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正院
林从张着胳膊,王氏正在拿一个刚刚缝了金条的腰带往上绑。
“娘,这个好重哦!”林从满脸痛苦。
“没事,你先练练,这个好以防万一。”王氏头不抬,迅速记下林从腰的尺寸,准备等会再缝两针。
林从看着旁边正在拿着里衣往上面缝口袋的大娘子,和旁边正在努力给他大哥身上藏钱的大嫂子,还有正在做鞋努力想在鞋底塞两块金砖的二嫂子,简直欲哭无泪。
这时代出个远门带个钱怎么这么麻烦。
他嫡母大娘子自昨日出去看了郑家的事后,回来再没有去找佃户的念头了,而是拼命回想自家丈夫生前有没有弄死晋军某个大将,甚至还把刘偏将叫来询问,刘偏将想了想,说大将军往日虽然在战场上行计策,可战场外,却很君子,从来不干劫对方家眷的事。
大娘子却不放心,又仔细让他回忆有没有弄死过对方大将,尤其那大将还有个天赋很好的儿子或者女婿,而那儿子或女婿现在正好陛下身边。
刘偏将想了想,说没有,他家将军虽然打了不少胜仗,可不擅长打硬仗,晋军将领骑术很好,就算吃了败仗,也能仗着骑术跑掉,真杀死对方还挺不容易的。
大娘子听了刚要松了一口气。
结果就听刘偏将嘴一秃噜,大将军当年是没弄死过什么晋军大将,不过差点弄死当今陛下,当年陛下还是晋王时,性子跳脱,特别喜欢带着亲卫偷偷到敌方军营窥营,大将军知道后,就趁着陛下来窥营,特地在来的路上埋伏,当时差点就弄死了他,听说陛下当时对大将军挺怨念的,觉得大将军净会耍手段。
大娘子一听,当场晕倒。
醒来之后,大娘子就把王氏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她决定要带着大家回老家。
这个老家不是王大娘子京城的娘家,而是刘鄩的老家,密州安丘。
刘家也是世家,族中男丁在密州世代为官。
大娘子觉得现在京城乱的很,他们刘家现在在京城没什么根基,但却又有宅子又有钱,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到时要是有心人在陛下身边挑拨几句,他们一家老小可就危矣。
所以大娘子决定带全家回老家,并直接把京城的宅子丢这,到时谁眼红谁就自己来占,省得牵扯他们,而等到了密州,刘鄩的亲戚都在那为官,刘家家风也算不错,早年他们回老家时也曾置办过一些田产,老家还有宅子,到时一样能过活。
大娘子的提议得到王氏的赞同,其实之前账目不对时,她就隐晦暗示大娘子如今京城不易待不如回老家,可大娘子从小出生在京城,哪愿意这么轻易的离京,而且当时大娘子也有依仗,他娘家有好几个在朝堂做官,就算改朝换代,只要投降得快,说不定就能在新朝继续当官,可谁想到,梁晋死敌多年,如今晋军上位,会来清算。
大娘子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娘家怎么样了,可这时,也顾不得了。
大娘子两个儿子两个儿媳还有些犹豫,不过想到今日敬、李两个宰相府的惨状,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也不再犹豫,都同意跟着大娘子回老家。
于是,一家人一致决定,收拾东西回老家。(林从:我还小,那时我还在屋里睡觉。)
可收拾东西回老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如今城门都是晋军控制,他们如果带太多钱财,简直和肥羊一样,而除了晋军,如今天下其他地方也还很乱,路上山匪不说每个山头都有,可起码一半是有的,而他们只有刘偏将和一些护卫,所以势必不能太显眼。
因此刘家一家人收拾的都是值钱又小巧的,每人只带一个包袱,并且在身上缝些金银做保险。
这样万一遇到危险,也可以丢了包袱吸引对方,然后自己逃跑。
于是就有了一家人都在努力在身上藏金子的一幕。
大娘子缝好里衣的口袋,把早已挑选出来的几张地契和宅契放进去,缝上,这几张是老家的田产和宅子,以后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正缝着,外面候着的丫鬟突然通传道:“大娘子,外面有一个自称李大将军麾下安重诲的校尉上门求见,说是替他家将军来的,想见一下刘家现在的家主。”
大娘子手一抖,针差点扎手上。
王氏手一哆嗦,手中正给林从做的腰带掉了。
大儿子身子一抖,把他媳妇刚藏的金子抖掉一块。
二儿媳正做着鞋,一针戳歪了。
“娘!”大儿媳惶恐地叫道。
大娘子蹭得一下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这才冷静下来。
“别慌别慌,定然是看上了咱家的宅子和咱家的金银财宝。”大娘子一边安抚众人一边对外面丫鬟问道,“是哪个李大将军?”
