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翌日一早, 玉鸾醒来时,发现封尧果然不在内殿。
新帝勤政,早朝从未落下, 且还是每隔三日一次。整个朝堂的倦怠之气在新帝登基之后, 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无论如何, 在玉鸾看来,封尧会是一个好皇帝。
但愿, 封尧不会像太上皇那般,日后卸磨杀驴,残害忠良……
她背后是永安侯府楚家, 其实,玉鸾比谁都清楚,圣宠对她而言,并非是一桩好事。
紫俏和绿萝姑姑过来,侍奉玉鸾穿衣洗漱。
“娘娘,皇上将未央宫赐给了您, 但现下还需得重新修葺,您一时半会无法搬过去。”
玉鸾昨日临时起意,谎称自己有孕。
封尧昨晚大抵也同样是临时起意,册封她为淑妃。
封妃大典尚未正式举行, 玉鸾觉得“淑妃”这个身份十分陌生, 并不属于自己。
一眼熟的宫婢/躬/身走来:“娘娘, 方御医正侯在殿外,是给娘娘请脉来了。”
玉鸾心一惊。
她倒是不担心封尧当真会治她一个欺君之罪。
关键是, 她有孕的事, 已是满朝皆知。
后宫嫔妃假孕争宠, 可是大罪。
就算封尧有心原谅她这一次, 可朝中那些势力也会借题发挥,打压永安侯府楚家。
玉鸾抬手扶额,这短短的十七年人生,这阵子所遇到的麻烦事,当真比从前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不必了,让方御医回去吧。”
玉鸾有气无力。
紫俏与绿萝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恰在这时,梅姑姑也来到殿外,让宫婢过来传了话。
“娘娘,太后那边召见,让娘娘速速过去。”
玉鸾强装镇定,看了一眼黑漆镙钿牡丹花的铜镜,对镜中人苦涩一笑。
她昨夜梦魇了。
梦见假孕一事暴露了出去,封尧的确没有治罪,却将她锁在了榻上,非要逼着她怀上龙嗣为止……
梦中画面历历在目,玉鸾完全相信封尧当真会做出那种事。
“好,这就去给太后请安。”玉鸾仿佛气若游丝、生无可恋。
紫俏和绿萝从未嫁过人,自然也不曾怀过孩子,但从前倒是见过卫太后有孕的状况,有孕前期的确是有气无力,深情蔫巴。
故此,紫俏和绿萝也就不疑有他。
*
保和殿。
卫太后脸色不佳。半老徐娘的面庞,因着昨夜一宿未睡,而略显暗沉。
端王的死,都不曾给她带来如此大的打击。
但得知楚玉鸾有孕,且还被册封淑妃之后,卫太后内心已十分清楚,她的好儿子对这个楚玉鸾当真是疼爱有加!
不然,帝王不可能轻易让女子有孕。
尤其是重臣家中的女儿。
封尧不是无脑之人,自是明白楚家的女儿一旦生下龙嗣,将会意味着什么。
他敢冒这个险,便是将楚玉鸾视作他生命里极为重要的女子。
此时,后宫其他四位妃嫔也都到场了,楚香莲再无前几日的傲慢,她才仅仅四品美人,楚玉鸾却是淑妃,她又被这个堂姐狠狠压制了一头!
叶琳琅神色如常,人淡如菊,看不出多大的情绪。
卫冬儿暗暗替表兄与楚玉鸾欢喜,表兄答应过会成全她,她自然也盼着表兄好。
崔玥始终戴着一张面具示人,庶出的女子,心思总是深沉的。
卫太后扫了这四人一眼,尤其看到双手搭在膝盖上的卫冬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侄女,无半分她当年的风采!
畏畏缩缩,一副小家子气!
怎就让楚玉鸾捷足先登了?!
封尧是卫太后的亲生儿子,楚玉鸾所生龙嗣,自然是她的亲孙子。
卫太后难以接受,自己的第一个孙子会从楚玉鸾的肚子里生出来。
她现在忽然明白,彼时,为何太皇太后那般偏心,对每个皇孙的态度截然不同。
梅姑姑亲自领着玉鸾过来。
珠帘撩开的瞬间,似有天光浮现,内殿众人朝着珠帘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一娉婷女子俏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她一袭月青色蹙金疏绣绡纱宫装,下面配着缕金百蝶穿花桃红云缎裙,因着身段本就高挑,腰身丝绦恰到好处的束起了高腰。
让人眼前一亮。
她单单是站在那里,便极容易吸引人的视线。
乌发盘成了垂云髻,插了一根金镶倒垂莲花步摇,上面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格外夺目。
卫太后眼尖,一眼就认出这是原先的周皇后所拥有之物。
就连卫太后都肖想不到,此刻却戴在了楚玉鸾的头上。
除了帝王之外,谁能得到此物?!
什么叫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这大抵就是了吧。
卫太后愈发没有好脸色,而让她更为气焰的是,眼前的楚玉鸾,颇有一股皇后的矜贵姿态,这种气度与生俱来,绝非是后天可以养成的。
还真是可妖媚,又可端庄!
难怪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此刻,卫太后懊悔自己一开始的心慈手软。
楚玉鸾,就该早些除了去啊!
===第81节===
而眼下,就连她都不敢对楚玉鸾如何了,万一伤及了龙嗣,她那个儿子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卫太后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让她身心不顺畅。
“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卫冬儿四人起身,给玉鸾行礼。
玉鸾点头:“都坐下吧。”她依旧不适应,甚至很难想象,日后与封尧的一屋子女人相处,又将会是怎样的心境?
这厢,玉鸾对卫太后福了福身:“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玉鸾从幼时起就经常入宫,即便没学过宫廷规矩,也不至于酿成大错。
卫太后发现无错可挑剔,只能阴阳怪气道:“楚家的祖/上,曾跟随太/祖/皇帝打过江山,这百年来,楚家煞气甚重,你既已怀上龙嗣,就该安生养胎,自今日来,每日来哀家宫里抄写经书,替哀家的皇孙祈福。”
玉鸾:“……”太后与帝王不愧是亲母子,总爱让人抄写经书。
玉鸾还保持着屈身的姿势。
卫太后并没有让她起身。
至于楚家煞气重……
玉鸾不认。
楚家数代守卫边陲,灵堂摆放了多少列祖列宗的英烈牌位?
便是鬼神也不敢挨近楚家的大门!
玉鸾心中不甘,替楚家那些战死的英雄们不甘心。
卫太后可以羞辱她,但不能羞辱楚家的将士们。
玉鸾抬首看向卫太后,琥珀般的眸子,澄澄澈澈,眼神格外坚毅:“太后娘娘,楚家世代忠烈,杀的都是外邦蛮夷,楚家人皆是满腔赤忱,铁骨铮铮,何来煞气一说?”
卫太后一噎,不想成这楚玉鸾还敢顶撞她!
一旁的楚香莲:“……”她虽是嫉恨堂姐,可堂姐这番话倒是让她颇为敬佩。
卫太后面色一沉:“让你抄经书,也都是为了哀家的皇孙着想。”
是以,卫太后让其他四位妃嫔暂且离去,单独留下了玉鸾,非要让她抄上一抄,搓搓她的锐气不可。
*
议政殿。
汪裴唱礼退朝。
今日朝堂大换血,但封尧依旧提前结束了早朝。
崔景辰走在文官这一列,他粗略的清算了一下今日没出现在早朝上的大臣,竟少了小半,且皆是朝廷重臣,这下该有人心惊胆战了。
三朝元老背后,自是诸多势力网,朝中关系本就盘根错节。
崔景辰眸色微眯,行至楚玄鹖身侧,与他并肩迈下汉白玉石阶,笑道:“楚校尉,你这次立大功了。”
楚玄鹖只是笑了笑。
他少时便去关外历练,鲜少在京都。
但京都人人皆知道他这一号人物。
楚玉鸾一旦诞下皇长子,以帝王对楚玉鸾的心意,必然册封为后,那个孩子就是皇太子,楚玄鹖不出意外,定是国舅爷。
崔景辰也配合着笑了声:“楚校尉,永安侯府这几日大概会门庭若市吧。”
楚玄鹖无奈的耸肩:“都是替皇上办事,我自当勤勉。”
封尧好生狡猾,让楚家帮他过滤朝中臣子,此番登门楚家道喜,试图与楚家拉进关系的臣子,无疑便是表态,彻底投诚帝王了。
便是太上皇还在世,日后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这厢,楚玄鹖骑马回府,心腹小厮早就在巷子口接应,几乎是迎上前,接过楚玄鹖随手抛过来的马鞭,道:“公子,侯爷他……正在受/贿。”
楚玄鹖:“……”
少主腿长步子大,须臾就将一众小厮甩在身后。
待楚玄鹖一踏入堂屋,果然就看见摆满了各种茗茶。楚凌更是如沐春风,好不畅快得意。
楚玄鹖面色沉了沉,他这个父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楚玄鹖嗓音冷沉,道:“除了茶叶,但凡让我发现父亲还收了旁的东西,定让父亲原封不动送回去,可听见了?”
楚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了这个儿子,面色微赧:“为父知道了!”
楚玄鹖不放心,再度叮嘱:“父亲不为了楚家,也得为了妹妹与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如今封尧的心在妹妹身上,可哪日情义淡去,又会是另外一个故事。”
他素来谨慎,总会想太多。
眼下的事,五年后的事,乃至十年后……
他皆会考虑周祥。
楚凌眨眨眼,联想到了原太子与周家的惨状。
“老夫如何会像周相国那般不知好歹?!老夫忠君报国!”
楚玄鹖瞪了他一眼。
楚凌不能淡定了,立刻举起左手:“哎呀!你小子真狠,老夫发誓,绝不尸位素餐,这总行了吧!”
是以,楚玄鹖这才稍稍放心。
他胸膛微微起伏,眸中掠过一丝迷惘,明知该娶妻生子,早些支应门楣,可他却又觉得,应该再等一等。
或许,还能等到,也说不定……
*
封尧刚结束庭议,便随即一问:“朕的爱妃呢?”
汪裴身为帝王身边的立侍,又开始忙碌起来,研墨的动作一滞,诧异于帝王竟有此一问。
淑妃娘娘如今是后宫嫔妃,自是不能再一直侍奉帝王身侧。
后宫不得干政,淑妃娘娘哪能陪在御书房理政?
汪裴如实说:“回皇上,淑妃娘娘一大早就去太后宫里请安去了。这个时辰,大概留在了保和殿吃茶。”
闻言,封尧眉心倏然一蹙,即刻弃了手中江南道的奏折,这便起身,大步迈出御书房。
汪裴紧跟其后。
在他看来,淑妃既已是后宫妃嫔,那么,侍奉在卫太后身边也是正常。
皇上是不是过于紧张了?
从前卫太后可能会针对楚玉鸾,可当下,楚玉鸾怀有身孕,但凡卫太后有点脑子,也不会对龙嗣不利。
*
保和殿这边,卫太后打算给楚玉鸾一个下马威,也算是敲打楚玉鸾,让她即便贵为淑妃,也要敬重她这个太后。
卫太后也同样是武将之女,她在闺中时,除却骑射之外,其他六艺也甚是精湛。
却万没想到,楚玉鸾的字迹会如此丑陋不堪。
卫太后接过楚玉鸾刚抄好的一页经书,涂了嫣红口脂的唇猛的一抽。
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由头。
“淑妃!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故意为之,蓄意打哀家的脸,便是总角小儿也不会写出这种字!”
玉鸾懵然抬首,煞是委屈。
天地良心,便是写成这般,她也是尽力了。
要怪就怪卫太后自己的儿子,是封尧当初的包庇,还说服了父兄不逼迫她习字,才导致了她如今这般丑陋字迹。
卫太后见玉鸾面容娇若牡丹,还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更是气焰:“淑妃,你仗着有孕在身,岂敢故意作弄哀家!”
玉鸾:“……”
这时,殿外小太监阴柔的嗓音传来:“皇上驾到——”
卫太后神色一僵,怒视了一眼玉鸾。
玉鸾僵坐在圈椅上,这才缓慢起身,仿佛自己当真有了身孕似的,动作也开始迟缓了。
一个卫太后就难应对,又来一个帝王,她可真是怕了这对母子。
小太监的话音刚落,封尧便步履如风的走了过来,他没有看卫太后,而是径直走向玉鸾,阻止了她行礼的同时,单臂圈住了她,关切一问:“可累到了?怎么又抄经书?伤了精气神,朕唯你是问。”
玉鸾:“……”
一开始是谁为了折磨她,而让她抄写经书的?
罢了,皇上说甚么都是对的。
玉鸾暗暗吐了口浊气,她已经可以想象的出来,一旦她假孕的消息被卫太后知道,将会引起怎样翻江倒海的变故?
玉鸾:“我无事的。”
卫太后看着这一幕,当真觉得刺眼。
“皇帝,哀家替你调/教新妃,这本是常理之事。”
封尧忽然一个冷凝的眼神射过去。
他可以让玉鸾抄写经书,但旁人不行。
“母后,凤印可以拿出来了。”封尧不喜拖泥带水,遇到事情,便要即刻解决,就算卫太后是他的生母也不例外。
闻言,卫太后当场一凛:“皇帝!”
封尧态度坚决:“朕不说第二遍。”
卫太后指向玉鸾:“皇帝为了这么一个女子,就要对哀家大不敬?”
封尧神色淡然:“后宫是朕的后宫,如今,母后应该颐养天年了,儿子是疼惜母后,淑妃是朕的爱妃,自是可以执掌凤印。”
母子之间开始剑拔弩张。
玉鸾夹在中间,默不作声。
===第82节===
主要是……她心虚啊。
她这淑妃的头衔,是因为怀有龙嗣。
可龙嗣根本不存在。
因为心虚,她就老老实实待在封尧怀中,尽可能的不掺和这对母子的较量之中。
一旁的汪裴讪了讪,神色赧然,卫太后千不该万不该,当真不该触碰到皇上的逆鳞啊。
淑妃娘娘是什么身份?
可是皇上的心肝疙瘩,甚至为了让淑妃娘娘安心养胎,并没有直接封后。
卫太后得罪了皇上,难怪要被皇上夺走她最在意的东西。
卫太后试图敲打玉鸾,而帝王直接敲打卫太后。
帝王一言,驷马难追。
凤印被当场带走,帝王搂着淑妃,头也未回。
卫太后红了眼眶。
端王死时,她都不曾掉一地眼泪,此刻,她的手伸向帝王远去的方向,痛心疾首。
“哀家在后宫待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这块凤印,皇帝的心太狠了!”
