆都城,而是大历的漠城。
这不止是两个地方,更甚至是两个国家。
“先不告诉她,待安全了再说。”
昨夜又来了两个人,被齐誉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但这样到底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回去。
“郝仁传来消息了吗?”
郝仁带着一行人去找蛊童了,估计是没找到,暂时没有消息传来。
胡岩摇头说没有。
“东西准备齐了吗?”
“三哥放心,都备好了。不过要是坐马车的话,肯定没有马走的快。”以前他们都是骑马,这次齐誉却吩咐准备辆舒适的马车。
胡岩猜着是因为阿烟的缘故。
“无碍,等出了这块地界,你将人引走,我带她往漠城去。你脱开他们后迅速带人过来接应,明白了吗?”
胡岩呲牙笑:“明白,就是一定要保证阿烟姑娘的安全呗,三哥,你当真只是因为同心蛊,才对她这么好?”
屋里忽地针落可闻,安静的让胡岩尴尬。
许久之后,齐誉才垂下眸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阿烟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不少人,有王婶子一家,还有春桃和玩的好的小姑娘,甚至雀儿一家都来了。
又是嘱咐又是抱头痛哭,甚至王婶子偷偷过来,让齐誉不要走,就在村子里过日子多好。
齐誉应付过去,最后总算是将他们送走。
看着院子里摆放的满满当当的东西,齐誉捏了捏额角。
“这都是什么?”
有活家禽,有新鲜的野菜,有红彤彤的果子,还有自家酿的酒水。
总之,能想到的都有,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对了,雀儿家里没五两银子,先给了我二两,欠三两,等过一阵子我们再回来时就给。”
阿烟边说边收拾,还将院子里的小鸡仔都抓进筐里,像是要带它们走一样。
“阿烟姑娘,”齐誉重重的吐口气,道:“一切从简,只能带两个包裹。”
说完,不待阿烟回答,齐誉就进屋了。
“啊?不行啊,我这……”东西太多,阿烟都没地方下脚,她苦着脸道:“可是,我都想带着啊。”
不管她说什么,齐誉都不同意,没办法,只能将东西送去王婶子家。即便这样,最后收拾好也足足两个大包裹,和一个满满登登的竹筐,外加一个坛子。
齐誉微微摇头,阿烟赶紧扑上去,甜甜的叫了两声夫君。
“走吧。”
齐誉便没说话了,率先踏出院子。
“胡岩,拿东西,”阿烟招呼人,“愣着做什么,走啊。”
说完,她捧着坛子追随齐誉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胡岩。
“她管三哥叫什么?”
日头在天上挂着,胡岩觉得自己一定是晒迷糊了,于是他伸手狠狠的掐了胳膊一下,疼的他哎哟乱叫。
就这样,阿烟带着欣喜和憧憬离开小山村,朝着她以为的都城进发。
只是走到下午的时候,车里的阿烟受不住疲惫,靠着车壁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发现周遭静悄悄的,掀开车帘一看,山野平地,渺无人烟。
甚至齐誉和胡岩也不见了。
第25章 [VIP] 第 25 章
日头渐渐消失, 空旷的四周顿时暗了下来。
这里安静的像是什么都不存在,甚至没有草虫鸣叫。
阿烟不敢出马车, 扶着车壁探头前后看了看, 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心慌乱的不行,捏着车帘的手发紧,甚至因为用力指腹泛白。
贝齿咬唇, 没有一点血色。
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又被抛弃了。
当年她的父母抛弃她, 现在……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心里难过的让她忍不住哭, 最后越哭声越大, 连走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阿烟姑娘,这是怎么了?”
荒郊野岭女子的哭声幽幽,给胡岩还吓了一跳。齐誉便让胡岩赶紧收拾, 他先回来。
只是明明比自己先到的三哥却站在那不上前安慰,没办法, 胡岩迈步过来, 询问她:
“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和三哥去方便, 看你睡的香甜就没叫你。”
哭声终于小了,发红的杏眸盛满泪珠, 如断线的珍珠似的, 啪嗒啪嗒往下掉。
若是她哭诉些什么还好, 偏偏小姑娘收声之后默默流泪, 什么都没说。
别人不知道, 胡岩感觉像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心里充满愧疚。
“哎呦, 阿烟姑娘啊,别哭了。三哥, 三哥你快来上车劝劝,我们赶紧出发。”
阿烟缩回车里,齐誉长腿一迈上车,胡岩赶着马车缓缓出发。
道路不平,天又黑,难免会颠簸。即使齐誉提前让胡岩将车内多放垫子,也坐的阿烟难受。
方才是心里害怕,现在是身子不舒服,所以眼泪一直淌,压根就没停过。
对面便是齐誉,他端坐在那,一言不发。
车里的安静外面的胡岩也感受到了,但他不该介入两人的事情,只能尽量将车赶的平稳一些。
片刻后,终于听见有人说话了。
“我就在附近的林子里,”声音淡淡的,隐隐有安慰的意思。
“我以为……”阿烟要用袖子抹眼泪,被齐誉拦住,递给她一方帕子。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所以才害怕的哭。”
小姑娘努力的擦眼泪,可是像怎么也擦不尽似的。她坐在角落里,娇小的身影像是在颤,就连声音都是颤的。
齐誉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去压制心口处的异动。
“我以为你也觉得我没用,是个累赘,所以骗我出了村子,将我扔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
亲生爹娘不要她,是阿烟心里的魔障。
所以没看见齐誉时,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她哽咽了一下,接着道:“其实我就是害怕,没什么的,我、我哭一会就好了。”
荒野的夜里是凉的,阿烟哭的前襟都湿了,自然觉得冷。一只手擦眼泪,另一只手搓胳膊。
身上忽地一沉,阿烟抬眼,便见齐誉不知何时翻出一件外裳,披在她身上。
暖意瞬间包裹全身,阿烟小声道谢.
他们出来的晚了,自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休息,胡岩寻了片平整的地方将马车停好,翻出行李铺在马车里。
“阿烟姑娘,你今晚就住在马车里吧,先将就将就。”
出门在外,难免不便,阿烟点头,随后看向车外站着的齐誉。
月光如水,为那道颀长的身影镀上一层清冷的光。
胡岩顺着阿烟的视线望过去,随后笑道:“我和三哥住外面。”
其实马车很大,住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阿烟想了想开口喊人:“齐誉,你要不要一起住在马车里?”
小姑娘刚哭完没多久,嗓子还是哑着的,听起来可怜巴巴。
齐誉转头,便见小姑娘眼眸微红,立在马车旁,双脚紧紧并在一起,似乎有些难忍。
其实阿烟是想去方便,可是外面太黑了,她自己不敢,但又没法说让人陪她。
所以她打定主意先憋着,待天亮了再去。
齐誉没说话,而是快步走过来,从刚拢好的火堆里抽出一根木头。
“若是去方便的话,可带着它,山里猛兽都怕火,看见了不敢过来。”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吓的阿烟更想如厕了。
可是……有猛兽啊!
阿烟没接过,因为她手正握拳忍耐。
“我、我……”
一句“我不敢去方便”怎么也不好说出来。
木头燃烧的很旺,能看清男人俊逸的脸,深邃的眸子。他不自在的抿了一下唇,微微侧头不看阿烟,道:
“我陪你过去。”
说完,不待阿烟答话,齐誉长腿一迈走在前头。
阿烟实在忍不住了,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方便。
赶紧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等结束后阿烟全身都轻松不少,从低矮草丛里走出来的时候,齐誉依旧举着火把,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
“谢谢夫君。”
阿烟走过去,小声的道谢。
她低垂着眼帘,没看见齐誉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
有求于他的时候,就会甜甜的喊夫君,平日里则是喊齐誉。
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机被人发现了,美滋滋的跟在齐誉身后,被他高大的身影罩着,总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夜里,马车中的阿烟早就睡着了。距离马车不远处的火堆旁,胡岩翻了个身,就见齐誉头枕胳膊,正在望天。
“三哥,你怎么还不睡?”
齐誉侧头比划了一个嘘。
胡岩会意,立刻捂住嘴巴,生怕把车里的小哭包吵醒。
大概是因为不常和女子相处,胡岩觉得,这姑娘可真能哭啊,一双漂亮的眸子,硬是哭肿了.
肿了的眼睛确实发沉,所以当她被叫醒的时候,很是费力才睁开,还打了个哈欠。
“齐誉,你怎么起来这么早,天亮了吗?”
齐誉站在车前,掀开帘子道:“我们该出发了。”
寒气透过帘子往车里吹,阿烟冷的哆嗦了一下,这回彻底清醒。只不过她看向外面,天色依旧是暗的。
“天还没亮嘛,”阿烟坐起来,揉着眼睛耍赖,“我没睡醒,能再睡一会吗?”
