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曾听五条悟感叹过,清定的存在就是在挑战他人的道德底线。


    “从头发的颜色到哭泣时的音调,外貌,性格,生理数据和性格人设,完完全全符合心意。他比我都了解我自己。杰,你的所有癖好和倾向都会是他计算的对象哦。”五条悟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带着股居高临下的自嘲,“利他到这么变-态的程度……简直像是诱惑老子堕落。”


    于是我行我素,从某种意义上讲相当自我的五条大少爷从善如流,对于这个满足了他全部掌控欲的小东西倾注了全部的爱与执念。他放任自己遵循欲望一点点塑造着清定的人格,又偶尔会被摇摇欲坠的道德感拉扯回去,想要放他自由。


    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得他经常发神经似的暴躁,拉着唯一能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的好兄弟用最原始暴力的手段发泄心中的郁闷。


    “……老子也不想当人渣啊,但是他没了我真的太危险,对哪一边都是!可是我不能把他关在那个院子里一辈子吧。”


    躺在被咒力冲击轰出来的大坑里,五条悟气喘吁吁地抱怨道:“为什么总要老子做坏人啊——”


    “所以你就应该听我的,带他来高专上学。”夏油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板着脸提高声调,继续他第一百零一次说教,试图趁热打铁挽救自己正走向犯罪边缘的挚友,“你应该让他接触社会!而不是圈在院子里每天只能看看书,说到这个,你连他看什么书都要控制,变-态弟控也要有基本的道德观吧!”


    “哈?!”突然遭受人格攻击的五条悟立刻不满地怪叫一声,跳起来叉着腰大声反驳,“你以为我想当变态吗……你要是知道那家伙在看过哥斯拉之后送老子什么当做生日礼物,你就知道身为家长的我是多么呕心沥血,我把他拉扯大多么不容易——”


    “他送了你什么?”夏油杰在对方开始无休止的抱怨和凡尔赛之前果断截住话头,好奇问道。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无奈又疲惫地瞥了他一眼,干巴巴道:“他送了老子一段程序。”


    “用于启动核%武。”


    夏油杰:……


    但偶尔,他也会被清定诱惑着做一些他事后想起来都会自我厌恶的事。


    没错,诱惑。夏油杰对于他人的情绪非常敏感,所以当那个容貌清丽,气质恬静的少年站在屏风后以一种美丽而优雅的姿态解开和服腰带时,他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被那抹旖旎多情的剪影吸引,他能够感知到对方在密切关注着他,像是密林幽谷中的食肉植物在散发着甜腻诱人的气息,准备捕获一只无辜路过的蜻蜓。


    “你喜欢什么颜色呢,夏油前辈?”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凋零的樱花花瓣落在水面,无端地惹人怜爱。


    然后那个被藏在深宅大院中,一身绯衣,眉眼温柔的尤物光着脚从屏风后走出,温驯地跪坐在他的面前,挽起袖子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被香气引诱的咒灵操使只能沉沦在这过于挑战自制力的美色中,着迷地看着对方低头时露出的那截白玉般的后颈,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着。脑子里飞速闪过的乱七八糟的污糟想法让他忍不住自惭形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穿红色会很好看,几分钟前思想还比较纯洁的夏油杰曾漫不经心想到,深红色的衣服会将他的皮肤衬得更白,散落在榻榻米上时,会像是凋零的山茶花瓣。


    但他有时候也会反思,清定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他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愿不愿意在那座庭院里静坐到老?他……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当他满怀爱恋地,毫无防备地投入他的怀抱时,这份爱意到底是发自他内心,还只是自己卑劣地希望他爱上我呢?


    这种哲学性的无解命题困扰着所有被这人造生命吸引的倒霉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对于清定来说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我只是开个玩笑,夏油前辈,别紧张,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们,不论是出于指令还是出于我的意愿。”清定站在楼顶,看着被冲击力压成铁饼的轿厢中蔓延出的污浊血液,轻笑出声,“我只是……很兴奋。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我曾经没有‘想’做的事,夏油前辈,我有的,只是无数指令,和服务强者的本能。这是我诞生的基础,虽然它有时会让我想吐。哦,你和哥哥不一样,你们给我带来的快乐令我痴迷,说真的,我有时候真想把你们融进身-体里,我们的基因将会永远结为一体,直到宇宙毁灭都不能分开……”


    少年的声音柔和甜蜜,语气中的快乐和神经质般的兴奋几乎掩饰不住。却让会议室中的夏油杰瞳孔紧缩,手中的钢笔被瞬间捏断。


    但清定却笑得更开心了,他慢条斯理地清理掉这栋楼里乱窜的小老鼠,听着他们的惨叫声消失在霓虹色的金属流体中,满意地看着视野中的红点被清理一空。


    他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别担心,也别激动,关注下会议发言。这场会议的重要性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非常有趣,以个体意识为主导的智慧生命似乎总是很擅长内耗。还好哥哥不在,不然这场会议恐怕会终结于他的怒火,而五条家的资金恐怕只能打水漂了,那我就是罪人啦!”


