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池然,你开心吗?”
半梦半醒间,池然听到了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废话,当然开心了。”池然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半张着嘴愣住了,他看到了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长袍支着下巴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池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是在海岛上占据他身体的那个人。
“你到底是谁?”池然警惕道。
“我?”另一个池然轻笑一声,“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池然:“……你是不是有病?”
“那你觉得你有病吗?”那人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你要是有病,那我就有病。”
池然没好气道:“那我有病,我有大病。”
那人点头:“那你自己有病吧,我其实还挺健康的。”
“……”池然无语,“……你是真有病啊。”
“那你也是真有病啊。”
池然:“……”
他为什么要在梦里跟另一个自己讨论谁有病呢?
有一种梦叫做清明梦,做梦者能在睡梦当中保持清醒,知道自己在做梦,甚至以一个旁观者的状态去观看这个梦。
池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在做清明梦。
换成以前他肯定很有兴趣,但现在他有些累,毕竟睡觉之前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他现在没心思看什么清明梦,而且梦里这玩意儿挺气人的。
池然不想理他了,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勾起了唇:“池然,席封就要死了,只有我能救他。”
池然不理他,胡说八道个屁啊,你才快死了呢。
那人伸长腿,手搭在膝盖上,懒洋洋道:“池然,席封只有跟着我才能活命,所以,他注定是我的。”
池然听不下去了,睁开眼看着他:“你在口出什么狂言,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还想跟我抢师兄,你真是脑子坏掉了。”
那人便笑。
那笑意不达眼底,不知为什么,让池然心底生凉。
池然莫名发慌,于是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大爷的,嘴里没一句好话,你来啊,你弄死我啊,弄死我,师兄就是你的了……”
“……”
池然一整晚都在骂人,心里那些寻不到出处的慌乱随着一句一句发泄般的话语被忽略,所以池然醒来后并未将此当回事儿,看到侧着身在床上安稳睡着的席封,池然便将梦里那个瘪玩意儿抛在了脑后,然后气势汹汹去找三个小崽儿算账去了。
看到池然出现,小崽子们本来还挺开心,还想跑过来让小爹爹亲亲抱抱举高高,但下一秒就被池然扣住脖子,巴掌甩在了小屁股上。
院子里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大白猪用前蹄捂住了耳朵,幽幽感慨:“真是作孽啊……”
小崽儿被池然揍了屁股,没收了小檀木盒子,然后边哭边去罚站。
“我不要喜欢小爹爹了啦,小爹爹坏坏。”小人鱼边哭边打嗝。
池然嗤笑一声:“你再说,你再说我还揍你。”
小人鱼立刻惊恐的捂住了小嘴巴。
池然打开盒子闻了闻,浓郁的香味让他一阵心神荡漾。
迅速将盒子关上,池然将其放到了衣柜的最角落里,小崽子能耐真大,连这玩意儿都有。
话说回来,小僵那个父王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
经过那一夜之后,池然的日子又开始美滋滋了起来,主要是席封情绪稳定了,不再躲着池然,还主动约池然出去看电影,整个一太阳打西边升起来。
这算是约会了吧,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看电影呢,池然毫不犹豫地将小崽子们甩给了青葙。
小崽子们看着池然哼着歌离开家,嘴巴立刻噘了起来。
“小爹爹这就叫过河拆桥吧。”小人鱼哼哼,“要不是咱们,他就不会和大爹爹和好,现在心里只有大爹爹,都不要我们了。”
小丧赞同地点头:“是的呢,是的呢。”
小僵也点头:“小爹爹再这样会失去宝宝的。”
青葙:“……”
“你敢当着你们小爹爹的面这么说他吗?”大白猪打了个哈欠懒懒问。
“当然不敢。”仨崽儿异口同声且理直气壮,还不忘威胁大白猪,“你不许告诉小爹爹呦,不然害我们挨打的话,我们就半夜趴在你耳朵边哭。”
大白猪:“……”好害怕呀。
池然并不知道小崽子们对他的不满,兴奋的与席封一起去了电影院。
池然提前做好了攻略,买了奶茶爆米花,还特意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电影是个爱情片,缠绵悱恻的,但池然的心思不在电影上,他的心思全在席封身上,一边跟席封小声说话,一边往他嘴里喂爆米花,哪里顾得上看剧情。
毕竟让席总来电影院看电影这种事情不常有,得抓住机会享受这种感觉。
“这男人为什么要跟她分手?”席封突然问了一句。
“啊?”池然愣了一下,瞥了一眼大屏幕,然后顺嘴道,“快死了不想拖累另一半吧。”
席封侧眸看向他。
光线很暗,只能模糊看到池然的轮廓,但席封能够想象得到他脸上的笑。
“那如果我快死了,瞒着你你会怎么样?”
此时的场景,席封问出这句话实在是太正常了,池然还想问席封呢,只是没想到被席封给抢了先。
“当然是生气了,你要是死了一辈子别让我知道,那无所谓,就是个普通前任而已,但有一天万一我知道当初分手是死别,那这事儿就……”
前面的话池然还当玩笑,说到这里突然认真起来,看向席封:“如果真这样,我会内疚自责一辈子的,而且会特别特别恨你,甚至刨了你的坟给你弄出来问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席封:“……”刨坟也是大可不必。
席封握住池然的手,侧身在他唇上亲了亲。
“如果我死了,你会另外再找一个吗?”池然突然问。
“不会。”席封毫不犹豫的摇头。
“呃……”池然啧了一声,“这么迅速的回答一般都是在骗人。”
“不会的。”席封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低声道,“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池然没想到会听到席封突如其来的表白,愣了好一会儿,正想也剖白一下自己的心意时,席封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池然忙掏出纸巾递给他,嘴里还道:“咋的,说这种话自己给自己恶心着了?”
“……”
席封接了纸巾捂在了嘴上压抑着咳嗽,池然见他咳得这么厉害,也下意识拿了张纸巾往他嘴上捂,席封侧了侧头躲了一下。
池然撇了撇嘴。
席封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池然将水拧开递给他:“你感冒了吗?怎么咳的这么厉害?”
“没有,可能是爆米花太甜了。”席封这一通咳,嗓子都哑了。
“那你不要吃了,多喝点儿水。”池然看了他一眼,但电影院里太暗,也看不出什么来。
电影结束,本来打算去吃饭的,但席封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好,两人便回了池然那里。
小崽儿们被青葙带出去玩了,院子里只有大白猪趴在那里懒洋洋的晒太阳,小崽儿们给它弄了一个窝,还给它盖了一条毯子,旁边放着各种水果零食,可真跟伺候祖宗一样。
看到两人回来,大白猪懒懒抬了抬眼,然后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似的,眼睛盯着席封看。
席封看了他一眼后,就自顾自进了房间。
“他怎么了?”凤玄问道。
“我怀疑他感冒了,咳地厉害。”池然跟进屋内,席封已经在池然的床上躺了上去,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很难受的样子。
“你真的没病吗?”池然找出体温计量了一下,三十六度八,倒是没发烧。
“没有,就是有些累,想睡一会儿。”席封闭着眼道。
“行,那你先睡吧,我给你做个冰糖炖雪梨,润一下嗓子。”
席封睁开眼睛看向他,嘴角勾了勾:“谢谢。”
池然啧了一声:“这么客气啊。”
席封便笑着闭上了眼睛。
家里没有梨子,池然先去了一趟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冰糖和梨,然后回家按照短视频上的步骤开始炖梨,凤玄趴在一旁流口水:“乖徒儿,给师父来一碗。”
池然瞥他一眼:“你能有个师父的样子吗?”
“我都这样了,还怎么有个师父的样子?这样吗?”凤玄坐起身摆弄着两条后腿盘坐起来,前爪合十,严肃地开口,“徒儿,请给为师一碗冰糖炖雪梨,乖……”
池然:“……”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师父啊。
第72章
池然炖了整整一大锅梨,每人一份,都不用抢。
梨子炖上,池然先进卧室看了一下席封,席封已经睡着了,但眉头却紧紧皱着,看着像是挺难受的。
没发烧,也没感冒,去看电影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池然不解,难不成是自己跟师兄磁场不合?好像是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席封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于是池然坐在床边给自己和师兄施了一张破解的符篆,管他有用没有,先打一杆子再说。
两人回来时是下午,席封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才醒过来。
院子里传来小崽子们的欢笑声,席封走出去,就看到仨崽儿正在那里洗澡,水扑通的到处都是。
看到席封,池然便皱了一下眉,睡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让席封精神抖擞,反而脸色看着更苍白了。
池然去端了冰糖炖梨和晚饭过来给他,席封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最后被小僵包圆。
“大爹爹,我是不是很孝顺,你吃不完的饭我都可以帮你吃完。”小僵得意的扬头。
池然:“……”
可真是孝死了呢。
晚上席封并没有走,在这里留宿。
池然看席封这个身体也干不了别的,所以睡得特别安稳,腿都搭在了席封身上。
这让席封想到了所谓的书里的时候。
他的记忆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那时候池然为了爬上他的床可谓费尽心思。
当时他其实是可以拒绝池然的,但最后却默默接受了,因为他不讨厌池然,甚至看到他便会觉得心情愉悦。
这样想来,那些时日应该是他和池然最开心自在的日子了吧。
而现在,他们相认其实总共也没有多少日子,开心的时光甚至还没有开始。
席封侧身,在池然的唇上轻轻吻了吻。
池然早上醒来时,席封已经走了,手机上给他发了信息,让人送了早饭过来。
池然今天不用上班,吃完早饭打算带小崽子们去逛商场,去之前先将昨天的衣服拿到洗衣机去洗,洗之前先将口袋掏了一下。
掏出一团用过的纸巾,池然啧了一声,这是昨天看电影时用过之后没地方扔塞进口袋里的。
正嫌弃的捏着纸巾往垃圾桶里扔,站在一旁的小僵突然伸出手指指着那团纸:“小爹爹,你受伤了,上面有血。”
池然手腕一转,又将纸巾拿了回来,仔细一看,果然那纸巾上一团暗红色。
血迹还是很好认的。
池然纳闷,哪里来的血迹?
池然回忆了一下他昨天干了什么,自己身上必然是没有伤口的,别人身上的伤口也到不了他的纸巾上,这就奇了怪……不对,这纸巾不是他用过的。
池然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昨天根本就没用过纸巾,只有在电影院里师兄咳嗽时他拿出过纸巾,当时他还帮师兄擦了一下嘴,不过后来师兄躲了。
池然盯着纸巾上刺眼的鲜血,脑子飞快转着,难不成席封昨天咳血了?
想到这个可能,池然只觉一股冷意从头凉到脚。
咳血?为什么会咳血?
又联想到席封最近突然的暴瘦,池然越发不淡定起来。
池然转身,就对上了大白猪的视线,接着大白猪便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池然眼睛眯了起来,他这便宜师父不对劲啊,明显是在躲避他的眼神。
师兄这种情况他自己知道吗?是自己多想了,还是说师兄自己知道却瞒着他?
池然想不通,于是便约了纪铭出来吃午饭。
纪铭是在席封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师兄有什么事情,纪铭肯定知道。
池然也有好多天没见过纪铭了,这次见他发现纪铭有些不一样了。
他刚开始认识纪铭时,纪铭就是席封的秘书,所以纪铭看他时总带着些警惕和戒备,后来则是无奈与无语,但现在却突然莫名的多了一些敌意。
“咋的,我得罪你了?”池然不解地问。
纪铭摇摇头:“你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闲聊而已。”池然搅弄着咖啡,视线不住地往纪铭身上瞥。
“你……”纪铭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找我,闲聊?你还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吗?”
“我什么身份?”
“你……”纪铭语结,瞪着池然那张无所谓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后,恨恨的别开了头。
什么身份,有男朋友的人找另外一个人闲聊,正常吗?