小姑娘昨夜头发未散开,导致起来后乱蓬蓬的,可即便这样,那张小脸依旧是浓稠昳丽。微微松散的衣襟露出大片肌肤,一缕乌发垂下,顺着衣襟往下落。
齐誉像是被烫着似的立刻错开目光,毫不留情的道:“不行,立刻出发。”
说完,合上车帘,盯着质朴没有花纹的车帘补充道:“换轻便的长衣长裤,快。”
胡岩正在不远处收拾痕迹,走过来后询问道:“三哥,要不还是让阿烟姑娘跟着你吧。”
就在昨夜,有一人跟上他们,从功夫路数可知是和之前几批人一伙。
齐誉收起刀落半点没犹豫,让胡岩收拾现场,他则是来叫阿烟起来。
齐誉的意思是,让胡岩带着阿烟,他们二人分开行动,混淆敌人的视线。
胡岩也应下了,明白三哥应当会吸引敌人,好让阿烟姑娘顺利到达漠城。
不过现在看……
胡岩嘿嘿笑了笑:“三哥,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吧,你带着阿烟姑娘更方便,你也知道我的,功夫没你厉害,怕保护不好她,若是落在坏人手里可就糟了。”
这时候小姑娘探出脑袋,粉面桃腮的模样惹人怜爱。
“我要和齐誉一起,不管去哪里,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不管坏人是什么品行,这样芳姿娇柔的姑娘被抓住,都会不好。何况,她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齐誉终是改了计划,让胡岩驾车,他带着阿烟骑马走。
阿烟从车上慢慢的下来,她脚踝的肿还没全消,要不然齐誉也不会让胡岩准备马车。
见她十分吃力,齐誉下意识的伸手扶她。
大掌宽厚,阿烟将手放上去,借力撑着自己慢慢往下。也不知怎么回事,早晨的腿脚格外的肿胀,落地时脚踝上不舒服,阿烟差点没站稳。
身体摇晃,她下意识的将重心往齐誉的方向偏,直直的撞入男人坚实的怀里。
齐誉身量高大,阿烟身材纤细,俩人站在一起很是登对,尤其是现在,就像是抱在一起似的。
胡岩赶紧低头,傻笑着去解马车。
统共三匹马,解下两匹供他们骑。
“三哥,眼看就要天亮了,快走吧。”
齐誉颔首,吩咐道:“你赶马车走的慢,你先走。”
胡岩跳上马车,手持马鞭,笑哈哈的应下:“好咧。”
“胡岩,”齐誉最后郑重嘱咐道:“一定要多加小心。”
“好嘞,”胡岩拍拍胸膛,“三哥放心吧,你和阿烟姑娘也是,我们过些日子见!”
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阿烟因早起而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不对不对,齐誉,我东西还在马车上!”
阿烟小步跑起来,作势就要追上去,被齐誉一把拉住,指了指地上。
“重要的东西都在这。”
只见地上有小坛子,还有一个小包裹。
正是她的百日蛊和她装细软的包。
“你什么时候拿下来的,我都不知道,”阿烟弯腰去检查,打开装细软的包后,齐誉看见里面有一些带有字迹的竹简。不过似乎年头久了,字迹模糊不少。
“这些都是最重要的东西,对了齐誉,等到地方你帮我看看竹简上的字,我认不清写的什么。”
阿烟将坛子和包裹放在一起,牢牢的系紧。
“我祖母给我的,说让我一定好好保管,可以当嫁妆的。”
嫁妆?
一个女子成婚后便会将嫁妆带进男方家里,齐誉不由得想三个月以后的事情。
那时候同心蛊解,她也要再嫁旁人。
“嗯,是该好好保管。”
说完,齐誉忽略心里划过的异样,长腿一迈,率先上马。
“哎,你等等我,我不会骑马。”
阿烟想要学着他翻身上马,可是怎么也登不上去。一旁的齐誉无奈的下来,扶着她上马,又告诉她该怎么驾驭。
“骑一会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当马儿跑起来的时候,阿烟吓的伏低身子,双腿牢牢夹住。幸而齐誉没跑太快,一直伴她左右。
中途休息了一次,在水边捕了条鱼,吃的阿烟满口留香,还让齐誉再去抓两条,烤好后路上吃。
齐誉没理会,只淡声道:“不等你吃,鱼就馊了。”
阿烟有点失落,但随后看见齐誉给她摘了一兜子果子,她又高兴起来。
天气热的很,赶路的滋味不好受。
阿烟从未骑过马,第一次骑马就要跑一天,等到晚上进小镇的时候,她双股战战,已经走不了路了。
汗水浸湿衣衫,长裤贴在腿上。
大腿根被磨破了皮,汗水一落,疼的小姑娘脸都变形了。
“夫君,”阿烟站在马匹旁,腿抖的甚至迈不出去。脸上汗津津的,更显一双杏眸水润清澈,楚楚动人。
她捏着衣角,忍着疼看他。
客栈伙计识趣的迎接上前,主动帮忙将马匹牵走,只是回来后,见两位客人竟还站在外面。
“客人,进去吃口东西吧,里面请里面请!”
伙计越热情,阿烟面上越挂不住,只能强忍着疼走路。
这个小镇不大,但也比村里繁华,甚至天黑了,路上还有行人走动。
客栈门前挂着灯笼照明,昏黄的光下,能看见小姑娘脸色发白,汗珠子一直往下落。
阿烟疼的嘶了一声,再然后天旋地转。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齐誉抱着大步进了客栈,很快就进入房间关上门。
她被轻轻放在椅子上,齐誉起身去要水。
客栈伙计做事麻利,洗澡水备好,还送来干净的棉巾。
“东西都在这,我出去,你好好清理上药。”
腿上的伤太疼了,等房门刚关上,阿烟就迫不急的的褪去衣衫,赶紧用水将身子清洗一遍,然后把被磨破皮的地方抹了药膏,还给未完全消肿的脚踝也涂了药。
药是胡岩留下的,一个小盒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涂上之后清凉不少,没那么疼痛难忍了。
穿好衣裳,阿烟起身,这才发现门口有道颀长的人影。
客栈大堂可以点菜,有不少客人正在吃饭,热热闹闹的声音不绝入耳。
而这道影子就那样安静的站立着,像是最忠诚的守卫。
齐誉?
阿烟诧异的打开门,齐誉转过头,阿烟问道:“你一直在这?”
齐誉扫了她一眼,她脸上的水珠还未干,少女的眉眼越发的清丽娇媚,带着不谙世俗的懵懂天真。
从走廊里路过的人忍不住盯着阿烟瞧,齐誉微微蹙眉,不着痕迹的侧跨一步,将他们的视线挡住。
“叫伙计准备好饭菜了,一会就送到房里。”他淡声道。
“好呀,”阿烟笑的眉眼弯弯,“这还是我第一次住客栈。”
小孩子似的忘了疼,看什么都很新奇。
她拉着齐誉进房里,手指着一个方向道:
“齐誉,你说客栈那张小床,能躺下我们俩吗?”
第26章 [VIP] 第 26 章
孤男寡女自然是不可同住一室, 但耐不住小姑娘撒娇,捧着他的胳膊喊夫君, 叫的人心头发软。
“我真的害怕, 我、我自己没住过,你看这里很大的,我住地上, 你住床还不行吗?”
本来她可以自己住, 但这几日经历过夜半来人事情后,她胆子越发的小了, 甚至夜里还会做噩梦。
见齐誉不吭声, 阿烟只能用驯马第四招:爱抚。
这当然不是彩霞教的,是阿烟自己琢磨出来的。曾见过村里人家抚摸老黄牛,阿烟想烈马和黄牛应当差不多。
摸顺毛了就听话了。
阿烟身量还不到齐誉的肩膀处, 因此她只能垫着脚尖,伸手去摸齐誉的乌发。只是齐誉微微侧头, 手指便落在他的耳朵上。
少女前倾靠着齐誉, 淡淡的药味混合少女身上的香气, 似是温柔的藤蔓般,直直的往齐誉身上缠。
柔软的像是云朵的娇躯, 紧紧贴着齐誉, 让他忽地蹙眉绷紧自己。
“别闹。”
小姑娘的手指软滑, 她双指合在一起捻过他圆润的耳唇, 带起的酥麻感迅速蔓延齐誉全身。
如果屋里此时有光亮的话, 便能看见男人从耳朵到颈子,红了一片。
阿烟也察觉到他绷的像是石头, 吐息如兰轻声道:“行吗?”
小姑娘的气息洒在他脖颈上,齐誉忽地闭眼, 控制不住的滑动喉结。
屋里安静,二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热度逐渐上升,阿烟忽觉得他烫的吓人,烤的她也跟着热。
不知怎么,阿烟不敢再“驯马”了,于是想要抽手。
“想走就走?”
纤细的手腕被大掌抓住,阿烟只觉得自己转了个圈,直接被抵在房门上。
外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屋里却安静的呼吸可闻。
身材颀长的男人缓缓靠近,阿烟心跳加快,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浑身僵的动不了。
后背一门之隔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可阿烟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看不进去,眼前只剩下齐誉。
有微弱的光从房门透过来,男人的眼眸微红,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张。
“你知道招惹一个男人,会有什么后果吗?”
