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林溪的手指立刻顿住, 僵在空中。
她转身看着方子靖。
方子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溪想了想,开口说:“它看起来像一面鼓,但似乎和其他的鼓又不一样。”
“这是人皮鼓。”方子靖顿了顿, 补充道, “拿人皮做的鼓。”
林溪一下子僵住,她看着上面的刺青……蓦地想到云清背后的那片红色牡丹……所以它是用云清的……
林溪的胃里莫名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有些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随后, 才渐渐觉得头皮发麻。
方子靖在一旁喃喃自语:“这是藏传密宗的法器…为什么会流到清阳。”
林溪皱眉:“藏传密宗是什么?”
方子靖:“修佛的, 他们是最邪的一个派别, 你看到这个鼓,它的鼓身是用头盖骨做的, 鼓面用人皮做的。传说敲响就能召唤亡灵。”
林溪幽幽开口:“我怎么感觉和林霈齐的小天才电话手表一个功效。”
方子靖:“……”
艹,好像是这个道理。
说话间, 林溪抬头仔细看了看古董店门前的牌匾。
里面屋子不大, 四周摆好了一些青瓷古画,正中央还供奉着一尊童子佛像。老板没有开灯,整个屋子显得有些阴森晦暗。
确实邪门得很,她想, 幸好方子靖叫住了她,不然她要真敲响了那面鼓, 指不定会把什么东西招来……
林溪问方子靖:“你怎么今天也来这里了?”
方子靖:“这里死了三个学生, 其中有一个女生的妈妈让我过来帮忙做法事。”
林溪问他:“是不是叫周茹的?”
“你怎么知道?”方子靖讶异不已。
“她给我打电话了。”林溪顿了顿,“她让我……救她们。”
方子靖看着这家店,他也莫名咽了咽口水, 这地儿不对, 他一闻就闻出来了, 但是没想到这么渗人。
林溪:“要不, 我们进去看看吧。”
方子靖:“我的法事还没做呢……”
林溪:“现在是白天,鬼不会出来的。”
方子靖:“可这玩意儿他就不是鬼!他是□□……”
方子靖的话还没说完,林溪就已经走进店里了。
方子靖:?
真是为了给崽积德命都不要了。
屋里不大,奇怪的是老板一直没有出现,屋子里始终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林溪皱皱眉:“这是什么味道,感觉不像我们上次在中古店闻到的犀角香。”
方子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味道肯定不是修道之物。”
林溪又绕了一圈,才发现在屋内一个架子后面还有一条小小的通道,有些昏暗,不知道另一头通往的是什么地方。
她打开手机照了照,沿着墙壁走了进去。
直到她摸到墙壁上硌人的硬物,她才发现这面墙上竟然全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动物的头盖骨。
她惊恐地想要往回退,可就在她转身试图回去的一瞬,她才发现她回到了林家别墅。
准确地说是,看到了十五岁的林溪回到林家。
她就像透明的旁观者一样,看着十五岁林溪的一切——
那一年,她还穿着宽松肥大的训练服,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泞。
因为福利院没钱,所以她去上了能包吃包住的体校,壮壮的,脸蛋都还红扑扑的。
姚虹站在楼上,通身的贵气,她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来,那眼神像刀片一样,将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开口第一句是:
“记得换鞋。”
林溪往后缩了缩,保姆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合脚的新拖鞋,“要不用一下昭昭小姐的鞋子吧。”
姚虹立刻出声阻止:“不行,昭昭有洁癖。”
保姆最后无奈,找了双鞋套给林溪。
鞋套,意思就是出门后就可以随时扔掉的,仿佛做好了不让林溪长住的准备。
林溪垂眸,默默把鞋套穿上。
姚虹让她坐下后,就开始整理一些画册了,其中有一张落在了地上,林溪把它捡了起来。
画册上是用素描画的他们一家三口,林昭昭、姚虹,还有林文忠。每一个笔触都画得很逼真,看得出来应该是学了十几年了,下面的落款是林昭昭。
姚虹刚准备让林溪把画还给她,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纤细柔弱的女生走了进来。
“先生,小姐。”保姆恭敬地把拖鞋拿给两个人。
林文忠看到林溪稍微有些激动,他的眼神里和姚虹的抗拒不一样,里面是有些许的慈爱的。
“坐车来的吗?路上累不累?”林文忠看到她脚上的鞋套,“怎么穿个鞋套就进来了,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了吗?”