池然若有所思。
池然本来还想旁敲侧击的,现在直接放弃了这个念头,随便聊了几句后便让纪铭离开了。
纪铭搞不明白池然什么意思,但他也不想跟他多待,便起身离开了。
纪铭的父亲是席家的司机,母亲和爷爷常年生病,父亲赚的那些钱全用来付了医药费,后来纪铭读大学和出国的费用都是席封帮他付的,大学毕业后,纪铭便跟在了席封身边,他看着席封与池然的感情发展,他对池然也算是挺有好感,觉得虽然他嘴巴里乱跑火车,但人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但席封突然立的那个遗嘱不得不让他多想。
纪铭打开车门上了车,正要发动车子,只听车窗上传来敲击声,偏头一看便看到了池然。
将车窗降下来,纪铭正要问池然怎么在这里时,只觉眼前一花。
池然双手撑在车窗上,垂眼看着他,轻声问道:“纪秘书,最近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吗?”
纪铭沉吟片刻,然后机械地摇了摇头。
池然皱眉,想了想后换了个说法:“那席封最近做了什么事情吗?”
“总裁上班下班,处理公司的事情,还得抽空去看池然那个狐狸精,忙得很……”
池然:“……”
你才狐狸精呢,他们家有人鱼,有僵尸,有丧尸,有猪有草,就是没有狐狸精,简直胡说八道。
“对了,总裁还立了一个遗嘱,把他的财产全都给了池然,我怀疑池然给席总下了蛊,想找人给席总看看,但不知道该找谁,毕竟到处都是池然的熟人……”纪铭可能是相当纠结,此时眉头都蹙了起来。
“遗嘱?”池然不可思议道,“他那么年轻,立什么遗嘱?什么叫他把所有财产都给了我?”
“池然一定是早就设下了圈套,故意接近总裁的。”
池然:“……”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他把所有财产都给了我吗?”池然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句。
纪铭翻着大白眼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财产分成几份,除了留给父母的,剩下的都给了池然……这特么不就是遗孀的待遇嘛……总裁,你糊涂啊……”
池然:“……”
神他妈遗孀。
但此时池然顾不上计较这些,抓紧时间又问:“他为什么立遗嘱?是生病了吗?”
纪铭摇摇头,说不知道。
池然还想说话,纪铭的头突然低下去磕在了车窗上,然后哎呦一声清醒了过来。
纪铭捂着脑袋皱着眉看着池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哦,纪铭看着池然:“你怎么过来了?”
“我去那边坐公交车,路过这里,跟你打个招呼,我先走了,开车小心,拜拜。”池然说完便转身往公交站牌走去了。
“???”
纪铭搓了搓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劲,算了,回公司吧。
……
公交车上,池然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脸凝重,师兄为什么要立遗嘱?
纸巾上的血迹,还有他疲惫的身体……
池然不想往某些方面猜测,但此时却不得不往那个方向想。
他们是修道之人,虽然不能说活个几百岁,但比普通人类还是会活的长的,那些人类的疾病通过修行也可缓解,除非修鬼道之人可能会走火入魔,正常修道之人寿命都挺长的,师兄的记忆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而且,他有办法帮小崽子们,自然也由办法帮他自己。
所以,师兄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席封显然是想瞒着他的,但池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打哑谜,他立刻就决定去找席封问清楚,若是误会自然是最好的,若是真的……他也可以和师兄一起面对。
池然下了公交车,打算打车去师兄的公司,正手机软件上叫车呢,就看到远处一群人追着一个人往这边跑。
池然没心思去看是不是哪个明星还是网红出街被人拍,但那人偏偏从他眼前跑过,池然想不看到都难。
是周瑾。
最近这段时间周瑾没来家里晃悠,池然都快将这人给忘了。
“周先生,请您回应一下您与池聘之间的恋情……”
“……”池然迅速戴上帽子口罩和墨镜,以防误伤。
毕竟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名人。
周瑾在他面前风一般刮过,然后迅速上了一辆出租车。
池然打的车也来了,池然上了车后往前一指:“跟上去。”
池然的网约车跟在周瑾的出租车后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来到了池然家。
池然:“……”就无语!
早知道一辆车多好,还能省好几十的车费。
周瑾刚下车正打算往胡同里走,就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
周瑾大惊,下意识挣脱,却被身后人束缚的不能动弹。
“朋友,有话好说……”周瑾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一花,失去了意识。
第73章
大白猪正在院里陪三个小崽儿玩水,感受到周瑾的气息后,他便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打算等周瑾进来,但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气息也不见了。
这人怎么没进来反倒是走了?
凤玄其实还是很想跟周瑾回去的,毕竟在这里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他这个小徒弟看似大大咧咧实则鬼心眼多得很,可惜,周瑾一直没租到大房子,放不下自己这庞大的身躯。
他还是得想办法找个小一些的身体,总不能一直顶着这么个大身体,要是不小心走丢了,立刻就得上餐桌。
等了好一会儿,等凤玄快要睡着时,突然猛地坐直了身体。
不对,周瑾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要来见他的,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离开?
大白猪爬起来就往外跑,院门被打开,一脸寒意的池然走了进来。
他身上那股子冷气实在是太明显,脸上的怒意也毫不掩饰,不仅凤玄感受到了,院子内的小崽子们和青葙也感受到了。
池然狠狠盯着凤玄,那眼神里似是有滔天恨意。
凤玄心中一凛,四只脚同时往后退,腿脚相别,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池然双手紧紧攥在一旁,眼睛赤红,恨不得下一秒就滴出血来。
凤玄心觉不妙,但不敢说话。
池然胸口起伏,脑子里回响着周瑾那些听起来玄之又玄的话。
北辰!将离!
之前他和席封曾经催眠过凤玄,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两个名字,但一直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有何意义,而今天他从周瑾口中听到了始末。
那是一个让他听完后久久回不过神来的故事。
池然从凤玄身上移开视线,行尸走肉一样回到了卧室,仰面躺在了床上。
如果周瑾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和师兄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人,只能算是北辰和将离的灵识,不,按照周瑾的说法,他是北辰的灵识,而师兄则是将离的残魂,照便宜师父的想法,最后他这抹属于北辰的灵识会归位,而师兄则会随着将离的死去而魂飞魄散。
这是个死局!
所以,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占据他身体的人,是北辰。
池然只觉一阵无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在见到周瑾之前,他还想着与师兄共同面对,现在竟然发现他和师兄注定是要死的。
“想活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池然浑身一震,便觉意识沉入深海,然后便看见了红衣白发的另一个自己。
池然迟疑:“……北,辰?”
“是我。”北辰撩起衣袍盘腿坐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重新认识一下吗?”
有什么认识的必要吗?
池然沉默地坐下,盯着对面的人看。
池然以前都以为是在梦里梦见自己,而知晓北辰的身份后再看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但除了别扭,还有一些难以控制的亲近感。
之前以为做梦池然忽略了这种感觉,但现在这种感觉实实在在的的被感受着。
刚刚他还想也许周瑾骗了他,也许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现在……
池然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北辰看着他:“你既已经知晓你与我之间的渊源,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池然攥紧手:“所以,周瑾说的都是真的?”
北辰笑而不语。
池然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了,一定是真的了。
周瑾的话,便宜师傅的反应,还有北辰这个总如鬼魅一样出现的人,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池然一时间觉得脑子里都是空的,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前方。
他和师兄原来都是一场梦吗?
北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挑了一下眉:“你是在难过吗?”
池然看着他的手:“你能感知到我的情绪?”
“你是我的灵识,我自然能感知到。”
“那你还挺惨的。”池然喃喃,“你自己就够难过的了,还要感知我的喜怒哀乐,双倍惩罚,而我,似乎一直都只有快乐,感受不到你的痛苦。”
北辰微怔一瞬,竟有些恍惚。
两人相对而坐,好一会儿后,池然才回过神来:“所以,师兄就是……将离吗?”
北辰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淡淡道:“是,也不是。”
池然手指陷进掌心:“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北辰支着下巴盯着池然,突然笑了起来,“池然,你想不想和席封双宿双栖,白头偕老?”
池然心中一动:“什么意思?”
“你帮我解了离境之地的封印,我就能让我们四个人一起活下去。”
四个人一起活下去?
池然怔然了片刻,如若那样,该多好啊。
“是吗?”池然回过神来后,低头苦笑了一声,复又抬头,直视北辰,“虽然我无法感知你的喜怒哀乐,却也能知道,你在骗我。”
北辰愣了愣后愉悦的笑了起来。
*
池然在床上睁着眼到了天亮,挂着黑眼圈走出门时,就看到了蹲在院子里的一人一猪。
人是周瑾,此时灰头土脸的,大白猪两只眼睛瞪着池然,池然朝他冷哼了一声,就要出门。
“别听北辰的。”凤玄说。
“不听他的?”池然站住身体,转头漠然的看着凤玄,“难道要听你的吗?好,师父,不如你告诉如何能解这个困局,好不好?”
凤玄沉默不语,池然转身离开。
池然去了请勿见怪,安丁看到他忙朝他招手:“池然,快来,要发年礼了呢。”
“还有年礼呢?”池然心不在焉道。
放在以前,池然肯定得跟安丁好好兴奋一番,但他现在没这个心情。
“当然了,咱们公司非常人性化,每年过年都有年礼的。”安丁嘿嘿笑,“怎么样,是不是对咱们公司爱的更加深沉了呢?”
“是的呢,是的呢。”池然凑到安丁身边,“丁丁哥,咱们公司有没有那种古老的文献或者各个大师留下的什么不传秘籍之类的?”
“不传秘籍?”安丁一脸懵逼,“你要干什么?当武林第一吗?”
“不是。”池然轻咳一声,“我就是想学习一下,精进精进业务,然后更好的为公司服务。”
安丁大为惊奇,咸鱼选手竟然想为公司效力了,你信吗?多荒唐呀。
不过公司还真有池然说的这地儿。
安丁带池然来到了公司顶层,指着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对池然说:“这是公司的图书馆,可以借阅。”
池然随手拿了本书翻看了一下,《术法基础入门手册》。
“还有别的吗?”这种能随便让人看得,指定没啥用。
“当然还有,但那就不是随随便便能看的了,得有权限。”
谁有权限?当然是陈拓了。
需要权限才能进的内部图书馆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进的地方,只不过需要考核,怎么着也得在公司待个两三年能接高级单子以后才能进入。
池然去找了陈拓,陈拓很爽快的给池然开了权限。
池然摸摸鼻子:“你就不怕我看完以后跑了?”
“那有啥好怕的。”陈拓拍拍池然的肩,“我相信你。”
说实话,池然还挺感动的,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他能活下来,那么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请勿见怪。
“别忘了在席总面前多说一点我的好话。”陈拓又补充了一句。
池然:“……”
如果他能活下来,马上就辞职。
池然进入了内部图书馆,图书馆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请勿见怪历年以来的一些档案,另一部分才是一些资料和书籍。
池然直奔着那些古老破旧的书籍而去,在里面翻找了大半天后有些失望,虽然这些古籍确实还挺有价值的,但却都比不上师兄写的那本《百宝书》,这部门这么拉胯的吗?
池然在图书馆里待到傍晚,一无所获,只能恹恹地回了家。
一回到家他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小爹爹,快来快来,大龙虾,好大的大龙虾。”小人鱼兴奋地冲出来,“大爹爹买了好大好大的龙虾。”
池然进到院儿里,就看到席封蹲在大锅前烧火。
黑色衬衣西装裤,堂堂一个大总裁,此时围着围裙蹲在那里往灶台里放木柴,看到池然,抬头对他笑了笑:“回来了。”
池然步子顿住,鼻头忍不住发酸。
平复了好一会儿后,池然才走过去蹲在席封身边,伸手擦了擦他脸颊上的灰:“这是干嘛呢?”