    他甚至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虽然夏油杰半点都笑不出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即便内心翻江倒海,夏油杰仍旧面不改色,对着旁边诧异看着他的陌生人笑了笑,拿出纸巾有条不紊地擦拭掉手指上的墨痕,压低声音,尽量温和道,“别乱来,清定。在高层解除通缉之前,你不能再惹出麻烦——”


    “我没有乱来,夏油前辈。”


    会议室内,摄像头的红点闪烁着,而会议的内容终于进展到了关键部分,夏油杰勉励压制住自己起身离开去找清定的冲动,分出神去听他们沸反盈天的讨论。


    “……新型社区将以a国格兰特化工为中心,这是我们今年费尽心力吸引来的外资!相关部门理应放宽限制,不能让友商束手束脚——”


    “哈!将重污染产业放在西区,你知不知道流经那里的水道将会承担多严重的污染风险!”


    而面对这样义正词严的指责,那位正在发表高论的议员嘲弄一笑:“所以你们原定的将那里改造成垃圾填埋场难道就很绿色环保?”


    “你你你……你强词夺理!”


    而捕捉到关键词的夏油杰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攥紧文件边缘的手猛地收紧,将那叠纸张揉搓得皱皱巴巴,他周身气势之冷凝阴沉,让周遭的人忍不住略微挪开了椅子,不敢去看这位身高腿长的年轻人难看得要命的脸色。


    “他们……在撒谎?”


    夏油杰眸光微沉,眼底酝酿着森寒蚀骨,恨不能卷碎一切的风暴。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过那些正激烈争辩的与会者,像是要把他们的丑恶嘴脸刻进心底。


    “不,他们只是在玩文字游戏,来敷衍那些不知好歹的‘愚民’。”清定淡定地掐断了警报,将几个发现异常的工作人员反锁在走廊或办公室内,并截断信号阻止他们报警。


    “人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数字,政绩和财富才是一切。至于污染后的土地会给后世人带来怎样的不幸,那是继任者该烦恼的问题。事实上,这个决策都已经通过了议会的决议,因为它能缓解政府的财政压力。”


    “牺牲一个偏僻的街区,成就更伟大的城市。他们自认问心无愧。”


    清定的声音平静而冷酷。而夏油杰却想到了阿吉家门口垂挂的那一串陈旧褪色的贝壳风铃。


    “这是我们的家,夏油先生,生我养我的地方。”那少年送他到街口,眷恋地看向自己身后的废墟,低落道,“为了钱,为了给奶奶治病,我还是同意卖掉了它。”


    “但没关系,我看了沙盘,以后这里会建成了一个大花园,我还可以推着奶奶再来看看!只要我再努力一点,总会过上好日子的。”那个淳朴的,虽然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仍旧满怀热忱的少年对着他笑得无比灿烂。


    “等奶奶好点了,我请她给你做一顿她最擅长的乌冬面!她最喜欢招待客人啦!”


    夏油杰看向犹在讨论发展方向,引资条件的高官们,他们仅用几句话就放弃了仍在当地居住的一千多名居民,那些用于补偿的资金被换了个名次,光明正大地装进了某些人的口袋。那种面对伏黑甚尔时的无力感再次油然而生,他再次厌恶自己的弱小,仅凭自己护卫的身份,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他没有办法为阿吉他们争取到一点点应得的权利!


    “……你准备怎么做?”沉默良久后,夏油杰终究还是哑声开口。


    而已经到达四楼宴会厅的清定正站在更衣室内一面巨大的玻璃镜前,换上那身被清洗干净的红裙。他戴上假发,对着镜子中风情万种的黑发美人笑得腼腆乖顺。


    “人类有时候很难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没关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最迫切最隐秘的愿望。”他的声音轻快而温柔,带着一丝甜蜜的诱惑,“那么,我来帮你实现它,夏油前辈。”


    “就当做一份庆祝你我新生的礼物。”


    更衣室内明亮璀璨的灯光下,他的肌肤像是钻石般反射着霓虹色的美丽光晕,又很快消隐于无踪。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弱无害,仿佛花园中一株任人采撷的玫瑰。


    “我来解决石田弘树,你去旧改区拦住石田集团的强拆队伍。”下一秒,他的神情突然扭曲了一瞬,语气冷淡,那双金色双瞳如同冷血蛇类般杀机四伏,缩成细线的瞳孔和脸上骤然闪过的鳞片状波纹暗示着他非人的属性。


    “这个卑鄙的碳基垃圾突然改变了计划,他要在宴会结束前完成整个旧改区拆迁。”


    说着,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堪称纯美无瑕的羞怯笑容,柔声细语道:“别担心,夏油前辈,我会完美地完成任务。”


    “只要你还是我的指令者,就会得到我全身心的爱慕与忠诚。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们,就如同羔羊不会背叛牧羊人。我还是那个每天站在高墙内,为你的到来而欢欣雀跃的孩子。”


    这柔情蜜意的话语如同最甘甜的毒液,麻痹诱惑着夏油杰思绪纷乱的脑子里的每一条神经。


    最后,他只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


    “……好。”


    【序列指令a-1-7已接收,子模块(攻击模块)已开启,模拟对象:a-1-14。】


    【开启一级基因污染模式,启动脑控植入系统。】


    千里之外的旧改城区,无数钢铁巨兽轰鸣着露出了爪牙,在工人们的吆喝声中向那条隔离施工区域和生活区域的警戒线进发。


    贫民窟内,仍旧一无所知的居民们在大喇叭趾高气扬的呵斥声中抱着自己仓促收拾好的衣服,像屠宰场的猪羊般被赶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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