当今陛下李存勖他爹李克用可是收了一百多个养子,都赐姓李,当今陛下也继承了他爹这个爱好,也很喜欢给人赐姓,可以说晋军姓李的将军,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光说个李大将军,谁知道是哪个。
谁知丫鬟张口回了个气死人的答案,“奴婢不知,门房没敢细问。”
大娘子差点仰倒,却也知这不能怪罪门房,昨天敬、李两家的惨案早在这几街传开了,现在各府从主人到下人简直闻晋军色变。
大娘子赶忙从柜子里找出这栋宅子的房契,一把塞给大儿子,“别管他是哪个李将军,反正既然姓李,那肯定是陛下那一系的,你等会见了那位将军的下属,只要他提,你就立刻把咱家宅子送上,以后叫他们自己争去。”
“娘,我去送?”刘家大郎突然被塞了个房契,顿时如同拿了个烫手山芋。
“你是现任家主,不是你去送谁去送,”大娘子推着儿子去换见外客的衣裳,边换边叮嘱道:“记住,一定要非常恳切地送,万不可有丝毫不情愿,另外,对待那个校尉一定要非常客气,宰相门房七品官,万万不可怠慢。”
……
刘大郎出来接待安重诲时,安重诲正站在门前,打量着刘家的大门,暗暗点头。
安重诲心道:这位王氏出身平民,却嫁入高门,等以后进了李家大门,既不会因为出身欺压夫人,又能凭这些年在大将军府的见识帮助到夫人,确实是上上的人选。
刘大郎一个激灵:他果然看上了我家宅子!
刘家大郎一路战战兢兢地领着安重诲进门,走过花园时,安重诲突然开口问道:“我见令府这园子收拾的不俗,不知是何人所为?”
刘家大郎忙回道:“这是家中庶母王氏弄的,昔日家父在时,很喜欢在园中舞剑,庶母王氏特地帮家父翻修了花园。”
安重诲一听更是满意,点点头,连夸,“风雅别致,很是不错。”
安重诲:自家主子是大老粗,以前在晋阳还不要紧,如今来了京城,可不能被人笑话了去,再说陛下马上要赐宅子给功臣了,正好等这王氏进门让她打理。
刘家大郎:他果然看上我家园子,这个园子当年可是花了大价钱,呜呜,爹你一走,儿子连你喜欢的园子都保不住,儿子不孝!
两人一路走到正院,分主宾在堂中坐下。
安重诲一坐下,就看到这待客的屋子和园子一样,处处透着雅致,就笑着问了一句,“这也是那位王氏的手笔?”
刘家大郎点头,“家母年纪大了,已经没太大精力置办东西,这都是几年前弄的,这三年刘家一直在守孝,也只是维持原样,让贵客见笑了。”
安重诲看得很是满意,还特地起身去看了看堂上挂的几幅画轴,心道:原来屋里挂几张名人字画真能使屋里好看这么多,只可惜他和将军都不懂这些,以前打仗得的字画都放在箱子吃灰,等这王氏娶进门,可要拿出来好好装饰一下屋子。
自从进了汴京,安重诲才发现这京城竟是如此繁华,自己当初在晋阳简直像土包子一样,几日下来,也不由注意起装点门楣这些事了。
安重诲那边正畅想着等陛下大封功臣,赏赐宅院后如何装饰,刘家大郎这边却无比憋屈,曾几何时,他家也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宰相来了,就得客客气气的,可如今,一个小小的校尉,却在这里对着他家正堂品头论足,可就算这样,他还得陪着笑,丝毫不敢说一句。
想到等会还得亲手献上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宅子,刘家大郎更是心里悲凉,他爹不在,他身为长子,居然连父亲留下的基业都守不住,这是何其无能。
安重诲在屋里看了一圈,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对那王氏满意几分,深觉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上自家大将军,于是也不在磨蹭,直接走到刘家大郎面前,拱手开门见山地说:“安某此次前来,其实是我家大将军所托,我家大将军李嗣源,想必刘家主也听过其名……”
刘家大郎本来还心里挺不满的,只是碍于对方势大,不得不忍气吞声,可在听到“李嗣源”三个字后,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第一个打入京城的功臣,新帝座下第一大将,京中大营的现任指挥,这样的人看上他家宅子,他还挣扎什么!
刘家大郎顾不上再听安重诲后面找什么理由要他家的宅子,立刻就从袖子摸他娘给的房契,双手递上,“安校尉不必说了,李大将军能看上刘家的宅子是刘家福气,刘家安能不双手奉上!”
安重诲:“我家大将军听闻贵府寡居的侧室王氏贤惠有德,特令我来说媒……什么宅子?”
刘家大郎:等等……他刚才说啥?
安重诲和刘家大郎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一时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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