“小崽子们想吃龙虾,我就让人送了些过来。”
“这大澳龙就这么用锅蒸着吃?”池然属实有些无语,这做法他第一次见。
“顶级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用最简单的烹饪方法。”小僵双手伸直一蹦一蹦地跳了过来。
“你真是冲浪达僵呀。”池然伸手在小僵脑袋上胡噜了一把。
大锅还是太小,大澳龙实在太大,一锅蒸一只,席封一边蒸,小崽子们一边吃,吃澳龙吃出了自助烧烤的感觉。
而角落里,周瑾默默坐在那里抱着一只龙虾一边吃一边喂身边的大白猪,池然看了他好几眼,周瑾只当没看见。
池然越想越气闷,朝他伸手:“这龙虾三千五一只,拿钱。”
周瑾抬头看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吃,主打一个装聋作哑听不见。
池然愤然起身,被席封拽住。
池然低头看他,席封看他:“他怎么招惹你了?”
是啊,他怎么招惹他了?
池然盯着席封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默默坐回了他身边。
师兄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他的身体肯定已经出现了问题,池然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毕竟直到此时他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席封看了一眼周瑾,眉头微蹙。
池然将挖出来的龙虾肉蘸了一些酱料喂到席封嘴边,席封怔了一下。
池然就张嘴:“啊……”
席封下意识跟着他张嘴,池然就将手里的龙虾肉喂到了他嘴巴里。
“啊……”三个小崽子同时朝着池然张嘴,“小爹爹,我也要吃。”
池然:“……”
池然只能一视同仁,一个崽儿一个崽儿的喂过去。
席封觉得有些好笑,也拿了龙虾肉喂到了池然嘴边。
“啊……”三个小崽子同时将头转向席封这边,“大爹爹,我也要吃。”
席封:“……”
有孩子的夫夫吃饭也没办法秀恩爱,只能喂孩子,其中还有一个是大胃王,池然喂累了,将龙虾往小僵面前一扔:“自己吃,要学会独立吃饭。”
小僵浑不在意,只大口吃饭,小丧和小人鱼将自己吃不掉的都放到他面前:“没关系,小僵,我们喂你。”
吃饱喝足的众人坐在院里吹冷风,月色倒是挺好的,池然感慨:“快过年了呢。”
席封想了想:“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告诉大爹爹。”
三个小崽子瞬间冲过来往席封身上扑。
小人鱼:“大爹爹,我想要一艘大轮船,大轮船上要有大浴缸,我要坐在甲板的大浴缸里唱歌。”
小丧尸:“大爹爹,我想要一架大飞机,我要站在机头把坏人全都打死。”
小僵尸:“大爹爹,我想要一口豪华大棺材,最好有一个别墅那么大,里面要能联网,我要上网,还能蹦迪,一辈子不出来。”
小人鱼立刻道:“那我陪你住棺材吧,我的浴缸放在你的棺材里,我想看动画片。”
小丧尸:“我也要住棺材,我们一家人都去住棺材吧。”
池然:“……”
我特么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
“小爹爹,你想要什么?”小人鱼挂在席封脖子上问池然。
池然想了想:“我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永远在一起。”
“哦,那可太简单了。”小僵摊手,“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看现在咱们家人都在这儿呢,就差一豪华大棺材了。”
小丧扒在席封腿上伸手过来搂池然,池然便顺势靠了过去,一大三小都挂在了席封身上,席封低头亲在了小人鱼的发顶,一个个亲过去,最后一个吻落在了池然的额头上。
小人鱼就正正好好坐在席封怀里,看到这一幕,小眉头皱着:“不是这样亲的,电视剧里不是这样亲的。”
“对,不是这样亲的。”小丧也赞同的点头。
小僵直接上手捧住了池然的脑袋,小人鱼也捧住了席封的脑袋,然后两双手齐齐用力,直接给两人按头亲了一下。
池然的脸腾的一下红成了猴屁股。
大白猪幽幽叹了口气。
池然在小崽子们的脑袋上一人给了一巴掌:“小小年纪不学好。”
小丧歪着头看着池然:“可是我明明觉得小爹爹很开心呀。”
席封点头,笑着道:“不止小爹爹开心,大爹爹也很开心。”
池然:“……”
……
“开心”的池然躺在床上被席封亲吻时,不太开心,因为他没啥心情做开心的事情,但席封显然很有兴趣。
“怎么了?”席封抵着他的唇哑着嗓子问,“不想?”
池然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抱紧了席封的脖子,低声道:“随你。”
席封的眼睛瞬间幽深,下了一道隔音符后,再次低头吻了过去。
席封的吻又狠又凶,池然被他亲的大脑有些缺氧,在这一刻,很多烦扰都被迫推挤出去,只剩下人类最原始的不受控制的欢愉。
结束后,俩人都出了一身汗。
池然仰躺在那里,喘着粗气,眼睛慢慢聚焦,然后翻身支起身体去看席封,忧心道:“师兄,你还好吧?”
席封看着池然带着浓浓关切的眼神,摸了摸他的脸啧了一声:“池然,这种时候问这种话叫做挑衅,知道吗?”
池然瘪瘪嘴,低头趴在了他肩膀处,用力搂紧了他,低低喊了一声:“师兄。”他好怕。
从未有过的害怕。
第74章
席封低头在池然的额头上亲了亲,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睛里却没有身体表现的那么放松,池然不太对劲。
施了个符篆后让池然陷入沉睡,席封起身披着衣服出了门,院里大白猪翘着二郎腿坐在躺椅上看月亮。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在院子里铺了薄薄的一层。
席封裹了裹衣服,在另一张躺椅里坐了下。
看着天上飘洒的落雪,席封淡淡开口:“我以前并不怕冷,现在却觉得骨头渣子都要冷透了。”
凤玄没说话,只幽幽叹了口气。
“小师叔,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什么实话?”
席封淡淡道:“我和池然的来路,还有,北辰和将离。”他记起了与池然在一起的那三年,可记忆也在某一刻再次被拦截,无处可循。
大白猪身体僵了一瞬,缓缓叹了口气。
池然既已知道,那这事儿就已经瞒不住了。
在凤玄那略带嘶哑的嗓音里,席封听到了一个关于他的却又没有什么真实感的故事。
只是听完后,胸口处不知为何疼的厉害,像是被火灼伤了一般。
看着席封捂着胸口痛苦难捱的样子,凤玄不忍再看,闭上眼请叹气:“当初我在将离的棺前问他,我说我要让北辰爱上另外一个人,会让北辰忘记他,但这样以后北辰就会活下去,若是他同意,就让院里的那株枯梅开花。”
“那夜,梅花开的仿佛像血一样红。”
“两个人,总得活一个吧。”凤玄苦笑,“我以为让池然爱上另一个人,就能自然而然化解这场危机,所以,我想着下个蛊吧,下个蛊是最快的解决办法,我帮北辰重新找一个爱人,让他忘掉将离,既能解了离境之灾,也能遂了将离的心愿让北辰活下去,可是兜兜转转,最终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席封将一口血慢慢咽下去,缓缓开口:“到底是你不够狠心,如若你狠心一些,不把将离的残魂放出来,现在的一切可能已经变了。”
“是吗?”凤玄有些怅惘,只是当初他不这样做,又如何糊弄的住北辰呢?
一抹灵识一缕残魂,对于他而言都只是用来牵制北辰的工具而已,那时的他想不到也没时间去想今时今日他要面对的是两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我不懂情爱。”凤玄嗤笑一声,“我觉得痴男怨女简直就是智障,包括此时此刻的我看你们,也是如此。”
爱情嘛,他看的太多了,情浓时要生要死,但其实只要短短几年,所谓的情深似海,便可烟消云散,哪怕忘不掉,最终也只是浓缩成一个小小的遗憾被放在角落里,闲暇时拿出来悲春伤秋一番。
世间情爱,大抵如此。
“大概吧。”席封无意识的呢喃。
“对了,池然已经知道这一切了。”凤玄提醒他。
“看出来了,他情绪很不对劲。”席封捏了捏眉心,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早就有所了解,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但是池然的状况,是他没想到的。
“灵识……”席封迟疑一瞬,“回归本体后会如何?”
“与原来的他合二为一,这些经历会变成他的一个回忆。”
一个回忆?
一个属于北辰的回忆吗?
席封喉间的腥甜里又加一丝苦味。
席封靠在躺椅上裹紧了衣服。
他的死是必然的,他只是一缕残魂,将离活不成他就无法活,这是一个死局。
但池然不一样,他还有得选。
席封手指在腿上缓缓敲击着。
不止池然,还有小崽子们,包括青葙,这些都需要提前安排好。
“小师叔,我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席封缓缓开口。
“什么?”
席封起身,拿出符篆剪了个纸人,嘴里念了几句后用符篆罩住了大白猪的身体。
凤玄急道:“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合用灵力,快住手。”
凤玄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自大白猪的身体上慢慢剥离,与小纸人融为一体最后缓缓落地,大白猪嗷的乱叫一声从躺椅上滚了下去,然后因为惊吓跑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席封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凤玄急急上前扶住他:“将离……”
“我不是将离。”席封擦了一把嘴角,扶着凤玄站直了身体。
凤玄无声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喊急了。”
席封喘了几口气后才慢慢道:“但我想要完成将离的遗愿。”
“什么?”
“帮你净化北辰。”席封看向凤玄,眼神清明,“北辰身上的戾气乃是因为离境之地那些人对他的恶意,是他的怨念,是他的悲愤,所以,你想让池然来救人,然后用人心深处的至纯至善来净化他。”
凤玄没说话。
他与席封同出自欢喜门,这净化之术,席封自然知道。
净化之术分为很多种,净化人心是最难的。
人心之所以入魔,是因为被辜负,被背叛,被亏欠,被恩将仇报,被背恩忘义,被以怨报德。
所以只有人心换人心,方能得解脱。
所以他一直在收集那些被池然帮助过的人对池然的感激之情。
池然是北辰的一抹灵识,那对池然的感激自然也就是对北辰的。
凤玄当初做了两个准备,让池然移情别恋是最快的,可万一有变数,便还有备用方案,只是这个人心太难收集。
席封抵着唇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道:“小师叔,事成之后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
池然起床后,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陌生男人。
一身白色运动服,黑色的长发被随便扎在脑后,男人的脸长得是极好的,还长着一双狐狸眼。
三个小崽子排排坐在他对面,也在盯着男人看。
“你是谁呀?”小丧问。
“你猜?”男人笑眯眯,“猜对了,有糖吃呦。”
“那你先把糖拿出来。”小人鱼眨巴着他机灵的大眼睛朝男人伸手。
“嘿,小崽子还挺精明。”
“是你太坏。”小僵哼哼了一声,“小师爷,你明明就没有糖,还想骗我们。”
“小师爷?”小人鱼和小丧同时惊呼出声,“你是大白猪?”
“怎么能骂师爷是猪呢,该打。”
凤玄这脸刚板起来,三个小崽儿已经扑了过来,一个个爬到了他身上,摸鼻子摸耳朵。
“真的是小师爷呀。”小丧喊。
“是呀,是活的小师爷。”小人鱼开心,“他不是猪了呢。”
小僵用力揪凤玄的脸:“师爷不应该是白胡子老头吗?你咋长这么年轻,是不是整容了?”
凤玄被三个小崽缠着脱不开身,只能朝池然喊:“乖徒儿,快过来救救你师父……”
“呵。”池然冷笑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然后才对三个小崽子招招手,仨小崽子这才从凤玄身上爬了下来。
池然盯着凤玄看了几秒,没好气道:“你咋出来的?”
