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后,夏清清才总算是被允许出院。


    他出院那天,家里人除了曲放之外都在。


    夏清清扫了一圈:“二哥呢?”


    曲弛:“他说担心你回家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先回去清理垃圾了。”


    他的话让夏清清想起在梦里看到过的剧情。


    他出院之后,夏缺就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夏家,虽然彼时并没有被父亲和兄长完全接纳,但至少从字面意思上,成为了“真正”的夏家人。


    而这之后,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也都会慢慢变成夏缺的。


    想到之后会发生的剧情,夏清清出着神,脚背却传来若有似无的痒意,他低下头一看,是曲弛单膝抵着地,在给他系鞋带。


    年轻男人低着头,那双常年拿来握钢笔、签合同的手,此时却捏着两根白色的鞋带,正仔细的为弟弟调整着松紧。即使看不清表情,光是看动作,也分辨得出他很认真。


    因为蹲下的姿势,他背部和大腿附近的西装裤绷得笔挺,撑出底下结实紧致的肌肉。从夏清清这个角度看下去,他整个人的线条都显得流畅而又锋利,像一把沉默内敛的骨刀。


    曲弛和曲放虽然都随母姓,但兄弟二人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截然不同。


    比起张扬帅气的弟弟,曲弛作为大哥,为人处世更加成熟,相貌也偏俊美一些。


    人前他不太爱说话,但面对幼弟的时候,他可以滔滔不绝。


    “你养的那些花,我每天都有按时浇水,虽然正值夏季天气炎热,但每盆都长得很好,叶片很水灵。”


    “熬过最热的这几天,立秋后就能开花了。”


    “再过几天就是你开学的日子,该准备的东西,我和母亲都给你准备好了。”


    “父亲叫人填平了你落水的池塘,多出很大一片空地,你之前一直想要一个阳光花房,现在正合适。”


    曲弛手指灵活,打了两个蝴蝶结,边说边起身。


    夏清清认认真真的听着他的话,轻声笑道:“谢谢大哥。”


    曲歌打趣道:“小弛总是只对清宝很热情,平时让你跟妈妈一起出来逛街,你就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提包机器人。”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说的话,曲弛果然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夏清清:“大哥,我们走吧。”


    “等一下,把帽子戴上。”


    “外面很热,你不能多晒太阳。”


    曲弛给夏清清扣上一顶米白色的渔夫帽。


    他买的是正常尺寸,但戴在夏清清头上就大了许多,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连眼睛都藏在帽檐底下,将少年本就精致的漂亮脸蛋衬得更加小巧。


    曲弛满意的勾了勾唇,觉得他的弟弟比最贵的限量版娃娃还好看。


    夏清清穿了件白色的t恤,下搭一条宽松的同色系运动短裤,露出的膝盖粉粉的,小腿白皙匀称,脚腕纤细得一只手都能握住。


    他打扮的简单干净,像是盛夏里一株清清爽爽的小薄荷。走在路上时,即便遮住了脸,也吸引了不少明里暗里投过来的视线。


    医院外头阳光毒辣,晒得人睁不开眼睛,连树荫下的空气都是闷热的,随便动动就是一身汗,但少年走过之处,却像是有道凉爽的冷风经过,还带着清清淡淡的铃兰花香,令人觉得周边温度都忽然降了下来,就连因为天热而烦躁的心情也随之变好,让人不得不猜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曲歌情不自禁的吧唧一口夏清清:“这是谁,这是妈妈的漂亮宝贝。”


    因为有夏清清在,彼此貌合神离的一家人倒也算是相处融洽,但这份和谐在到家时却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车子刚驶进别墅大门的时候,夏清清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曲放正在往外扔着东西,动作很粗鲁,旁边还有个耸动着肩膀、哭哭啼啼的夏缺。


    曲歌坐在后排,见状,皱起眉头,不耐烦的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扭过头,眼神不善的看向夏烬生:“看看你那外面生的小野种,现在都直接登门入室了,假以时日,是不是我们娘三都得看他的眼色过日子?”


    夏烬生对此虽然也有些意外,但反应并不像曲歌这么大,即便被指着鼻子骂,也能够心平气和的说:“当着清清的面,不要说这种脏话。”


    曲歌有些不服气,但瞥了一眼乖巧听话的小儿子后,还是收敛了些,小声嘟囔道:“你干过的脏事不知道比我说过的脏话多到哪里去,现在来装什么教育专家,这不要脸真是一脉相承了。”


    夏烬生没有接话,合上眼闭目养神,但注意力一直都分了大半放在副驾驶的夏清清身上。


    另外一小半,是没想明白夏缺怎么还有胆子作死。


    曲弛一向不掺和父母之间的矛盾,他眼观鼻、鼻观心,平稳的驾驶着轿车驶进地下停车库。


    几人下车后,还没走近,大老远就听到了曲放暴躁的声音。


    “这他妈是我和清宝的家,谁同意你住进来的?!”


    “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我跟前碍眼!”


    曲放怒气冲冲的将夏缺的行礼一件件往外扔,凶得像只没栓绳的藏獒。


    夏缺手上还缠绕着绷带,想上去又不敢,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是、是爸爸带我回来的时候,把我暂时、暂时安顿在这里的,我没有想到那么多。”


    “二哥,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曲放听他这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就来气:“谁他妈是你哥,老子只有夏清清一个弟弟!”