保姆有些无措:“新的还没来得及买……”
“穿我的吧。”林昭昭忽然出声,她对林溪笑了笑,把毛茸茸的粉色拖鞋递到了林溪脚下,自己则光脚穿着袜子就踩在了地上,“晚上再让陈妈买一双就好啦!”
说完,她很自在地坐在了沙发上,依偎在姚虹身边,姚虹也非常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子:“也不怕着凉。”
林溪看着他们和乐融融的场景,更加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
林文忠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到沙发上。
坐下后,他才问她:“你是在哪个学校念书?”
林溪看了眼旁边的林昭昭,她坐在沙发上,背始终挺得直直的,和姚虹拿着她画的素描画两个人小声地笑着,看起来知书达理……
林溪小声地开口:“清阳市湘宁县体育学校,我是学举重的……”
说完,她清晰地看到林文忠的眼中划过一缕失望。
“没事,爸爸以后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国际学校。”
林溪把头低得更低了。
“谢谢爸爸。”
吃饭的时候,姚虹也不怎么问林溪话。
只有林昭昭,天真地问她:“姐姐,福利院是什么样子呀?他们说里面有很多哑巴和智障儿,真的吗?”
林溪有些屈辱和愤怒,但年幼的她,还不敢出声骂回去,只有摇摇头:“有的小朋友会这样,但是大部分都没有的,院长妈妈也很……”
说到“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林溪顿了顿,她看向姚虹,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
姚虹的眼神里却只是流露出一丝嫌弃。
林溪被她的眼神刺痛,立刻没有继续说话。
沉默的饭桌结束后。
姚虹带着她上了楼,她指着一间刚收拾出来的客房:“你就先就住在这里吧,昭昭那个卧室她住了很多年了,她认床,搬出来也不习惯。”
林溪点点头。
夜里,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她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从最开始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就幻想过,自己若不是孤儿就好了,若她也有亲生的父母疼爱就好了。
小学写“我的爸爸妈妈”的作文的时候,每年过父亲节、母亲节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因为没有钱去上体校的时候,举不起来重重的杠铃的时候,因为训练身上落了一片伤的时候……
但她没想到,真的有了自己的父母,可却会是这样的结局。
旁边传来姚虹和林文忠压低了声音的争吵:
“你能不能对林溪好点?”
“怎么不够好了?我要是对她太好了,那昭昭怎么想?她难道不会伤心吗?”
“昭昭也是我们的女儿啊,你就不能对林溪再好……”
“你还知道昭昭是我们女儿?你别忘了,她十岁那年,家里发生大火,是谁冒着火进来把我叫醒的?现在她手上还有疤呢,我看着都心疼……”
“好了好了,你声音小点儿,别被林溪听到了……”
十五岁的林溪,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枕头上。
二十岁的林溪,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她多想走进去,帮她擦干眼泪,告诉她别害怕。
可无论她怎么抬手,都无法动弹半分。
直到第二天,清晨,林溪隔壁的房中传出一声林昭昭的尖叫——
“妈妈,那是什么……”
林溪走出去,姚虹和林文忠看见林昭昭的床下,正盘旋着一条拇指粗的小蛇。
林昭昭已经被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林溪看着旁边急得不行的众人,连保姆也拿着尼龙口袋不太敢过去碰。
只有林溪走过去,她冷静又迅速捉住蛇头,把它一把扔到保姆兜着的尼龙口袋里。
整个过程非常迅速。
收拾完一切后,林溪转身抬头,她以为会得到姚虹和林昭昭的夸奖,她笑着开口:“是个小的菜花蛇,没有毒……”
可他们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连林文忠都害怕得后退两步。
林溪不解。
林昭昭还在小声抽泣:“你……不怕这个……是不是因为它就是你从乡下带过来的啊。”
林溪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林昭昭,她怎么能这样揣测她。
林昭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昨天睡觉的时候也觉得身上很痒,是不是姐姐身上有……跳蚤。”
“没有,我来的时候,都洗过澡了,我们学校也非常干净……”林溪连连摇头,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姚虹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的右手:“再去洗洗吧,你刚刚碰了那个东西。”
林溪的脸立刻变得火辣辣的,烫得她低下头。
她小心翼翼走进洗手间,手里的手机响起,打开来是院长妈妈发的短信:「溪儿,在新家里过得开心吗?」
林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唰地掉下来。
她半蹲在地上,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怕自己哭得太大声,只敢小声地呜咽。
二十岁的林溪看着这一切,用力地握紧拳头。
她知道后面的故事,她会在这里再待两个月,直到暑假结束,她才终于认清姚虹和林文忠不爱她的现实,在被林昭昭污蔑偷她东西后,绝望地离开林家,回到体校……
一阵阵沉闷的鼓声响起,诡异却又仿佛带着召唤的宿命感。
林溪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感受到自己好像进入了十六岁林溪的身体。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忍让。
她拉开厕所的大门,挺直了背脊,走出门外,然后一把拉过正和姚虹说话的林昭昭,直接“啪”的一耳光狠狠往她脸上扇去:
“你才有跳蚤,你全家都有跳蚤。”
第三十二章
说完, 林溪顿了顿,“哦对,我忘了, 你才应该是孤儿, 你爹妈都埋了,的确是早就身上长满了跳蚤。”
林昭昭不可思议地捂着脸,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林溪:“姐姐, 你打我?”