打蛇打七寸。
封尧太清楚卫太后的软肋。
明知她最在意那块凤印,近乎是执念了,可他还是夺走了。
梅姑姑神色焦灼,方才生怕卫太后与帝王会闹起来,她忙上前劝道:“太后娘娘,日后还是莫要与皇上闹罅隙了,淑妃腹中的龙嗣务必要生下来啊。”
眼下之意,卫太后不可再寻淑妃的麻烦。
这个孩子若是出了任何闪失,皇上必然不会放过卫太后。
*
玉鸾被抱上了车撵。
封尧将凤印塞在了她手里,斜睨了她一眼,语气虽是斥责,实则颇为宠溺。
“你从前刁钻跋扈,而今怎么像个软柿子?记住了,朕的人,只有朕能欺,日后莫要在宫廷唯唯诺诺。”
玉鸾:“……”还是心虚啊。
这暴君这般对待她,无非是她腹中的孩子。
可她根本没怀上。
御医随时会过来给她请脉,稍有不慎就会真相大白。
玉鸾觉得自己就要焦灼到发疯了。
她言不由衷,糯糯道:“嫔妾感激皇上。”
她此言一出,不仅是封尧一愣,她自己也愣了。
玉鸾静悄悄的等待着封尧的反应。
敌不动、我不动。
她不做任何解释。
须臾,封尧风流一笑:“你在朕面前倒是可以如此温柔,朕甚是喜欢。”
玉鸾:“……”行吧,暴君喜欢就行。
玉鸾内心的小人狠狠翻了个白眼。
到了御书房,封尧拉着玉鸾,给她看新取的名字。
“你看,选哪一个好?朕也算颇负文采,每日皆有新的灵感,可以多取些名备选,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日后他定能照拂好朕的女儿。为了以防万一,朕连女儿的名字也一起取了。”
玉鸾:“……”
儿子都没影,哪来的女儿?
玉鸾被帝王抱在双膝上,帝王的大掌搁置在她小腹的位置,动作轻柔的摁了摁:“朕的孩子,无论皇子还是公主,皆要文武皆修,朕打算将霍家那小子选为皇子的侍读。”
毕竟是被封尧亲手抱过的小婴孩,他略有些印象。
玉鸾茫然的听着。
封尧是个话不多的人,此刻,却是絮絮叨叨,道:“你兄长理应早日成婚,他的孩子亦能成为朕的皇子们的左膀右臂。”
帝王似乎终于察觉到了爱妃的异常,掰过她精致的小下巴,问道:“你怎么不笑?朕已命人给孩子打造宫殿。”
玉鸾:“……”笑?她可笑不出来了。
封尧准备的越是妥当,越是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玉鸾就觉得事情愈发不可收拾了。
她现在迫切怀上,还能来得及么?
此事,她无法找人相商,宫廷也无人可以让她信任。
不对……
叶姐姐!
叶姐姐在岐黄之术上颇为精湛,或许可以帮助她早日怀上。
玉鸾勉强笑了笑:“还是皇上细心。”
作者有话说:
封尧:早教要安排起来~
小包子:我谢谢你啊→_→
——————
宝子们,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哈~
第六十二章
封尧将皇嗣的名字、临盆日、乳娘、伴读、老师……一应考虑的明明白白。
玉鸾哑口无言。
她震惊于, 封尧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规划如此多的事,且还无比详尽。
他昨日在处理了三殿下与汝阳王的反兵, 今天理应忙于政务, 怎还有精力筹划这样多?
玉鸾愈发心虚。
这下是不怀也不行了。
不多时, 楚凌过来面圣,还带上了不少婴孩所用的虎头鞋、拨浪鼓等小物件, 更是呈上了一份图纸,笑意甚浓,道:“皇上, 臣虽是一介武将,但木工活尚且可行,这图纸是婴孩摇篮,臣打算亲自给小皇子打造。皇上以为如何?”
封尧神色认真,仔仔细细观摩了几眼,遂又拿起朱笔, 寥寥几画,添了一些细枝末节。
“侯爷,朕加了几笔,你看如何?”
“妙啊, 不愧是皇上, 当真是点睛一笔!”
这对君臣二人不知从几时开始, 关系变得甚是融洽。
玉鸾在一旁看着,面露愁色。
看来父亲也对这个孩子十分期待。
她的这个弥天大谎, 必须成真了!
楚凌心系女儿, 自然观察细致, 见玉鸾脸上似有愁容, 关切一问,道:“娘娘脸色不太好看,可是昨晚没歇息好?”
楚凌此言一出,封尧脸色也变了,搁置下图纸,对楚凌道:“朕先送玉鸾回寝殿,侯爷且自便。”
封尧年少时候就曾在楚凌手下习武。
楚凌算是封尧的武学师父。
这师徒两人若是撇开此前的矛盾不说,还算有些师徒情。
“好、好!皇上且速速将娘娘送去歇息。”楚凌忍不住焦灼。
封尧更是动作迅速,直接将玉鸾打横抱起。
楚凌跟着走出御书房,仰着脖子目送。
封尧则是一路一直询问:“告诉朕,可有哪里不舒服?”
帝王脚步虽快,但十分稳当。
玉鸾在他的双臂之间,无需揪着他的衣襟,整个人都稳稳当当。
她看得出来,帝王是当真忧心,男人狭长凤眸里溢出的神色灼烫又隐忍。他不是一个轻易表露出情绪的人,但遇到有关玉鸾的一切,他的七/情/六/欲/就仿佛会被放大数倍。
玉鸾无意识的吞咽。
她这辈子干过最大的亏心事,莫过于撒了这个谎。
她当真悔极了。
“无、无事的。”玉鸾声线极轻极柔。
封尧垂眸看他,就见美人眼神躲闪,纤长睫毛扑扇了几下,还抿了抿粉唇,这副模样被他读解成了“娇羞”。
无疑,帝王龙心大悦,愉悦的低低轻笑几声:“呵呵,孩子都有了,你还羞什么?”
玉鸾:“……”
到了寝殿,玉鸾被放在了榻上,这一刻,她几乎是豁出去了,再也不想继续担惊受怕,顺势圈住了帝王的脖颈,直接吻了上去。
撬开帝王唇齿,灵活的攻城略地,她不是什么呆傻女子,是封尧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自是差不到哪里去。
封尧还当真差点败在她手上。
好在,他意志力足够强大,及时抬首远离,让自己来得及结束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热忱。
===第83节===
男人狭长凤眸之中淬了一层幽暗,他笑起来,眉梢掠过春风得意。
他保持着撑在玉鸾上方的姿势,得意一笑:“你乖些,朕现在知道你深爱着朕,从前一切既往不咎,你与朕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但眼下,你莫要调皮,给朕好好安胎。”
一言至此,帝王还不忘宠溺的刮了刮玉鸾的小琼鼻,被她一脸的遗憾取悦到了。
“朕就知道,这些年你一定对朕念念不忘。朕去御书房见你父亲,你好好给朕躺着。”
帝王眸光温柔似水。
在美人眼巴巴渴望的眼神之中,潇洒转身离开。
大抵是笃定了美人一心爱慕自己,他竟高兴的甩出响指,对宫人吩咐道:“伺候好淑妃,不得有误。”
“是,皇上。”
汪裴觉得皇上仿佛年轻了,又有了几丝少年人的影子,瞧瞧这走路之态,裹挟着一阵清风啊。
玉鸾目送着帝王的背影离开,生无可恋。
她眼底的神色何止是遗憾?!
可谓是揪心呐。
*
玉鸾并没有躺多久。
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坐以待毙。
一旦事情暴露,后果不敢设想,她都不敢去想象封尧失望后,转为愤怒的眼神……
毕竟,她已见识过他愤怒到想杀人的样子。
是以,玉鸾去见了叶琳琅。
从前,叶琳琅与兄长关系甚笃,他二人之间仿佛有一层窗户纸一直不曾捅破。
一个常年在关外征战,另一个醉心于岐黄之术,都是大忙人,忙到自己的姻缘大事都顾不上。
玉鸾信任叶琳琅,又因着事态紧急,她太需要有人出谋划策,遂对叶琳琅说了实话。
寥寥几语过后,叶琳琅顿时明了,她张了张嘴,随即又噗嗤一笑:“噗嗤——哈哈哈哈……”竟是笑得跌宕起伏。
玉鸾:“……”
好笑么?
她的身家性命,以及楚家的安危,可都压在这事上了。
叶琳琅倒也知道轻重,尽力敛了笑意,道:“我给娘娘备一份香料,这香料对身子无害,但可以让皇上今晚就败在娘娘手里。”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来不及了,就发这么些啦,明天加更~晚安,大家早点睡~
PS:女鹅的确怀上了,大家太聪明了,怎么猜到的,QAQ~
第六十三章
楚凌离开时, 帝王赐了不少宝贝,诸如外邦进贡的玛瑙、猫眼石,另有今年江南送来的新茶, 总之, 楚凌离开时, 面色欢喜。
汪裴算是看明白了。
楚家最好哄骗的人,便是永安侯本人。
但凡淑妃娘娘随了永安侯, 也不至于到了现在才怀上龙嗣。
几句好话,外加一些赏赐,便能轻易拿下。
汪裴亲自送了楚凌离开, 这才折返内殿,封尧似有心事,连灌了两盏凉茶,对汪裴吩咐道:“去把叶琛给朕叫来。”
到底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如山的政务压在肩头, 也能一波波处理完。
新帝登基是大殷之福,否则,以太上皇的秉性,真不知会将这江山祸害到何种境地。
汪裴如是的想着。
“奴才这就去。”
封尧独处时, 又将自己所取的名字拿出来重新看了看, 似又不满, 在数个名字下面,再度添上了几个。
直到叶琛赶来, 封尧也没能选出一个令他最为满意的名字。
叶琛行至御前:“皇上宣臣, 是有何事?”
今日竟然仅宣见了他一人, 为何崔景辰没来?
叶琛暗暗窃喜。
他总觉得, 他与帝王之间是勿颈之交,旁人不可企及。
封尧亦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朕没记错的话,你叶家对女子生育之事颇有涉猎,朕且问你,淑妃有孕期间,朕可否宠幸她?”
看着心尖上的女子那般热忱主动,封尧难当柳下惠。
尤其是当下,玉鸾有孕了,腹中揣着他的孩子,他对她的喜欢更是浓郁,像经历时光精炼的佳酿,愈发醇香浓烈。真情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闻言,叶琛涨红了一张嫩脸,一本正经,老老实实说:“三月之内,尽量莫要行/房/事。淑妃娘娘自幼习武,又正当年轻,按理说,这一胎必定稳固。”
三个月啊……
封尧拧眉,似乎大失所望。
就在叶琛一脸期待着与帝王叙旧时,封尧淡淡启齿,清隽面庞上没有多余的神色:“你可以退下了。”
叶琛:“……”
用不上他,这便让他退下?
他可是叶琛啊!
是皇上年少时候就信誓旦旦说过,会护着他一辈子的叶琛!
皇上难道忘却了年少誓言?
叶琛不欲离开,又往前凑了几步,打探起了叶琳琅:“皇上对后宫其他妃嫔不感兴趣么?那臣的小姑姑呢?臣的小姑姑都二十了,若是皇上不喜欢她,将她遣送出宫可好?”
皇上特意询问能否宠/幸有孕在身的淑妃娘娘,那必定是对后宫妃嫔无感。
小姑姑是被迫入宫,并非自愿,叶琛想将她救出去。他祖上世代都在宫廷当御医,岂会不知一入深宫,再无天日。
封尧一个冷凝的眼神射过来,他后宫之事,旁人为何总想干涉?
叶琛吓了一跳,立刻跪地。
到底不是年少时候了,他也有些害怕眼下的封尧。
“皇上,臣该死!臣僭越了!可臣是叶家的独苗儿啊,朕不能死……”
“闭嘴!”封尧打断了这厮的话,“朕几时让你死了?起来吧。你的小姑姑,朕会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放她出宫。”
叶琛爬站起来,笑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他就知道,皇上当初那句“苟富贵勿相忘”,绝对不止是说说。
“臣替小姑姑多谢皇上!”
封尧睨了这厮一眼,对他摆摆手,让他自行离去。
着实聒噪的很。
至于封尧自己,他自幼就见惯了皇家子嗣手足相残,他不欲生那么多孩子,更是不可能让每个皇嗣背后皆有不同的母族。
人人都渴望无上皇权。为了龙骑,倾其所有,争来争去。
若是没有那么多子嗣,他们还争什么?
封尧早已厌恶透了这天家的手足相残,他岂可能逮这个女子就开枝散叶?!
也不是什么女子都有资格生下他的孩子。
他的精/血,只能与心悦之人繁衍子嗣。
太上皇三宫六院,在他眼中,与发/情的牲口无异。那些后宫女子,又有几个是真心待太上皇?爬上龙榻,费尽心机争宠,不过就是为了帝王带来的荣华。
那样的女子,他封尧不屑一顾。
他坚信,这世上无人像玉鸾那般心悦他。
玉鸾是他自己看着长大的未婚妻,这世间没有任何女子可以替代。
他对庸脂俗粉,半点不感兴趣。
他只食这世间最诱人的美味。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
晌午时候。
玉鸾事先从绿萝姑姑嘴里得知,封尧会过来用午膳。她已经到了急切渴望怀上孩子的地步,遂直接点燃了叶琳琅给她的香料。
御膳房那边送来了午膳,皆是一些玉鸾平日里爱吃的东西。
板栗烧野鸡、爆炒河鲜、冬笋玉兰片、桂花鱼条……
封尧至今还记得她的口味。
“怀上”龙嗣的待遇当真不同,不必再食帝王的残羹剩饭。
玉鸾暗暗纳罕。
她头上的珠翠已经摘了去,仅在发髻上插了根白玉素簪,亦不知是不是近日来在宫廷养尊处优了,让她胸脯鼓胀,略有些不适。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玉鸾耍了小心机,将衣襟往下拉了拉,高腰样式的宫装,衬得腰身修长,又恰到好处的露出一大片雪腻锁骨。
她自己揽镜一照,竟也觉得羞/臊。
“皇上驾到——”
汪裴尖锐的嗓音传来。
玉鸾坐在锦杌上,抬眼望去,就见封尧已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他步履如风,仿佛风尘仆仆而来,踏入殿内的那一瞬,天光皆笼在他一人身上,恰将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凸显出来。
封尧唇角似有笑意。
===第84节===
有那么一瞬间,玉鸾仿佛看见了年少时候的他。
玉鸾没有分神,目睹封尧走过来的同时,也瞥了一眼案台上的累丝镶红石熏炉。
这香原本只是寻常的熏香,可叶琳琅又添加了旁的东西,香料一下就变了。
“可是等急了?饿不饿?想朕了么?”帝王一连三问。
玉鸾心虚到吞咽了两下,口不择言:“饿了。”
封尧轻笑一声,幽眸之中泄出温和的光,像阳春三月的日头,可融化一冬寒冰:“是朕的错,让你久等了,也饿着你了。”
玉鸾无言以对:“……”
实在难以想象,眼前的帝王是前几日恨不能掐死她的人。
两人落座,玉鸾给封尧夹了菜,又倒上了一杯梨花酿,试图让他吃醉。
封尧酒量尚可,浅浅几盏下腹,几乎毫无反应。
不消片刻,男人的眸色沉了沉,看向玉鸾时,目光会不由自主的盯着她的红唇。
玉鸾自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时候了么?