往日里他声音冷淡不已,可今天又低又哑,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那双锋利的长眸如暗色里的野兽般,凝视着她。
“我……”
紧张感和心里划过的异样让阿烟说不出话,甚至不敢去看他。
浓密的睫毛轻颤,像是小刷子似的刷的齐誉心更痒。
他视线顺着往下,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小姑娘嘴唇红润如同熟透的果子,毋庸置疑,也定然是饱满甜润的。
男人眸色深深,大掌还扣在她的手腕上,放置于她的头顶。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姿势,齐誉心里越发的火热,忍不住上前轻轻嗅过她的气息。
俩人靠的太近了,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如雷,亦或者,二者皆是如此。
纤细皓腕处的大掌越发的收紧,粗粝的指腹摩过娇嫩的肌肤,登时带来微微痛意,她忍不住娇哼一声。
许是这一声嘤`咛,叫回齐誉的理智,他迅速的松开人,直接夺门而逃。
“哎,你……”
直到夜里阿烟准备休息了,外头才传来两声轻轻的叩门声。
男人清冽的声音传进来,他道:“我就在隔壁。”
床榻上的阿烟坐起来,只能看到门外模糊的人影。
“好。”
她应了一声后,那道人影才迈着步子离开。
推门而入,齐誉快速将身上被汗水打湿的衣衫褪去,迈进浴桶里。
水花四溅,齐誉闭眼将自己全部浸入水中。
过了许久,异样总算是消退,齐誉从水里出来,随意的擦干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准备躺下睡觉。
可是吹灯时齐誉耳朵一动,快速将烛火熄灭,立身于门后,和黑夜融为一体。
只听门口传来细微的声音,似乎在推门。
齐誉想起来,方才着急进来后并未插门。果然,门缝渐渐变大,老旧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那人似乎也被声音吓到了,当即停了下来。
此时正值入睡的时辰,四周静悄悄的,因此越发显的诡异。
门缝被推开拳头大小的缝隙,齐誉手边没有武器,他便抄起烛台,抠掉蜡烛,用手握住保持锋利的一面朝上。
如果胡岩在肯定会高喊一声:“三哥厉害!”
不管武器是什么,齐誉都能想办法一击毙命。
窸窸窣窣的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齐誉眯着眼睛,小臂肌理绷紧,随时准备出手。
可就在这时,传来一声猫儿似的声音:
“齐誉,齐誉~”
随后门缝处攀出一只纤细的手,不用细看便知道是她。
齐誉缓缓松开烛台,侧跨一步站到门前。
忽然出现的人影吓了阿烟一跳,手上的大将军被她直接甩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大将军滚了两圈,委委屈屈的朝着阿烟去。只是阿烟并没注意它,而是着急和齐誉说话。
“我害怕,”阿烟实话实说道:“夫君,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天太黑,阿烟看不清男人的表情,生怕他拒绝自己,于是阿烟赶紧推开门钻了进去。
碧绿小蛇有样学样,跟着主子一起登堂入室。
齐誉捏了捏额角,斩钉截铁的道:“不可以。”
一刻钟后。
身下即便铺了两层被子,依旧硬的让人睡不着,齐誉睁着眼睛看屋顶,打算就这样到天亮。
“夫君,睡着了吗?”
床榻上的小姑娘微微侧身,小声的询问。为了能让她早点睡觉,齐誉只得闭眼装睡。
好半响没得到回应,阿烟觉得他可能睡熟了。幸好她过来了,否则若是她夜里出了什么事情,这个人可能都听不到。
换了陌生的环境,一时难以入睡,阿烟翻来覆去,越来越清醒。
客栈的床榻年久失修,一翻身就吱吱呀呀的,阿烟动了两下不敢再动,生怕把齐誉吵醒。
过了会,又有吱呀的声音,齐誉皱着眉头:“夜深了,睡吧。”
“不是我,”阿烟撇嘴,小声的道:“我一动没动,好像是隔壁。”
渐渐的吱呀声音变了味道,有女子的轻哼和男子的喘息混在一起,听着怪异的很。
阿烟好奇的认真听,齐誉则是长叹一声。
下次住客栈,一定要间最好的上房。
“齐誉,你听,”阿烟翻俯身朝着地上凑过去,声音小的像是要密谋什么大事,“我觉得好像不太对。”
当然不对!
“小孩子要老老实实的睡觉,不要多打听。”
阿烟嘟囔:“我才不是小孩子,你听,是不是发生什么惨案啊,那个女人叫的好痛苦。”
似是为了印证阿烟的话,隔壁隐隐传来男人粗犷的声音:“看老子不弄死你!”
再然后便有撞击声,掺杂着女子带有律动的哭泣声。
阿烟瞪大了眼睛,赶紧去拉齐誉:“你去看看吧,闹出人命可怎么办?”
脑海里已经出现恶狠狠大汉对女子拳打脚踢的画面,还揪着她的头发不停的往墙上撞,咚咚声直击人的耳膜。
“你快去啊,快点看看,要不就叫掌柜的去瞧瞧,”阿烟自己不敢,只能让齐誉出头,可是连着说了好几句,男人似乎都没有行动的意思。
阿烟顿时觉得有点心凉。
齐誉如此冷面冷心,他当真是自己的良配吗?
被她揣测的齐誉脑子也正乱着,不知该如何和小姑娘解释这种事情,毕竟……他也不曾经历过。
思忱片刻后,齐誉起身来到墙壁前,咚咚敲了三声,隔壁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从未发生过。
“行了,睡吧。”齐誉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可总有人不想让他睡,拽着他的衣袖小声问:“这就行了吗?”
总觉得事情不对,可见齐誉的态度,阿烟识趣的不再问了.
翌日天刚亮,阿烟就爬起来,收拾好后站在走廊里。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隔壁总算出来俩人。只见一个大汉搂着细腰姑娘,俩人嬉笑着从阿烟面前走过。
趁着伙计没收拾房间,阿烟迅速站在门口查看,只见里面宛若发生过战乱似的,一地的东西和撕碎的衣裳.
齐誉回来后,便见桌子上摆放一条碎布,看颜色和布料应当是女子衣衫。
“这是什么?”
屋里的阿烟从椅子上弹起,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道:“证据!”
“证据?”
小姑娘的话让齐誉一头雾水,她还在自说自话道:“记得昨晚吗?我怀疑那个女子是受那人胁迫,地上都是被撕碎的布料,我捡了一条回来。”
“虽然早上看见他们都是笑着的,可一定有问题,”她煞有其事的分析了一遍,仰头看齐誉,“你知道衙门在哪吗?我们去报案。”
她仰着头看他,杏眸清澈如一汪泉水,映出男人冷峻的面孔。深邃的长眸划过异样的光亮,他错开目光,声音平静的道:
“此事我们不必插手。”
“为什么?”阿烟追问。
她第一次出远门就遇见这事儿,说什么也得出手相助,弱女子就该帮助弱女子。
第27章 [VIP] 第 27 章
那件事到底还是过去了, 只因为齐誉带着阿烟跟上那两个人,最后看着那个姑娘独自回到一处宅院。
即便隔着围墙, 也能听到里面莺莺燕燕, 好不热闹。
“哟,回来了,大善人怎么样?是不是给了你不少赏钱呢?”
“哪有?小气的很。”
院里又是一阵哄笑。
见小姑娘一脸懵, 似还不懂, 齐誉只能实话实说道:“那姑娘就是做皮肉生意的,昨夜是她接的活。”
皮肉生意?
阿烟还是没完全明白, 过了会见院门打开, 有个年约四旬的男人领着个姑娘出来,而那姑娘往他身上依偎,俩人当街便开始调`情。
看到这, 阿烟全懂了。
小姑娘面颊绯红,迅速收回视线, 菱角似的红唇嚅动着, 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亏得她还以为那人受欺负了, 还要帮忙报官。
越想越恼,阿烟觉得自己当时就该听齐誉的话, 而不是刨根问底。
见她羞涩懊恼, 齐誉便转了个话题, 道:“前面街上卖面, 你不是喜欢吃面吗?”
一听吃的东西, 阿烟肚子配合的咕噜叫了一声。她点点头,跟上齐誉的步伐。
俩人到的时候面只剩下一碗了, 齐誉便要了几张肉饼和几张素馅,俩人坐在那慢慢吃。
“这家的面真好吃!”
阿烟刚吃了一口就眼眸发亮, 连方才的窘迫都抛之脑后。
汤汁清澈,面条劲道,配上店家自己做的酱料,滋味无穷。
“夫君,谢谢你。”
齐誉没说话,长眸扫过埋头苦吃的小姑娘。若不是确定她说话了,他还以为是错觉。
果然,只有这时候她才会叫夫君。
齐誉唇角微翘,很快又压了下去。
吃完饭后,俩人往客栈走,准备启程。
“祖父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出来过,每日守在村子里,一样的事物,一样的人,”小姑娘步伐略缓,那是腿上的擦伤还没好,不过她笑盈盈的,一双杏眸弯的像是天上月。
“出来真好,我一直都想出来,想看看都城的风土人情,”小姑娘心情好连话都多了,“我听人家说,都城的夜晚很美,还有夜市呢!”
