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都不满意,那今晚谁来侍寝?”


    新帝的话,像是毒蜂的刺,一扎致命。


    玉鸾被帝王凛冽的目光一扫视,立刻垂首敛眸,脱口而出:“皇上,眼下还有数名贵女不曾册封,微臣这就去后宫再一一临摹,以供皇上筛选。”


    她一言至此,便/弓/着身子后退,模样乖巧顺从,像个十足的奴才,与以往那个骄纵跋扈的楚玉鸾截然不同。


    玉鸾刚要转身,帝王一声低喝迸发而出:“站住!你想死么?”


    玉鸾小身板一僵。


    谁又会想死么?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玉鸾噗通跪地,脑袋垂得更低了,盘云髻上仅插了一根白玉流苏簪,仲春之际,里衣单薄,从帝王的角度俯视下去,可隐约看见清冽蝴蝶骨的上面边缘。


    清瘦又纤弱,仿佛只消一折,这磨人的可恶女子就会消失在男人的掌心。


    玉鸾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威压,她双手撑在地面,额头垂下去,做跪趴之状,认错态度十分诚恳:“皇上,微臣有罪!恳请皇上处罚!”


    给个痛快吧。


    封尧俯视女子,幽眸中溢出的神色甚是清冷,但又隐隐透着怒意,呵笑:“呵,你的确有罪,但你没有资格死。你只能为了朕死,朕几时要你的命,你几时就要把命交给朕。”


    玉鸾还能说什么呢?


    帝王让谁死,谁便活不过明日。


    她直接应下:“是,微臣领旨,微臣只能死在皇上手里。”


    “……”帝王薄唇一扯。


    不知是被气笑?还是被气伤了?


    他垂眸看着女子翘挺的后臀,只觉得刺目,本想抬脚踹她,可下一刻做出的动作,却是俯身将她拉站了起来。


    实在是轻巧。


    被他一手拉起。


    这几年也不知道楚凌是怎么养女儿的。


    浑身也就胸口多出了几两肉!


    封尧只觉得甚是不满。


    锐利眸光落在了女子胸口,见衣襟凌乱,随手给她扯了扯,斥责道:“你这般无用,陆长青是瞎了眼么?”


    玉鸾:“……”皇上说得都对!


    看上她的人都是瞎子。


    晚上侍寝的女子还没选好,玉鸾满脑子都是这桩事,她肯定是要满足封尧的。毕竟,她也比谁都知道封尧在风月之事上的积极热忱。


    年少时候尚且如此,又何况如今正当年富力强。


    然而,此时,小太监过来禀报,道:“皇上,崔大人与叶大人求见。”


    崔景辰与叶琛,算是封尧的少年玩伴,当初也不曾对卫家落井下石,封尧御极之后,崔、叶两家当即就表明了立场,又将家中女子送入宫,足可见一腔忠心。


    朝中百废待兴,朝堂需要大换血。无疑,崔景辰与叶琛将会成为封尧的肱骨之臣。


    封尧放开了玉鸾,对小太监吩咐,道:“让他二人进来。”


    玉鸾不便留下,免得听见什么朝廷机密。


    可就在崔景辰踏足内殿之时,一抬眼就朝着她望了过来。玉鸾一直垂眸,并没有留意到,可这一幕,却恰好被封尧纳入眼底。


    彼时,玉鸾性情活泼,暗中倾慕她的少年郎不在少数。她自己大大咧咧,不明所以。但封尧的心眼比针尖都要细,任谁多看了玉鸾一眼,他也能明察秋毫。


    封尧在龙椅上落座,嗓音微冷:“楚司寝,你站住。”


    玉鸾无力的转过身来。


    封尧见她这般仿佛不情不愿,眉梢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挑:“过来。”


    玉鸾没得选择,半垂首,迈着小碎步,卑微的如同宫婢,行至帝王身侧。


    待崔景辰与叶琛在御前站定,封尧又使唤玉鸾,道:“朕的司寝,研墨吧。”


    玉鸾无半分反抗,亦或是露出一丝丝不愿之色,唯唯诺诺道:“是,皇上。”


    一旁的汪裴:“……”


    他是要失去皇上的器重了么?


    楚小姐将他的差事都快干完了啊!