    这句话像把刀子似的直直插进夏缺心里,原本装出来的伤心,此时也多了几分真情流露。


    行李箱咕噜噜的从台阶上滚下来,正巧停在夏清清脚边。曲放见状,赶紧迎上来,拉着他的手检查:“没吓到你吧?”


    夏清清摇摇头。


    夏缺耳朵动了动,听到动静后回过头,可怜兮兮的看向他:“弟弟,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不讨人喜欢,我会慢慢努力改正的,求求你们别赶我走,这是我唯一的家了。”


    “你不喜欢我,我会改的。”


    他边说,便抽抽噎噎的想来拉夏清清的手。


    夏清清本想躲开,但目光在他缠满绷带的手上停留了几秒后,想法最后还是作罢。


    夏缺愣了愣,没有想到夏清清躲都没躲一下,就这么任自己抓着。


    他本来都打算好了,夏清清讨厌他,肯定不愿意碰自己,到时候就趁机装作被他打开,在众人面前卖一下惨。


    这一招不行,夏缺又很快想好新的说辞,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哽咽道:“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了家人、拥有了家,我不想和大家分开。哪怕只是让我留下来做一个佣人,我也愿意。”


    “只要、只要别赶我走。”


    夏清清淡漠听着,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话,一个字都没改。


    在他记得的剧情里,夏缺哭得实在很可怜,说出的话也情真意切,态度卑微到了极点,因此闹过这一场后,夏烬生还是同意了他继续住在这里,曲放一开始反对,但后来慢慢的也就同意了。


    发展到最后,甚至不只是住进夏家,还住进了最好的房间、获得了所有人关注的目光。


    回到现实,夏缺正拉着自己的手声泪俱下,字字恳求,而他始终冷漠的站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两相对比起来,他好像真的很像个被宠坏的、缺乏同理心的恶劣小少爷。


    那么……父亲和大哥,又是怎么以为的呢。


    想到此处,夏清清垂下眼睫,将情绪都敛在眼底。


    见他不说话,夏缺又将目光移向曲弛。


    “大哥……”


    原剧情里,曲弛对此是无所谓的,既不阻止也不反对,任由夏缺住了进来。


    但现实却是,他慢慢的皱起眉头,面无表情的吐出四个字:“鸠占鹊巢。”


    夏缺的脸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血色,“刷”一下变得极其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又含着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夏烬生。


    “爸爸,我真的不可以住在这里吗……”


    闻言,夏清清抬起头,也看向了最终拍板做决定的夏烬生。


    他心底响起一个声音:爸爸,你究竟会怎么做呢。


    夏烬生看着夏缺,意味不明的笑道:“又忘记我教过你的了?”


    他的表情明明一点都不凶恶,仍旧是轻松平常的样子,但夏缺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在医院那一晚,缠着绷带的双手似乎又重新灼烫起来。


    他不敢再试探男人的容忍度,声音小了下来:“夏、夏先生……”


    夏烬生这才稍稍满意:“这就对了。”


    夏缺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我真的不能够留在这里吗……”


    曲歌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美目含怒,瞪着夏烬生:“你敢让他住进来,我就敢放火把这房子一把烧了。”


    “就是变成一堆灰,我也绝不便宜给一个私生子。”


    她每句话都说得很重,夏缺眼泪涟涟,一脸无辜委屈的看向夏烬生。


    他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努力想要营造出豪门母子趾高气昂欺负可怜私生子的场景,以此博得这位父亲的同情心。


    但夏缺这点小心思,在活了四十多年的夏烬生面前,实在不够看。


    “你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夏缺一愣,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只听夏烬生继续说:“我把你带回夏家,不代表我承认你是我的儿子,更加不代表你从此就是名正言顺的夏家人。”


    “所以,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少盘算些不该盘算的东西。”


    他从头到尾都没多看夏缺几眼,说完这两句话后,更是直接从夏缺面前径直走过,打开他抓着夏清清的手,顺势自己握着,牵着小儿子走上台阶。


    他对夏缺刻薄,但转过头,面对夏清清的时候,却又低眉顺眼,小心哄着:“现在总不该还生爸爸的气了吧?”


    原剧情里……


    是这样的发展走向吗?


    夏缺不仅没能如愿以偿的住进夏家,反而被几次三番的拒绝,甚至闹得有些难看。


    直到被夏烬生牵着走进别墅,夏清清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曲歌和两个哥哥也跟了上来,在大门被关上的前一刻,他回过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夏缺满脸的阴戾嫉恨。


    夏缺死死地盯着夏清清,眼神里淬满了仇恨和恶毒,与刚刚那副可怜小白花的形象大相径庭。


    夏清清眼神顿了顿,不甚在乎的收回视线,而这样淡然的态度却更加激怒了夏缺。


    夏清清没再去管身后的夏缺,而是仔仔细细的回想着醒来后这一个月所发生的事,一一与梦中情节进行对比,最后发现,现实中的剧情发展,和故事里的剧情发展,似乎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出现了偏差。


    就比如此刻,本该登堂入室的主角被拒之门外;


    而他这个注定为主角让路的炮灰受,似乎依旧享受着那特别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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