姚虹愤怒地看着林溪:“林溪, 你太粗鲁, 太没有教养了。”
“对啊,我我就是没有教养啊, 有妈生没有亲妈养,但好在我没有被亲妈养, 你养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林溪扫了林昭昭一眼, “张口闭口智障儿哑巴,我看智障都比她有礼貌。”
姚虹被气得连连喘气。
连林文忠都过来劝林溪:“林溪,别这样跟你妈说话,她身体不好……”
“是, 她身体不好,正好我现在洗了手了, 干净了, 不会传染什么跳蚤给你们了,顺道把东西还给你们。”
林溪说完,夺过保姆的尼龙口袋, 她直接将那条小蛇扔到林昭昭脚边。
小蛇爬到她脚边, 冰凉的触感, 让她当场晕了过去。
“昭昭, 昭昭——”
“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东西抓走啊!”
“夫人,我不敢……”
“林溪,你给我滚回来,把它捉走!”
林溪头也没有回,直接背上自己来时的书包就离开了。
直到出了别墅,她才意识到,她做到了。
做到了十五岁时,她不敢做的事情。
而现在,天大地大,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的心里隐隐响起一道声音,是十五岁的林溪发出:
留在这里,代替我活下去吧,让我拥有更光明的人生。
让我不必再背负家人的嫌弃和未来被林昭昭泼上的脏水,不必再提心吊胆地看着网上千奇百怪的谩骂……
像是一道诡异的声音,让她真的相信,她可以留在这里重新开启她的人生……
直到她身后响起林昭昭虚弱对姚虹的喊话声。
“妈,快帮我把林溪叫回来,帮我把这个东西弄开。”
“妈妈——”
林溪蓦地睁开眼睛。
是的,妈妈。
——对不起,我想你不需要姚虹这个妈妈了,你未来会强大到当别人的妈妈的。
——你是林霈齐的妈妈啊。
林溪在心底这样对十五岁的林溪说道。
然后,她抬手,用力地拍响,挂在林家别墅门前的那只诡异的人皮鼓。
一切幻象,瞬间消失。
她又回到了那个狭小诡异的古董店。
旁边传来方子靖痛苦的声音:“我没有杀人!”
林溪绕过去,方子靖正痛苦地蹲在地上,嘴里麻木地喃喃:
“我不是怪物!”
林溪试图叫醒他:“方子靖,起来。”
方子靖依然神色痛苦,“我没有杀人……”
林溪看着那面墙上挂着的那面诡异的人皮鼓。
她拿起旁边的剪刀,咬咬牙。
对准那扇诡异的鼓面,用力地刺了下去。
“刺啦——”
空气中仿佛响起一道裂帛碎裂的声音。
人皮鼓裂开。
一堆白色的粉末从鼓身里扬出来,其中夹杂的,还有一张小小的青年男生的一寸证件照。
林溪捡起那个男生的照片。
照片的背后,歪歪扭扭写着“刘聪”两个大字。
林溪正准备细看,却被一道中年男声打断:
“你们是谁?”