俩人并肩走在南疆的街道上,小姑娘声音清脆如黄鹂,而旁边身材颀长的男人则是沉默着,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阿烟兴高采烈的描绘她脑海里都城的模样,每多说一句,齐誉的步子便沉重一一分。
“我想了,等这次回你家后,我们能不能再回村子里呀?”
阿烟之前问过齐誉,说家里没什么人了,只剩下仆从。
“我们就在都城先住着,等住腻了,回村子里住,这样来回两地,生活也有趣一些。夫君,你觉得怎么样?”
只是心情愉悦的转头,想要得到男人回答时,才发现他已经落后好几步了。
瞧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本该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但阿烟莫名觉得他有心事。
“怎么了?”阿烟走近,轻声道:“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
齐誉身量高,小姑娘需得仰头看他,眸子璀璨如星亮的惊人。
为了骑马方便,齐誉让她换上长衣长裤,与街上其他姑娘相比,她的打扮显得朴素不少。
旁人家的姑娘满头珠钗,瞧着富贵又华丽,而眼前的小姑娘乌黑的发鬓挽成利落的样式,只简单的用布条系好。
微风拂动,那布条便晃晃悠悠,刮的齐誉心里又疼又痒。
“再有半日的路程有个大城池,我们去那。”
阿烟有点懵:“不对吧,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要绕小路走,不经过那里的吗?”
齐誉迈开步子率先往前去,风中留下男人冷淡的声音道:“跟上我。”.
下午的时候,总算是到了季城,只是阿烟像是没了半条命似的,趴在马背上死活不动了。
昨日还未恢复的伤口再次被磨破,咸湿的汗水打的裤子湿了一片,疼的阿烟像是在上刑。
小姑娘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发白的脸色更显眸色黝黑。
“我不行了。”
她有气无力,捏着缰绳的手都在抖。齐誉走过来时,恰好看见她手心被缰绳蹭的通红,虽没破,但定然也是不好受的。
“这里是城门处,你确定要趴着不动吗?”
人来人往,会有人时不时的看她。阿烟原本觉得没事,可被看的多了脸皮发热,便打算下马和齐誉走。
只是她动作跨度太大,疼的嘶了一声。
“别动。”
齐誉立刻叫住她,长臂伸展将她抱下来。
抱人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甚至阿烟都习惯性的搂住他颈子,这样看二人和寻常夫妻没什么不同。
但不远处的几个人目瞪口呆,甚至揉了几下眼睛。
“郝仁,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不止李四觉得自己出现幻觉,其他几人也一样。郝仁更是将眼睛都揉的发红了,可一睁眼,那人就是自家王爷啊!
“是主子没错。”
见郝仁如此肯定,李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可是咱主子素来冷峻,怎么……怎么现在看着和以前不一样啊?”
郝仁白了他一眼:“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主子临时改计划来到季城,一定有什么打算,走,我们跟上。”
郝仁接到吩咐,早就准备好了宅院,直到齐誉和阿烟走进去,郝仁他们几个确定无人跟踪后也紧随而入。
阿烟还不知道后头有人,正兴冲冲的问齐誉:“我们是要在这住一阵吗?太好了,终于不用骑马了。”
齐誉没说话,这时郝仁突然冒出来:“主子!”
阿烟被他吓了一跳:“郝仁?”
郝仁笑了笑,阿烟也跟着笑:“真的是你啊!”
眼见着小姑娘眼眸发亮,齐誉微微蹙眉,手指不经意的动了两下。
郝仁立刻会意,主子这是有密事要谈,因此随意和阿烟应付两句,就去隔壁房间等着。
“主子,”齐誉走进来,众人齐刷刷的喊,郝仁站在前面汇报这些日子的事情。
“蛊童一事有些眉目了,经调查得知,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有财力和人力去培养蛊童。”
回想起查到的蛊童培养过程,郝仁打了个寒颤:“先是从一众婴孩当中挑选合适的,待选好后将孩子泡在药桶里,此为第一步。若是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孩子依旧活着,那便进行第二步,喂毒。如同第一步一样,每日都要喂,且是不同的毒。”
“这两步过后,能活下的婴儿凤毛麟角,然而还有更加残酷的步骤等着他们。”
“将孩子直接扔到空地上,里面放满了蜈蚣蛇蝎子等剧毒之物……”
说到这里,郝仁停顿了一瞬,似是不忍心再说下去。上首处的齐誉叩了两下桌面,淡声道:
“然后让孩子和毒物去厮杀,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对吗?”
郝仁垂着眸子点头:“是,就如同南疆人炼蛊一样,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孩子便是蛊童,将会拥有百毒不侵的身体。”
“这个方法炼蛊童,与杀人无异。”
不知为何,郝仁觉得自家主子在说这话时,语气低沉像是不悦。
郝仁晃了晃脑袋,心想大概是可怜蛊童的命运吧。
“所以蛊童是极为珍贵的,只有南疆权贵豪门才能养出来,且保护的很好,所以我们暂时接触不到。”
这支小队是齐誉的心腹,他们都知道齐誉体内的毒每月发作一次,更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主子,不过季城里有户人家,家族出了一名大巫医,听说那名巫医有养蛊童的能力,所以他手里肯定有蛊童。属下几人近日埋伏在宅院外面,已经摸清了守卫的活动规律,只待您吩咐。”
只要抓到蛊童,主子的毒就能解开,寿命也会延长下去。
为此,郝仁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只是半响过后,也没听见齐誉说话,郝仁悄悄抬头,便见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先按兵不动,此事再议。”
“是!”.
季城是大城池,繁华热闹的景象让阿烟看直了眼,甚至都觉得腿上的伤都不疼了。
齐誉微微侧目,看着她面带欣喜的看来看去,最后来到一处摊子前拿起一串珠花,边往自己头上比划边问道:
“好看吗?”
小姑娘粉面桃腮,正是如花儿般的年纪,哪怕像此刻只缠着布条也好看的紧。
但齐誉绷着唇角,状似随意的道:“还行。”
“哦,”阿烟讪讪的放下,那个摊主还在卖力的介绍,“姑娘,你带这个好看,要不要试试啊,我算你便宜点。”
“不了,”阿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摆摆手道:“不好意思啊,我先不买了。”
说完不等齐誉走过来,阿烟率先离开。
小姑娘的背影透着倔强,她握紧拳头,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也是巧了,旁边就是一对年轻夫妇,那妇人说了句什么,年轻的丈夫宠溺的夸赞道:“夫人,你什么样子都是美的。”
短短一句话,将某人比的一无是处。
阿烟哼了哼,忽地想起来,这些日子自己会叫他夫君,可是他还叫自己阿烟姑娘!
桩桩件件,让小姑娘的心里开始冒酸水,咕嘟嘟的酸的她弯眉挤在一起。
阿烟垂眸,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踢了出去,嘴巴嘟囔:“笨蛋。”
“在说谁?”
身后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阿烟气汹汹的转头,想要回他一句“说你呢”。
可是当她转过头时怔愣住,红唇微张说不出话。
男人手上正是她方才看的珠花。
不是一支,是满满一匣子。
第28章 [VIP] 第 28 章
身材颀长的男人走近, 将匣子放在她手上。
沉甸甸的重量让阿烟一只手端不住。
“你怎么……”刚才自己偷偷骂他,但他却买东西给自己。阿烟说话没了底气, 声如蚊讷, “怎么买了这么多啊。”
齐誉神色淡淡的:“正好有铜板在身上,不想揣着。”
阿烟了然,心道:也是, 齐誉平日里都不怎么和她说话, 又怎么会主动给她买东西呢?就是嫌弃铜板叮叮当当的麻烦,迫不及待的出手罢了。
心跳声缓了下来, 阿烟朝着他道谢。
俩人不远处的摊子前, 摊主眉开眼笑的捏着碎银子,还用牙齿咬了咬。
这位主顾可真是大方,连余钱都不用找了!.
也不知是阿烟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今天的齐誉有些不太一样。
比如,她表现出对什么东西有兴趣, 他会买下来, 甚至连手帕都买了不少。
东西越买越多, 到最后俩人双手都提着东西,累的阿烟胳膊发酸。
幸好郝仁带了两个人过来, 将东西接过。
“谢谢你, ”阿烟揉着肩膀, 笑着道:“帮我放房间里就成。”
那处院子不大也不小, 阿烟的房间和齐誉的挨着, 是位置最好的两间。
“阿烟姑娘客气。”郝仁也笑了,还想和阿烟说两句的时候, 忽地觉得头皮发麻,他一抬眼便见主子眼风扫过, 吓的他赶紧带人走了。
阿烟在后头喊:“哎,一起吃个饭吧?”
郝仁连头都没回:“我们吃过了!”