她伸出纤纤玉手,搭在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背上,眼神与他交/缠。
此前,她恨不能对封尧避而远之,眼下,想勾搭一下怎就那么难?
封尧清隽的面颊逐渐浮现淡淡的红,但他很快就用内力压制了下去。
他也实在卑鄙,这个时候了,却还满脑子肖想着她。
封尧豁然站起身:“朕去一趟净房,你先吃。”
男人嗓音喑哑,眸色沉沉,转身便大步迈去净房。
玉鸾:“……”
叶姐姐说了,男子中招必定招架不住,封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又迷惘了。
待封尧从净房出来,已经是大半个时辰过去。
男人用冷水冲了浴,他倒是坦坦荡荡,哂笑道:“你总是折磨朕。”
玉鸾:“……”她这个始作俑者,当真无言辩驳。
她还能继续再接再厉么?
玉鸾上下打量了封尧,男人却已经落座,慢条斯理的用膳。此刻,累丝镶红石熏炉还在溢出袅袅香雾,香气沁人。
玉鸾不怀疑封尧的实力,故此,哪怕封尧方才刚刚从净房出来,她还是想试上一试。
可封尧用了清茶漱口过后,便站起身来,行至她身侧,弯腰在她脸蛋上重重啄了一口,便道:“朕不打扰你歇息,朕先走了。”
男人动作果决,几乎是转身就走,步子甚大,细一看,走路姿态还有些古怪。
玉鸾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又吞咽了下去。
别走呀!
外面天光大亮,烈日高照,她竟沦落到渴望白日/宣/淫/的地步……
实在苦恼。
*
这几日奇热。
封尧案牍劳形了两日,处理好了手头的政务,打算带着玉鸾去一趟京都的避暑山庄。
只因玉鸾这两日仿佛心事重重,食欲不振,眼神更是时而呆滞,时而忧心。
皇家避暑山庄,是太/宗/在位时打造,也就是封尧的皇爷爷。
彼时,封尧曾来过几次避暑山庄,从前便想着,有朝一日得了机会,带玉鸾一道过来泛舟。她最是调皮,酷暑天无处可待,这避暑山庄最是适合她。
卫太后打算缓和与儿子的关系,也匆匆忙忙一道前往。
避暑山庄离着皇宫不愿,近一个时辰的车程便就到了,偌大的车撵本可容纳五六人之多,可卫太后一上马车,就显得拥挤逼仄了起来。
封尧索性闭上了眼,帝王的一只大掌还握着淑妃娘娘的柔荑。
玉鸾感觉到了这对母子间的僵凝气氛,她撇过脸,掀开车帘一角,看向了外面。
卫太后:“……”
她无形之中感觉到自己是多余的。
她要强行跟去避暑山庄,帝王也没法驱赶她,可这般无视冷落她,岂不是不将她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卫太后快要呕吐血了。
*
避暑山庄,建在一出青山环绕的腹地之中,另有山泉水常年流经,山庄内雕梁画栋、亭台水榭、瑶池阆苑,好不惬意静怡。
从前,太上皇也曾带着卫太后来过此地。
故地重游,卫太后心绪复杂。
她曾被端王的风流所迷惑,也曾痴迷于年轻时候的太上皇,而今,她对自己的男宠亦是疼爱有加。
她仿佛人人都能爱,又好像谁都可以摒弃。
可说到底,她最爱的只有她自己。
事到如今,活了半辈子,卫太后也算自我看清了,可饶是如此,她亦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今试图与儿子缓和关系,也是为了她自己。
只有帝王敬重她,她才能在后宫享受安稳尊贵的日子。
“外面日头大,朕先抱你入殿歇息。”封尧一下车撵,便将玉鸾打横抱起,直接将她抱去内殿,对同样刚下车撵的卫太后视而不见。
卫太后看着帝王的背影,也能看出帝王对玉鸾的宠爱与关切。
就算是卫太后正当得宠的时候,也不及楚玉鸾眼下分毫。
卫太后:“……”
这个臭小子!
当初她就不该替他说了楚家的亲事!
楚玉鸾之所以从襁褓起,就是他的未婚妻,还不都是她这个当娘的人争取来的!
“哼!”
梅姑姑见状立刻劝说道:“太后娘娘,皇上呵护淑妃,亦是呵护龙嗣,您又何必这般置气?”
就连梅姑姑都觉得卫太后的置气,好生没有道理。
可梅姑姑也明白,卫太后这样的人,心里眼里只有她自己,她是恨不能让全天下所有人都围着她团团转。
梅姑姑又说:“太后可千万莫要忘了此行的目的啊!”
卫太后终于敛了怒意。
是啊,她此行是为了拉近母子关系而来。
这厢,玉鸾一手揪着帝王的衣襟,衣袖下滑,露出一小截雪腻白瓷般的肌肤,封尧抱着她,可以瞥见她脸上的一切情态,楚楚女儿香扑鼻而来。
男人唇角一扬,露出几丝风流意味:“妖精。”
从年少到现在,蛊惑了他数年。
这个小妖精,还真是有些叫人难以忘却。哪怕他历经漠北的苦寒,还是惦记着京都的那朵娇花。
此刻,玉鸾满脑子的算计,她身上还故意带了一只装有香料的荷包,便是想趁着此次来避暑山庄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怀上。
玉鸾含羞一笑,她知道封尧喜欢她的容貌和身段,她已经沦落到毫不介意“以/色/侍/人”的地步了。
“我只在皇上面前才是个妖精。”
封尧有型浓郁的剑眉轻轻一挑。
这莫不就是两情相悦?
这场景又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候,他二人互相眼中皆有彼此。
当真叫人身心愉悦。
封尧才二十,有成熟枭雄的野心勃勃与沉稳老练,也有一个正常男子的情/爱/欲/望。
到了内殿,封尧将美人放下之际,玉鸾不顾一切吻上去。
封尧却避让开了,只让美人吻到了唇角。
一个心有不甘。
另一个心生荡漾。
封尧愉悦一笑,深邃凤眸中的神色仿佛可以将人的魂魄吸食进去:“这日头天干物燥,你明知朕受不得你撩拨,又明知你有孕在身,你是故意让朕煎熬?真是个坏东西。”
说着,帝王抬手,在美人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啪嗒一声,疼到玉鸾蹙了蹙小眉头。
“你昨晚有心事,一直在不停翻身,想来是没睡好,好生歇一会,朕命人备了烟花,夜幕之时,燃给你看。”
大抵是当真心思繁多,过于焦灼了,玉鸾昨夜的确不曾睡好,此刻有些头晕乏力。
有风卷着花香拂入,外面鸟鸣啾啾,床榻边沿的雪色帷幔随风拂起,此处倒是极为合适,她被帝王摁在了榻上,再想爬起着实有些费力,便就这么慵懒的躺了下去,心想着,今晚还有机会,且先睡一时。
封尧陪了玉鸾片刻,待到她呼吸绵延,彻底沉睡了过去,封尧这才走出了内殿。
汪裴已将各地送来的奏折整理妥当。
帝王此行避暑山庄,政务自是不会耽搁下。
风哲在皇宫与避暑山庄之间来回奔波,随时传达最新讯息。
朝廷眼下看似安稳,但也仅仅是被帝王前阵子的举动给震慑到了,可世家名门必定不会让寒门动了他们的利益,只要封尧一门心思想扶持寒门,世家必有意见。
封尧内里火烧火燎,为了孩儿,他当然可以自控,但也难免颇为煎熬。
===第85节===
遂在四面透风的凉亭下处理政务。
卫太后寻了机会,亲自端来洗净的吐鲁番的葡萄,挤出一脸慈母笑意:“皇帝,你操劳政务,也要仔细着身子。”
说着,卫太后将葡萄递到了帝王面前的桌案上。
随着她的靠近,浓郁的胭脂水粉气味近乎遮挡住了果香。
封尧捏着银狼豪笔的手一丝丝都没有停下来,却抬眼看向卫太后,他可以做到不用去看笔下的字迹。
“母后,你的气味太浓了,朕不喜。呛人。”
卫太后:“……”
她所用的香粉,可是波斯进贡,宫廷之中唯有她有资格使用,也仅那么一小盒。
“东西搁下,朕要忙了。”
封尧直接逐客。
卫太后从未履行过做母亲的职责,在封尧幼时,她便不怎么上心,一门心思扑在了争宠上。与后宫嫔妃争奇斗艳,才是她的大业。
封尧早些年就转移了所有情感。
他将属于人的一切感情皆投放在了玉鸾身上。
故此,他对待旁人,宛若一个无心之人。
卫太后搁置下描金果盘,只能讪讪离开,从她的角度去看,封尧侧面萧挺,如同刀斧精雕细琢而成,如斯男儿,世间少见,这明明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却仿佛替旁人做了嫁衣。
凭什么楚玉鸾可以得到她的一切成果?!
在卫太后看来,封尧是她的儿子,亦是她的杰作,而今因着封尧带来的荣华富贵,也皆应该属于她。
卫太后甚是不甘心的往回走,恰在这时,一阵奇风扑面而来,池中水面波动,竹叶打着旋儿纷飞。
封尧捏着银狼豪笔的动作倏然一滞,那双狭长冷眸豁然望向一侧的竹林深处,眸中寒光乍现,锋芒毕露。
而恰在这时,数名黑衣人持剑从竹林涌了出来。
卫太后虽是见过世面,但惜命的很,哪里舍得去死,她还有大好荣华没有享受够。
“啊——”
卫太后一阵尖叫。
封尧纵身一跃,腰间软剑拔出,利刃出鞘的声音划破长空,倏然之间,枝桠上数只鸟儿受惊,扑腾着翅膀一哄而散。
与此同时,帝王护卫也拔剑迎敌。
封尧自是不可能看着卫太后被人杀了。
至少不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打斗一触即发。
汪裴站在一旁,急到焦头烂额,他看不清帝王的招式,却是能听见卫太后一直在尖叫。
汪裴:“……”
卫家好歹曾是名门世家,这卫太后如何这般……嘶吼?!
片刻过后,黑衣人被尽数诛杀,仅剩的活口当场吞毒药自尽。
帝王侍卫上前查看尸体,很快得出结论,折返帝王面前道:“皇上,都是死士。”
封尧松开了卫太后,不管她如何哭吼。
男人眉目冷沉,立在原地,一双狭长的幽深凤眸扫视全场,他似在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一刻,忽然转身往回内殿方向疾驰而去。
而就在封尧踏足殿内时,就看见昏迷倒了一地的宫人,那双眸子倏然变得戾气丛生,又疾步往内殿走,掀开珠帘一看,视线望向床榻上时,封尧随即低喝:“来人!把猎犬给朕从皇宫调来!”
汪裴一路跑来,见榻上已空无一人,顿时面色煞白。
这……
方才是调虎离山?!
卫太后赶来时,封尧一个狠厉的目光射过去,仿佛是在怪罪她。
卫太后身子一哆嗦,再不敢多言一个字,她当真怀疑儿子手中那把青峰剑迟早会砍向她自己。
卫太后难得闭上了嘴,像鹌鹑一样待在一旁,再没了一开始的气焰。
她甚至于盼着楚玉鸾能够安然寻归来。
猎犬没有调来之前,封尧先一步吩咐了一波人马:“给朕去追踪!切记!莫要伤及淑妃,一切以淑妃为主!”
“是,皇上!末将领旨。”
新帝虽是暂时稳住了朝廷,可依旧处于内忧外患之中,若是让对手抓住了新帝的软肋,后果不堪设想。
淑妃本就是帝王的心中白月光,何况眼下还怀中孩子呢!
*
猎犬很快就从皇宫调遣了过来。
就在猎犬在榻上嗅玉鸾的气息时,对着一只荷包猛烈的吠了起来。
此事自然引得封尧的主意。
他亲手上前拾起了一只绣并蒂莲的荷包,眉目冷沉。
“绿萝,你过来,朕让你这阵子一直跟着淑妃,你必然知道淑妃身上所佩戴之物,来自何处。”
绿萝哪里敢扯谎,立刻如实回禀:“回皇上,这荷包是叶嫔所赠。”
事不宜迟,封尧一刻不耽搁,吩咐了第二波人手带上猎犬外出寻人的同时,他赶回了皇宫,第一时间见了叶琳琅。
叶琳琅得知玉鸾被人掳走,也是震惊不已。
她是看着封尧和玉鸾一路走来,有些话并未隐瞒,将这荷包的用途告知了封尧。
待封尧听闻,剑眉倏然一蹙:“没有怀上……?”
叶琳琅:“……”
顿了顿,封尧似是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反而叮嘱道:“此事不得泄露出去一个字。”
叶琳琅忙应下:“是,皇上,嫔妾遵旨。”
她算是明白了,皇上真正在意之人,还是玉鸾,而并非是皇嗣。
*
城外乡道。
一辆疾驰的马车中,黑衣男子扯下了脸上的面纱,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子,他露出焦灼之色。
“玉鸾?”
“玉鸾……”
“楚玉鸾!”
怀中女子迟迟不苏醒,陆长青也开始着急了。
从避暑山庄逃出城外,足足费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都快要暗下去,却迟迟不见她苏醒。
陆长青掐了怀中人的人中,亦是根本不管用。
“来人!叫一个会医术的人进来。”
陆长青低喝一声吩咐。
队伍继续赶路,并没有停下来,待有人钻入马车,给玉鸾看诊时,陆长青抱着她,半点没松开。
“怎样?”陆长青急问。上次在诏狱一别,他有太多话要对她说,此番久别重逢,他十分担心玉鸾的心思又会转移到封尧身上。
男子拧眉,为了更加笃定,反复把了脉搏,这才道:“公子,夫人她……有孕了。”
玉鸾本就是陆长青明媒正娶,他手底下的人称呼玉鸾为一声“夫人”,也实属正常。
“有孕”二字宛若一道惊雷,直劈在了陆长青的头顶。
封尧也才回京两个月,玉鸾这么快就怀上了!
封尧倒是宠得勤!
作者有话说:
封尧:到手的孩子又没了,好气!
陆长青:我容不下这个孩子!
玉鸾:(⊙o⊙)…
小包子:???
卫太后:哀家心里苦涩,QAQ~
叶琳琅:我好像干了一桩错事,阿门~
——————
宝子们,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哈,咱们下午见啦~
第六十四章
有孕了?
是封尧的骨血!
陆长青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冷静的。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他甚至于担心怀中人会被颠簸,一直紧紧搂着他,可他又恨不能亲手清理了玉鸾腹中的孩子。
陆长青心乱如麻。
他容不下封尧的骨肉。
封尧彻底摧毁了长信侯府, 将陆家阖族流放, 这与灭族之仇没什么区别。
===第86节===
陆长青心中明白, 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世事就是如此,长信侯当年弄倒了卫家, 而今,封尧再度绝地翻盘,给卫家报了仇。
斗来斗去, 亦不知究竟谁才是赢家。
似乎谁都没有真正的赢过。
他与封尧曾把酒言欢,可到底立场不同,道亦不同。
今晚,月朗星稀,月华如练,笼罩大地。随着马车的疾驰, 一道道浮光掠影泄入车窗。
透过半明半暗的间隙,陆长青凝视着怀中人。
他是几时开始惦记上了玉鸾?