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他身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渍,额上有一道疤。湿哒哒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把他瘦削的肋骨都显现出来。
整个人瘦得佝偻,仿佛被吸干了阳气一样。
等他看到地上的粉末之后,整个人脸色大变,他将林溪手中的照片抢过去,然后拿起地上的剪刀直直地对在林溪的脖颈处。
“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林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他目光凶狠,但五官却和刚刚掉落的地上那存证件照上的男子有七分相似。
他的身上一股奇怪的水渍,且他对这家店十分熟悉,非常重视这面鼓……
“说,你们是谁?”男人的剪刀距离她又近了一分。
林溪想了想,咬牙赌了一把。
“是周茹让我们来的。”
男人的脸色果然大变,他眯了眯眼:“你是周茹的什么人。”
“……同学。”
林溪的话音刚落,男人的神色更加凶狠,剪刀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露出丝丝血迹:“既然是她的同学,那就跟她一起去死吧。”
在男人举起刀要刺向林溪的时候,一把桃木剑狠狠地率先劈向男人,男人转过头。
“什么几把变态玩意儿。”方才还神志不清的方子靖缓缓喘了口气,他又用力往男人肋骨上狠狠砍去。
桃木剑虽然对凡人无效,但重重打在身上的瞬间,还是非常痛的。
本就瘦削的男人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劈,整个人立刻痛倒在地,他旁边的地上还散落着那些白色的粉末。
他看着那些粉末,整张脸皱在了一起,十分卑微地开始用手指把粉尘从地上抓回鼓里。
“聪聪,我的聪聪……”
他双目里渐渐有红血丝冒出来,但神情依旧卑微至极,只是专注地把地上那些粉尘捧回去。
可是风一吹,那些粉尘立刻扬起,散到空中再也看不见。
“把我的聪聪还给我!”
男人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方子靖看向旁边的林溪:“聪聪是谁。”
林溪咽了咽口水:“不出意外应该是……”
她的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跟着风飞到方子靖脸上的那团“粉末”上。
方子靖的眼睛立刻睁大,打到一半的喷嚏,活生生被他噎了回去。
“……我艹你个死变态,你把骨灰放这鼓里面?!”方子靖破口大骂。
男人痛得半趴在地上,喘着气,瘦得宛如干涸的鱼,他撑着身子爬起来,把旁边一个香炉盖子掀开,屋子里那股诡异的香气瞬间加重……
林溪见状赶紧一把拉过拿着桃木剑还想再干一架的方子靖:“打不过,先跑!”
两个人刚跑出去,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门口。
车窗摇下来,是闻陵那张冷漠的脸。
“上车。”
——
“太变态了,第一次见到真的人皮鼓……”方子靖一边劫后余生地拍着胸脯,一边偷瞄坐在后面的林溪和闻陵、林霈齐一家三口,不得不说,长得是真养眼啊。
闻陵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林溪很心虚,林霈齐吃瓜。
连驾驶座上的刘管家也因这古怪的氛围悄咪咪瞅了他们一眼,然后选择眼不见耳不闻,专心开车。
林溪干笑:“你怎么在这里?”
闻陵的神色没有变化:“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林溪不解:“啊?”
闻陵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平静地叙述:“在你孩子父亲生日的当天,和别的男人出去……”
剩下的话他没说,却给人无限的遐想。
林溪:“……”
林溪:“TvT”
林溪的脸红了一瞬,他明知道她和方子靖没什么的,却偏要这样说。
旁边的方子靖非常心虚:“那什么,这位管家先生,我有点晕车,你把我扔前面就好了。”
说着他就要拉开车门。
却被闻陵打断:“把这个看完再下去。”
闻陵扔给方子靖一个手机。
方子靖看了后:“我草……”说完,他看到旁边的林霈齐,连忙补了句,“草长得真好……”
林溪赶紧拿过手机,上面是一个□□群,里面人不多,大概有十多个人。
有的人的头像是灰色的,有的人的头像还在亮着,群主是一个叫“一切都虚吴”的人。
进群就是一个公告:
「请让我带你走向死亡,嗅着血液的芬芳,我已经找到了灵魂的殿堂。今晚十点,相约清阳大桥,回到我们的“殿堂”。」
第三十三章
林溪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机里的这些字, 密密麻麻,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引诱人走向死亡的印记。
“这……是个什么群。”方子靖率先发问,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林溪:“自.杀群。”
有的人没有勇气一个人行动, 就会找上很多人, 陪着自己一起,去赴这场约。
林溪说着,闭上双眼。
她懂得群里那些人的感受。
因为在她最绝望的时刻, 也曾经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她靠着林霈齐, 坚持了下来。
可那些没有林霈齐的人, 却无法如此幸运……
“你怎么知道这个群的?”林溪问闻陵。
闻陵语调平静:“我破解了周茹的□□。”
林溪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闻陵。
饶是知道大佬始终是大佬,她还是忍不住被大佬的实力一次次震惊。
她又试探性地看向闻陵:“那你知道那家古董店的老板是谁吗?”