转瞬就消失在人群里。
“他们怎么跑这么快?像有人追似的,”阿烟嘀咕了一句,转而问齐誉:“你饿吗?”
齐誉反问:“你想吃什么?”
“刚才路过一间酒楼,瞧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夫君,我们去那家吧!”
许是买了合意的东西,阿烟心情好,笑吟吟的挺了挺胸脯:“方才都是你花钱,一会酒菜钱我付。”
她手里有祖父留给的十多两银子,加上齐誉给的二十两,总共三十多两,是一笔巨款。
城里花销大阿烟知道,但是吃顿饭而已,那能花多少钱!于是她边走还边豪言壮语道:“到了之后想吃什么随便点!”
赶路时蔫蔫的小姑娘,现在精神抖擞的犹如打胜仗的将军。
齐誉不可自已的勾了勾唇角。
酒楼门前有伙计迎客,这是个考验眼力的活儿。比如遇见那些瞧着有钱的,直接往雅间领,若是碰见如眼前两位穿着普通的,那便往大堂散客处安置。
正好是用饭的时辰,大堂里坐满了人,还有人喝到兴头上大呼小叫,着实有些吵闹。
阿烟问他:“有安静的地方吗?”
伙计眼珠子转了转:“抱歉啊姑娘,都已经被人预定了。”
能上雅间的人,点的饭菜酒水也自然是好的,若是被普通客人占了地方,酒楼就相当于赔钱!
阿烟涉世不深,自然不明白伙计的小心思,只能遗憾的哦了一声:“那麻烦你安排一下吧。”
小姑娘还怕齐誉嫌吵,于是笑着开解道:“人多也好,热闹。”
俩人被领到临街靠窗的位置,可谓是屋里热闹外面更热闹,而且日头正好晒进来,晃的小姑娘眯着眼睛。
额头开始冒汗,身上的汗液更是浸的伤口处不适。阿烟询问净室在哪,赶紧过去想擦擦腿上的汗。
用的帕子便是新买的,上头还绣着牡丹花样式。只不过花瓣处被汗打湿,瞧着没那么艳丽了。
左右现在天气热,阿烟将帕子洗了拧干水分,捏着帕子往出走。
还没等走几步,就见方才招待他们的那个伙计跑着过来,殷勤的弯腰献笑,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姑娘,您请。”
“我知道路,”阿烟想着这人好怪,赶紧快走了几步。
伙计笑容更大了:“姑娘,您的雅间在二楼,这边请。”
“雅间?什么雅间?你不是说都被人订了吗?”
伙计脸上闪过尴尬,但到底是人精,赶紧笑着道:“正好有客人没来空出一间,姑娘,这边,小心脚下。”
一楼和二楼果然不一样,刚踏上台阶便觉得吵闹声小了不少,等走到二楼的廊道上,甚至都快听不见底下的声音了。
伙计带阿烟走到尽头的一处雅间,房门开着,能看见桌子旁坐着齐誉,他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正用食指一下一下的叩击。
看见阿烟走进来,齐誉停下动作,淡声道:“倒茶。”
阿烟还以为让她倒,未等有所动作,后进来的伙计手脚麻利的抢过茶壶,边倒茶边介绍道:
“我们家的百酿春是出了名的好喝,您二位尝尝。”
茶香弥散,让人心情大好。阿烟脸上浮现出笑容,甜甜的对那伙计道谢。
“哎哟,您真是折煞小的,”那伙计是个识趣的,赶紧解释道:“是这位公子说姑娘喜欢安静的地方,特意重金定了这间位置最好的。”
不等阿烟再问,那伙计说去催厨房上菜,走了。
“齐誉,”阿烟明白伙计的意思了,“所以,是你出钱让我们坐雅间吗?多少钱,我给你,说好了今天请你吃饭的。”
小姑娘杏眸干净神色认真,去摸自己腰间的荷包。
“没多少钱,”齐誉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淡声道:“一碟糕点的钱罢了。”
听他这样说,阿烟信了,觉得应该不贵。
菜品已经点完了,阿烟又多要了一壶酒,等菜上全了之后,阿烟看着一大桌子的菜愣住。
“这么多……”
这得多少钱啊……
阿烟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盘算着自己兜里那点钱够不够。
雅间隔开外面的声音,所以阿烟没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倒是齐誉耳朵动了动,不过片刻后他神色如常的给阿烟夹菜.
“真不好意思啊,我们最后一间雅间也定出去了,”伙计满脸赔笑,生怕眼前这位大少爷不满。
可惜,穿着华服的青年根本不买账,眼睛斜着看人:“本少爷每次都是去那间,难不成你要本少爷去挤大堂?”
“就是!”小跟班狗仗人势,叉着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眼前站着的是谁!”
伙计弯腰作揖:“您说的哪里话,谁不认识詹大少爷啊!大少爷,您昨日走的时候小的还问过您,您说今日家中有事,就不来了,所以这才将雅间给了旁人。”
啪!
伙计挨了小跟班一巴掌!
“我们家少爷的行踪还要和你汇报不成?”小跟班半点不客气,打的酒楼伙计脸颊顿时肿了起来,旁的话也不敢再说,只能低声下气的道歉。
詹大少爷不耐烦的挥手:“行了,赶紧让屋里的人滚蛋!给爷腾地方!”
外头的吵闹声越发接近,这回连阿烟也听见了。她放下筷子正要说话,雅间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再然后便是嚣张的声音。
“听着,这屋是我们大少爷专用,限你们立刻滚出去,否则……”小跟班哼哼两声,“别怪我们不客气。”
来人约五六个,呼啦啦的堵在门口,加之嚣张气焰和不善言语,让阿烟吓了一跳。
“这、这是我们定的,刚吃上饭。”
小跟班一看屋里就俩人,更是不惧。摇头晃脑的道:“听不懂人话!我叫你——”
话没说完,小跟班脑袋就被砸了一下,正当他蒙着的时候,又被人狠狠往回拽。
小跟班一回头,竟然是詹大少爷。
“大少爷?”
詹大少爷皱眉数落小跟班:“本少爷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还不快点给姑娘赔礼道歉!”
闹这样一出,小跟班脑子转的也快,立刻会意詹大少爷的意思,忙弯腰道歉:“抱歉了姑娘,我看错人了,还以为坐着的是旁人,不好意思啊。”
坐着的小姑娘即便衣着朴素也难掩其灵气,尤其是一双水润的眸子,像是会勾人似的,看的詹大少爷心痒。
小跟班最是了解他的心思,于是问道:“姑娘,这位是您兄长吧,这样,今日的饭钱由我们少爷买单,您看怎么样?”
阿烟没注意听对方的问题,说道:“不必,还请你们出去,别打扰我们用饭。”
刚才齐誉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肉,她还没来得及吃呢。
这时候詹大少爷上前一步,身上的配饰叮当作响,脸上的肥肉颤了几下。他个子不高还有点胖,离远瞧就像是发面馒头。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这人即便穿着上好的衣料,瞧着也普普通通。
阿烟甚至觉得他连齐誉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姑娘别着急拒绝,这间酒楼最出名的酒水是桃花酿,每年只卖一百坛而已。巧的是,今年剩下的所有桃花酿都被本少爷买了,若是姑娘赏脸的话,拿出两坛子桃花酿出来与姑娘共饮,岂不是美事一桩。”
这算盘打的,走廊里的伙计都听见了。
伙计苦着脸,心道这位貌美的姑娘怕是难逃詹大少爷的毒手了。
詹家在季城有权有势,而且还有个二少爷为南疆皇室卖力,因此詹家人鼻孔朝天,就连官爷都要退避三分。
詹大少爷平日的爱好就是美人和美酒,被他祸害的姑娘不在少数,可都被捂住嘴,什么都不敢说。
说了也没用,官府都不敢拿詹家如何,小小的百姓又能怎么样?
这姑娘旁边倒是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可是他只有一个,詹大少爷这方足足有五人!
伙计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只能让那姑娘自求多福了。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想安静的吃饭,”阿烟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和东西,对这等油腻腻的男人没什么耐心,“劳烦出去关好门,谢谢。”
小姑娘穿着草绿色的长衣长裤,清新的像是春野里的嫩芽。
一开口声音清脆,犹如鸟鸣,听的詹大少爷神清气爽,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抓回自己房里,好生快活一番,看看这小黄鹂还能怎么叫。
“姑娘别急,有话好说,我姓詹,詹家听过没?”
男人上下打量的目光让阿烟不舒服,她完全没了耐心:“管你什么詹家李家,出去!”
以往詹大少爷也强占民女,那些女子要么苦苦求饶,要么以死明志。相对来讲,詹大少爷最喜欢后者,就像是一朵带刺的花儿,折断了花茎,再一根根拔掉身上的刺。
——乐趣无穷。
眼看着这姑娘就是后者,詹大少爷脸上的笑意更浓,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娇花。
只是还未碰到,手腕处忽地一阵剧痛!
“啊!”