大抵是那年初春花开,满城的槐树缀满枝头,一簇簇, 如白雪般炫目, 空气里皆是挥之不去的幽香。他看见一袭红衣的少女从朱雀大街骑马路过, 少女笑靥如花,高高束起的马尾在春风里起舞。
那日午后, 日光和煦, 陆长青趴在茶肆的二楼窗台, 看迷了眼。
他自幼就知道楚家有一个刁钻跋扈的二小姐, 也一直都知道楚玉鸾的容貌随了她的母亲——
那个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子。
他更是知道,楚玉鸾出生没多久,就被许给了四皇子。
可偏生,少年人的心,经不起一丝丝的挑拨,那日起,他平静的心房起了层层涟漪。
渴望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生根发芽,再难以根除。
这才失神片刻,有狗吠声从远处传来,陆长青回过神,眸中立刻突显冷意。
马车外,随从嗓音焦灼道:“公子,有追兵!”
陆长青面色冷沉。
他的探子早就告知了他,封尧从漠北带回了一批形若饿狼的猎犬。
真正的追兵倒是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些猎犬。
陆长青的神色转为肃重:“加速!”
猎犬会寻着气味,一直紧跟其后,除却加速之外,别无他法。
“是!公子!”
马车近乎摇晃。
陆长青又将怀中人抱紧了几分。
玉鸾都已经怀上了封尧的骨肉了,可陆长青没有一丝丝想要弃了她的想法。
纵使,拿她当做筹码,日后用来要挟封尧,也是极好的。
陆长青这般戏谑的想着。
如此,他就能有足够的理由留下怀中人。
“嗷、嗷、嗷……”
恶犬的狂吠声愈发高了起来。
听着声音,便知恶犬离着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陆长青若是此刻放下玉鸾,大可以安然脱身。
可他花费了两月之多,一直在静等机会,便是将怀中人带走。
他不可能就此放弃。
“再加速!”陆长青对着车窗外高喝。
“驾——”
驾车随从高高扬起手中马鞭,借着月色奋力往前,一旦被猎犬追赶到,纵使队伍里皆是高手,也难以确保可以脱身。
“公子,咱们即将被追上了!”
眼下正当万般紧急之时,陆长青想都没想:“拐去岔道,从悬崖下去!”
随从心惊肉跳。
官道两侧是山崖,一直疾驰在官道上铁定会被猎犬追上,可若是从悬崖下去,即便可以暂时摆脱猎犬追捕,也必然是九死一生。
“可是公子……”
“没有可是!不听我的命令,杀!”
“……”
眼看着恶犬即将追上,那无数双绿色的兽瞳在夜色之中着实诡谲可怖,狼性十足。
关键之际,随从只能选择立刻改道,朝着官道一侧的悬崖疾驰而去。
猎犬自然也随即跟上。
而这时,帝王的禁卫军意识到了不对劲,可要阻止恶犬,几乎不太可能。
就在帝王的禁卫军心惊肉跳之时,果然就见月色之下,那疾驰的马车竟是朝着悬崖直奔而去。
“……!”
众目睽睽之下,帝王禁卫军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往悬崖下方坠去。
禁卫军副统领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提到了嗓子眼。
糟了!
皇上交代过,一切皆要以淑妃娘娘为主。
可谁也没料到对方为了掳走淑妃,会这般铤而走险。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淑妃可不仅是帝王的掌中娇,还是楚家的二小姐。
淑妃有个三长两短,帝王不会放过他们,永安侯也会将他们辗成肉酱!
“来人!兵分两路,一路人马继续追踪,另外一路人,随我速速回京,禀报皇上!”
接下来会发生何事,谁也不能保证。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陆长青单臂抱着玉鸾,另一只手拔出长剑,沿着岩壁一路下滑,即将落地之际,以血肉之躯挡在了玉鸾身下,在夜色之中,陆长青的后背重重撞击在了地面,发出骨头断裂的声响……
*
“朕说过!一切皆以淑妃安危为主!尔等是聋了么?!自行去赴死吧!”
御书房外,帝王的怒喝响彻方圆百丈。
四周鸦雀无声,安静到令人内心发寒的地步。
男子被帝王一脚踹在了胸口的位置上,当场口吐鲜血,却又立刻爬起,重新跪在帝王足下。
此时,风哲也立刻跪地:“皇上开恩呐!此人跟在末将身边数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淑妃娘娘吉人自有天佑,不然不会出事,末将恳请皇上让末将戴罪立功!”
封尧的幽眸望向苍茫夜色,眼底仿佛聚拢了一团阴戾:“还不快滚出去寻人!”
男子松了口气,这算是捡回一条命。
“是,末将领旨!”
风哲站起身,拉着男子就走。
*
这一晚,帝王守在御书房,一宿未睡。
翌日一早,早朝暂歇。
卫太后得知帝王在御书房待了一宿,大抵是心虚作祟,若非她跟去避暑山庄,贼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调虎离山,她特意过来探望封尧,试图在封尧面前得几分好感。
卫太后面色略显苍白,都无心情涂脂抹粉了。
她一直盼着玉鸾消失在宫廷,不成想当这一天到来了,她却是心惊胆战。
楚凌也神色匆忙的入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即便他不知情,楚玄鹖也必然能得到小道消息,故此,楚凌也不难获知真相。
见卫太后也在御书房,楚凌气不打一处来:“太后这下该心满意足了吧?你看老夫的女儿不顺眼,老夫将她带走宫便是,昨日太后若没有去避暑山庄,老夫的女儿又岂会丢失?!”
总之,楚凌听到的消息是,帝王为了保护太后,忽略了玉鸾。
卫太后哪能受这份气?
可未及她开口,楚凌快人快语,堵住了她的嘴。
楚凌嗓门大,气势上更胜一筹,他这人又实在虎得很,气急关头,根本不顾君臣之别。
“太后身为长辈,目中无晚辈就罢了,还不知检点!”
卫太后被骂哭了,指着楚凌的鼻子:“你、你……好你个楚凌!当初哀家瞧着你就不是好东西!”
楚凌哼哼:“太后年轻时候总对老夫眉来眼去,别以为老夫不知情,老夫只是看不上你!”
太后差点当场厥过去。
她望向封尧求助,却见帝王暮色沉沉,幽眸不知望向了何处。
一旁的汪裴:“……”
太后与永安侯,这两位当真是孩子心性呐!
这里是御书房,皇上正当气头上,您二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意思么?!
封尧从龙椅上起身,对太后与楚凌视而不见,沉着脸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仅留下卫太后和楚凌互瞪。
彼此在彼此眼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两看互厌。
*
晨光熹微。
离江正中央的一条乌篷船上,男子给陆长青端上一碗汤药,忧心道:“公子,您的肋骨才刚接上,万不能再剧烈动作。”
===第87节===
陆长青唇色苍白,将一碗汤药一饮而尽,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侧的玉鸾,他眉目紧锁:“尽快将落胎药熬好。”
在她苏醒过来之前,他要让那个孩子彻底消失。
他与她之间,不可以总是横着一个封尧。
封尧的孩子亦不行!
男子默了默,犹豫道:“公子,留着这孩子……将来或许可以派上大用场,新帝或许根本不在意美人,可他自己的骨血,总该……”
“闭嘴!你懂什么?!”
陆长青打断了男子的话,他一开腔,浑身骨骼仿佛要断开一般。
封尧会不在意楚玉鸾?
他怎么就不信呢!
这孩子的确是拿捏封尧的最好把柄。
可也是玉鸾回到封尧身边的理由。
他不能让这个理由存在!
男子唯有应下:“是,公子。”
大抵是方才陆长青的一声爆喝,让一直昏迷的玉鸾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反应,陆长青见她睫毛轻颤,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的眉目。
光线刺眼,玉鸾的睫毛扑扇了几下,这才睁开一半来,水润的桃花眼茫然四顾。
陆长青:“你……你醒了?”小心翼翼问道。
女子更加迷惘,只呆呆的看着陆长青:“你……是谁?”她嗓音干涩,像是许久不曾开腔。
陆长青倏然拧眉。
某个念头在脑中突然炸开来。
他吞咽了几下,像一个赌徒,打算豁出去自己的一切盘缠,试探性说道:“夫人,你醒了就好,我是你的夫君呀。”
玉鸾从方才的迷惘,变成了略微震惊,以及将信半疑:“夫君?”
夫君,这二字当真极为悦耳。
陆长青忽然笑了,他本就容貌俊美,有一股文人的雅致,如此笑起来,如沐春风,眸若星辰,让人很容易掉以轻心。
玉鸾脑中一片空白:“当真?”
陆长青见她一脸的困惑与稚嫩,发自内心的狂喜:“嗯,自是当真。”
从前他就喜欢玉鸾,奈何早就是名花有主。
他是个毫无道德的卑鄙小人,从少时,就惦记上旁人的未婚妻,后来等待时机,处心积虑,差一点就抱得美人归。
就差一点了!
此刻,乌篷船外面皆是香露的气味。
为了遮掩玉鸾身上的味道,隔绝猎犬的追踪,陆长青花费了大心思。
眼下看来,一切都值得。
玉鸾忽然干呕,一手摁着胸口,困惑的看着陆长青:“夫君,我这是怎么了?”
蓦的,陆长青又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可看着心爱之人的娇颜,他心口不一,道:“你……有孕了。”
闻言,玉鸾面上绽放出年少时那般的笑意:“那当真是极好的,可……我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长青絮絮叨叨,临时编织了身份,还有一个唯美的故事。
故事里,他与玉鸾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总角懵懂,到年少青涩,再到后面喜结连理。
可谓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陆长青说得认真,玉鸾也听得认真。
陆长青在玉鸾的眼睛里看见了星子。
就仿佛,故事是真的。
他心中酸涩,一笑而过。
陆长青说了太多的细枝末节,让人无法怀疑是假的。
许久之后,一男子撩开帘子,端了一碗浓稠的汤药过来,对陆长青使了一个眼色。
陆长青眸底掠过一丝阴霾,亲手接过汤药,没有犹豫,递到了玉鸾的唇边,他笑时毫无心机:“夫人,喝吧,这是保胎药。”
玉鸾并没有防备,对着他笑着点头。
而就在美人唇触碰到瓷碗时,陆长青又忽然将瓷碗挪开,转身递给了男子。
玉鸾茫然:“夫君,怎么了?”
陆长青的眼神出现了一刻的躲闪:“这汤药太烫了,过一会,为夫再给你端来。”
玉鸾眨眨眼,不疑有他:“好。”
*
同一时间,皇宫。
到了午膳之际,封尧却连连干呕。
他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
为了保存足够的体力,他务必要逼着自己进食,遂又将叶琛召见入宫把脉。
叶琛这家伙,旁的事不靠谱,医术却堪称绝妙,很快得出结果:“皇上啊,这是郁结之症。”
作者有话说:
陆长青:喜当爹,2333~
封尧:朕真的要生气了!
小包子:还没出生,就已经磨难重重,QAQ~
——————
宝子们,今天的第二更奉上了哈,么么么哒~
第六十五章
今晚银月如钩, 江面宛若撒下了漫天银粉,这才初夏,便有零星的萤火虫在两岸草丛忽闪。
无疑, 景致极好。
乌篷船外挂着一盏八角琉璃灯, 玉鸾站在船艄吹着暖风, 垂首盯着自己右手手背上的一道弯月疤痕,仿佛正回忆着什么。
陆长青过来, 见状,几乎是立刻开口,笑道:“夫人, 你这处的伤口,是十岁那边攀爬桃树所致,亏得我及时在下面接住了你,不然又何止划伤了手背,你那日哭了大半天,一直赖在我身上不下来。”
此事的确发生过, 可陆长青顶替了封尧的位置。
是啊,她可真是顽劣。
年少时,上树下河,封尧事事依着她, 还陪着她一起胡闹。
其实, 她能活到十七岁已经是奇迹, 多少次差点被自己作死了,封尧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她素来要强, 不喜欢哭, 可封尧一出现, 她哭得像个水做的人。
大概只有在他面前, 她才是真正可以做到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玉鸾纤长的睫毛垂了垂,敛了眸中一闪而逝的粼光,可她好看的菱角唇一直含笑,似是沉醉在那年的记忆了。
陆长青就站在她身侧,月下看美人,朦胧又神秘,大抵是为人母的缘故,眼前的玉鸾和从前不太一样,清媚的眉目之间透着一股温和。
陆长青已没什么真正在意的人。
父亲宠妾灭妻,手足相残,他只想为自己而活,心悦之人就在眼前,如斯灵动馥郁,他心思一动,头低了下去,目光落在了玉鸾粉色的唇瓣上。
恰在这时,玉鸾抬头打了个哈欠,手中锦帕不知怎么忽然从指尖脱落,随着风,扬到了江面上。
她看向那条锦帕,哎呀了一声:“这、这……掉了呢。”
她像个倔强的小姑娘,十分不满的跺了跺脚,委屈的望着陆长青,娇嗔道:“夫君,我困了。”
陆长青的一腔旖旎心思只能堪堪罢休。
看着玉鸾泪眼婆娑的困乏之态,他立刻又想到玉鸾的有孕之身。
她腹中的孩子是他心里的一个鲠。
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玉鸾是他三礼六聘取回门的妻子,就算是封尧在婚礼当场抢了人又如何?!
交换了庚帖,坐上了花轿,进了陆家大门,她这辈子都是他陆长青的妻。
陆长青眼中阴戾一闪而逝:“好,那就歇下吧。”
他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入船舱。
玉鸾躺下之际,拉住了陆长青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满眼皆是欣喜,道:“夫君,咱们的孩儿出生之前,你便给他取好名,只要你取的名,我都喜欢。”
美人一脸雀跃。
仿佛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而无比欢喜。
陆长青僵笑了一声,大掌放在玉鸾小腹上,微微颤了颤。
今日,他是始终没能狠得下心来,那碗落胎汤药已混入了长江水中。
“好。”他笑着应下。
不想看到玉鸾脸上的笑容消失。
或许,这个孩子还有些作用。
至少能哄她开心。
玉鸾这才满足的阖眸,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陆长青,背影纤细,腰肢的弧度起伏,后背看上去十分单薄,很难想象她已是个嫁人的妇人。
===第88节===
陆长青在船舱待了片刻,胸口堵闷难耐,又走出船舱吹了一会夜风。
江水滔滔,夜色弥漫。
如此顺流而下,再有半个月就能抵达南阳……
*
京都,永安侯府。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二十影卫,被楚玄鹖单独叫了出来。
楚玄鹖负手而立,眸色冷沉,吩咐道:“你们是我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心腹,眼下有一要务需得执行,即刻启程去寻找二小姐的下落,几时找到二小姐的踪迹,几时向我汇报。”
这二十人武艺极高,是楚玄鹖藏在暗处的王牌,不到关键时候不会唤出来。
“是,少主。”
楚玄鹖鲜少会露出这般肃重神色。
原本,一切皆在计划之中,可陆长青当真不应该掳走他的妹妹。
楚玉娇冤死东宫之后,楚玄鹖曾经暗暗发誓,任何人不可再欺负楚家姑娘一丝一毫!