    玉鸾挽袖研墨,手腕上还有明显的指痕,是封尧昨晚所致。


    看着这抹痕迹,新帝心情莫名好转。


    就仿佛,这痕迹就是烙印,是他在她身上留下来的。


    “茶。”


    帝王淡淡一语。


    玉鸾一愣,这便一下领悟,搁置下墨条,又端起龙案上的一盏温茶,递到帝王面前。


    可帝王并没有抬手,反而一个眼神射向她。


    若是眼神能杀人,玉鸾大概已经被新帝捅了无数个窟窿了。


    她又悟了。


    端着茶盏递到帝王唇边,喂着他饮了一口。


    封尧的唇薄厚适中,唇形清晰,轮廓十分好看,水渍沾染他的唇瓣,竟诡谲的好看。


    果不其然,喂完茶水后,新帝不再出幺蛾子。


    玉鸾便如若隐形人一般立在旁边。


    新帝不发话,她就只能侍奉在侧。


    这时,崔景辰广袖下的手握了握,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他了解封尧,决不能让封尧看出什么。


    崔景辰抱拳,目不斜视,道:“皇上,京都城里里外外的兵马依旧在坚守,眼下京都城还算太平,几处藩王暂无动静。”


    叶琛也附和,道:“此前原太子与三皇子斗得死去活来,这两股势力倒是消停了,但不知几时又会开始谋划。”


    江山易夺,坚守却难。


    封尧真正需要面临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朕知道了,继续盯着。若无旁的事,今日不庭议。”


    封尧这是逐人的意思。


    叶琛倒是识趣,他也不想再被改一次名。此刻,皇上明显只想与楚玉鸾独处啊!


    崔景辰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内殿。


    二人结伴走在宫廷长廊下,叶琛哪壶不开提哪壶:“崔大人,你那个继母所生的妹妹,与我的小姑姑,都被册封妃嫔了,那算起来,你岂不是要高出我一个辈分?”


    崔景辰皱眉,斜睨了叶琛一眼,故意揶揄:“若是如此算来,那皇上不也比你高出了一个辈分?”


    叶琛一噎:“……”他与皇上一同长大,实在没法将皇上视若他的小姑父。


    二人迎面吹着风,稍作沉默,崔景辰忽然开口:“叶大人,你不觉得皇上变了么?你当真觉得,皇上不会伤害楚玉鸾?”


    政变场景历历在目。


    纵使崔景辰那天没有入宫,但也看见了西市口的无数人/头。


    叶琛忽然一改常态,面色沉重了稍许:“崔大人,但凡咱们之中任何一人,若是经历了皇上所经历的一切,只怕都会入魔。我只知皇上从前爱吃醋,你若再多看一眼楚玉鸾,她定会在皇上面前遭罪。”


    崔景辰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了。


    *


    玉鸾被拘在御书房待了半天。


    转眼,夜幕降临。


    宫廷各处华灯初上,封尧去见了禁军首领几人,玉鸾则被宫婢绿萝领去了重华殿。


    内殿已备好洗澡水,绿萝是紫俏一手栽培起来的宫婢,办事干净利落。玉鸾一出浴,她便制止玉鸾穿衣,反倒在玉鸾身上涂抹香膏。


    玉鸾怕痒,试图制止:“绿萝姑姑,不必了。”


    绿萝面无他色,她掌心有茧子,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道:“皇上交代了,让司寝身上必须有这股香气。”


    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随即涌上来的,还有年少的旖旎记忆。


    她十三岁那年,封尧送了她一盒香膏,说是西域进贡之物,后宫妃位以上的娘娘才有资格得到,而封尧则是从卫贵妃手中要来了一份。


    他亲手给她摸了香膏,将她摁在假山石壁上,第一次热切深入的吻……


    回忆大概是一种惩罚。


    尤其是对记性太好的人来说。


    封尧过来时,玉鸾正好穿衣。


    男人踏足内殿那一瞬,瞥见了一抹雪腻丘壑,三月梅花绽放到了靡荼,瞬间让他眸色一暗。


    封尧款步迈入内殿,绿萝很识趣的躬身退下。


    内殿很快再无旁人。


    玉鸾拢了拢衣襟,原本是半敛眸的姿态,可她发现封尧就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男人越是沉默,她心里越是没底。


    终于熬不住时,索性抬眼,直接与新帝对视。


    封尧眸中暮色沉沉,见这可恶之人一脸防备之色,他唇角一扯,似是讽刺:“你以为,朕留着你做什么?”


    玉鸾如扇的睫羽晃了晃,试探性问道:“暖床?”


    封尧:“……”


    新帝愣是一怔。


    好得很!


    很有自知之明。


    她竟还知道她自己有暖床的用处!


    封尧往前迈出一步。


    而下一刻,玉鸾本能的拢着衣襟,往后退。


    无疑,十分戒备,且惶恐、排斥。


    这一幕不知怎的就激怒了新帝,他堪堪驻足,愤然低喝:“滚出去!”


    玉鸾如释重负。


    她就等着这三个字呢。


    这就麻利的滚。


    玉鸾的动作迅速果断,她脚下还没穿鞋,便也顾不得穿上鞋,弯身提起那双绣花鞋,一个旋转直接往外走,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走得潇洒又果决。


    封尧腮帮子微动,一只大掌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侧过脸去:“站住!”


    玉鸾止步时,身子前倾,仿佛本能的想逃。


    封尧命令的语气再度传来:“朕的司寝,你办事不力,不能给朕寻觅满意的美人侍寝,那你今晚就看着朕睡吧!”


    玉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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