随着他的惨叫声一同而来的还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小跟班低头看,竟然是一根筷子。
“大少爷!”小跟班连忙跑了过去,就见詹大少爷的手腕登时红肿,疼的他呲牙咧嘴。
而始作俑者稳坐椅子上,神色淡淡的朝着他们瞥了一眼。
“她说让你们出去,听不见吗?”
“你谁啊?我们是詹家!”
见詹大少爷受伤,堵在门口的几个人赶紧进来,詹大少爷疼的眼珠子都充血了,一声令下:“给爷抓住他!把他手剁了!”
几个人齐齐朝着齐誉扑过来,而齐誉神色未变,甚至都没起身,只长臂伸展,将阿烟连连人带椅子挪到自己身后.
片刻后,詹大少爷看着躺了一地的自己人,不由的两腿发软。
“少爷,少爷我们赶紧走吧,他连詹家都不怕,我们也打不过他啊。”
也不知这男人什么来头,身手如此之好,仅用碗筷便将这些人打翻在地,哀嚎着起不来身。
识时务者为俊杰,詹大少爷边后退边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见齐誉又拿起一根筷子,詹大少爷嗷的一声跑没影了,地上的人也连滚带爬出了房间。
这时酒楼伙计满脸苦涩的走了进来:“二位,劝您赶紧走吧,一会詹家来人,你们想走都走不掉了!”
方才的阵仗将阿烟也吓到了,她抓齐誉的手臂,小声的道:“我们走吧,我吃饱了,不想吃了。”
明明才吃了一块排骨而已,齐誉侧目看她,就见小姑娘贝齿轻红唇,本来殷红的唇被她咬的泛白。
足以可见,是害怕了。
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总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被她抓着的小臂绷紧,齐誉忽略心底划过的异样,只当是因着她年纪小,自己比她年长想要保护她的缘故。
“有我在,别怕。”
他声音淡淡的,落在耳朵里却安全感十足,将一碟梅子糕推到小姑娘眼前,“吃吧。”
与此同时,落荒而逃的詹大少爷迅速回到府里,打算纠集人手,将酒楼里的男人打死,女人抢走!
可是,刚迈进府中,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小厮快步走过来,被心情不好的詹大少爷训斥。
“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天塌了?!”
“就算天塌了也砸不到我们詹家!”詹大少爷皱着眉头训人,“行了,赶紧叫上府里的人随我去满香楼,看我不打死他!”
“哦?”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斜插进来,“大哥,你要打死谁?”
影壁后转出来一道人影,穿着一身月牙白长衫,气质风流样貌俊秀,耳骨上戴着小小银圈,被日光晃的发亮。
可更让人觉得耀眼的是他的笑容,和善可亲。
“二弟……”
方才嚣张的詹大少爷蔫了下来,脸上青白变换,最后硬是挤出十分讨好的笑:
“二弟,你回来怎么没提前说,大哥去接你啊!”
詹二抱胸而站,手腕上的银铃晃的詹大少爷直冒冷汗。
“大哥,你方才说,要做什么?”
第29章 [VIP] 第 29 章
“二弟, 没什么,你听错了。”
方才还嚣张的詹大少爷, 此刻站在二弟詹长宁面前, 却像是耗子见了猫儿似的,畏畏缩缩不敢大声说话。
詹家能到达今天的成就和荣耀,完全是因为眼前人。自小, 他这个二弟就展现出不同寻常的炼蛊毒天赋, 小小年纪就被皇室器重,现在乃是独当一面的巫医。
放眼整个南疆, 詹长宁是头一份。
这也便罢了,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詹字。
可让詹大少爷害怕的是,詹长宁对于炼蛊达到痴迷的程度,更是快要达到大巫医的成就。
这样的人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 他也不敢得罪。
詹长宁笑了笑:“那是我听错了吧。”
不过他视线一扫,落到詹大少爷的手腕上, 见红肿的地方隐隐渗血。
“大哥, 手怎么了?”
“啊, 没事,就是不小心碰的, ”詹大少爷将袖子垂下, 强撑着笑意道:“二弟是要出门吗?这次回来能在家呆多久?”
詹长宁在都城, 一年才回来一次罢了, 詹大少爷说什么也得侍候好这位爷。之所以隐瞒酒楼的事情, 无非是怕詹二多想。
他曾说过,让詹家人谨言慎行, 不要抹了他的面子。
“呆上一阵,”詹长宁转身往外去, 还侧头温和的对着詹大少爷道:“大哥,一同出门逛逛吧。”
“好,好。”詹大少爷顾不上身上的伤,忙不迭的跟上。
瞧着不像是亲兄弟,倒有点像主仆似的。
另一边,用完膳的小姑娘垂眸快步走,不肯理会身后之人。
好不容易来到大城池,阿烟还想着多呆些日子,毕竟出门就是散心,一路游山玩水到达都城多好呀。
可是齐誉却说,明早就走。
阿烟不肯,想要再逗留几日,齐誉不松口。
就因着此事,阿烟有点不高兴。她步伐飞快,迅速将齐誉甩在身后,只是腿上的擦伤未好,走路快了布料磨的她更疼。
正好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阿烟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大将军探出脑袋,被阿烟一把按了回去。
“怎么?你也要惹我生气吗?”
小姑娘凶巴巴的,大将军可不敢惹她,赶紧装死。可这让阿烟更为火大,想起那个油盐不进的男人。
平日里他总是冷着脸不爱说话,这也就罢了,可是吵架的时候不说话是怎么回事?
她都说了,可以商量着,明摆着给他台阶下,可他依旧淡声道:“明日必须走。”
气的阿烟登时觉得委屈,差点掉眼泪。
现在附近无人,阿烟擦了擦眼睛,告诉自己不许哭。
粉雕玉琢的姑娘坐在那,很快就吸引附近过路人的视线。不远处的齐誉停下步伐,深邃的长眸看着她,却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身后的郝仁道:“主子,是否需要请阿烟姑娘回家?”
也不知道俩人怎么了,他刚找到人,就见阿烟姑娘甩下自家主子走了,估摸着是闹别扭。郝仁见主子不主动,便想着他去也是一样的,听人说姑娘家就得哄着,多说好话。
主子做不到,只能他们这些下属来了。
“不必。”
齐誉负手站在那,低声说完也不看阿烟的方向,反倒是瞧人家摆摊的。
“这位客人,看看吧,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都城的姑娘家都用呢!”
摆摊的是个成了婚的妇人,一眼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于是笑着推荐道:“您给心上人买上几样,当作小礼物送给她,保管她高高兴兴的。”
摊贩卖的自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郝仁心想谁会买这个啊,尤其是他们家主子,想要什么样的东西没有?
于是他上前制止妇人的话:“不买,劳烦你安静一些。”
见他们人多,那妇人也有点害怕,生怕得罪了大佛,直接挑着小摊走远了一些。
就这么会功夫,郝仁回过头,见自家王爷面色有异,那双长眸眯着看向远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方才还形单影只的小姑娘,身旁站了一个年轻男人。
阿烟身上穿着浅草色的衣衫,虽朴素却难掩其姝色,尤其是一汪清水似的眸子,让人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詹长宁在南疆都城呆了很多年,也见过不少美人,可这姑娘让他眼前一亮,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诚恳了些。
“姑娘,可是迷路了?”
这人长的好看说话又和气,阿烟摇头道:“没有,就是累了坐下歇歇脚。”
清喉娇啭,让人耳目一新。
詹长宁笑容更大,客气的道:“那便好,告辞。”
他刚迈开一步,后头气喘吁吁赶来的詹大少爷也到了,阿烟一眼便认出这个恶霸,还以为奔着她来的,当即皱着眉头。
“你这人为何阴魂不散?”
詹大少爷刚想说话,前头准备离开的詹长宁转过身,视线在俩人身上转了两圈,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姑娘,”他迈步回来,俊秀的脸上笑意和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为何有此一说?”
詹大少爷急了:“哎,长宁,你别听这个小丫头片子胡说,我……”
“就是你,”阿烟指着詹大少爷道:“就是这个人,在酒楼里欺负我。”
詹大少爷脑门的冷汗登时就下来了,尤其是在詹长宁侧头望过来时,他面红耳赤的解释道:“长宁,那都是误会。这位姑娘,我给你赔礼道歉,此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按照事实来讲,阿烟和齐誉并未吃亏,只不过折损了碗筷,赔给酒楼一点钱罢了。但詹大少爷一方就不同了,几个狗腿子全都受伤,就连他本人也挂了彩。
詹大少爷原本打算等应付完詹长宁,他立刻找人去教训那个男人,同时悄摸的将姑娘夺走,圈养起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哪里想到竟然在街上遇见这姑娘了,而且她还是个厉害的主,当着詹长宁的面说了这些!