既是如此,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没有必要顾及任何情面了。
今夜注定了不太平,楚玄鹖这才刚吩咐完,小厮疾步走来,道:“公子,皇上召见。”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要想入宫,得从西门入内。
亦可见事态紧急,不然封尧不会这个时候召见。
楚玄鹖火速入宫。
见到封尧时,帝王还穿着昨日的玄色衣袍,萧挺的下巴处已经冒出了暗青色胡渣,整个人成熟老练了几岁,眼神更是深邃幽冷。
封尧不是多话之人,素来直接,对楚玄鹖吩咐,道:“朕明日亲自出宫寻人,京都城暂交你来守卫,这是朕的令牌,可调动羽林卫和御林军。朕不在京都期间,谁敢反,格杀勿论,太上皇也不例外。”
言下之意,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哪怕是皇太后亦是如此,西南王燕寒亦然。
楚玄鹖明白封尧的意思,也没有阻挡他的行动,他颔首道:“是,臣领旨。”
对于封尧的决定,楚玄鹖并不吃惊。
他自己心悦之人若是被人掳走,他也会不顾一切将人夺回来。
一个真正的男人,必然会如此做。
倘若封尧此番按捺不动,那么,楚玄鹖就要替妹妹另谋出路了。
患难才能见人心,岁月静好的风花雪月不值几两。
封尧不喜赘言,再度言简意赅:“朕若带着玉鸾安然归来,便给你与叶氏赐婚。”
闻言,楚玄鹖眸色一亮,罕见的神色失控,但很快又被他控制住住了。
他撩袍跪地,俯首称臣:“臣……谢皇上成全!”
精明之人无需拐弯抹角,更是不需要藏着掖着。他的确心系叶琳琅,此事,他承认。
*
翌日一早,辰时未至,封尧便带着风哲、叶琛一行人出发了。
人数不可太多,不然很轻易引起外界注意。
以免被人发现行踪,加上封尧本人在内,统共也才□□人。
至于为何要带上叶琛,原因无他,叶琛医术高超,封尧总觉得能派上用场,即便他的孩子还未曾怀上。
楚凌是在半道突然冒出来的,眼下边陲暂无战事,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女儿失踪,他的焦灼程度不比封尧弱。
一行人一路往南。
半日后,便在离江边上汇合。
风哲将最新的追踪线索告知了封尧:“皇上,此处便是猎犬寻到的最后踪迹。皇上且看岸边杂草,看似没有任何异常,可掀开一看,却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此处是荒郊野外,寻常时候鲜少有人出没,可见有人在故意掩盖行踪,据末将猜测,贼人应该是走水路了。沿着这条离江顺流而下,便是南阳王的辅政之地。”
“皇上此行,切记要隐藏身份,以免被南阳王发现踪迹。”
西南王燕寒已经投诚新帝。
汝阳王上次兵败,已是败家之犬,据探子来报,汝阳王疑似投奔了南阳王。
其背后利害关系,即便不解释,在场众人也是心知肚明。
是以,风哲以最快的速度弄来一条乌篷船,因着是顺流,眼下又恰逢雨季,水流湍急,无需摇奖。
众人上了船,因着帝王一直面色冷沉,导致无人敢开腔说话。
可不出一个时辰,楚凌却是闹出了大动静,趴在船艄朝着江水一番干呕。
他竟晕船!
从前打战都是骑马,大殷又是中原之地,堂堂永安侯从未败过一战,万没想到,会败给了一艘船!
“侯爷?侯爷!你且忍忍,我带了诸多药物,却单单忘了这晕船药丸呐。”叶琛在一旁掏出了药箱,“不如,我给侯爷针灸试试吧。”
楚凌头昏眼花,恨不能一跃而下,跳入江中,干脆凫水前往才好。
“老夫、老夫……不甘心!”
“老夫岂会当真败给一条船?!”
“老夫活到这把岁数,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叶琛抽出银针,准确的扎在了楚凌的太阳穴附近的几个部位。
是以,楚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闭着眼哼哼。
又过了片刻,船上的猎犬忽然开始狂吠了起来。
这猎犬并非是一般的恶犬,是专门驯化的,若是狂吠,必定有诈。
封尧立刻走出船舱,他眉目紧拧,顺着猎犬所看的方向,就见江面上飘着一块白色锦帕。
封尧眸色一眯,催动轻功,纵身一跃,在江面蜻蜓点水了几下,将锦帕拾起,又快速飞上了船艄。
手中锦帕湿透,可上面绣着的一只鸾鸟十分清晰眼熟。
是玉鸾的帕子。
男人将锦帕握在掌中,幽深的眼眸仿佛结了一层冰碎子。
*
半月后。
南阳,别苑。
玉鸾被陆长青搀扶着,迈入别苑,她观察到别苑外面皆是手持兵刃的兵马。
美人一脸茫然的询问身侧男子,她可媚可纯,一双水润的桃花眼专注看人时,很轻易就让人误以为,眼前美人懵懂无知、毫无心思。
“夫君呀,为何这样多的士兵?夫君不是说,你是寻常书生么?”
陆长青眼中掠过一丝躲闪,但很快就找到了措辞:“为夫寻了一个差使,暂任一方辅政官员,府外的兵马皆是为了保护你。”
果然,美人可真好哄,下一刻就绽放笑意,对他的话不疑有他。
寝房已经布置好,玉鸾被陆长青握住了柔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她笑靥如花,似是被自家夫君的暧昧给取悦了。
“夫君,那我可以外出逛逛么?或许能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陆长青神色一晃,顿了顿,这才笑意如常,道:“你有孕在身,不可过多操劳,且等你再修养几日。”
美人看似唯唯诺诺,对自家夫君的话坚信不疑:“那……那好吧。”
陆长青还有事在身,不可能一直守着玉鸾。
待他一离开,玉鸾便在锦杌上落座,她托腮望向窗外,一语不发。
四名婢女皆是生面孔,几人一直盯着玉鸾,美人托腮思忖的侧颜,弧度完美到毫无瑕疵,恬静娇媚,比外头开到靡荼的牡丹还要妖艳几分。
这时,玉鸾忽然侧过脸,看向那几名婢女。
她莞尔一笑:“本夫人要去院子里走走。”
四名婢女自是不敢直接阻挡,便上前搀扶玉鸾。
玉鸾走出屋子时,四名婢女几乎簇拥着她,半步都不曾远离。
还真是如影随形!
*
半日后,离江的一处码头,几名男子先后上了岸,皆做了乔装打扮,似是一群在外行商之人。
楚凌双足踏在平地上的那一瞬,眼眸瞬间红了。
他可总算是上了岸!
作者有话说:
封尧:孩子没了,媳妇要抢回来!
小包子:???娃生艰难,QAQ~
楚凌:不怕,你外公来了!
叶琛:侯爷还是先保重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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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今天的第一更奉上了哈,咱们下午见啦~今天真的是下午见→_→
第六十六章
南阳郡, 人生地不熟。
===第89节===
众人十分谨慎,一副商贩的打扮,没有露出官家做派。
落脚之后, 先是寻了一家客栈落脚。
风哲先一步外出打探消息。
封尧和楚凌几人暂且歇下。
这半月皆在江面上漂泊, 众人皆清瘦了几分, 封尧已不修边幅,胡渣愈发惹眼。
叶琛早已饿极了, 小二一上饭菜,他就想大快朵颐,可封尧与楚凌似是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 这对君臣先后干呕。
叶琛无法,只能放下碗筷,再去取了山楂丸过来。
“皇上,侯爷,这里是消食丸,可健胃。暂时还无淑妃娘娘下落, 你二人可务必要保重身子,养精蓄锐。”叶琛由衷道。
难不成越是强大之人,就越容易晕船?
他这样的文臣,倒是半点事没有, 这半月在江上漂泊, 还顺带欣赏了大好河山。
之前半月, 船只已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就算是封尧着急, 但也能静等。
眼下, 已经抵达了南阳, 他自是不想继续等, 也没法等下去。
楚凌难得理智,也难得看出了旁人心思,看向封尧,劝说道:“这里是南阳王的地盘,陆长青必然是投奔了南阳王,皇上的行踪一旦暴露,那可就糟了!”
他的女儿可不是什么红颜祸水。
他要将女儿救走,但也决不能让大殷的帝王陷入困境。
每到关键时候,楚凌总能准确的拿捏住主次。
封尧幽冷的狭长凤眸之中已有明显血丝。
他不言,心思难以揣测。
此刻,他倒是盼着陆长青对玉鸾是真心的,如此,也不至于伤及她性命,亦或是届时两军对阵之时,陆长青不会将主意打到玉鸾头上,将她当做人质。
好像龙嗣究竟有没有怀上并不重要。
玉鸾能活着跟他回去就行。
封尧始终没什么胃口。
楚凌已恢复大半,见狼崽子这般颓唐,不禁朗声一笑:“皇上,臣已经恢复了,皇上怎么还在晕?”
封尧冷眸看着他:“朕并不晕船。”
他这干呕的毛病,离京之前就有了。
楚凌却不信:“皇上不必不好意思,臣这般岁数了,也没觉得晕船见不得人。”
封尧:“……”
同一时间,玉鸾那边倒是吃香喝辣,毫不忌口。
她呈现出一副完美的模样,笑容浅淡,时而轻抚着自己小腹,亦或是询问陆长青几时归来。
盯着她的几名婢女,没有察觉到一丝丝异常。
*
京都,皇宫。
楚玄鹖暂代理政,与六部尚书一道批阅奏折,若有无法做出决定的大事,则八百里加急前去请示帝王。
鸡毛蒜皮的小事,便由他与六部官员一同协商。
朝廷对外宣称,太上皇突染恶疾,新帝为了给太上皇祈福,需得闭关一阵子。
无人知晓,封尧暂时不在京都。
京都城门口严禁进出,外面的消息可以送进来,里面的人却再难外出,所有书信来往皆要经过核查。
总之,楚玄鹖办事,素来面面俱到,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与封尧是同一种人。
只不过,楚玄鹖藏得太深,表面始终温润如玉。
封尧则过于攻击性。
楚玄鹖在内殿待了大半日,终于得了歇息片刻,便走出内殿,站在廊下迎面吹着热风。
他负手而立,所站的位置,应该就是封尧平日里经常驻足的地方,从他的角度,可以俯瞰半个皇宫。
这天下,当真好么?
楚玄鹖没有那个谋权篡位的野心,但并不代表没有那个能力。
他这才处理了一日公务,便有些厌烦。
楚玄鹖唇角忽的一扬,笑了笑。
明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无疑,封尧那小子,这辈子都很能吃苦。
这时,廊下有人疾步而来,身后更是簇拥着一众宫奴。
楚玄鹖的警觉性极强,立刻眉心一拧,侧脸望去,就见一雍容华贵的妇人朝着这边走来,面色不善。
见卫太后要直奔御书房,楚玄鹖身子一侧,挡在了廊下。
他身段高大颀长,虽是面容和善,可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武将,死在他手上的外邦蛮夷,只多不少。
独属于一位将军的煞气,足可让天下所有人为之敬畏。
卫太后步子一滞,仰面看着他:“你、你胆敢挡哀家的路?”
楚玄鹖不想欺负女子,何况是一个这般岁数的女子,他直接取出帝王交给他的令牌,面色冷沉,道:“回太后娘娘,并非是臣要挡太后,而是皇上命令臣挡住一切心机叵测之人。”
他直接挑明。
卫太后一噎:“你说哀家心机叵测?!你母亲当初……还是哀家的手帕交!”
卫太后的手搭在了楚玄鹖的手臂上,试图套个近乎,她想趁着封尧不在京都的这阵子,摸清楚眼下朝中的局势,可谁知,楚玄鹖一个侧身避让开她的碰触。
神色更加冷沉:“家母生前并未提及过太后娘娘。”
卫太后:“……!”
楚家这父子三人,是来克她的吧?!
楚玄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卫太后可以自行离去。
少将军他油盐不进。
卫太后只能负气而去。
一旁的汪裴目睹一切,无奈摇头叹息,这才走上前,道:“楚校尉,这……太后会不会再寻麻烦?”
楚玄鹖倒是胸有成竹:“无妨,太皇上服用了药,整日昏睡,已扶持不起来。眼下,朝中也没有身份合适的皇子,就算有人想要不轨,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不得不说,新帝的动作够快,在如此短的时日之内,已经铲除了几大祸害。
待平定了几大藩王,封尧下一步的版图会是关外么?
楚玄鹖不禁心情澎湃。
他幼时就想让大殷扩展版图,光耀华夏。
可惜,太上皇不作为。
若是封尧当真是明主,楚玄鹖暗暗发誓,他定全力辅佐。
汪裴叹道:“那就好,还是楚校尉办事让人心安。”
楚玄鹖不再多言。
亦不知眼下,皇上有没有寻到妹妹?
他派出去的海东青迟迟没有传递消息归来。
楚玄鹖又望向后宫的方向,眸色转为温和。
且再等等……
他一定能等到。
一切都会好的。
*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日。
封尧与楚凌再度乔装外出。
南阳不像京都那般繁华,占地仅有京都城东那么大,想要打探消息并不是难事。
这三日,封尧已经基本笃定了玉鸾所在之地。
奈何,此处是南阳王的地盘,陆长青的兵马也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封尧无法轻易行动。
且先不说能不能顺利见到玉鸾,单单是带着她逃离南阳,便不是一桩易事。
封尧与楚凌扮作父子二人。
楚凌最是喜欢占便宜,咧出一嘴白牙:“我儿这般愁容,对身子不好,年纪轻轻还是看开些好,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嘛。”
此行,就当是提前熟悉了南阳境地,对日后削藩,也有好处啊。
楚凌如是的想着。
封尧:“……”且忍!
这时,临街那座宅院的朱红大门打开了,守门士兵亲自引道。
楚凌和封尧佯装在摊贩面前拣货,就在眼角的余光瞥见陆长青搂住玉鸾,二人有说有笑的上了一辆马车时,楚凌眼疾手快,立刻握住了封尧的手臂。
而下一刻,封尧果然已经做出豁出去的举动,手背青筋凸起,眼底是愤色阴戾,杀人的举动都有了。
楚凌愣了一下。
女儿不太像是被挟持,反倒是心甘情似的。
怎会这样?!
===第90节===
他再度看向封尧,见这厮眸色沉沉,幽眸之中除却布满血丝,还有明显的杀意。
楚凌一把攀上他的肩:“儿啊,天下何处无芳草……不对!为父的意思是,眼见不一定为实!”
楚凌发现自己越是解释便越是凌乱,索性拖拽着封尧离开。
南阳王的境地,十万兵马是有的。
一旦封尧身份暴露,他可就当真是千古罪人了!