“师父自有妙计。”凤玄朝池然眨了眨眼,然后对小崽子一挥手,“今天师爷给你们杀猪吃。”
池然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你疯了吧?”他刚从猪身上出来就过河拆桥要杀猪,这特么是什么迷惑行为?
“没疯啊。”凤玄冷笑一声,“王八都炖了,还差头猪?猪,就该让它发挥它原有的作用,比如,糖醋排骨。”
池然相当无语,不过他现在没心情管凤玄是不是想杀猪,倒是对凤玄突然变成了人这件事情觉得非常奇怪。
凤玄灵力没受损之前都是借王八的壳,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厉害了,都从猪身上出来了呢?
池然想到什么,往卧室走,就与从里面出来的席封迎面碰到。
“怎么了?”席封顺手在池然脸上摸了摸,“急匆匆的。”
席封今天的气色意外的不错,池然缓缓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没事儿,想喊你起床吃饭。”
“好。”席封往外走,池然拽住他,“师兄,我那便宜师父从猪身上出来了,你知道吗?”
“嗯,我给他弄出来的。”席封说。
池然眉头微蹙,席封身体都这样了,还能把凤玄给弄出来,这得耗费了多少灵力?
席封看出了池然的担心,拍拍他的头:“放心,挺容易的。”
池然没好气:“挺容易的,他以前自己出不来?”
“可能是因为太弱了吧。”席封说。
池然:“……”
池然看他一眼,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的腰:“师兄,你别……你,你,你对自己好一点儿。”
“知道了。”席封低头在池然的发顶亲了亲。
池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心中彷徨不安。
席封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人搂在怀里抱紧了。
两人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后才出去吃饭,饭桌上已经只剩小僵了。
小僵正襟危坐,看到俩爹淡定的开口:“大爹爹,小爹爹,快来吃早饭,你们吃完后,我等着包圆呢。”
池然:“……”这儿子真贴心。
第75章
吃过早饭后,池然要去请勿见怪,纪铭来接席封,池然就一起上了车,然后看着跟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上的凤玄瞪眼。
凤玄笑眯眯:“师父今天就跟着我的亲亲小徒弟,尽一下为师之责。”
池然翻了个白眼。
凤玄真就跟着池然来了请勿见怪,席封也没说什么,将两人送下后就走了。
池然一进公司大门,安丁就一阵风的刮了过来:“池然,快走,有单子了,这次是僵尸。”
“我不去……”池然被安丁拖着往外走,奋力挣扎,他现在不想办什么单子,就想去查资料。
不等池然挣开,另一只胳膊也被人攥住了,同安丁一起架着他往外走。
安丁跟他打招呼:“你是谁啊?”
“我是池然的师父。”架着池然的凤玄笑眯眯。
“呀,原来是前辈呀,前辈当真是保养得到,竟然如此年轻。”
“不不不,并非保养得当,而是天生貌美,寻常人再保养也无用的。”
安丁:“……”不愧是池然的师父,这自恋的模样真像啊。
池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安丁接的这个单子是在一栋商住两用的大厦里,下单的人说他们那边有员工这几天突然开始伸直了胳膊蹦蹦跳跳。
本以为是大家开玩笑,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不伤人,脑子也清楚,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池然本来死活不想去的,但听到僵尸后,又改了主意,毕竟自己家里也有一只小僵尸。
安丁上前按门铃,有人打开了门。
房间很大,屋内有很多人,像是在开会,在角落里有一男两女正伸着胳膊不停地来回蹦,一边蹦还一边惊恐的喊着:“啊啊啊,我停不下来……”
感染了未知病毒,小意思而已。
安丁掏出一张符正打算净化,被凤玄按住了手:“这点儿小事儿怎么能劳烦你呢,让我徒弟来,来,徒儿,你来。”
安丁:“呃……”
池然可比可厉害多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怎好劳烦他?
池然已经后悔来了,就这?谁特么说这是僵尸的?
他忘记了,本来安丁能接的单子就很简单,哪儿来的大僵尸。
池然懒得跟抽风的凤玄掰扯,直接掏出一张符净化了这几个人。
“谢谢,谢谢。”负责人松了一口气,“多亏你们了。”
“不客气。”池然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这屋子人有点儿多,好几个人缩在角落里眼神躲躲闪闪的。
一个屋子,一群人,加上一个大黑板,还有黑板上的那些什么上线下线的划分……
池然和安丁对视了一眼。
安丁将收集好的病毒样本放好,然后与负责人确认单子。
结完账后几人往外走,凤玄落在最后面,好一会儿后手里也没有莹白的珠子出现,不由无语,这些人就一点儿感激之情都没有吗?
“你们帮了他们,按理说他们应该会感恩的吧?”凤玄勾住安丁的肩膀。
“为什么要感恩?”安丁疑惑的反问。
“你们帮了他们呀。”
“可我们也收钱了呀,收钱办事,哪里需要什么感激。”
凤玄大惊,是这样的吗?
那今天这活岂不是白干了?
前面池然停下脚步,然后拿起手机报了警。
“为什么报警?”凤玄不解道。
“那一看就是个传.销窝子。”安丁狐疑的看向凤玄,“前辈看不出来吗?”
前辈凤玄:“传.销窝子是什么?”
“……”安丁扯了扯池然,小声道,“他真是你师父呀?他教了你啥?”
池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是不是传.销,池然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但就随手报个警,是就是,不是那也无所谓。
警察接到报警很快过来,开始调查。
被科普了什么是传.销的凤玄死活不肯走,这玩意儿一听就是害人的,那池然揭穿了这些事情,那岂不是有很多人感激他,走个屁,今天打死都不走。
凤玄不走,安丁也不好意思拉他走,池然直接懒得理他。
很快,警察带着一堆人下楼,显然是被安丁和池然猜对了,这里就是传.销窝点。
那些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用他管,什么传.销,我们是正经做电商的。”
“阻碍别人发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世界上真有人见不得人好,呸。”
“……”
凤玄看着手心里凝聚起来的泛着戾气的珠子,无语凝噎。
“你们帮了他们,他们为什么会生气?”凤玄震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
安丁勾住池然的肩膀小声问他:“你师父没有精神问题吧?”
池然一个白眼差点儿将眼珠子翻出去。
凤玄将手里的戾气挥散,果真是人心难测。
“还有什么单子,走。”凤玄没好气的勾住安丁的肩膀,“我和徒儿帮你。”
“……”安丁无奈道,“前辈,我今天没单子了,这一单还是好不容易抢到的呢。”
安丁最多只能做中级单子,中低级单子比较简单,所以抢的人也比较多,今天这一单还是手速够快才抢到的。
至于池然,他刚进公司没多久,单子也没做几个,所以现在还只能接低级单子,中级单子都没法接。
听完安丁的解释,凤玄嫌弃道:“你俩真废柴呀。”
鱼烯湍堆
看着安丁手机页面上那些没人接的高级单子,凤玄眯眼:“谁能接高级单子?”
“刘哥。”安丁说。
“走,找他去。”凤玄说。
安丁一阵兴奋:“前辈,你要带我们刷经验吗?”虽然是刘哥的单子,但只要他们参与了,也会有相应的积分。
凤玄一挥手:“走。”
安丁扯着池然就跟了上去。
池然:“……”谁能让这个神经病回到猪身上去?
*
刘哥此时正在一个别墅内捉一个附身于十二岁小姑娘身上的吊死鬼。
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伸着舌头坐在那里,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啊啊声。
刘哥满头大汗,几张符没有任何作用都化成了灰烬。
小姑娘的妈妈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求求你从我女儿身上离开吧……”
刘哥有些后悔接了这个单子,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的附身,没想到这么难搞。
完了,今天一世英名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修长的手握住小姑娘的手时,刘哥长长松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池然的能力他是见过的。
池然耷拉着眼皮烦躁道:“出来。”
他不想来,可是他那个死鬼师父非要拉着他来,啊啊啊啊,好气哦。
小姑娘依旧垂着眼伸着舌头,似是听不到池然的话。
刘哥靠过来小声道:“是自愿的。”
没有人愿意自己被鬼怪附身,所以鬼怪附身时便要强迫对方,想要将附身的鬼弄出来并不难,难的是被附身的那个人是自愿的。
这个小女孩便是自愿被附身的,而且意念很强大,刘哥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无法将吊死鬼从她身上剥离。
“出来。”池然本来这几日情绪就不好,又被便宜师父拖着到处走,心里的烦躁已经盖不住了,只能尽力压着,“你这样会伤害她的,最后警告你一次,出来。”
池然说完这话后,客厅内一阵寂静,无事发生。
“行。”池然气笑了,“油盐不进是不是?”
于是,池然抓着小姑娘的手一个用力,一束黑光从小姑娘身上被抽了出来,小姑娘身子一歪倒在了沙发上,她妈妈冲过去抱住了她:“可可……”
池然攥着手里看不见的东西开始摔打。
虽然众人看不到池然手里的东西,但看池然那股子狠劲,不由摸了摸胳膊,好凶残。
“说,给我说,为什么附身……”池然咬着牙,我摔,我摔,我再摔。
小姑娘已经缓了过来,被她妈妈护在怀里,小女孩眨着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池然还在摔,凤玄打了个寒颤:“我徒儿精神状态好像不太稳定。”
安丁:“……”说实话,你这个师父也不太稳定。
“别摔了……”小姑娘突然冲过来用力推了池然一把,“你把他摔疼了……”
“可可……”小姑娘的父母同时冲过来拽住她,惊慌道,“你做什么?”
池然看向她,小姑娘眼睛开始躲闪,低着头绞着手指。
池然淡淡道:“摔打一下,他身上的怨气会消散一些,现在能看清他的脸了吗?”
小姑娘是天生的阴阳眼,所以才能那么融洽的接纳鬼魂,不然以刘哥的修为这个单子并不难。
小女孩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欣喜,朝池然猛点头。
“所以,为什么?”池然问。
小女孩飞快的瞥了一眼父母后又转过头来,犹豫片刻后说道:“爸爸妈妈不陪我,他陪着我,我想让爸爸妈妈回来看我,但他们总说明天回明天回,却一直也没回来,所以……”小女孩抿了抿唇,“你看,爸爸妈妈现在都回来了呢。”
池然一怔,忽地想到了自家的三个小崽儿,若有一天他和师兄都没了,他们该怎么办?
手里拎着的是个小吊死鬼,周身一团黑雾,被摔打后模模糊糊露出了一张煞白的小脸。
池然问他:“你是怎么死的?”
小吊死鬼沉默。
“他不会说话。”小姑娘说,“但我知道。”
“那你说。”安丁说。
“我不。”小姑娘噘嘴。
安丁:“……好,有个性。”
“不说算了。”池然无所谓的对小女孩伸手,“过来,道个别吧。”
这小吊死鬼身上有戾气,明显身上有过人命。
小姑娘看着池然,迟疑道:“什么道别?”
池然叹口气:“他有他的去处,你也有你的生活。”
池然伸手攥住小姑娘的手腕,打算以自己为媒介,让两人能够以人与人的状态见一面。
小姑娘的父母惊呼:“你做什么,放开我女儿。”
“别激动,别激动。”安丁忙过去挡在池然身前,“这是在帮她。”
小姑娘的父母有些迟疑,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唉……”凤玄看不下去了,朝池然招招手,“来,乖徒儿,为师来。”这都啥年头了,还以自己为媒介。
徒弟业务不行,师父也跟着丢人呀。
凤玄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
池然一愣间,便觉心神一晃,客厅里的沙发桌椅便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虚无。
眼前是他的便宜师父,左手边是那个叫可可的小姑娘,再无旁人。
小姑娘受了惊,怯懦的往后退,握住了池然的手。
“这是枯木逢春,乖徒儿看好了。”
随着凤玄话音一落,池然的脚边开出了第一朵淡粉色的花朵,接着是艳红的花朵,再然后是纯白的花朵……
只眨眼的瞬间,虚无的世界便繁花盛开变成了一片姹紫嫣红。
池然低头看手里攥着的那小吊死鬼,只见他褪去黑雾,变成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
“你是小吊?”可可惊喜地看着小男孩。
小吊?