这一次闻陵没有说话, 坐在前面驾驶位上的刘管家开口出声:“吴伟,男, 59岁, 妻子早年去世,现在他独居,有一子,因为登山意外去世, 以前是清阳大学的心理老师。”
刘管家说话期间,闻陵转过头, 目光落在林霈齐看pad的学习课程上, 神情依旧平静,不声不响。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林溪也清晰地知道, 这些信息都是闻陵让人查到的。
林溪:“……”
大佬不愧是大佬, 太给力了。
林溪赶紧低头看手机, 试图从□□群里再翻翻, 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看着屏幕上一条接一条刷下来的消息。然而,她看的越多,眉头却越皱越紧:“等等——”
手机群里一条条闪烁的「安息」「祝贺得到解脱」的群消息里有一条最为醒目:
「吴:三天前去世的人,此刻,她们的灵魂已经找到了归宿和栖身之所,得到了彻底的解脱,今天下午两点还有人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
林溪看着下面划下来的一条条群消息:
「今天下午两点,我们一起,走向解脱。」
「一起解脱。」
「迎接新生。」
……
林溪有些发冷:“所以他们今天,是要一起相约去……?”
方子靖把手机夺过去,看完所有消息后,他才忍不住破口大骂:“我艹,这群主真不是一般的变态……”
林溪看了看表,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十分钟!
“来不及了,我们赶紧过去。”
她赶紧催促刘管家赶紧开车过去。
林溪不解地问方子靖:“我不懂,下午两点是阳气最盛的时候,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挑唆他们投河呢?”
方子靖:“阳气最旺的时候,化成的厉鬼最凶,如果要炼他的人皮鼓,招来的亡魂最盛……”
前面坐着的刘管家:……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
清阳河边。
两岸的芦苇疯涨,浓浓的绿意几乎能盖过半个人。
饶是警察已经在桥上拉满了警戒线,也依旧没有发现这岸边的芦苇丛中站着一个姑娘。
郭羽看着眼前的滔滔江水,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无声地召唤她:
——跳下去吧。
——跳下去了,就能得到永远的救赎了。
这些声音,混合着另一种嘈杂声落进她的心里:
“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能考上研究生,就你不行?”
“不能考研考编国企都找找吗?”
“能不能给我们省点心,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已经很苦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离婚了。”
“抑郁症而已,是你太矫情了吧?”
“怎么抗压能力这么差?”
“生你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滔滔江水拍打着岸边。
郭钰心里的绝望与愤怒随着江水声达到了顶点。
她看着手机里,群里群主刚发的那一句:
「唯有死亡,才可以惩罚你痛恨的人,父母,姐妹,老师,爱人……让他们终生活在悔恨之中。」
女孩死死地攥着手机,不再哭泣,终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狠狠跳进江水中。
一个身形佝偻的瘦削男人从她芦苇丛中走出来,他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隔了好久,他才向后面的芦苇丛深处走去,他要提前去河流的下游,等半个小时后,尸体漂下去,就能做成一面新的鼓。
可他刚走两步,他的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痛得他当场跪倒在地。
方子靖踩着他的脸:“妈的死变态,人呢?”
“什么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子靖脚下又使了使劲:“群里那几个学生呢?”
吴伟看向河面,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林溪看向河面上的波纹,她气得连忙脱掉外套。
“妈妈——”
林霈齐在她身后喊着,林溪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果断地跳进河里。
她在体校的那几年不是白待的。
冰冷的河水拍打在她身上,她看着已经在水中浮浮沉沉的郭钰,用尽力气朝她游去。
……
十分钟后。
浑身湿透的林溪,跪在地上,用力按压着郭钰的胸腔,间歇做着人工呼吸。
良久,郭钰青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咳咳——”
她吐出一抹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林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是?”
林溪:“我叫林溪。”
“啊,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演员。”郭钰终于恢复了一些神志,她看了看周围,直到看到被方子靖踩在地上的吴伟,这才神色焦急地开口,“吴老师,你们怎么这样对吴老师?”
“吴老师?这老东西是你老师?”方子靖冷笑着松开脚。
“对,他是我们学校的心理老师。”郭钰赶紧跑过去,将地上的吴伟扶起来,吴伟咳嗽几声,没有说话。
郭钰对方子靖的做法十分愤怒。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吴老师?”
“就这玩意儿也配当老师?”方子靖不屑地开口。
郭钰还想为吴伟辩驳,林溪开口质问吴伟:“你既然是心理学老师,为什么还要让你的学生去死?你对得起老师这个职业吗?”
林溪的话一说完,郭钰立刻看向吴伟:“什么意思,吴老师怎么让我去死?”