此刻,实在顾不得上去抢回女儿,楚凌终究还是以大义为重。
再者,玉鸾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至少眼下性命无忧。
陆长青看上去对她呵护有加。
再度回到客栈,楚凌想方设法宽慰帝王,语重心长:“那丫头年少时就喜欢皇上,对旁人的示好视而不见,这、这……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风哲也在这时折返,屋内气氛僵凝,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如实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禀报了一遍。
“皇上,南阳对外地人十分警惕,看来是有人事先颁布了消息。”
封尧一路上未置一言,回来之后也不曾说一个字。
忽然,他手中的茶盏当场碎裂,茶渍渐了一身。
龙嗣是假的。
她与陆长青的恩爱倒是真的!
楚凌见状,立刻分析当下的状况,免得封尧一个冲动之下,直接杀过去抢人。
毕竟,上次封尧逼宫造反,便是赶在了玉鸾大婚当日,他小子可当真是虎,区区五万人手,也敢起兵造反。
楚凌难得认真:“汝阳王上次惨败,与南阳王联手了,眼下西南王在京都,四大藩王之中便仅剩一个武陵王。臣与武陵王乃旧交,不如就让臣去会会武陵王,说服他调兵,届时,与京都兵马左右夹击,总能胜算更大些。”
“皇上呐,你可千万要稍安勿躁!”
当真是操碎了心!
楚凌的一只大掌搭在了封尧的肩头:“老夫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行了!”
封尧终于开口,打算了楚凌的煽情。
楚凌讪了讪:“那臣即刻出发,前去武陵郡调兵。”
封尧眸色冷沉,眯了眯眼,应了一声:“嗯。”
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也是唯一的法子。
他的确不可冲动!
可一想到不久之前看到的那副画面,玉鸾在陆长青的怀中,娇笑如花,封尧就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
这么长世间以来,莫不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
翌日晌午,玉鸾又寻了机会外出听曲儿。
她在途中的马车上,一直掀开着帘子,朝着外面张望,看似是对长街两侧的一切皆十分好奇。
这几日,她时常出没在南阳郡的集市,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了。
玉鸾一直恬静乖巧,仿佛当真是岁月静好的贵妇人。
饮食、睡眠、心情,皆十分正常,没有一丝丝的异样。
梨园今日的最后一场戏,便是枭雄打老虎。
玉鸾起初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直到那扮演枭雄的武生忽然朝着她望过来时,她手中茶盏忽然掉落。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婢女见状立刻询问。
玉鸾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敛了眸,断开了与台上之人的对视,那双眼睛啊,仿佛总能一眼忘穿她的心窝。
玉鸾对婢女莞尔一笑:“无事,方才只是不小心罢了。”
此地不宜久留。
玉鸾知道,陆长青安排的人随时都在盯着她。
她万不能露出一丝丝马脚。
否则,无论是她自己,亦或是腹中孩儿,都难以保住。
亦不知封尧到底有没有准备妥当?还是说他只身冒险,身陷腹地?
玉鸾知道的信息太少,故此,她更是小心谨慎。
“我有些乏了,且回去吧。”
玉鸾起身之际,将手中的锦帕落在了香樟木的茶几上,再也没有朝台上看一眼。
她对封尧的眼神、身段都太过熟悉,绝对不会看错。
他寻来了。
玉鸾暗暗窃喜的同时,也难免忧心。
南阳王已与陆长青勾结,一旦发现封尧,必定不会放过他。
待美妇人离开,台上的枭雄一拳头打晕了扮老虎的武生,这场戏提前结束。
回到客栈的封尧,一时难以平复。
呵,他千里迢迢而来,她竟装作不认识?!
好得很!
“女子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
一旁的叶琛:“……”
皇上这话是从哪儿听来?
不过,封尧很快就开始自我安抚。
玉鸾若是直接认出他,那才是害了他。
视而不见,倒是真正替他着想。
可再转念一想,此次,她到底是选择待在陆长青身边,还是跟着他走?!
她会背叛自己么?
封尧本不是浮躁之人。
这下可好,心绪时而稳重,时而又躁动。
奈何,楚凌没有成功调动兵马之前,他只能坐以待毙……
作者有话说:
封尧:朕又失恋了,朕要灭世,毁灭吧,QAQ~
众人:(⊙o⊙)…
叶琛:据说有孕之后情绪不稳、食欲不振,皇上,你要保重啊~
玉鸾:→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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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七日后, 武陵郡。
楚凌此番前往武陵郡,身边仅带了一名随从,仅剩的几人皆留在了帝王身边。
他这人倒是实在, 他自己有了任何闪失, 皆不足为据, 可大殷帝王必须好好活着。
见到武陵王花不催时,楚凌一阵狂笑, 全然不知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仿佛根本不担心武陵王会将他如何。
“哈哈哈哈……”
一阵豪放的大笑过后,楚凌发自灵魂一问:“花兄, 岁月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手脚?你如今怎的这般沧桑老态?你与我本是同岁,我依旧俊朗挺拔,你如何就成了……大胖子?啊?哈哈哈哈——”
楚凌狂笑不止。
武陵王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大家同身为武将,他的确不如楚凌的容貌好看。
可那又如何?
他又不靠着一副好皮囊过日子!
武陵王府不如楚家的府邸精致,就连茶水也不怎么合口味。
楚凌饮了口茶,亦是不担心茶水会被人下/毒, 总之,十分粗枝大叶:“花兄,你这府上的茶着实粗劣,不过, 我也不嫌弃。我此番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
“……”
武陵王自从新帝登基之后, 一直焦灼, 茶饭不思,心神不宁。
哪有什么好消息?
他与楚凌年轻时候倒是旧相识,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 大家立场若是不同, 那么极有可能立刻拔剑相向。
所谓的交情, 在政治立场面前一文不值。
武陵王哼哼了两声:“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楚凌直言:“从龙之功,你可想要?”
他不直接说,自己是来搬救兵的。
而是换了一个角度,呈现出一副“提拔武陵王”的姿态。
===第91节===
武陵王果然来了兴致:“继续说。”
楚凌掏出了一份帝王手谕:“皇上虽有意削藩,但并不代表要将你花家从此铲除,只要你这次全力辅佐皇上,花家可继续接连三代辅政武陵郡。”
也就是从现在开始,是三代而终的爵位。
至于三代之后,就全靠子孙自己的造化了。
楚凌觉得,拉拢花不催是极好的主意。届时,只要汝阳王与南阳王一除,就只剩下武陵王与西南王两虎相争,以达成平衡。
如此,倒也好。
免了帝王挥兵开战。
四位藩王许会翻江倒海,闹出大动静,可若是仅剩下两位藩王,朝廷就方便掌控的多了。
封尧这是让了一步。
武陵王果然动摇了。
可他却提出一个条件:“咳咳……小女如今十八了,尚未婚配,她前几年对你那儿子一见钟情,以侯爷看……”
楚凌想也没想,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的儿子:“只要两个孩子无异议,老夫亦无异议。”
楚凌才不管那么多。
先解决了眼下的事再说。
至于儿子的婚事,他自己倘若不同意,自是会想法子解决。
他对儿子的能力甚是信任。
楚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给儿子添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但,只要他自己不麻烦就行。
武陵王将新帝的手谕握在掌中,思量稍许,一口应下:“好!”
若是直接反,失败了就是阖族诛灭。
可若是辅佐帝王,说不定花家还能再苟百年之久。
最终,武陵王选择了一条更为轻松的路——
投诚。
*
楚凌没有任何逗留,七日后又回到封尧面前,将武陵王的亲笔书函交给了他。
从楚凌离开之时,到了今日,已经过去半个月之久了。
封尧下巴的胡渣已冒出寸许长,整个人颓废之中透着些许沧桑。
便是楚凌,也觉得看不下去了。
楚凌凑到封尧面前,压低了嗓音,变得柔声细语,就仿佛大声说话,也是对封尧的一种摧残。
说实话,楚凌不明白封尧为何会如此。
玉鸾在陆长青手里,就连他这个当父亲的人,也不像封尧这般心急如焚。
“皇上呐,臣已与武陵王商榷好了出兵的日子,另外,皇上今日就休书一份回京都吧,让楚玄鹖那小子尽快派兵马过来,两方兵马汇合之日,便是皇上正式可以露面的时候。”
也就是说,再等上一个月,封尧就能正大光明的去抢人了。
此番,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南阳王与汝阳王余孽拿下。
可谓是一举两得。
封尧没有异议,点了点头,面色冷沉,容貌消瘦。因着近日来食欲不振之故,他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为萧挺,如此,五官就更是显得立挺。
眉目之间透着一股挥之不散的阴郁气质。
像个整日陷入沉思的道人。
“好。”
封尧言简意赅,懒得多说一个字。
*
如此这般,又是一个月过去。
玉鸾已经开始显怀了。
她本就身段曼妙玲珑,显怀之后,显得整个人更是纤柔,仿佛只有微微隆起的小腹惹眼,四肢仍旧纤细。
时下正当酷暑,南阳又地处偏南,人只要稍稍动作,便会浑身是汗。
饶是如此,玉鸾还是坚持每隔一日便要外出一趟。
她身上穿着轻/薄/料子的衣裙,因着身段清瘦,如此就显得小腹更是显怀。
封尧今日又乔装打扮出来,见她行在长街的林荫道上,乌发间落了雪色花瓣,斑驳日光笼在她身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柔和的美。
可封尧的注意力皆在她的肚子上。
分明是怀上了啊!
几时怀的?!
他不懂妇人之事,当然也不知这显怀到底是几月才开始,更是不可能询问叶琛。
也决然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孩子可能不是他的。
封尧没有跟多远,便折返客栈。
他看得出来,玉鸾这阵子养得极好,面色酡红,粉嫩娇妍,她所到之处,身边皆有婢女侍奉着,足可见陆长青不曾亏待她。
封尧止不住胡思乱想。
他是男子,自是最明白男子。
他当然更是清楚,陆长青从年少时候看着玉鸾的眼神就不对劲。
“哐当——”
封尧一拳砸在了桌案上,蓦的,客栈的桌案劈成了两半。
吓得叶琛张大了嘴,又不敢上前劝说。
帝王这阵子愈发阴戾,旁人皆害怕。
*
陆长青近日来甚是繁忙。
玉鸾未免引起他的主意,一直不曾细问。
今晚,陆长青回了宅子,说是特意归来陪同玉鸾用晚膳。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尤其是当下日头太热,玉鸾的裙裳是低领样式,露出一大片雪腻肌肤。
陆长青心思微动,忽然伸手握住了玉鸾的柔荑,可下一刻,柔荑挣脱开了。
男人拧眉,眼底略过一丝异色阴霾,凝视着美人:“夫人,你怎么了?”
玉鸾柔柔的托着腮,一副疲倦之态,轻挑睫羽的模样,像极了在撒娇,让人不忍对她心狠。
“夫君,这南阳的盛暑实在是热,我手心都出汗了。”
是啊,酷热。
玉鸾这般一说,陆长青打消了疑惑,他军中数人中暑,晌午时候黄土路上都要快冒烟了。
陆长青笑了笑:“也是,方才是为夫太热忱了。”
玉鸾含羞一笑,一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夫君,以后莫要在孩儿面前如此。”
陆长青本想与美人亲近亲近,可也只能堪堪作罢,他垂眸,敛了眸中一切阴沉之色。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忍耐心,才容忍这个孩子的存在!
封尧的骨肉,他本该将其彻底清理掉,奈何那孩子在玉鸾的肚子里!
且再忍忍。
等孩子一出生,便寻了机会送出去。
眼下,陆长青到底是不忍心伤了玉鸾,若是孩子没了,她该有多伤心。
*
几日后,南阳王府。
一大清早,南阳王府大门外,急促的马蹄声响彻巷子口,来人慌慌张张、冒冒失失,奔入王府大门时,险些绊倒。
“报——”
“出大事了!”
“武陵王与楚家军联手,数十万兵马已经逼近城门!”
南阳王正与陆长青在吃茶,并且协商接下来的计划,如丧家之犬一样的汝阳王豁然站起身,手中茶盏掉落在地,摔了粉碎。
汝阳王自嘲一般的笑了。
他身子无力后退:“哈哈哈,新帝……他还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原本,汝阳王以为投奔了南阳王,他二人至少可以联手反抗朝廷一阵子。
可谁知,还未等到恢复元气,新帝就已经将武陵王拉入朝廷阵营!
陆长青脸色骤然冷沉,捏着杯盏的指尖紧了几分。
此时,南阳王提议:“不如,将楚玉鸾拉去城门,当人质!”
汝阳王忽然得了灵感,从腰间拔出短剑,直接抵在了陆长青脖颈上,瞪大了虎眸威胁:“那楚玉鸾是新帝的妃子,还怀了新帝的孩子,陆长青,她即便失忆了,也不是你的人,为了大伙的共同利益,你速速将楚玉鸾交出来!”
陆长青突出的喉结滚了滚。
他抬手一点点推开了汝阳王手中的短剑:“王爷,若非是我接应你,你上次就死在了楚玄鹖手里,怎么?现在要恩将仇报?”
三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就僵凝了起来。
南阳王暂时还需要陆长青,稍稍转为和善,再度劝道:“陆长青,待他日咱们成就大业,还怕没有美人么?失了一个楚玉鸾,日后还有无数个美娇娥,你且听本王一劝,把人交出来。”
===第92节===
陆长青额头溢出薄薄一层细汗,很快就有了主意:“先用替身。”
南阳王与汝阳王皆是一愣。
陆长青又道:“眼下,咱们手中只有楚玉鸾这么一张王牌,若是半途出了岔子,新帝必定踏平了南阳。且先用替身诱惑封尧,楚玉鸾一直在咱们手中,咱们始终都能掌控底牌。”
陆长青这话极具有说服力,这两位藩王思忖片刻,便暂时同意了。
要知道,楚玉鸾可不仅仅能威胁新帝,还有楚家。
“那好,事不宜迟,且速速去找来一个替身!”
*
玉鸾正在六角亭下纳凉,她忽然愣了一下,随即缓缓低下头去,方才分明感觉到了腹中的动静。
小家伙开始胎动了。
玉鸾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炫灿的弧度。
实在是欢喜。
若是封尧也能知晓孩子会动了,那该多好。
她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玉鸾思及此,又开始焦灼。
而就在这时,打斗声从院外传来,随之,她身边的婢女皆开始紧张,纷纷掏出匕首。
果然,都是习武之人。
玉鸾坐在石凳上,一动也不动,静观变故。
直觉告诉她,她即将盼到封尧来接她了。
“嗖、嗖、嗖——”
几名黑衣劲装男子从前院直接翻入,这些人清一色的装扮,行动极为果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四名婢女之后,抱拳自报家门。
“二小姐,我等是奉侯爷与大公子的命令而来,请二小姐随我等离开吧。”
黑衣劲装男子亮出了永安侯府的影卫腰牌。
她一直都知道兄长养了一批影卫,今日才算真正得以见到。
“好。”玉鸾站起身,笑靥如花。
*
这厢,永安侯府的二十影卫,以最快的速度将玉鸾带去阵营。
而同一时间,封尧骑马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正准备攻入城门。
陆长青、汝阳王、南阳王三人此刻皆站在城门上,一女子正被缓缓垂挂了下去。
南阳王高喝:“皇帝,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你的淑妃,你倘若攻城,休怪老夫不客气!她可怀中你的龙子呢!”