“哎哟,都是误会!”詹大少爷立刻拱手,还让随从赶紧递过去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姑娘,这是赔礼。”
见詹大少爷强颜欢笑眼睛都挤没了,不停的说话道歉,态度十分诚恳,阿烟心里舒服不少,于是收下赔礼,点头道:
“那行,这次就算了。”
詹大少爷:“多谢姑娘宽宏大量,往后姑娘若是有事,尽管去詹府寻我。”
詹长宁也适时开口,温声道:“詹府就在前面那条街上,如果姑娘找不到可以打听,到了门口提长宁二字便好。”
詹大少爷脸色微变,其他詹家人更是摸不到头脑。
等小姑娘走远了,詹大少爷忍不住问道:“长宁,难道你看上那丫头了?”
小丫头水嫩娇软,艳若桃李,和詹长宁年岁也相当,若是看上是正常事。不过詹大少爷想的是,这么些年二弟身边只有母亲派去侍候的丫鬟,还未曾听说詹长宁要了旁人。
看来,不管什么人都难过美人关呐。
“要不要我……”詹大少爷笑的含蓄,詹长宁瞥了他一眼,摇头道:“没事,就是觉得对她有好感罢了,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小姑娘走了,但原地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詹长宁唇角高高翘起,连眼眸都带了光亮。
这一切都被齐誉看在眼里,看见着自家主子面色越发的冷,郝仁却高兴起来。
“主子,那个就是我们一直在查的巫医,詹家詹长宁!若是能和他搭上话再好不过,总比冒死去偷要来的划算。”
郝仁算盘打的好,只是齐誉面容冷峻,朝着阿烟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按兵不动。”.
晚膳的时候,阿烟自己在房里没出来,郝仁过去给她送了吃食,然后去齐誉房里禀道:
“主子,阿烟姑娘说不饿。”
书桌后的男人正在翻看近来漠城传来的消息,闻言只是颔首。郝仁接着道:“主子,不知属下提出的那个计划……”
就是让阿烟假装和詹长宁交好,获得内部消息的事情,甚至郝仁可以教阿烟怎么绘詹府的地图,这样他们行动起来更为稳妥。
“明日一早本王带她离开,你们继续行动。”
得了,这就是不行的意思了。郝仁立刻行礼:“是,王爷。”
郝仁琢磨着,应当是着急回漠城的关系吧。
从房里出来,天色已然黑了下来,郝仁差点没看见院里坐着的那道倩影。
“阿烟姑娘?”
阿烟蔫蔫的嗯了一声,见她似乎心情不大好,郝仁便想着和她说说话,明天她就要走了。
只是屁股还没坐到凳子上呢,郝仁后脊发凉,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着似的,汗毛耸立。
“那个,我还有事,阿烟姑娘若是饿了尽管吩咐厨房再做晚膳。”
说完,郝仁一溜烟的跑了。
独自坐在那的阿烟看着日头渐渐消失,心里忽地升起一股孤独感。
就像是这里只剩下她自己了,被所有人抛弃了似的。
莫名的,她想回家了。
“祖父,我是不是该听您的,永远不出来呢?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来到这,更不该去都城。”
心里发酸,阿烟低垂着眼眸,手指不安分,去抠石桌子。
只是,到底是石头做的,桌子没事,她指甲被磨没了一块。
透过窗子,齐誉望着她的背影,冷峻的脸上闪过旁的情绪,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真的?”
阿烟都准备要睡了,郝仁送来一碗热乎的鸡汤,还告诉她可以留在这玩两天再启程。
阿烟瞪大了眼睛,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见她高兴,郝仁也跟着乐呵呵的,道:“真的,主子刚才说的,我等不及想早点告诉你。阿烟姑娘,这是人参鸡汤,喝了对身体好。”
能留下玩几天,阿烟高兴的眉眼弯弯,怎么看郝仁都觉得十分顺眼。
“谢谢你,郝仁,你真是个大好人!”
两间房就挨着,小姑娘旁若无人的和郝仁说话,没注意到旁边房间本来熄灭的光又亮了起来.
翌日天还没亮阿烟就起床,打算今日再好好逛逛,只是听见外面有风吹的声音,似乎天气不大好。
推窗一看,果然乌云遮天,看样子就要下雨了。
也不知是阿烟太过倒霉还是天公不作美,竟然连着两日阴雨绵绵,虽然齐誉叫人上门送了不少胭脂首饰,还有绣娘裁衣,但不能自己出门见识一番总是遗憾的。
眼看着明日便是启程的日子了,靠在窗边,阿烟长吁短叹,声音大的旁边齐誉都能听见。
不过他面色如常,继续处理手上的密函。
只是没过一会,房门敲响。
“进。”
烟霞色的软底鞋,配上羽蓝色的衣裳,腰间的流苏做的精致,在顶上还绣着豆大的珍珠。随着小姑娘步伐走动,流苏便微微摇曳,为她添上几分女人的妩媚。
乌黑的发鬓高高盘起,簪着几支漂亮的珠花,圆润饱满的耳垂上戴着镂空样式的银坠子。
豆蔻年华,香娇玉嫩。
齐誉很快收回视线,面上不显丝毫情绪,可半响也没翻看一页。
“夫君,”阿烟步履轻盈的走过来,将泡好的补药放在一旁,“特意给你煮的,快趁着温热喝了吧。”
为了来让他松口,阿烟特意打扮了一番,驯烈马的招式再次派上用场。
记得之前很是有用,相信这次也一定可以!
“不用了。”齐誉头都没抬,冷声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好人。”
第30章 [VIP] 第 30 章
细如发丝的小雨顺着窗户飘进来, 将窗台上的一盆花打湿,凝聚成团的水珠滴落, 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桌子上的补汤散发着热气, 但齐誉没看一眼,依旧盯着眼前的信件,甚至没分给屋里小姑娘一个眼神。
阿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虽然齐誉平日里也冷着脸, 可明显现在有点不大高兴的意思。
她仔细回想,这两日因着下雨, 她好像一直在房中呆着不曾出来, 甚至只是在用膳的时候见过他。
难道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惹的他不悦?他这句不是好人是什么意思?
阿烟这次来便是想让他松口,好让自己在此多停留两日,可现在难度似乎大了不少。
“夫君。”
不管了, 驯马招式用上。
小姑娘声音清脆,甜甜的喊了一句后就往齐誉身旁站, 还识趣的去给他研墨。
“听人说红袖添香, 夫君, 不如我们今日也试试。”
纤细凝白若葱的手转动,只是没过一会便染了墨汁, 瞧着黑白分明, 即使余光瞥见, 也刺的齐誉眼睛不舒服。
可阿烟就像是没看到似的, 最后手上的墨汁越来越多。
“停下。”
齐誉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 他一手支撑在桌上捏着额角,蹙眉看她:
“想要干什么, 说吧。”
“就是想来陪着你,”阿烟眼眸轻眨, 很是聪明的说道:“难道你不想让我陪着吗?”
雨声淅淅沥沥,齐誉脸上出现一丝怔然,随后很快恢复如常,伸手提过狼毫笔,开始在纸上写字。
笔走游龙,力透纸背。
阿烟承认,他写的一手好字。
“对了,那个欠条还在我这,”她研磨动作慢了下来,笑吟吟的道:“我一直好好放着,等过些日子回村里再和雀儿家讨要剩余的银子。”
齐誉忽地停顿了一瞬,墨汁登时滴落,将好好的一张纸晕染脏了。
“本就没几两银子,何必惦记着。”他随手将纸团成一团,扔到旁边的篓子里。
阿烟觉得他有点奇怪:“三两银子也不少呢,对了,我们租住这间院子花了不少钱吧?这样只出不进的我心里不踏实,想着能不能找点挣钱的活计。”
说完没听见齐誉的声音,阿烟接着道:“彩霞姐她们都会绣一些帕子,或者做簪子挣点零花钱,我不会这个,不过我研究了旁的小玩意,到时候拿给你看看。”
她说的认真,眼前忽然出现大掌时,阿烟还吓了一跳。
齐誉捏着不知何时沾湿的帕子,一下一下的给她擦手上的墨汁。
“哎呀,我洗洗就成,这样好的料子擦脏了就不能用了。”
阿烟想躲开,却不想他看似轻轻捏着她的手腕,实际上她压根就挣脱不开。
外面阴雨绵绵,空气都变得潮乎乎的,因此更显他体温炙热,烤的阿烟也跟着热。
他弯着腰俯身,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挨个将小姑娘的手指擦干净。
“布料而已,”男人声音依旧淡淡的,最后将那块染黑的帕子扔到篓子里,随意的道:“喜欢什么就告诉郝仁,他会送来。”
王府家大业大,养活一个小姑娘没任何问题,他自然不会让她出去赚钱。
可是阿烟没听明白齐誉的意思,还以为他过的随性。一想也是,他家里没了长辈,想必也没人教导他。
于是阿烟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花钱容易挣钱难,总是要好好打算才是。对了,还没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之前阿烟觉得有这么多部下,想来应当是地主员外,不过齐誉周身气质凌冽,又文武双全,倒和那些官家子弟有些相似。
“等到了便知,”他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了这么一句,阿烟便也没追问。
手上的墨汁虽然干净,但还残留着味道,阿烟出门洗漱去了。
等小姑娘走后,齐誉叫来郝仁:“随身带的现银有多少算多少,都给她送过去。”
这里是南疆,银票没法用,出门都是直接付现银。郝仁得了吩咐,立刻称是。
“对了,”齐誉叫住要走的郝仁,又吩咐了一句什么。
郝仁虽然诧异,但还是应下了。
等屋里安静下来后,男人的视线扫过那碗补汤,犹豫片刻,还是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细细品味,似乎和之前喝的不大一样.