林溪拿出地上的手机,把那个□□群跳出来:“你是不是加了这个群,群主就是他。”
郭钰不可思议地看向吴伟。
怎么可能。
她第一次出现想死的念头的时候,站在了学校无人的天台处,还是吴伟找到了她,他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帮她卸下心防。
虽然直到最后,她的抑郁症也没能康复,甚至由中度发展到了重度,但她依旧感谢这位老师,他是那样的耐心……
可他怎么会是这个群的群主。
回想起来,确实很诡异,起初,来到这个群的时候,是一个陌生网友发送的链接,她本来是想退群的,但是却被群里那些同样痛苦的群友们给感染,于是,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
吴伟看着眼前的林溪和郭钰,先是冷笑一声,最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吼:“他们都该死!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林溪看着吴伟,她不知道为什么,心理学的老师会变成引导学生走向死亡的恶魔……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们不是你的学生吗……”死者都是清阳大学的人,这明显就是一场有预谋的作案……
还有那些人皮鼓,他店里古怪的香气,身处其中时的诡异梦境……
“因为他们杀了我的儿子。”
吴伟闭上眼,绝望地开口。
“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我连只蚂蚁都不敢碰的……”郭钰不可置信地小声自语。
吴伟看着她这个神情,更加愤怒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我的儿子被你杀了,你却连记都不记得了。”
林溪看着那张照片,上面清俊的男生,分明就是,那天她在人皮鼓里见到的那个!
林溪和方子靖对视一眼。
如果人皮鼓可以召唤亡灵,那他想召唤的——是他的儿子,吴聪。
吴伟把照片拿到郭钰眼前:“仔细看看他的脸,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他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一步一步,把郭钰逼至后退。
直到郭钰快要退到岸边,冰冷的河水扑上她的脚腕,像极了当初那双冰冷的手,用力地抓住她脚踝时的样子。
她的心里猛然一惊,随后疯狂摇头:
“不,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吴伟看着她,她逃避的表情让他更加唾弃:
“两年前,你,还有另外五个清阳大学的学生,抑郁症,约着要去清阳山结束一切……你要死就死,为什么要拖上我的儿子?他还那么年轻!”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登山爱好者,路过了而已,你们要跳就跳,为什么要在掉到岩壁的时候求救呢?不是想死吗?为什么还求救呢?”
“我儿子明明帮你们打了救援电话,为什么你们不在原地等待救援,非要他用登山绳拉你们上来?”
“他最后就是为了拉你才掉下去的吧?”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你啊?”
“为什么你们在事后的采访里,还要说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
郭钰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疯狂摇头:“对不起,吴老师,真的对不起吴老师,我们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他们说如果真的出事了,会影响保研,那个时候的我太害怕了……”
“我儿子都死了,你还想保研?”吴伟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就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根本不是真的想死。还好,现在我可以送你去了。中度变重度,滋味好受吗?”
这两年,他每一天,给郭钰、周茹他们做治疗的时候,他都一点一点,在无形之中,加重他们的病情……
“来吧,孩子,老师送你解脱,送你去还你该还你的债,还帮你摆脱父母,摆脱抑郁的一切……”
吴伟压低了声音,渐渐伸出手,试图要再次将麻木的郭钰推下水中——
却被林溪及时拉住。
“你清醒一点,你这是杀人,你杀了她,你儿子知道了,能安息吗!”
林溪一把将郭钰拉回来。
她算是听懂了,郭钰和周茹几个人都是抑郁症患者,相约去山上结束一切,跳是跳了,但是却挂在了岩上没死成。
他们道德绑架吴伟的儿子,让他救他。
结果他们被救起来了,但是吴聪死了。
末了,他们还咬死不承认是自己想死。
这换谁是吴聪的父母,都接受不了。
所以吴伟重新接触这几个学生,在清阳大学里,把他们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甚至为了他们用□□群创造了一个天然的复仇之皿……
吴伟看向林溪,他的表情已经扭曲:“不要你多事,等我拿他们的皮再做几个人皮鼓,我就能再和我的聪聪说话了,我也就知道他能不能安息了……”
“他安息不了的。”方子靖出声,“因果天定,你儿子因为救人而去,本来是能安息尽快投胎的。但你现在这么一闹,他背了那么重的因果,要么投胎去做了畜生,要么胎都没投,现在还是个游魂。”
“不可能!”吴伟立刻反驳,“这是我从高人那里求的,他说的,人皮鼓可以的!”
方子靖吊儿郎当:“呵,我以老祖的名义跟你发誓,这么重的因果,他绝对,没有好报。”
吴伟听不得别人这样诋毁他的孩子,他走上前去就要掐住方子靖。
林溪突然出声:“不用人皮鼓,我可以帮你联系上你儿子。”
吴伟抬头,看向林溪。
“但如果,我联系上了,就说明,你儿子这些年,没有往生投胎,他真的成了凄苦的游魂……”林溪看着吴伟,“你要试试吗?”