封尧眸色微眯。
隔着数丈之远,他遥遥望去,眸光如炬。那女子的面容虽不太清晰,可手背上没有那道疤痕,身段像极了玉鸾,但依旧有不同之处。该女子的足远比玉鸾大,一看便是练家子,这些人打算将这女子推到他面前,再行刺之事吧?!
封尧伸手,让身后的将士递上一把/弓/弩,没有给城门上的人一丝丝缓和的机会,直接瞄准那女子,下一刻就松了箭矢。
“嗖——”的一声,箭矢划破长空,十分精准的刺穿了女子的心脏,那女子尖叫一声,当场毙命。
众人:“……”
陆长青面色煞白。
玉鸾刚好看见这一幕。
她愣住了。
好狠的帝王心。
她猛然惊觉,这阵子的苦熬究竟是为了甚么?!
此刻,玉鸾以为,封尧以为那女子是自己,但依旧下了狠手。
作者有话说:
封尧:朕心情不好~
反派:我的心情就能好了?
玉鸾:分手吧,这不是真爱,QAQ~
小包子:→_→
——————
宝子们,今天的第三更奉上哈~么么么哒~咱们明天见啦~
第六十八章
南阳城城门上, 包括南阳王、汝阳王,以及陆长青在内,所有人俱是面色煞白。
替身是从细作之中临时寻来。
按着原本的计划, 设计一场, 让封尧中计的同时, 也试图要了他的命。
可谁知,封尧会毫不犹豫, 几乎不做考虑,就直接亲手射杀了替身。
陆长青此刻脑中一片嗡鸣,后背冷汗涔涔, 他实在没法想象,倘若今日当真将玉鸾当做人质,他此刻是不是也该懊悔的一道去自尽?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凉薄之人!
封尧……
他心中究竟还有没有玉鸾?!
城门上众人震惊之时,城楼下方,一男子骑马疾驰而来,在封尧耳畔低语:“皇上, 娘娘带回来了。”
甚好!
封尧回过头去,虽然看不见玉鸾,还是反复看了几眼,他一直幻想着他的小姑娘一归来, 就会立刻奔赴向他。
两人小半年未见了, 他成了望妻汉, 可她呢?若非他来南阳寻她,她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封尧眼底掠过浓郁的阴霾, 神色冷沉, 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张清隽的面容布满沧桑的同时, 还有无尽不满与幽怨。
该如何形容呢?
就像是被心悦之人反复抛弃的怨男。
封尧转过头来, 再度看向南阳城门,抬起左臂,轻轻一挥,那姿态也透着无尽哀怨和阴郁。
帝王未至一词。
燕寒神色赧然,对身侧几位将军道:“冲!杀入城门!”
战事一触即发。
南阳城后方是山丘地段,一旦被反贼退居山丘一带,则更加不好攻入了。
故此,今日攻势极猛。
封尧与燕寒皆是身经百战之人,自是明白这一战的关键之处。
*
营地,叶琛与楚凌留守。
玉鸾的小腹一直有动静,她亦不知孩儿到底是怎么了?可能也是感知到了他/她爹爹的凉薄与心狠,这才如此不安。
叶琛甚是贴心,见玉鸾面色有些苍白,给她把脉看诊,又熬了孕妇可以服用的汤药。
楚凌得见女儿自是欢喜,尤其是小外孙已经长大了些,一想到再有几个月便能能见到小娃娃了,楚凌更是合不拢嘴。
可玉鸾一直心情不佳。
她甚至很想逃离。
这大抵便是心灰意冷了吧。
她绝对不会再痴傻的以为,封尧南阳此行,是专门寻她而来。
甚至于,她被陆长青掳走,或许也是他的算计之一。
“我儿,怎的不高兴?只要你能安然归来,让为父折寿十年都行。”
玉鸾看着父亲略显清瘦的脸,泪落而下。
封尧如此绝情,等到楚家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必然会除之而后快啊!
玉鸾情绪上头,怀着孩子的妇人,诸多情绪都会被放大数倍,趁着封尧暂时不在此处,玉鸾脱口而出:“父亲,若不……楚家也反了吧。”
她实在是累了。
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活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根本无法揣度他的真心。
生与死,荣与辱,仿佛就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楚凌:“……”
楚凌:“???”
楚凌:“!!!”
正义且正派的永安侯豁然站起身来,可碍于面前之人是自己的心肝疙瘩,且还正哭得梨花带雨,他不便斥责,也狠不下心来斥责,唯有压低了声音,好奇一问:“我儿,你该不会是……移情别恋到了陆长青身上了吧?”
这……
不能吧?!
楚家人岂可始乱终弃、见异思迁?
===第93节===
见一个爱一个?
楚凌拧眉,神色也开始焦灼起来,莫名心疼封尧那小子。
玉鸾未置一言,抿唇落泪。
她谁也不爱,只爱她自己与孩儿,难道不行么?
“情”字太过折磨人,她不奢望所谓的真情,只想无情一身轻了。
服用过汤药,玉鸾昏睡了过去。
且就这么睡过去吧,她想长姐,也想念母亲了……
一想到封尧毫不犹豫射出箭矢的那一瞬,玉鸾心如死灰。
这么多年的执念,仿佛就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哪怕是前阵子被封尧折磨,也不及那瞬间的心寒来得彻彻底底。
*
一日后。
南阳王、汝阳王,以及陆长青三方的势力,往后退了十里地,果然回避到了山丘一带。
如此,南阳主城区就被封尧拿下,城墙各处皆插/上了代表着大殷皇权的九龙舞爪的旌旗。
新帝占领主城的当日,就颁布号令,让主城百姓照常营生,只要不反,依旧是他的子民。
朝廷的兵马没有烧杀抢掠,百姓们自是看得出来新帝是圣主。
长街两侧,商贩继续营生,就仿佛南阳王的兵败,没有对百姓的生活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反倒是少了压迫。
封尧思绪万千,今日,楚凌会将玉鸾接回主城,他与她几月未见,两人之间仿佛又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封尧心中堵闷,并没有拿下主城区的欢喜,可入住南阳王府之前,还是将路边叫卖的糖葫芦都买了去。
有孕的妇人总会恶心干呕,食欲不振。
他自己这阵子是体验够了这滋味,亦不知那个无情的女子这阵子究竟过得好不好?
他一方面痛恨她。
另一方面,总想着将最好的一切皆奉到她面前,堂堂帝王,已沦落到不介意是否头顶绿帽的地步了。
那孩子若不是他的……
日后送人即可!
只要她真心实意待在他身边,他可以试着逐渐原谅她。
*
楚凌得到消息,甚是欢喜,对封尧更是大肆褒赞。
这阵子飘零在外,着实是累了,也颇为苦寒。
眼下,南阳主城区已经拿下,岂不是等着吃香喝辣?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皇上雷厉风行,任何时候皆可绝地翻盘。哈哈哈,想当初,老夫一早就知道,皇上必定是人中龙凤,不愧是老夫一手教大的啊。”
楚凌试图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事实上,封尧的确从年少时,就跟着他习武啊。
除了他楚凌之外,还有谁能教出如此出类拔萃的徒弟?
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楚凌由衷的想着。
一同骑马前行的叶琛望着天,一张嫩脸,表情略有些凝滞。
想当初,皇上在永安侯府习武,永安侯可没少给皇上使绊子啊,每隔几日便是一顿毒打。
不过,话说回来,也因为永安侯的“摧残”,皇上的武艺才会在短短几年之内,突飞猛进。
此刻,青帷马车内的玉鸾已无心往外观望,她甚至于对眼下的战况毫不感兴趣。
谁输谁赢,对她而言,已无关紧要。
若非怀有身孕,一女子在外多有不便,她当真很想一走了之。
从此天高水长,海阔任鸟飞。
*
南阳王府的女眷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以免残存细作,原先一切仆从也同样被清理,一个不留。
堂屋内,封尧已坐在上首的位置,正饮着刚泡好的君生云雾,大抵是因着地域诧异之故,他总觉得茶水透着一股子酸腐气。
风哲正回禀敌军兵马逃去的方向,封尧仿佛听见,又仿佛没听见,幽眸中无焦距,不知在看何处。
一天一夜下来,他身上早就被汗水湿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都馊了。
风哲很想提醒一下帝王,一会淑妃娘娘就要过来,皇上最好是能去沐个浴。
从前,还是四皇子的皇上,一直追随在娘娘身边,哪次出宫不是捯饬的干净喷香?
这时,一士兵疾步走来:“皇上,永安侯将淑妃娘娘护送过来了。”
封尧捏着杯盏的指尖一紧,大概是用力过度,指尖发白。
他稍稍抬眸,望向堂屋外。
玉鸾是妃子,自是要过来面见帝王,可她一路上颇为缓慢,大有逃避之态。
心中委屈更是无以复加。
她甚至于开始怀疑,这么些年的一切皆是假象。
或许,封尧起初追逐她,无非只是看中了楚家的兵权,后来他从漠北杀回京都,也同样只是为了利用楚家稳固朝堂。
那么,这些年被困住人,只有她自己罢了。
女子一旦变得理智清醒,便会聪明到可怖的境地。
楚凌腿长步子大,只能为了女儿放缓脚步:“娘娘啊,皇上在等着呢。”
楚凌焦灼。
这阵子,他亲眼目睹封尧“为伊消得人憔悴”,纵使他从前对封尧看不顺眼,可当下,封尧是他最满意的女婿。
玉鸾疑惑地看着父亲。
按理说,父兄不是那么容易被诱惑之人,为何眼下也帮着那暴君说话?
玉鸾心一横,知道躲不过去,索性直接坦坦荡荡去见封尧。
她踏入堂屋门廊那一瞬,便正好抬眼,与封尧对视上了。
蓦然,便是狠狠一愣。
她从前就知道封尧生得奇俊,容貌偏向矜贵华美。
可此刻,却见男人下巴生了须髯,肤色较之之前黑了一些,面容清瘦萧索,虽然气度不便,可这张脸就仿佛是集聚了天地之怨气,杀气腾腾。
若说之前的封尧是一块美玉,那么当下的封尧便已被糟/践成了一块顽石了。
看了男人几眼,玉鸾主动断开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交/缠,她半敛眸,朝着帝王走了过去,离着他尚有几丈之远,便态度恭敬的福了福身。
“嫔妾给皇上请安,吾皇万福金安。”
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冷漠疏离。
啪的一声,帝王手中的杯盏忽然碎裂开来。
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亦是没有小别胜新欢。
美人更是没有像蝴蝶一般朝着他扑来,更是没有在他怀中楚楚可怜的哭泣,吐露相思之苦。
封尧幻想过的一切画面,皆没有发生。
好得很!
她在陆长青臂弯下时,倒是笑靥如花!
见了他,却像是新寡之妇!
是在替陆长青感到悲鸣?
封尧胸膛微微起伏,尤其是目光落在玉鸾隆起的小腹上时,更是眸色冷沉。
她离京之前不曾怀上。
这个孩子还能是谁的?!
“呵呵呵……”
帝王忽然轻笑出声。
嗓音低沉磁性,是那种低低哑哑的笑。
那双狭长凤眸,深邃不见底,暗暗沉沉,像藏着一片幽海。
玉鸾被这笑意惊到头皮发麻。
暴君是何意?
封尧忽然就指向案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糖葫芦,下令道:“来人,统统拿去,喂马!”
士兵:“……”
皇上特意命人在长街购买,还亲自拿了回来,这怎么又要送去喂马?
士兵自是不敢多言,立刻战战兢兢照办,谁都能感觉到帝王情绪不对劲。
一旁的楚凌和叶琛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美人寻到了,南阳城也攻下来了,皇帝陛下啊,你矫揉造作个甚呐?!
玉鸾依旧垂首,只想快些离开,她再度福了福身:“皇上,嫔妾身子不适,且先下去歇着了。”
她到底是楚家的女儿,封尧暂时无法对她如何。
===第94节===
日后待她生下孩子,她便筹划着带上孩子远走高飞。
到底是她错付了!
封尧啊,这么些年,他是不是都在欺骗自己?!
帝王胸膛憋着一口气,就将气炸了,闻言,直接挥袖:“爱妃既然不适,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朕不是郎中,无法给你看诊!”
玉鸾捏紧了手中的锦帕:“是,皇上。”
她应下,直接转身离开,一个眼神都没给封尧,这便毫不拖沓的离开了堂屋。
封尧眸色沉沉的目送着她。
在好几双眼睛困惑的凝视之下,帝王爆喝一声:“哪来的醋酸味?!”
叶琛抬手,指尖挠了挠眉毛:“皇、皇上,您几日都不曾沐浴换衣了。”
封尧这才回过神,抬臂一嗅,随即面色冷沉:“……”
*
浴桶的水,换了第三波。
封尧不是一个在意容貌之人,当下也正在气头上,却还是该洗则洗。
出了浴桶,封尧兀自对镜照了照,仔仔细细刮去了下巴的须髯,他神色冷凝,自己也终于意识到了这副面孔的可怖之处。
可封尧实在笑不出来了。
此前抢婚之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后来发现玉鸾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人,那种狂喜可以覆盖在漠北历经的一切苦寒。
可当下,玉鸾腹中那块肉……
着实叫人刺眼。
封尧闭了闭眼,但凡他可以像世间寻常男子一样,大可以不当回事,日后三宫六院,很快就能将年少的喜欢抛之脑后。
可他做不到。
可怕的偏执与占有,从年少时便有,已刻入骨髓。
外面天色将黑,华灯初上,侍从在廊下道:“皇上,该用膳了。”
封尧这几个月一直食欲不佳,近日来才稍有好转,一想到那可恶的薄情女子也同样清瘦,还像个稚龄小姑娘,封尧又莫名其妙起了怜爱之心。
要再给她一次机会么?
他是大度之人!
封尧握着铜镜边框的那只手,因着捏的死紧,导致手背青筋凸起。
“去,把淑妃叫出来,侍奉朕用膳!”
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遂说,是要淑妃过来侍奉他。
那个小女子明知她自己不曾怀上龙嗣,却在宫廷诓骗于他,哄得他团团转。
她如今还不打算说实话么?
打算一直骗下去?
封尧再度看向镜中人,无力苦笑。
他倒要看看,楚玉鸾打算骗他到几时?!