下午天气放晴,很快就将地上湿漉漉的土地晒干,舒服的温度让人心情大好。
不过此时唇角的笑容却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眼前晃眼的黄白之物。
“主子说,将这些给阿烟姑娘,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郝仁推了推那堆金元宝,笑着道:“主子还说,今日下午让阿烟姑娘出门逛逛,明日一早再出发。”
“真的啊?”
阿烟没想到齐誉松口了,还以为他不肯呢。
看来驯马计划还是有效果的,只要她叫两声夫君,再给他喂饱,自然什么事都答应了。
齐誉有事没出门,郝仁带着一个人陪着阿烟上街。
阿烟还担心离的远齐誉会不舒服,谁成想男人只淡声说无碍。
行吧,应该没事,要不然他不会这般神色坦然。
听王婶子说,他不能离她太远,至于这个距离阿烟暂时不知道是多远,但出门逛个街应该是没事的。
阿烟走后,齐誉将写好的信件交给手下。
“立刻发回王府,不得有误。”
“是!”
窗台上的花瓣承载着水珠,微风拂过,水珠啪嗒一声掉下来。
齐誉抚着自己的心口处,静待疼痛的到来。
一直等到房门被敲响,心口也没有任何不适。
“进。”
推门而入的是李四,身后还跟着一位年岁大的老者,老者指甲边缘处发黑,如果阿烟在的话,定然能看出和他祖父的手很像。
把脉之后,老者皱眉:“公子请换右手。”
齐誉便抬起右手放在桌子上。
好一会后,老者捋了捋胡须,缓声道:“看脉象,公子似乎中了蛊,与此同时,公子体内还有一种毒。”
旁边的李四不赞同,心道自家主子中毒不假,可没中蛊啊。
郝仁找的人怎么如此不靠谱!
“是,”齐誉淡声道,“不知可否看出中的什么蛊?”
李四瞪大眼睛,脑子空了一片。
主子什么时候中的蛊?谁这么大胆子敢给主子下蛊?李四缓过神来,决定偷摸问问郝仁。
听说杀了下蛊之人便可解蛊,如此简单的方法,省时省力。
“还要请公子宽衣,让老夫细看才行。”
李四出去了,屋里的老者看完之后点头道:“果然没猜错,就是同心蛊,下蛊之人手法稚嫩,瞧着倒像是刚学会似的。”
老者又道:“如同公子所说的一样,你体内的蛊和毒达成某种平衡,不会让你陷入同心蛊的痛苦,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当毒发之时,蛊占上风,公子会加倍疼痛。”
老者偷觑齐誉,见男人容貌出众,想来是被哪位世家大族的小姐看中了,这才下了同心蛊。
齐誉慢条斯理的将衣衫整理好,淡声问道:“可有解蛊的方法?”
“实不相瞒,之所以叫同心蛊,就是因着下蛊之人想要操控公子,若是公子不与她交好,心绞痛日益加倍,旁人不得其解。”
说到这,老者停顿了一瞬,声音小了很多:“公子,不知你与那姑娘进行到哪一步了?”
齐誉骨节分明的手指叩着膝盖,反问:“都有哪几步?”
“刚开始会渴望与之接触,时间久了便不满于肌肤之亲,最好是鱼水交融方能缓解。当然,这也是在解蛊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否则时间久了会遭到反噬。”
“也就是说,如果不同房,时间长了,公子的心肝肺腑也受不住蛊虫的啃噬。”
要不然怎么说这蛊霸道,可以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献身。
屋里半响没人说话,老者发现这位公子的脸色不大好,所以他猜测道:“莫非公子还未与之同房?”
“这可遭了!”老者呼吸加重,连胡子都被他吹飞了,赶紧道:“劝公子在下次毒发前纾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头阿烟对所发生的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正将一个小盒子交给铺子掌柜过目。
“膏体细腻,香气清淡,”阿烟说着,剜出一点在女掌柜手背上,阿烟上手帮忙揉开。
只见原本的膏体很快就化开,涂抹过的地方肉眼可见的湿润不少。
“东西还算可以,我收了,”掌柜的笑着合上盖子。
阿烟很是惊喜,连着去了五家,总算有人肯收了。
“不过嘛,”那掌柜的话音一转,指着小盒子道:“香膏太少,涂几次就没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中肯的价格,五十文钱。”
阿烟看着年岁小,穿着的衣料又不错,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儿,想必是哪家的大小姐觉得日子无趣,做些小玩意来打发时间。
所以,钱对她们来说不算回报,也不指着这个挣钱,无非是想获得肯定罢了。
“五十文?”小姑娘弯眉蹙了一下,再次争取道:“掌柜,你看香膏的用料都是好的,方才你也试过,效果也是不错的,那价格再高一些吧。”
“我也要挣钱的啊,”掌柜的做出难为的神色,再次打量阿烟。
难道自己猜错了?
“这样吧,再多给你十文,”掌柜的是个人精,接着道:“不过,你要保证货源只给我们一家,旁的地方没有卖才行。”
六十文买下,估摸着怎么着也能卖上二两银子。
女掌柜就是看阿烟年岁小单纯,所以才如此这般压价。
“你好好想想,反正过了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们家铺子在季城也是出了名的好,保管你的货都能卖出去,再有,这种上脸的东西,寻常铺子也不敢收呀。”
之前几家看都没看,直接将阿烟赶出来,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愿意收的,虽然价格上有些低,但阿烟还能接受。
阿烟咬咬牙,刚要点头,便听身侧一道温和的声音:“是你啊。”
来人笑容温和,声音清润,视线扫过阿烟手上的小盒子,笑着道:“不知姑娘可否将东西给我看看?”
女掌柜认出这人是谁,忙不迭的叫了声二公子。詹长宁只是点点头,专心看阿烟做的香膏。
“很不错,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阿烟如实答道:“是,调了好几次方子,你若是喜欢的话,我这有没打开用的,送你一盒。”
这人长的好看又爱笑,阿烟觉得颇为有眼缘,所以当即掏出一盒给他。
女掌柜视线来回移动,心里悔不当初。
早知道这姑娘和詹二公子认识,她就算一两也愿意收啊!心里嚎叫着,掌柜面上笑盈盈的道:
“刚才正和姑娘商量价格,不如我们再商量商量。”
能搭上詹家,价格高些也无所谓。
詹长宁却转动盒子,笑道:“在宫里也见过类似的,都是娘娘们在用,没想到你能研制出来,而且质地香气都很好,我看一盒至少要卖五两银子才行。”
“五两银子吗?”
这是阿烟想都不敢想的数,女掌柜也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们家名下也有胭脂铺子,不若过去详谈?”.
那头阿烟随着詹长宁刚进詹家的铺子,这头齐誉便收到了消息。
“看住人,莫要让旁人钻了空子。”
李四听令,明白主子是怕阿烟姑娘被欺负。
不过待傍晚时分小姑娘回来,脸上的笑意染的眉眼都昳丽几分,一点都没有受欺负的痕迹。
“齐誉!我今日谈成了一笔大买卖!”
她刚回来,忍不住跑到他房里,赶紧将这件大喜事告诉他:“我做的几盒香膏都被詹公子收了,他还说往后也收,若是我们不在这了,他可以派人去取。”
阿烟将荷包里的碎银子掏出来,献宝似的给齐誉看;
“喏,这就是我今日挣的钱,看,有这么多!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得了钱后,阿烟第一反应便是告诉齐誉,兴奋的一张小脸红彤彤,杏眸带着期待看他。
只是,男人的神色依旧淡淡的,随意的嗯了一声,像是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欣喜的焰火像是被水浇过,登时蔫了不少,在小姑娘眼里慢慢熄灭。
“那我先回房里了,”她强撑出一个笑容,将银子收好,低垂着脑袋走出屋。
“主子,阿烟姑娘跑着回来的。”郝仁小声道:“她回来路上还说,赚了钱养夫君都没问题。”
这是原话,郝仁半点没瞎说。
实在是因着阿烟失落的样子看起来可怜,郝仁才说公道话的。
可是说完不见动静,郝仁抬头,便见齐誉面色潮红,薄唇紧紧抿着,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再看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然青筋迸起。
“主子?”郝仁慌了,作势就要叫人来。
“别喊,”齐誉声音低哑的不像话,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落。
“别让人听见。”
郝仁急了:“您是怕阿烟姑娘听见吧!”
怪不得方才一声不吭,合着身体不适一直在忍着,更是怕阿烟姑娘知道后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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