吴伟点头。
他要,他好想他的聪聪,好想好想。
他快四十岁才得的这个孩子,妻子生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他们把他养得那样好,那样优秀,他阳光开朗,考上了公安,本来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可他就这么永远地留在了二十岁。
妻子也因为他的离去,郁郁而终。
教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林溪拿起林霈齐的电话手表,拨通吴聪的电话。
“嘟,嘟——”
漫长的寂静后,终于响起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屏幕出现了那个年轻的男生,他的五官和吴伟手中照片的男生渐渐重叠,只是脸上多了道道血迹。
看着已经满头白发的吴伟,他终于开口:
“爸——”
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抬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儿子,颤颤巍巍走过去,在这一瞬间。
两行泪,从他原本浑浊仇恨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第三十四章
吴伟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聪聪, 是你吗?”
吴伟伸出手,颤抖着抚上手表的屏幕。
屏幕里的吴聪,脸色苍白, 唇色惨白, 脸上还有道道血痕。
不知道死前经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吴伟哆哆嗦嗦问出口:“聪聪,痛不痛啊?”
问完后,他又有些想哭。
吴聪咧开嘴笑了笑:“不痛, 爸。”
“爸, 你这些年在家都没有好好吃药, 还经常喝酒,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喝酒之前要先喝点牛奶垫垫,你怎么还是不听呢, 妈不在你就是乱来……”
吴聪絮絮叨叨说着, 吴伟的眼泪再次哗啦啦往下流。
“爸都听你的,只要你回来,爸爸都听你的……”
吴伟摇摇头,他的眼里分明有泪光, 但还是努力咧开嘴,对吴伟露出笑容:“爸, 我回不来了, 你知道的。”
吴伟跪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可是爸还没有看你结婚呢……”
“那没什么的,我这辈子有你和妈妈, 我觉得已经非常幸福了。”
吴聪伸出手, 想把他爸扶起来, 但却无法穿过屏幕。
吴伟摇摇头, 他已经哭得说不出来话。
“爸爸,放手吧,让周茹和其他的人安息,也放过郭钰和其他人吧。”
“这些年,我没有去投胎,下面的鬼差说过,我的因果太重,投胎也是投畜生道,但如果不投胎只能当孤魂。但是没关系,爸爸,我觉得当个游魂也没什么,这样等你老了,你来到下面的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这些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吴伟哭得更加不能自已:“聪聪,你告诉爸爸怎么样才能够让你安息,怎么样才能让你去投胎?”
吴聪摇摇头。
方子靖出声接道:“你就按吴聪说的做,把尸体该还的还回去,剩下的该怎么办怎么办。”
“爸,比起报仇,我更希望你能健康快乐。”
吴聪看着吴伟。
“想我的时候,你就给我唱歌,你小时候给我唱的摇篮曲,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能听到。”
吴伟哭着点头。
林霈齐挂掉电话,屏幕归于寂静。
林溪转头看着郭钰:“现在到你了。”
郭钰的眼睛通红,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我很厌恶人们打着抑郁症的幌子,把罪恶之事进行美化,给自己的邪恶找借口遮掩……更厌恶人们对正义之人进行道德绑架。”
林溪一双眼睛,认真地盯着郭钰,“不管你是出于畏惧,还是自私,你都欠吴聪一个道歉。”
郭钰的脸上流下一行泪:“对不起,可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你不明白……”
“我明白。”
林溪打断郭钰,她慢悠悠撩起自己的衬衫下摆,洁白纤细的腰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伤疤痕,饶是经过了岁月,依然看得出划下那些伤痕时,该有多么绝望。
郭钰看着那些伤痕,她震惊地捂住双唇,连方子靖看向她的目光里也满是诧异。
可林溪丝毫不在意,她只是淡淡地问郭钰:
“你有父母吗?”
“我有,但他们总对我加以过高的期望……”
“那多好,能有父母施压已经很幸福了,我没有,我从小都是一个人长大,除了福利院的院长,没有人会管我的死活。”
林溪的眼神看向江水,复又问她,“你有朋友吗?”
