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偏殿,宫女坠儿边替乌雅氏绞干头发,边讲着傍晚大阿哥和长公主发生争执的事情。
乌雅氏欣赏着十指刚染的红蔻丹,掩唇轻笑道:“这么说,那拉庶妃压根儿没给佟格格一点好脸色咯?”
坠儿边替乌雅氏梳理着长发,边应声道:“听当差的太监说,那拉庶妃临走时还眼神不善地回望了一眼佟格格。”
乌雅氏取了一小勺香膏,在细嫩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抹匀,然后叹道:“佟格格在那拉庶妃面前竟也是个软性子,也是,毕竟那拉庶妃养育了大皇子,到底与我们这样的庶妃不同。”
坠儿婉转奉承道:“娘娘入宫不久,又生得国色天香,皇上对娘娘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坠儿的话,乌雅氏很受用,但嘴上却呵斥道:“国色天香这是形容皇后的,别为了哄我开心,啥词都往我身上放。”
坠儿垂着头,忙应是,乌雅氏见她一紧张就唯唯诺诺,抿唇道:“继续梳头发吧。”
她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美得很。皇上待她自然是不同与旁人的,不然也不会让她入住永和宫,只是,她如今只能住在偏殿。
不过永和宫目前只住了她一位宫妃,她要是能为皇上诞下皇嗣,那入主永和宫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乌雅氏望着镜中那张娇艳秀美、顾盼生姿的脸,瞬间信心满满,“敬事房那边还没消息吗?”
坠儿回道:“皇上今夜了钟粹宫。”
乌雅氏将手中的梳篦拍在梳妆台上,忿忿不平道:“马佳氏都生了五个孩子了,皇上怎么还总去她那里,生了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
坠儿有些惊慌失色,忙劝道:“娘娘……”
乌雅氏这才噤声,她这是怎么了,这般口无遮拦。
她就是想不通,皇上以政事繁忙为借口,已经半月没来后宫了,难得来后宫一次,又是去马佳庶妃那儿。
乌雅氏心中烦闷,难道皇上的孩子全让她马佳氏一人生了不成!
心中的怨愤一生,她又忽然对自己没了信心。
皇上宠幸她的次数本就不多,她要是不在皇上跟前多露露脸,估计时间一长,皇上都要忘记后宫有她这号人了。
乌雅氏揽过菱花镜,看着镜中那张娇艳的脸,又对比了印象中,总是弱柳扶风的马佳庶妃,叹道:“生得再美貌又如何,没人看,随着时间流逝,再美的花也会慢慢枯萎……”
坠儿见她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说话,便道:“娘娘,过些日子院儿里的紫藤花就要盛开了,这合宫上下,就数我们院儿里的紫藤花开得最美。”
乌雅氏转头看向坠儿,眉开眼笑,“就你最机灵!”
*
这段时间,太皇太后抱恙,太后免了各宫妃嫔每日的晨请,自己则在慈宁宫侍疾。
这一月,皇上来后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拢共就去了承乾宫、钟粹宫、永寿宫各一次。
承乾宫和钟粹宫这两次,都没留宿,用完膳就回了乾清宫。
“奴才探听到,这月皇上除了在永寿宫昭妃娘娘那儿留宿,敬事房的记档,皇上就再也没去过别处了。”
太监孙有德说完话略有停顿,他正主动找佟茉雪禀告皇上这月在后宫的考勤打卡次数。
佟茉雪用小勺挖了一块玉露霜放进嘴里,心中甚是无语。
这太监怎么回事,是看不惯她入宫一月,整日玩乐,无所事事,所以劝她上进些?
“孙公公有心了。”佟茉雪咀嚼着口中的糕点,淡淡说道。
玉露霜入口即化,又极为清爽,佟茉雪眼睛一亮,指着盘里色白如霜的糕点对如岚、如月说道:“这个味道不错,御膳房拿的?”
如岚笑道:“格格不是想在后院耳房开辟间小厨房嘛,这两天已经收拾好了,这个玉露霜就是宋姑姑带着小宫女们亲手做的。”
佟茉雪很开心,指着盘子里的糕点就要叫如岚和如月尝尝。但见孙有德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依然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给了如月一个眼色。
如月看向孙有德道:“孙公公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和格格禀告?”
孙有德低着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带着劝诫的口吻道:“格格,不是奴才多嘴。皇上来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前些日子,皇上还要赏赐些东西到承乾宫,最近这些日子,既不来承乾宫,也没了赏赐。”
佟茉雪没理他,又拿了一块玉露霜放进嘴里,果真如玉露般清凉,沁人心脾。
如月继续问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有德偷觑了佟茉雪一眼,见她没说话,只顾埋头吃东西,便面露难色地说道:“宫里的奴才,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这主子要是不得宠,我们做奴才的办起事儿来,也难做呀。”
“这承乾宫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教主子做事了?”