池然:“……”好名字。
小吊死鬼上下打量自己一番,然后惊喜的蹦了起来:“呀,我的舌头回去了,我能说话了呀。”
“可可,是我呀。”
“小吊,真的是你呀。”
两个小朋友蹦跳着拥抱在一起,然后开心的在花海里转着圈圈。
池然觉得震撼无比,便宜师父这么强的吗?
好一会儿后,池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小男孩:“你是怎么死的?”
小吊死鬼偏头看他,眨着眼有些冷漠道:“我爸娶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想要我,于是他们就一起把我勒死了。”
池然眉头微皱,小吊死鬼不是吊死的,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
“后来,我就把他们都给杀了。”小吊死鬼咬着牙,明明想要凶狠一些,但在这弥漫着香味的花海当中,似乎也没有那么暴戾了,小吊死鬼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池然看着眼神渐渐恢复单纯的小孩儿,叹了口气。
因为沾染了活人的性命,所以成了恶灵,被束缚在这里投不了胎,只能日日夜夜饱受煎熬。
“小吊,你以后能跟我一起生活吗?”小女孩牵着他的手问他。
小吊死鬼看了一眼池然的方向,然后摇了摇头:“可可,我要走了,以后不能陪你了。”
小姑娘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小吊死鬼忙给她擦眼泪,“可我也不能这样陪着你,这样会对你不好的。”
“可我不怕。”小姑娘抽抽噎噎,“爸爸妈妈不陪我,你也不陪我,我以后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
池然没有打扰两个小孩儿道别,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
“屏气,凝神,莫要胡思乱想。”耳边传来凤玄的声音。
池然依言闭上了眼睛。
这花海中似是有一股清流,能让人心神平静。
第76章
池然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客厅内。
客厅众人包括小女孩的爸妈刘哥和安丁,似乎都是如梦方醒的样子。
池然这几日一直焦虑难安,现在竟觉得郁结有些许的消散。
“我去……”同样在客厅盘腿而坐的刘哥爬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凤玄,“这位是?”
“这是池然的师父。”安丁摸了摸胸口,同样兴奋的看着池然,“池然,你师父牛逼呀,这是什么术法?我觉得刚才我灵力大增,前辈,您还有没有兴趣收徒?”
刘哥闻言,忙凑了过来,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凤玄。
凤玄拍开这两张脸,淡然的理了理衣袖:“我对我亲亲徒儿一心一意,不要妄图挑拨我们的师徒之情。”
刘哥:“……”
安丁:“……”
池然情绪稳定到白眼都翻不出来了。
安丁眼睛一转:“那要不我拜池然为师,你当我师爷?”
刘哥震惊的看着安丁,我去,这小子特么……脑子转的真快。
池然抬手:“离我远点儿,谢谢。”
小姑娘依偎在妈妈身边,大眼睛里盈着泪水一眨不眨的盯着池然看。
池然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将手里的一朵艳丽的仿佛真的一样的干花放到她手里,轻声道:“有缘自会相见的,好好生活。”
小姑娘迟疑了一瞬,接过了他手里的话,小声说了句:“谢谢。”
池然起身又看向小姑娘的爸妈:“有时间多陪陪孩子吧,不能天天陪着也尽量多抽一点时间吧。”
小吊死鬼没有挣扎的便被刘哥收了起来,之后便会去超度送他去投胎。
附身鬼已除,单子结束,那对夫妻将钱结给了刘哥后,几人告辞。
凤玄落在后面打算从这夫妻俩身上收一点感激之心。
呃……依旧没有。
唉,果然,银货两讫,不需要感恩。
转身间看到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凤玄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再抬手时,手心里多了一个晶莹透亮的莹白珠子。
很大一颗。
凤玄摇头叹息一声,在小姑娘脑袋上拍了一下,低声道:“小丫头,平安顺遂。”
要一点人的感激之心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啊……
池然被迫操劳了一整天,回到家后累的瘫坐再椅子上不动弹。
三个小崽子孝顺的过来捶背捏肩,凤玄看的羡慕不已,朝他们招手:“快来,给师爷也捏捏肩。”
三个小崽子只当没听见。
凤玄:“……”
人心不古呀。
池然抱住他们,在他们脑袋上一人亲了一口,然后挥挥手:“去吧。”三个小崽子便跑过去开始给凤玄捏肩。
池然回到卧室躺在了床上,耳边是窗外小崽子们嬉笑的声音,这幅场景以前时经常发生,以后见一次少一次。
在听闻了北辰的事情后,他一直很焦灼,他想着也许能有办法呢。
可今天感受到了凤玄的枯木逢春以后,他才知道凤玄有多强。
所以连凤玄都无法解的困局,他和师兄又怎么解呢?
池然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几点,整个房子都已经陷入了寂静。
池然躺着没动。
可能是因为枯木逢春的关系,他的心很平和,平和到有种生死不惧的无畏感。
卧室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寒冬的凉风。
池然偏头看过去,这个人影太熟悉了。
来人走到床边,借着月光低头看了池然良久,才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师兄。”池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吵醒你了?”席封握住他的手,明明一直在被窝里,手却还是凉的。
席封拿过遥控器将空调温度又调高了几度。
“师兄,你有时间尽快给小崽子们净化一下吧,总这样这不是回事儿,咱俩万一哪天不在他们身边,他们犯了病就不好了。”池然低声说。
“好。”席封转过身搂着池然躺下,“放心吧,很快就能有办法了。”
池然突然笑了一声:“师兄,咱俩好好谈一场恋爱吧。”
灵识会回归,残魂会消散,能够看得见的有限的生命,其实比很多人的意外要幸运多了。
“好。”席封也笑了一声,“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池然翻身压在席封身上跟他接吻。
席封挥挥手下了一道隔音符,然后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抵死缠绵。
*
池然还是将请勿见怪里的藏书翻了个遍,当然了,自然是没有什么收获的。
越没有收获,池然的心越平静,他蹲在凤玄身边问他:“你这个枯木逢春能不能做点儿抗抑郁药出来,我觉得效果肯定很牛逼。”让他这种直面生死的人都能心平气和,这效果简直了。
凤玄睨他:“你好好练,你也可以。”
“我?”池然嗤笑一声,“练个屁。”
“走吧,去找小刘刷怪去。”凤玄起身往外走。
池然蹲着不动,抬头看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这便宜师父太奇怪了。
“教你呀。”凤玄朝他挑挑眉,“你可是我的关门弟子,我当然得把我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你了。”
池然翻了个白眼:“不去,我要去谈恋爱。”
凤玄:“……”
有病吧,恋爱脑都给老子死。
“你不管他?”凤玄问一旁的席封。
席封拿起外套,对池然抬抬下巴:“走,带你去谈恋爱。”
池然笑眯眯站起来,得意地朝凤玄挑了一下眉。
席封又对凤玄道:“你也来。”
池然脸顿时垮了下来,他谈恋爱,孩子都不带,凭啥带个便宜师傅?
“哼。”
在池然发出第数不清多少次的哼哼声时,坐在副驾驶上翘着二郎腿的凤玄啧啧摇头:“我徒儿就是乖,谈恋爱都不忘带着师父,这徒弟果然没白收。”
池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瞪完师父,池然又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师兄,眼神都怨念了。
席封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车子行驶了六个多小时在山区的一个村子里停了下来。
村子很穷,有孤寡老人,也有上不起学的留守儿童。
池然被要求拎着东西和红包一家一家送温暖时,是懵逼的。
谈恋爱是这种谈法?
但看到那些破旧的房屋,浑浊的眼睛和天真的眼神,池然便拎了东西一趟一趟往人家家里塞。
席封倚靠在车门上,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行善不言善,但时至今日,他也是无可奈何。
这是条捷径,可能要比凤玄带着池然去刷怪要快得多。
大半天后,凤玄走了过来晃着瓶子给他看:“太小了,太小了,但好处是多,积少成多,也是个办法。”
几天时间,池然送温暖送了几十个村子,再傻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
“你觉得他们在做什么?”北辰笑睨着池然。
池然淡淡道:“不好意思,我比较笨,猜不出来。”
北辰轻笑一声,抱臂倚靠在那里:“凤玄那老家伙,真当我看不透他的把戏,呵,简直是愚蠢至极。”
池然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后道:“我有办法让将离活过来。”
“什么?”北辰眼睛一眯,“你有办法?凤玄都没有办法,你能有办法?”
“你别忘了,我也是欢喜门的弟子。”池然席地而坐,“便宜师父会的,我都会……”
“呵。”北辰嗤笑一声。
“……”池然轻咳一声,“我是说,欢喜门有的功法我都知道,当然了,都学会也指日可待,但我知道的,便宜师父不一定知道。”
“你知道的?你知道什么?”
“我曾经掉下过山崖,在山洞里看到过一个秘法,叫做回魂术,说的便是如何以残魂复活。”
北辰盯着池然看,视线里带着审视。
“怎么,你不信?”池然睨他。
北辰挑眉:“如何信?凤玄和席封都不知道的回魂术,你个小废柴能知道?”
“你说谁废柴呢?”池然不爽的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很强吗?”
北辰没说话,脸上表情在嘲笑池然说废话。
池然轻哼一声:“你的强大来源于怨念,没有这股怨念,你只是一个武力值比较高的将军而已,我就不同了,我在师门是最有天赋的。”
北辰食指在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原来自己的灵识是这幅模样。
“我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来说说如何回魂。”
显然北辰并不信。
池然撇嘴:“我以前以为自己穿进了一本小说里,所以关于那所谓的回魂术并未当成一回事儿,现在嘛,我确认了,那是真的。”
“为何现在确定?”
“因为要施展那回魂术必须要会枯木逢春,我以为那些只存在于书上的术法,今日却见我那便宜师父施展了出来,所以,我可以肯定那回魂术是真的存在的。”
闻听此言,北辰站直了身体,克制不住的往前走了一步:“你没骗我?”
池然抿了抿唇:“骗你做什么?”
“既如此,肯定有代价。”
“是啊,有代价。”池然很干脆的点头,“代价就是我。”
“什么?”北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将那术法说来我听听。”
池然微微垂眼。
他并没有欺骗北辰,刚刚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废柴小师弟掉下山崖被师兄所救,是当初凤玄给他设置的剧情,但当时他穿书也就是到欢喜门时确实是在山崖下醒过来的,也确实看到了那个回魂之术,只是从未放在心里过,甚至印象有些模糊。
但那日感受到了凤玄的枯木逢春,记忆便清晰了起来。
回魂之术与枯木逢春其实本质相同,只不过回魂之术需以生灵为引,心甘情愿受烈火焚烧之痛,所以被视为邪术。
池然是一抹分离出来的灵识,有了自己的生命,不算是人,却更加方便,他可以直接献祭,以此为引。
“你不需要知道。”池然抬头看他,“我只需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我救活了将离,你不要让将离将席封招回去。”
北辰眯了眯眼。
“将离可能因为缺了一魂而变得身体有些虚弱,但他会好好活着。”池然闭了闭眼,“放过我那便宜师父,放过离境之地的人,好好回去跟将离过你们的日子……也给师兄一次生命。”
见北辰要开口,池然阻止他:“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你只有答应了我所有的要求,我才会救将离。”
第77章
池然突然一改前几日的沉闷,变得开朗起来。
席封再带着池然出去,池然就直接拒绝了,要过年了,他要在家陪小崽子们。
他不想去,席封也不能强求,其实有目的的慈善得到的反馈很少,一笔笔钱撒出去,换来的珠子一个巴掌就能握的过来。
不去就不去吧。
小崽子们的电视剧已经拍完,正好也过年了,池然便带着他们去逛商场去游乐园去打电动抓娃娃。
小崽子们和池然都玩的很开心,只有凤玄抓心挠肺,一边疯狂晃娃娃机的手把,一边道:“干点儿正事儿吧,去接个单子吧,玩物丧志啊……啊啊啊,又没抓到。”
“小师爷,你太笨了啦……”小人鱼学台湾腔,学的有模有样。
凤玄撸袖子,往一旁伸手:“青葙,钱。”
青葙无奈的又拿了两个币塞了进去。
小僵尸和小丧尸在一旁骑摩托,两人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小丧尸,他觉得摩托与丧尸简直太般配了。
池然拿手机对着几个小崽子拍照,然后看着照片发呆。
“小爹爹,你怎么不笑了?”小人鱼走过来抱住他的腿,“你不开心吗?”