*
这厢,玉鸾十分不情愿的被人领到封尧跟前。
天气热,她怀有身孕,容易出虚汗,已经沐浴更衣,穿着一袭宽大的薄纱睡裙,腰间用了丝绦系住,如此就轻易勾勒出了傲人身段。
月份大了,雪峦较之之前更是高耸,从帝王的角度俯视下去,仿佛呼之欲出。
“臣妾拜见皇上。”
美人依旧客客气气,俯首称臣。
十分顺从,但也疏离。
人与人之间,客气便是冷漠的开始。
封尧嫌玉鸾离着他远了些,遂往前走了两步,挨近了她,两人的鞋尖相触,他居高临下,睥睨一切春色美景,如此这般轻浮,仿佛是故意为之。
玉鸾没听见动静,过了片刻,这才抬首,顺着帝王的视线,她低头一看,立刻伸手捂住。
封尧更是不满了。
眸色微眯,剃干净须髯的男子,少了沧桑,却多了凛冽。
阴阳怪气道:“怎么?朕不能看?”
玉鸾:“……!”
美人瞪了帝王一眼。
玉鸾也不想服软,她后退了一步,可下一刻就被封尧扣住了细腰,反而将她拉得更近:“你跑什么?你替朕怀了龙嗣,如此大的功劳,朕又岂会对你如何?”
男人近乎咬牙切齿。
玉鸾觉得不可理喻。
“孩子是臣妾自己的。”
封尧被气笑了。
她连骗,都不想继续骗他了么?
她这是明明白白告诉他,孩子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说:
封尧:朕还是去灭世吧,人生毫无意义,QAQ~
玉鸾:爱情?本宫不要了,本宫只要自由和富贵!
叶琛:看不懂→_→
楚凌:+1,老夫也不懂-_-||
小包子:瑟瑟发抖~娃生艰难~
————————
宝子们,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咱们下午继续哦~
PS:今天大概就能和好吧,莫急哈~
第六十九章
玉鸾后腰吃痛, 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暴君的大掌在逐渐收拢,恨不能掐断她的腰。
玉鸾被迫仰面,双手抵在男人胸膛, 她的掌心亦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
两人四目相对, 薄薄的夏裳衣料, 让彼此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此前,两人阔别几年未见。
而今, 又是几个月没见上。
从没有得到彻底满足的重逢感,让封尧这一刻乱了心神,根本顾不上玉鸾是否怀着孩子, 一低头,强势而蛮横的吻了上去。
香/软/触/感从唇瓣传到脑海,他长臂收紧,恨不能将怀中人摁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唔……”
无论玉鸾如何的排斥,封尧气势强硬,行径更是半点不容反抗。
他太喜欢将人彻底掌控的滋味。
可还是不够。
完全不够。
无论怎样, 否都仿佛没法让他满足。
空出的一只大掌也开始作恶。
怀中人总能轻易挑起他一切的邪念与/欲/望。
他亦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从今往后,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卑劣至极,他也不会再让玉鸾远离他一步。
人总是自私的, 他更是如此。
封尧早年就很清楚, 他并非是君子, 也同样不是一个正常人,他曾经温润的外表之下早就滋生出了一个疯狂偏执的恶魔。
“嗯——”
舌尖被咬住, 封尧吃痛。
可, 痛了才好啊。
至少, 又可以证明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铁锈味蔓延开来, 令人更是疯狂。
好片刻过后,封尧才给了怀中人喘息的机会,而此刻,玉鸾面色涨红,呼吸不稳,胸前已经更是凌乱不堪,须臾,她抬手就一巴掌扇在了封尧的面颊上。
这个人,他到底要什么?!
又拿她当做什么人了?
既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她,为何又不放她离开?
仅仅是因为楚家兵权,和她这副美艳的皮囊么?
玉鸾原本还对眼前人抱有幻想,她到底是心悦他的,年少的欢喜炽热又持久,久到让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长情之人。
“你无耻!”玉鸾失了控,很不喜封尧的行径。
封尧忽然苦涩一笑,他耷拉着脑袋,俯视眼前人,幽眸深沉如海。
===第95节===
“呵呵……”
这几声低笑,透着无边的无力感。
他眸光紧锁着眼前人:“朕无耻?好得很,朕无耻!楚玉鸾,你都已经说,这孩子不是朕的了?怎么无耻之人却是朕?”
玉鸾不可置信的看着封尧。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也是了,她被陆长青掳走这样久,她与陆长青又险些结为夫妻,她此刻又凭什么让封尧信任她?!
人与人之间,信任最是难得。
他不爱她,又岂会信任她?
他褫夺了她的清白与尊严!
玉鸾没有做出任何解释,顺着帝王的话,道:“对!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封尧腮帮子微动,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美人,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屋外,叶琛忽然缩着脖颈。
“嘶——”
他龇牙,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又眨眨眼,稍作思忖之后,立刻很自觉地转身离开。
他什么都没听见!
叶琛转过身,立刻撒丫子跑开,怀中还抱着降火丸,他察觉到帝王火气甚重,本想将这降火丸送给帝王,却是不成想听见方才的话。
原来,夫妇二人拌嘴吵架,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孩子必然是皇上的,不然还能是谁的?
瞧着月份,都快五六个月了,必然是在宫廷怀上的啊。
皇上又不是傻子,又岂会将淑妃娘娘的话当真?
叶琛摇头轻叹。
当真不懂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他忽然就想到了卫冬儿,那样温柔纯良的女子,才不会像淑妃娘娘那般口无遮拦。
淑妃娘娘难搞哦。
叶琛半道上碰见了楚凌。
楚凌担心女儿与女婿再闹罅隙,就询问叶琛:“叶大人,皇上和娘娘眼下可好?”
打是亲骂是爱。
想来,皇上与娘娘之间之所以会闹出罅隙,是因为彼此在意吧?
若不在意的人,就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多余。
叶琛机智的想着。
他笑道:“侯爷,皇上和淑妃娘娘好着呢,你就莫要去叨扰了。”
万一瞧见了什么亲密举动,那就不好了。
闻言,楚凌朗声笑了笑,捋了捋下巴的黑色须髯,一双虎眸闪着亮光,只觉得岁月静好,他十分期盼外孙的出生。
“那就好。”
原本,他的确对封尧颇有成见,毕竟,没人会喜欢采了自家小白菜的猪。
可这次女儿被掳走,无疑是对封尧的考验。
显然,封尧通过考验了。
楚凌已真正将封尧视作了女婿。
*
此刻,堂屋内,封尧再度吻过来。
他颇为不甘心。
又不能直接逼问眼前人,在她心目中,究竟他重要?还是陆长青更胜一筹?
故此,只有这种最直接的肌肤之亲,才能让他那颗破成窟窿般的心,稍稍好受一些。
可下一刻,美人又是一巴掌扇过来,打在了他的左脸上。
这下可好,左右两边各打了一巴掌。
其实,以封尧的反应之快,完全可以避免这两巴掌,但他没有躲闪,反而任由玉鸾打了他。
男人又是低头一笑,深邃眼神泛着迷离微光。
他日夜煎熬,心系于她,盼星星盼月亮,却是盼来两巴掌。
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质问眼前人,是不是又移情别恋了。
他舔了舔唇角,笑意戏谑:“既然孩子不是朕的,生下来之后便扔了,可是你楚玉鸾,这辈子都别想从朕的身边逃走。”
玉鸾美眸一滞,眼底润了泪。
她都快以为自己幻听了。
扔、扔了……?!
他要扔了他们的孩子?!
玉鸾怒视男人:“你混账!”
她掌心很痛,心也痛。
大抵,失望便是如此吧。
一旦对一个人产生失望之后,就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玉鸾丢下三个字,转头哭着跑开。
封尧看着那抹单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觉得十分可笑。
她还好意思哭?
犯错之人,反而有恃无恐了?
封尧暴怒,却无处可以发泄,他抬手掐着眉心,站在堂屋,兀自沉默。
一道残影仿佛刻在了栏柱上,许久,一动也不曾动一下。
*
丘陵腹地,陆长青等人终于开始歇下。
虽已脱离危险,陆长青也已经知晓玉鸾眼下暂无性命之忧,可一想到昨日城门之下,封尧毫不犹豫,一箭射杀替身的画面,还是在他脑子里反复浮现。
队伍一停下,汝阳王就开始絮絮叨叨的埋怨,南阳王已烦不胜烦,他甚至开始后悔反了朝廷。
而就在这时,陆长青突然拔剑出鞘,当场对汝阳王一剑封喉。
“呃——”
若非是汝阳王提出要让玉鸾当做替身,也不会发生昨日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就算死的人是替身,陆长青也心有余悸。
汝阳王当场暴毙,倒下之际,一双虎眸瞪得老大,浑身抽搐。
南阳王惊愕道:“陆长青!你做什么?”
陆长青的神情沉着冷静,无半分败家之犬的窘态:“留下此人只能是个祸害,他本就该死,愚笨无用。”
南阳王忽然语塞。
是啊。
但凡汝阳王有一丝丝本事,也不会沦落到投奔他。
陆长青扫视了一圈,很快就有了主意:“此处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山中有猎物野菜,至少不会让兵马饿死,暂且驻守此处,封尧总不能一直守在南阳!”
南阳王也有此意:“眼下只能如此了。”
陆长青不信命。
事在人为。
他总觉得,他与封尧、玉鸾,三人的缘分还没尽。
很快便有再见之日。
*
封尧到了夤夜之后才勉强睡下。
美人与他置气,他自然还是孤身独眠。
他素来惊觉,睡意极浅,尤其玉鸾就是在隔壁厢房,他更是心思缥缈。
封尧隐约之中知道自己做梦了,他梦见玉鸾到了生产之日,还生下了一个与她幼时一模一样的小团子,煞是可人,葡萄大的眼睛冲着他笑。
封尧醒来时,天还未亮。
他也仅仅小憩了片刻。
这便独自一人来到屋外沉思。
天上玄月高挂,封尧仰望银月,忽然觉得,这挂在银河千万年的月亮,都未必有他孤独。
他记忆力惊人,自然还记得玉鸾幼时的模样,而梦中的小团子与玉鸾幼时,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是与她一模一样,他也并非不能养大那个小东西!
封尧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抚。
此刻,天还未亮,封尧命人叫来了厨子,吩咐厨子去做几样玉鸾平时爱吃的口味,尤其是蟹黄小饺。
这蟹黄小饺看似简单,可实则,制作过程颇费时辰。
单单是将蟹黄制作成馅料,便要花费不少功夫,秋后的蟹黄才是最丰美的,当下的蟹黄不多,且还需得细细剥取,委实不易。
===第96节===
一小碟蟹黄小饺,需得五六人费一两个时辰,才能赶制出来。
亏得此处是南阳王府,物质还算丰足。
*
一个多时候后,天光破晓,彻底天明了。
侍从悄然挨近帝王,又重新换上第三壶茶。
侍从甚是诧异。
皇上都喝了整整两壶凉茶了,为何还不去净房?
帝王不愧是帝王。
又等了片刻,封尧才下令:“把淑妃给朕叫来。”
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他不喜欢这种冷战。
非得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化解罅隙不可。
他都打算退让一步了,那个凉薄女子总不能还执迷不悟?!
封尧内心已卑微到了极致,可面上一直保持冷沉肃重,仿佛是想以此方式,维护他最后的尊严。
至少他眼下还是放不下。
将来若是有朝一日可以移情旁人,对他而言,倒也不失为是一种解脱。
不多时,玉鸾便过来了,她今日穿着素雅,衣领高了些许,遮住了锁骨下方的雪腻肌肤,依旧低眉敛目,不欲看帝王一眼。
“臣妾给皇上请安。”
美人嗓音清冷。
愣是将早晨的闷热也驱散了几分。
封尧眸色深沉的看着美人,就见她仿佛是一朵荷花塘中的白莲花,让人恨不能立刻采来,狠狠磋磨。
“坐下,陪朕用早饭。”
封尧想到昨晚的两巴掌,又想到梦中那个小团子,尽可能的展露“善意”。
玉鸾直起身来,也没抬眼去看封尧。
男子心中寄挂权势天下,可女子始终是将“情”放在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上。
玉鸾深知这一点,又生怕自己会走不出来,故此,她有意与封尧保持距离。
学会克制,方能自控。
“是,臣妾领旨。”
玉鸾服从的落座,态度甚是恭敬。
封尧:“……”
美人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给他两巴掌来得痛快!
这时,风哲迈入堂屋,见玉鸾在场,他犹豫了一下,这才如实禀报帝王,说道:“皇上,南阳王与陆长青一行人已经撤到了山岭地段,暂时不易攻下。不过……据探子来报,陆长青有意联络柔然那边,此前,陆长青险些被柔然公主选做赘婿。”
若是让陆长青勾结上的柔然,对大殷而言,又是一重大的威胁。
风哲汇报完,封尧便挥手让他退下。
男人好整以暇的盯着眼前美人,忽然就阴阳怪气道:“陆长青,还真是桃花旺盛。”
男人故意提及陆长青。
却见面前美人毫无所动。
封尧:“……”
装!
她还在装!
又或者,她对陆长青也是无情的。
好一个心狠的女子!
封尧没有得到回应,自是不满。
在他看来,他已经是退了一步了。
若是没有回应,那便逼着对方给出回应,他语气稍稍加重了些,但依旧控制有度,尽可能的拿捏分寸,道:“楚玉鸾,你可真会装。”
玉鸾不想忍了。
到底是谁在装?
这么多年所谓的情,当真是真的么?
她抬首,美眸冷涔涔的看向帝王:“臣妾可不像皇上,乃虚伪之人,是暴君!”
封尧原本还打算控制住自己,这下是完全没了度量:“楚玉鸾,待你生下孩子,朕会让你知道,何为暴君!”
玉鸾站起身,不打算再继续和这厮纠缠。
看来,缘分已尽。
这些年,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了。
见美人要走,封尧内心焦灼,愣是语出惊人,分明是想留下她,可说出来的人却是另外一番意味,道:“站住!朕让你留下!楚玉鸾,你是不是想给你腹中这孽障重新找一个爹?!”
孽障……
她苦心护着的孩儿,在他眼里却是孽障?!
玉鸾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可又气焰的很,见桌案上有一碟陈醋,是专门用来配着蟹黄小饺食用的,她端起陈醋,泼了帝王一脸。
这下,醋酸味顷刻间四处弥漫。
玉鸾泼出一碟陈醋之后,立刻转身离开。
见势,封尧自知又留不住她,一掌拍在了龙案上,他不能伤及那可恶的女子,却是能摧枯拉朽。
楚凌和叶琛赶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两人杵在廊下,不敢踏入屋内,已是一片狼藉,醋酸味弥漫空气。
叶琛缩了缩脖颈,凑到楚凌身侧,问道:“侯爷,难道,这便就是成婚之后的常态?”
他有点怕啊。
他可不要与日后的妻子这般大吵大闹。
楚凌剑眉紧拧:“老夫与亡妻,从未这般吵过。”
天知道,帝王与淑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凌和叶琛皆是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说:
叶琛:所以,婚姻到底给了男人什么?QAQ~
玉鸾:婚姻又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
封尧:(⊙o⊙)…
楚凌:-_-||
小包子:宝宝心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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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今天的第二更奉上,咱们明天见啦~么么么哒~
PS:明天应该可以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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