男人冰冷的声音,又带着上位者压迫感十足的威严,从屋外传来,吓得原本躬着身子的孙有德扑通跪在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妄言!”孙有德边磕头,边嘴里念念有词。
见此情景,佟茉雪心中一喜,本来还想着怎么处置这孙有德,谁料他居然狂妄到要来督促她争宠。
也合该他倒大霉,直接就撞在了皇帝的枪口上。
康熙刚迈步走进殿里,就一个窝心脚,踢在孙有德身上。
佟茉雪忙站起身来,佯装惊慌地迎上前:“皇上怎么来了,外面人怎么当差的,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
康熙阴沉着张脸,周身冰冷寒冽,他闻言道:“朕要是让人通传,不就听不到这狗奴才在你面前大放厥词了!”
地上的孙有德还在不间断地磕着头,听皇上冰冷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吓得身上不禁发起了抖。
佟茉雪眼波流转,顺势茶言茶语地说道:“皇上,孙公公无心的,他没有恶意,皇上可能误会了……”
跪在地上的孙有德,听佟格格为他说情,忙磕头道:“是奴才失言,求皇上饶命。”
康熙面色并未缓和,他平生最恨这种登鼻子上脸的奴才,前朝宫中,太监专权的例子还少吗!
康熙表情阴沉得可怕,他瞥了一眼为孙有德求情的佟茉雪,然后道:“你是一宫之主,断不可姑息养奸,这奴才逾矩,定要严惩!”
佟茉雪忙娇娇柔柔地道:“孙公公也是宫中多年老人了,许是平时经常指教宫人,所以才看不惯嫔妾行事,皇上绕过他吧。”
康熙越听越火大,他这表妹平时不上进也就算了,自己宫里人都欺上脸来了,她还替别人求情!
他瞬间觉得她非但不上进,而且还缺心眼儿。
佟茉雪越是求情,康熙就越是看地上的人不顺眼。
地上的孙有德磕头如捣蒜,康熙嫌恶地没多看他一眼,便挥手道:“梁九功,把人拖下去,赏二十板子,再掌嘴五十!”
孙有德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双腿,不停地打颤颤,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散了。他后悔地想要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到底还是因为恐惧,浑身没了力气,不敢有所动作。
梁九功应声,便让侍卫入内将人拖了下去。孙有德人被侍卫拖着,还不死心地求皇上饶命。
康熙摆摆手,如月如岚忙跟着退出了屋子。
佟茉雪见康熙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佯装害怕地轻抚着胸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以为他是为我好,才没有斥责他的。”
康熙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偏偏佟茉雪还在继续喃喃低语,“孙公公平时是严厉了些,前些日子,我在院里晒太阳,孙公公也教训了院里的柳儿。”
康熙见她若有所思,下意识察觉事情不简单,便问道:“他又为的什么事,要教训柳儿?”
佟茉雪扑闪着长长的睫羽,满脸懵懂地道:“当时,我晒着太阳睡着午觉,依稀听到孙公公说柳儿身上有什么香,他要闻闻什么的。后来我问他们话,他说柳儿将水洒他身上了。哎,这柳儿办事是有些毛躁了,怎么可以把水洒到别人身上呢……”
她话说的云里雾里,跟没睡醒似的。但康熙听到什么香的时候,气得想叫人直接砍了孙有德的头。
不过佟茉雪装模作样过了头的语气,让他不禁莞尔一笑。
康熙玩味地看着佟茉雪的脸,佟茉雪被看得毛毛的,掐着脖子说话的声音瞬间噤了声,然后弱弱道:“皇上,嗯,要不尝尝这个玉露霜,咱小厨房自己做的。”
康熙没接话,坐在椅上,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嗓音轻柔,带着淡淡的喑哑,“怎么?朕的小表妹不唤朕表哥了?”
佟茉雪小脸倏然一红,吞吞吐吐道:“这不是有宫人在旁边吗?”
康熙嘴角上扬,表情玩味地俯视着她微微颤动的唇角,笑道:“朕还以为你生气这些日子没来看你呢!”
佟茉雪心中叫嚣:得了吧,你这自恋狂,我上次不过是色迷心窍,你还真当自己是行走的香饽饽了。
但面上,小脸灿若瑰霞的佟茉雪,却羞怯地说道:“表哥到承乾宫来找我,昭妃姐姐不会生气吧?”
康熙听她这么说,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宠溺地刮了佟茉雪精致的鼻头,然后笑得满面春风,“朕还当你是没心的,没料到在这儿躲着掀醋坛子呀?”
佟茉雪忸怩着,没吭声。
康熙又继续说道:“昭妃不是你想的那样,乖,别多想。”
说完,康熙看着她精致秀气的鼻头,糖果般红润的唇瓣,心中激荡起一股清流。
她,她的脚伤应该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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