池然摸摸他的头:“不是只有脸上笑才开心,小爹爹现在很开心。”
“是吗?”小人鱼皱眉,“可是我一开心就是要笑呀。”
池然蹲下身将他搂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崽儿啊,以后都要这么开心。”
“小僵和小丧不像你,小僵心思重,小丧太耿直,小崽儿你最机灵,以后要好好看顾两个哥哥。”
“那是自然的……”小人鱼美滋滋的翘脚,“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鱼。”
池然就笑了起来,抱着他好一顿亲。
小僵看到后,摇头:“真腻歪。”
从商场出来,纪铭的车就停在路边,一众人大包小包的上了车,没想到席封也在。
“大爹爹……”小崽子们扑了上去,重现一根藤上三个瓜的盛景。
池然弯腰上车,然后朝父子四人压了过去。
“哎呀呀……”一时间车内炸翻了天。
凤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席封伸手搂住了几人,手在池然腰上捏了一下,池然便笑着起身,然后将小崽子们一个个扔到一旁,自己在席封身边坐了下。
“你今天不忙?”
“还好,公司也要放假了。”
今天已经是年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过年了。
池然放松身体歪靠在席封身上,偏着头看着三个小崽儿吵着闹着。
看着看着,池然便转头在席封唇上亲了一下。
席封愣了愣。
明显没想到池然如此肆无忌惮。
池然便勾唇,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师兄,你也亲亲我。”
车子很大,凤玄一向占据副驾驶,而三个小崽儿和青葙坐在前一排正在吃零食玩玩具。
青天白日,两人在后排座位上,只要他们一转头就能全然的看个清楚明白。
小孩子看到到底不好。
于是席封便施了一个符将后排座这小小的空间给隐匿了起来,然后倾身吻在了池然的唇上。
小人鱼玩高兴了,回头找人,就发现大爹爹和小爹爹不见了。
小人鱼见多了,一看就知道俩爹是故意隐藏,于是小眉头皱了起来:“大爹爹和小爹爹在干嘛?”
凤玄闻言又忍不住翻白眼,嘴里嘀咕着:“教坏小孩子。”
小丧听到小人鱼的话就要转头,被小僵捏住了下巴,小僵的另一只手则捏在了小人鱼的下巴上,然后将两人的脸转过来:“生小妹妹呢,别打扰,你们不想要小妹妹了吗?”
对哦,好长时间了,小妹妹还没出来,就不能抓紧点时间吗?
小崽子们瞬间沸腾,开始给小妹妹起名字。
小人鱼:“我的那个小妹妹叫小鱼仔。”
小丧眨眨眼:“那我的那个小妹妹叫小尸尸吧。”
小僵叹口气:“小丧,你能正常点儿吗?”
小丧皱鼻:“怎么了,不好听吗?那你的小妹妹要叫什么名字?”
小僵轻哼一声:“本小王爷的小妹妹的名字自然要与众不同,就叫小公主吧。”
小人鱼:“……好俗气。”
小丧:“确实不如我的小尸尸好听。”
小僵不乐意了:“我当王爷,我小妹妹当公主怎么了?你们这是嫉妒。”
小人鱼:“那我还是人鱼小王子呢,那我的小妹妹叫人鱼小公主。”
小丧歪头,发出灵魂一问:“小鱼儿,你什么时候成人鱼王子了?”
小人鱼气呼呼瞪着小丧,他怎么就不能当人鱼小王子了?
小丧没察觉到小人鱼的怒气,还在那煞有其事的点头:“那公主确实比较有气势,所以我的小妹妹就叫丧尸女王吧。”
被席封亲的意乱情迷的池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席封也勾起了唇,手从池然的衣服里拿出来,顺手在池然被亲的红肿的唇上揉了揉。
池然躺在他的腿上,懒洋洋道:“小妹妹呀,可惜了,生不了。”
“怎么,能生的话,你想生?”席封捏着他的耳垂轻轻揉搓着,看着池然的耳垂在他手下泛红。
池然偏了偏头躲他的手,啧了一声:“这可是在车上。”
“这时候想起在车上了?”席封低头。
池然就笑,席封也笑。
池然摸了摸他的脸,其实师兄不怎么爱笑,这几日笑的尤其多。
师兄笑起来好看的很。
席封低头吻他,池然睁着眼睛看他,将他纳入了灵魂最深处。
……
车子在半山腰停下,一众人下了车,然后小崽子们发出了惊天的欢呼。
“啊啊啊啊,好大的棺材呀……”小僵尸兴奋的双手伸直开始乱蹦,“我的棺材,我的棺材……”
池然:“???”
凤玄:“???”
青葙:“???”
纪铭搓了把脸。
他跟在席封身边这么多年,见识过很多别人几辈子都见识不到的东西。
但,别墅盖成水晶棺样式的,谁见过?
好的,他见过了,还是他照着图纸找人日夜赶工盖出来的。
全方位立体式透明水晶……这特么还是个棺材。
这水晶棺材有六层,依山靠水,是极佳的风水宝地。
这要是死了以后埋在这里,旺五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死后要是能在这旁边找个地埋了,他儿子闺女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富一代。
好吧,他还没结婚,儿子闺女还没生出来呢。
一层是客厅厨房,二层是卧室,三层是很大很大的游戏室,四层是一个装修暗黑风格有点儿血腥又有末世风格的一个格斗室,里面是各种可以用来发泄体力的运动器材,还有各种摩托车赛车,小丧看到这些,直接迈不动步子了。
五层是属于青葙的,房间有些空,由青葙自己来布置。
最上面一层是一整层可以容纳几百条人鱼的大泳池。
天地辽阔,小人鱼可以在里面恣意畅游。
小人鱼嗷呜一声就扑了进去。
大爹爹竟然真的把他们的愿望都给实现了。
鱼尾甩过,掀起泳池里的水,将岸上众人淋了个透心凉,小人鱼躺在泳池里开心的唱起了歌儿。
凤玄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此时此刻才感慨道:“大爷的,真有钱呀。”
“那啥……”凤玄看向池然,“亲亲乖徒弟,你看能不能给为师我也这么来一套?”
池然哼了一声:“来一套啥?煎饼果子吗?你看我像有钱人吗?”
“那,他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嘛。”凤玄朝他捻了捻手指,“你骗点过来孝敬孝敬为师。”
池然:“你看这里。”池然伸手在他腮边打了个响指。
“什么?”
池然:“好大一张脸。”
青葙在一旁笑出声来。
凤玄气的扭头就走。
一家人在这个棺材别墅里过年,小崽子们要开心疯了。
过年这夜下了场雪,一家人围在暖和和的壁炉前吃火锅,池然边吃着席封给他烫的肉卷一边道:“等小崽子们好了,就送他们去上学吧。”
“他们三个去上学,还不得把学校给拆了呀。”凤玄一边大口炫肉一边道。
池然就眯眼瞪着他:“你负责接送他们上下学。”
“我?”凤玄摆摆手,“谁的孩子谁操心,我才不管呢。”
池然哼了一声,对小崽子们道:“虽然小师爷很讨人嫌,但以后还是要养他老的,不然我怕他出去被人打死。”
“……”凤玄撩起眼皮,静静看着池然,“我徒弟真孝顺,孝顺的徒弟会长命百岁,不,长命千岁的。”
池然:“……老不死的?”
小僵:“小爹爹你骂谁呢?”
凤玄:“……”
池然在小僵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一个小孩儿咋啥话都敢接?”
小僵撇嘴,小声嘀咕:“一个僵尸还需要搞尊老爱幼那一套吗?”
池然无语,拍席封的胳膊:“小崽子们不管不行了,这三观再不纠正就完了。”
一直没说话只轮流给小崽子们夹菜的席封笑了笑:“长大了就好了。”
池然:“……”就无语。
大家一起看了春节联欢晚会,一起守了岁,还在午夜时放了烟花,最后池然送小崽子们去床上睡觉。
小崽子每个人都有一个大卧室,但小崽子们还是习惯于睡在一起。
池然站在床边看了很久,最后才关了灯走出了卧室。
第78章
席封扶着树弯着腰在雪地里呕出一口血来。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劲了,不能再等了。
席封缓了一会儿后才上楼,先去了小崽子们的卧室看了看,小崽子们已经睡着了。
给他们盖了盖被子后,席封便回了他和池然的卧室。
卧室里没有人,床褥被子都没有动过。
席封微微皱眉,大家都去睡觉了,池然去哪里了?
房子太大,席封直接去探知池然的气息,却发现整个别墅内都没有池然的气息。
池然不见了。
别墅在半山腰,池然不会不说一声就离开的。
凤玄也感知了一下,最后一脸沉重道:“没有旁人的气息,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带走池然,只能是北辰,而且……”
凤玄看向苍白着一张脸的席封:“他可能带池然去了离境之地。”
北辰若占据了池然的身体离开这里,是有迹可循的,不可能一点儿气息都探知不到,但现在池然的气息直接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而且……”凤玄沉声道,“池然很可能是自愿的,不然北辰没那么容易带他离开。”
*
池然站在冰天雪地中,入目是一望无尽的白。
这就是离境之地了。
池然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开始后悔没多带一件羽绒服过来,好冷。
他没想到北辰竟然会今夜来找他。
但既已如此,可能是上天安排的吧,那就不如顺其自然吧。
告别除了徒增伤感以外再无其他意义。
池然哆哆嗦嗦进了屋,屋内毫无生气,与屋外的温度差不到哪儿去。
“你,你,你……”池然牙齿打着颤看向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白发红袍之人,“你不怕冷?”
北辰撩起衣袍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说你废柴,你还不承认。”
池然:“……呸。”
池然哆嗦着摸了一张符出来将屋子烘热。
北辰淡淡看着他:“你之前说的条件我答应了,什么时候能救将离?”
池然深深吸了口气:“就现在吧。”
“现在?”北辰一愣。
“对,夜长梦多。”池然淡然道,“席封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的,便宜师父可能会猜到我被你带走了,等他们找过来,计划就没办法实施了。”
北辰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池然,突然道:“代价是你,所以是你的命吗?”
“不是我的命,我本来也没有命。”池然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只是你的一抹灵识而已,日后也是要被你收回去的,舍你一抹灵识,换回一个将离,你应该不会不愿意吧?”若只是普通的一抹灵识是没用的,但他是有了生命的灵识,算是半个人吧,命不由己,却也勉强算一条命。
这还得感谢他那个便宜师父,当初为了给灵识赋予生命一定付出了很多。
北辰盯着他没说话。
“将离在哪儿?”池然问。
北辰沉默半晌,直起身带池然进到了内室。
……
池然凝视着冰棺里的人,真像啊,几乎与师兄一模一样。
若不是事先知晓,池然怕是真的分不出这是将离还是师兄。
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后,池然才对北辰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北辰没动。
池然看他:“怎么了?”
“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北辰直言。
“呵。”池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抹灵识,是你身上最纯净最善良最优秀最圣洁的,没有了我,你就是个……嘚。”
“出去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池然说完就在冰棺前盘腿坐了下。
事到临头,心情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
但等了一会儿,却见北辰站着没动。
池然抬头,就看到北辰沉着一张脸看着他。
池然啧了一声:“堂堂一王爷,不会连这么点儿言语攻击都受不了吧?这么玻璃心?”
北辰却眯起了眼:“我突然觉得你说的对,你说,将离如果醒了,还会喜欢缺了你的我吗?”
池然:“???”
池然觉得北辰一定是犯神经了,摆摆手:“你不如瞪他醒了亲自问他吧,现在,请你出去,我要开大了。”
北辰一动不动,只眉头越拧越紧。
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池然对着自己的嘴拍了一巴掌:“呸,让你嘴贱。”
“你到底想怎么样?”池然无语了,神经病吧。
“你难道不想跟席封告别?”北辰问。
池然没好气:“告个屁,赶紧的吧,我着急死。”
北辰勾了勾唇后,攥住池然的胳膊将他扯了出去。
……
池然怎么也没想到他找死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竟然是北辰。
北辰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说要再想想。
北辰仰倒在树杈上拿着酒壶喝酒,池然蹲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无语凝噎,这人少了他这个正常的灵识后,真的是有病吧。
席封走入结界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池然抬头,席封眉眼冷淡的看着他。
池然愣了一瞬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以为枯木逢春的作用让他内心平静无波,可是看到席封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不是的。
池然瘪着嘴喊了一声:“师兄。”
席封寒着脸并不理会他,只垂在身侧紧紧攥着的手在看到池然的那一刻终于松了开。
北辰翻了个身,手支着脑袋睨着席封:“呦,来了呀。”
席封看了一眼那张与池然一模一样的脸,淡淡道:“你打算要池然做什么?”
“我想让他解了这离境之地,可惜他不同意。”北辰笑眯眯道,“他想牺牲自己换将离活过来。”
池然倏地站起来瞪着他:“你有毛病呀?”这货脑子有坑?
“师兄,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不是这样的,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我是被他抓来的,我不是自愿的。”池然过来抱席封的胳膊,然后被席封甩开了手。
“离我远点儿。”席封冷冷道。
池然顿了一下,又去牵席封的手,再次被席封甩开。
如此反复三次,池然气的扭头进了屋:“再理你我是狗。”
“啧……”北辰看的津津有味,“我作证,你再理他你就是狗。”
池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没让他这么做?”席封将话题转了回来。
“因为……”北辰依旧笑着,但眼底却一片冷漠,“我不信他呀,我还是比较相信我自己,既然你也来了,那你们俩就在这里帮我把离境之地的封印解了,我自然有办法救他。”
北辰紧紧盯着席封:“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席封垂了垂眼,并未回答北辰的话,而是迈步来到了一直背对着他蹲着的池然面前,伸手:“起来。”
池然别开头,就不。
“过来我抱一下,就不生你气了。”席封又道。
池然倏地站起来转身抱住了席封的腰。
席封喉头动了动,用力将池然裹进了怀里。
看着在漫天飞雪中拥抱的两人,北辰眯了眯眼,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滔天怒意来,凭什么他们两个就可以亲亲我我,而他和将离却只能禁锢在此呢?
北辰开始发疯,暴风雪肆虐席卷,天地都暗了下来。
席封带着池然避进了屋内。
暴风雪在房屋四周盘旋,却没有将房屋撕裂。
“将离的棺材在里面。”池然小声道。
这似乎是个山头,以前应该也是丛林密布的,现在只剩这一棵树一座房屋,其他的应该早已都被北辰毁坏掉了。
北辰发疯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就不见了人影,风雪散去,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池然靠在席封身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席封也一直没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的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北辰回来了,竟然还带来了三个小崽子。
“大爹爹,小爹爹……”三个小崽子被北辰攥着后衣领拎着,双脚抬起来不断地踢踏着。
“小僵,小丧,小鱼儿……”池然脸色一变腾的站了起来,“北辰,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北辰轻轻一笑,“当然是威胁你们了。”
说着随手往后一甩,三个小崽子就摔进了北辰身后的山洞里,一道结界封上,三个小崽子一边哭一边喊:“大爹爹,小爹爹……”
北辰被小崽子们的哭声吵得头疼,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再吵,我就把你们的大爹爹和小爹爹炖了。”
小人鱼捂住了小丧的嘴巴,小丧捂住了小僵的嘴巴,小僵捂住了小人鱼的嘴巴。
三个小崽儿同时收了声。
池然气炸了:“你有病吧,我都说了我可以救将离,你是听不明白吗?”
“那你也说了,要是没有了你,我还算我吗?”北辰彻底冷了脸,双手负在身后盯着池然,“我现在不用你献祭了,我要你们解了这离境之地的封印,不然我就弄死这三个小崽子。”
池然此时真恨不得一剑捅死自己,嘴咋这么贱呢。
“你要出去做什么?”席封问。
“做什么?”北辰慢慢勾起唇,眼中弥漫上了一抹赤红,“这离境之地封印的不止我,还有上万桃安寨的人,我要池然这蠢货的命有什么用,血债血偿,是至理名言。”
池然看着他那疯狂的样子,咽了一下唾沫:“……回魂术需要心甘情愿,这个世上只有我符合条件。”
“是吗?”北辰嘲讽的哼了一声,“蠢货。”
“你蠢,你才蠢呢。”小人鱼在洞里大喊,“你不许说我小爹爹蠢,坏人。”
“小爹爹,这个坏人为什么跟你长得一样呀?”小丧皱着个小黑脸问。
池然随口道:“小爹爹长得好看,被人模仿是正常的。”
小僵冷着一张脸:“小爹爹只有一个,等我打得过他了,我就把他的脸皮给剥下来。”
池然:“……”
第79章
北辰将这一家人扔在了这里,自己又不见了。
天也黑了下来,一家人总得吃喝。
席封出去没多久后拎着几只兔子进了来。
离境之地都被冰封,只有北辰还能自由活动,这兔子是席封从冰里刨出来的。
池然一边说着“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它呢”,一边迅速剥皮剁了扔进了锅里。
起锅烧火,很快香味就飘了出去。
三个小崽子趴在洞口眼巴巴瞅着。
小僵已经伸直胳膊开始蹦了,好饿,好馋……
小人鱼摸摸小僵瘪着的肚子,伸出小胳膊放到他嘴边:“要不,你先吃口鱼垫一下?”
小僵:“……”好想吃鱼呀……
池然一边烧火一边问席封:“现在咋办呀?”
“你之前想怎么办?”席封反问。
“我……”池然顿了顿,然后抿了一下唇,小声道,“就,就那么办呗……”
“那要如何做,说来我听听,我记得我没教过你这些。“
池然飞快的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小声嘀咕:“我天赋异禀,是欢喜门最有天赋的弟子。”
席封叹了口气,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得先将北辰净化,他现在戾气太重了。”
“而且,将离他……”
席封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池然实话:“他但凡有一点儿活路,都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什么意思?”池然皱眉。
“我就是那抹魂。”席封说。
好一会儿池然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回魂之术并非无人知晓,小师叔也就是你那便宜师父在将离死的时候就用过了,所以捞回了我这抹亡魂。”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寒风凛凛,似是能将人冻成骨头渣子。
池然颓然地滑坐在了地上。
席封跪在他身旁抱住了他。
良久,池然才喃喃道:“回魂术需要用生灵,师父他不可能枉顾性命的。”
“他用的是他自己的命,最后拼尽全力也只换回我这一缕残魂,所以他才没死,不然就是一命换一命了。”
……
风雪依旧,月亮也如无数个夜晚一样静静地挂在天上,北辰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池然漠然看着他:“我家小崽儿饿了,送点吃的给他们。”
北辰看他一眼:“咋蔫了?你又犯什么情绪病?搞得我心里也不舒服。”
“我要给我家小崽儿送饭。”池然重复。
“好,去吧。”北辰现在不疯了,精神状态还不错,摆摆手竟然解了山洞的禁锢。
三个小崽子嗷呜一声冲了出来,再抱池然之前,先一人给了北辰一脚。
北辰倒也不恼,笑看着他们:“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你们都给宰了。”
“哼。”小人鱼气呼呼,“你太坏了,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小丧将小人鱼拦在身后,挥舞着他的小拳头:“不需要月亮,放着我来。”
小僵恶狠狠:“我要把你的脸皮剥下来。”
池然一巴掌拍在小僵脑袋上,瞪他:“数你狠,谁教的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他错了,他错了,小爹爹别打他。”小人鱼和小丧忙过来挡在小僵身前,小人鱼还小声说,“你是不是傻,你等剥了皮再说呀,那时候小爹爹打你你也不亏,现在倒好,脸皮没剥,净挨打了。”
池然:“……”气死他了,小屁孩真难教呀。
北辰倒是愉悦的笑出声来。
池然现在没心情教孩子,带小崽子们去吃饭。
北辰这里倒是有米,席封净化了一下蒸成了白米饭,小崽子们一口米饭一口兔子肉吃的倒也挺香。
吃完饭后,池然和席封带他们回了山洞,哄他们睡觉。
他们以前各个世界出任务时,小崽子们也经常跟着他们幕天席地,虽然也有了豪华大棺材,但现在睡山洞小崽子们也毫无怨言。
“小爹爹,大爹爹。”小人鱼双手抱着池然的脖子,用鱼尾卷着席封的胳膊,“你们会永远陪着我们的,对吗?”
山洞里陷入一片寂静,好一会儿后,席封轻轻“嗯”了一声。
池然翻身抱住席封,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
席封伸手回抱住他,然后低头亲了亲他,温声道:“你是爸爸,坚强一点儿,好不好?”
池然的泪顺着脸颊滑落,脸上却笑着:“你死了以后,我也会消散的,这个世界上最后痛苦的只有北辰,让他一个人难受去吧。”
席封用力抱紧他:“生而为人早晚都得死,只是或早或晚而已,我们能够拥有这样一段人生,已经是偷来的了,别难过。”
清醒的告别撕心裂肺的疼,但却也带着庆幸,因为还能够告别,已经比很多很多人要幸运了。
在这个冰冷的山洞里,池然和席封最后接了一个吻。
……
北辰被灵力强大的符篆困住时,是愣了一会儿的,继而笑了:“怎么,你俩不想活了?”
“反正也活不了了。”池然没好气道,“都毁灭吧。”
“呵。”北辰嘲讽的冷笑一声,视线落在席封脸上,“别因为你是他的残魂,我就不对你下手。”
席封淡淡道:“他想你好好活着。”
北辰闻言脸色一变:“别用他这张脸说这种话。”
席封眉目不动:“在这个世界上,我应该是最能感知他情绪的人了吧,他告诉我说,他想你好好活着。”
“闭嘴,你给我闭嘴。”北辰毫无预兆的发起疯来,白发张扬,眼睛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我好好活着,他怎么不活着,凭什么他死了我要好好活着?我要我们一起活,谁想阻拦谁就得死……包括你。”
黑雾将一身红衣的北辰罩了进去,整个天地间的白雪都蒙上了一层黑气。
北辰的灵力来源于怨气,怨气越足,灵力越大,池然和席封两人连手也难困住他。
席封掏出怀中的玻璃瓶,咬开手指画了个符。
血液浸染莹白的珠子,熟悉的气息让北辰怔愣了一瞬,那是将离的气息。
莹白的珠子裹着血液冲开层层包裹,黑气缓慢散开,北辰猩红的眸子也开始渐渐恢复。
池然松了口气,问道:“这啥玩意儿啊这么厉害,直接当头一锅全倒他身上得了。”
席封:“……你真大方。”
大方的池然下一秒就被北辰一掌拍飞了。
池然躺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瞪着北辰:“你大爷的,果然没了我你就是个祸害。”
“呵。”北辰冷笑一声,挥开身上的雾气,“这就是凤玄那个老小子想出来的办法?简直天真的可笑。”
北辰裹挟着黑雾一步一步走过来,刚刚褪去红意的眼睛再次染红。
席封额头沁出汗水,咬着牙道:“北辰,你想想将离,他愿意看到你变成这幅模样吗?”
“他要不乐意,他有本事现在活过来甩我一巴掌呀。”北辰说。
席封:“……”
池然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给北辰鼓了鼓掌:“牛逼,说得好。”
席封看他一眼,担忧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池然站起来,对北辰竖了个拇指,“我吐血,你疼不疼?”
北辰睨了他一眼:“要不你自杀一个我试试?”
池然撇嘴:“你赢了。”
一道白光闪现一样罩在了北辰身上,北辰眼睛一眯:“龟孙子来了呀,除了会趁人之危还会做什么?”
北辰说着手一甩,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扑通一声一个狗吃屎趴在了池然脚边。
池然惊得往一旁蹦了一下,呦呵,原来是便宜师父。
凤玄从地上爬起来,轻咳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先看了一眼池然:“装没看见的。”
池然:“我记一辈子,不过……你这么脆皮的吗?”
凤玄用最凶狠的眼神瞪了池然一眼。
三个人围攻一个北辰,却依旧奈何不得他,但北辰也不是游刃有余,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水,显然也并不好受。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就看最后谁先受不了。
三个小崽子排排坐在一旁托着腮看。
小人鱼:“他们在干嘛?”
小丧:“练功夫吧。”
小僵:“俩小傻子。”
小僵转了转眼珠,拽过小丧和小人鱼然后小声嘀咕了几句。
小丧听完后,有些迟疑:“这不好吧,我会死的吧。”
小僵淡淡道:“你要不去,小爹爹和大爹爹就死了。”
“那我去。”小丧立刻道。
小丧尸站了起来,摩拳擦掌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小崽子,你想干嘛?”北辰嘴角殷着血,阴骘的眼神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怖。
小丧一边走一边憨憨道:“小僵让我揍你一拳。”
“别瞎闹。”凤玄咬着牙,“离远点儿。”
“为啥?”小丧歪头,又看了一眼小僵,“我听谁的?”
“废话。”小僵翻白眼,“当然是听我的。”
“哦。”小丧继续走。
四个人的阵法里,但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进来都会被撕成碎片,更何况是个小孩子。
“小丧,听话,退后。”池然厉声呵斥。
小丧又停了一下步子,小僵无语了:“让你走你就走。”
“那不是怕被小爹爹打嘛。”小丧噘嘴,“我不想小爹爹生气。”
“他现在倒不出手来打你。”
池然:“……你们真是一个个欠抽了。”池然一气,便处了劣势,步子后退一步,差点儿跌坐在地。
“小丧,听大爹爹的话,回去。”席封也冲他们喊。
小丧怕被小僵骂,不敢吱声,一步迈进了阵法里。
凤玄席封还有池然下意识收手,北辰的攻势趁机而上,而此时风雪却突然兜头扬下来迷了四人的眼。
那是小人鱼的鱼尾掀起的巨大雪浪。
就是这一瞬,小丧疾步快走,一拳砸在了北辰的腹部罩门之处。
凤玄席封还有池然一口血喷出来,北辰也被砸了出去,血顺着嘴角落下去,晕染一片雪地。
一只小僵尸跳过来,“啪”的一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张符。
北辰竟觉自己的灵力一下子被封住,下一秒人就跳了起来,然后伸直了双手。
池然:“???”
席封:“???”
凤玄:“???”
“好了吗?好了吗?”小人鱼和小丧忙问。
小僵拍拍手:“OK,这个跟我小爹爹长得一样的大坏人,我警告你,这可是当初我们那个臭国师用来封印我的灵符,你是挣脱不开的,哈—哈—哈。”
“小僵,你好棒呀。”小人鱼冲过来抱住他。
小丧也跑过来:“小僵,你比小爹爹大爹爹还有小师爷都厉害,你是天下第一厉害僵尸。”
小僵淡然的点点头,深藏功与名。
这边算是两败俱伤的三人好不容易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见小僵往自己脑袋上也贴了一张符,然后下一刻,小僵伸直胳膊开始跳,北辰也跟着跳了起来。
小僵停,北辰也停。
小僵跳,北辰也跳。
池然捂着胸口:“……我擦,厉害了,我的崽儿。”
小人鱼和小丧凑热闹,也伸直胳膊过去跟着跳,四个人成了一个僵尸排,在雪地里跳啊跳……
真是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北辰咬牙切齿:“你等着,小崽子,待会儿我就弄死你。”
小僵冷笑一声:“你也等着,敢伤我大爹爹和小爹爹,还敢长成我小爹爹的样子,我剥了你的皮。”
小人鱼:“剥皮,剥皮,想看,爱看,多剥。”
小丧迟疑:“是不是有点儿血腥?”
小僵:“你是只丧尸,还有人比你更血腥?”
小丧:“……小僵,你说的对,我是丧尸,唔哇,吓死你们。”
第80章
受伤三人组抓紧时间盘腿调整气息。
小僵这一招其实挺狠的。
四人僵持不下最后会两败俱伤,但他让小丧这么贸贸然冲进来,因为害怕会伤了小丧,三人同时收招,受到的重创并不少,但妙就妙在,他竟然趁机制住了北辰。
小僵这孩子,不愧打小就是僵尸,谁见了不说一声,牛逼!
北辰也是大意了,没想到三个小崽子这么能搞事儿,此时被这个破符压制着竟一时挣脱不开。
凤玄只草草回复了一下气息后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站起来往北辰的方向走了过去。
北辰一边跳一边狠声道:“凤玄,你还记得你当日答应过我什么吗?”
“记得。”凤玄淡淡道,“今天我就来了结这一切。”
“你以为就凭着你那三脚猫功夫就能净化我?你真是天真。”
“是,我不能,但将离呢?将离能吗?”
小僵蹦累了,已经停下不动,北辰也就停了下来,阴沉沉地视线盯着凤玄:“你什么意思?”
凤玄苦笑一声:“小王爷,将离很了解你,甚至为你早就留好了退路。”
不等北辰说话,不远处突然绿草丛生,绿意迅速扩散,在冰天雪地里繁茂生长。
池然诧异,竟有人能在离境之地让万物生长?
女子的身形在半空中显现,小人鱼率先喊了出来:“大师姐,你也来了呀。”
青葙朝小崽子们笑了笑后看向了北辰。
看了北辰片刻后又看向了池然,最后视线再次落在了北辰身上。
青葙慢慢来到北辰面前,轻声道:“你,才是我师母呀,你可能没见过我,可我听师父说起过你。”
北辰阴沉沉看着她:“你是谁?”
青葙轻轻一笑:“我是我师父的徒弟呀,哦,对了,我师父是将离。”
北辰猩红的眼睛有那么一瞬的迷茫,良久后才迟疑道:“你是,青葙?”
“是呀,是我。”青葙开心不已,“师母,师父有跟你提过我的,对吗?他以前是不认我的,说他无才无德,还不能收徒,是我死缠烂打赖上去的,所以,他承认他是我师父了,是吗?”
是,承认了的。
北辰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很久远的过往。
那日那人来府里帮他调理头疾时衣袖里竟然藏了两盒上好的胭脂。
胭脂啊,不是送小娘子的又是什么。
他发了好大一通火,头疼难忍时还将屋内摆设砸了个稀碎。
那人倚靠在门框上勾唇笑着:“王爷还真是……醋劲大的很呢。”
那时,他们尚未互通心意。
忽闻此言,他觉得受到了调笑,与那人大打出手。
后来……那人将他压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是我见配方不错,想要带给我那个开胭脂铺子的小徒弟的。”
男师父女徒弟,他曾经吃味了很久。
直到有一日那人带来了一盒无色无味的胭脂,也不能说是胭脂,是抹在手上用来防止手部干裂的手油。
那人说这是小徒弟专门给他做的,小徒弟说了,师母经常练武,冬日寒冷,擦了这手油后手就不会干裂了。
他冷了脸,淡漠道:“谁是师母,我又不是女人。”
那人便笑:“所以,是女子就可以做她的师母了吗?”
那一日,他们又打了一架。
后来他得了一些胭脂水粉的书籍,还托那人送了小徒弟,当是还礼。
“那书籍收到了吗?”北辰艰涩开口。
“收到了。”青葙红着眼眶,“小师父说,那是你讨好我的。”
“讨好你?”
“是啊,小师父说,以后你们两个要一起生活,你怕我不喜欢你,所以要讨好我,小师父还说要我尊你敬你,以后也要保护着你。”
北辰心绪大乱,连缠绕在周身的黑雾都开始焦躁起来。
凤玄朝青葙使了个眼色。
青葙手指翻飞,指尖有绿意散出,那绿意如细纱慢慢将北辰裹了起来。
凤玄趁北辰迷惘之际,盘腿坐下,周围声音瞬间凝滞,绿意之上繁花盛开,是枯木逢春。
席封也站了起来,掏出了另外一个玻璃瓶,咬破手指在那莹白的珠子上画了个符,然后将其打碎,天地仿佛一瞬间便被鸟语花香所充斥。
在这之中的人变得平静祥和,过往一切皆如云烟。
“小王爷,这是小师父教给我的,他说小王爷有头疾,疼起来特别难受。”青葙的声音响起,“可他却没有办法根治你的头疾,可我能行,因为我是一株青葙草,若是修炼这门功法会事半功倍,他给这门功法起名叫春意葱茏。”
“可惜,那些年,我自己也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我现在记起来了。”青葙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可是有些晚了……”
那草木开始退散,凤玄呵斥一声:“青葙,凝神。”
青葙忙深吸一口气,闭眼屏气。
“哈,哈哈……”北辰突然开始放声大笑,那笑声带着悲戚,带着愤然,带着怨怼,带着仇恨,额头上的符篆突然焚烧起来,化为烟尘。
花草树木开始急剧枯萎,青葙和凤玄的嘴角也都殷出血迹来。
席封身体晃了两下,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双方再次对峙起来。
凤玄骂了一句脏话:“你到底想怎么着呀?”
北辰面无表情:“我说过,我要这离境之地里的所有人给他陪葬。”
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的池然突然笑了:“便宜师父,你棋差一着呀。”
“池然……”席封倏然抬头看着他。
池然站起身笑着来到席封身边:“师兄,这次是真的要道别了。”
席封闭了闭眼,突然一把扯住池然将他拉进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池然睁着眼睛看着他承受着他的吻。
一股血腥气在两人的唇齿间散开。
池然想,许是师兄受伤太重了吧,是呀,他的身体本来就已经不好了。
一吻罢,席封将池然推出去,温和的揉了揉他的头:“去吧。”
“师兄,你爱我吗?”池然问。
“爱。”席封哽咽,“很爱。”
“我也爱你。”池然对他笑了笑,“足够了,不是吗?”
席封笑看着他:“是啊,足够了。”
池然毅然转身朝北辰走去:“便宜师父,青葙,好好照顾三个小崽子。”
“崽儿啊,小爹爹永远爱你们。”
他是北辰的一抹灵识,是最至纯至善的那一抹灵识,没有了他,北辰又如何被净化呢?
人终究还是要回到来处的。
池然一步一步,身影渐渐淡薄,直至透明,然后消失在远处。
离境之地终于彻底解封,千里冰封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春意葱茏,繁花似锦。
席封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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