“我有,但他们经常会冷落我……”
“那多好,我没有朋友。在三个月前,我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料,被人泼脏水,被人污蔑,看不见未来。”
林溪垂眸。
“我也曾想过结束一切,但命运还是让我止住了脚步,让我还是挺了过来,如果我当初也真的一走了之,后面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郭钰的眼里闪过泪光。
林溪看着她:“生命很长,你已经死了两次,第一次的代价是吴聪的性命,第二次的代价,是周茹,是其他几个人的性命,这一次,希望你不要再逃避。”
郭钰的双眼噙满泪水,她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风吹过芦苇荡。滔滔的江水安静地流过,无声无息。
林溪消瘦的身影立在夕阳下,闻陵远远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
桥头古董店外。
火盆放在道路两旁燃烧着,盆里放着一些纸钱,有青烟自火盆里袅袅升起。
吴伟脸色苍白,他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两副人皮鼓。
随后,用力将那两张鼓扔进火盆中。
火苗迅速地将木鼓吞噬,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林溪看着吴伟:“有个问题想问您,您屋里的香气是什么玄学的东西吗?”
吴伟:“不是,是药物,能让人催眠致幻的,我以前当心理老师的时候,存了一些。本来是用来留着对付郭钰他们,能够帮他们抵达心底最痛苦的地方。”
林溪心下了然,原来她心底最痛苦的地方,是那段关于姚虹和林文忠的记忆。
可她在幻象里报了仇,是不是从此就不再被困于此了。
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看向方子靖。
——“我没有杀人。”
那方子靖呢,这个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小道士,他心底最痛苦的,到底是什么。
……
方子靖似乎没有多想,他依旧追着吴伟问:“你之前说,有高人跟你说,做人皮鼓可通亡灵,方便说一下,是哪个高人吗?”
吴伟想了想:“不太记得了,当时就是我太难受了,在我儿子的葬礼上,有个穿西服的男人,把这个消息给了我,我只记得,他说他姓赵,虎口有个蛇形刺青,每次找他,我都是在情雨茶楼。”
方子靖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
林溪也觉得事情很蹊跷,这段时间,他们遇到的种种,似乎都不像是偶然……
吴伟问方子靖:“是不是只要我去自首,把这一切都结束,聪聪就能够投胎?”
方子靖:“按理来说,因果抵了,应该就可以了。”
“好。”吴伟退后两步,他跟林溪他们鞠了个躬,“无论如何,谢谢你们,让我还能再见聪聪最后一面。”
说完,他转过身,朝着清阳大桥那边闪着灯的警车走去。
警戒线被高高拉起。
他佝偻的身躯,消瘦不堪。
风里只有他唱的低低的摇篮曲声:
“夜幕已低垂,床头布满玫瑰,陪伴你入睡,小宝贝……”
——
傍晚。
汽车驶过街区,稳稳地停在闻家别墅的门前。
林溪跟着林霈齐推开门进去。
这时候,她才发现桌上的蛋糕,已经只剩了一半了。
林溪惊喜地问闻陵:“你吃了?”
“那当然了,我做的,爸爸最爱吃了!”林霈齐答得相当骄傲。
闻陵默不作声,显然是已经认同了林霈齐的回答。
林霈齐凑到林溪身边:“妈妈,你今天是不是都没看到爸爸来接你时穿的什么衣服?”
林溪这才认真地打量起闻陵。
他穿着一件灰色衬衫,衬衫衣摆扎进西裤里,整个人挺拔得宛如一棵清俊的青松。
哪怕是神色淡淡,身上的矜贵气质依旧不减半分。
然而林溪的目光,却正正停在他衣袖的那枚黑曜石袖扣上。
他……戴了?!
林溪的嘴角忍不住浮上一丝笑意,明明出门的时候,他看到她送的礼物,一脸的不开心,现在居然肯戴上了。
林溪笑着跟闻陵说:“不错,很衬你。”
“嗯。”
林溪看着他清瘦的脸庞,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既然礼物都送了,那,闻先生,要不要留我吃一顿晚饭再走?”
闻陵依旧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转过身朝着书房行去,只有在林溪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才微微上扬。
一旁的刘管家,偷摸瞄到一切,连忙吩咐厨师:“快快快,把度数最高的那瓶好酒拿出来。”
厨师犹豫:“啊?82年的那瓶?那不是先生最爱……”
“你懂个屁的最爱,现在人家的最爱已经有了!”刘管家敲了厨师的后脑勺一下,赶紧自己往酒窖奔去。
厨房里叮叮当当忙完一切的时候,林溪漫无目的地在这别墅里逛了起来。
二楼是刘管家特地给林溪和林霈齐留的一间客房。
也是此时,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她已经和闻陵、和这栋别墅这么熟悉了。
她竟然,都在这里有了自己的专属房间。
……
等到了一间杂物间前,平日里这里都是上了锁的,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只留了一丝缝隙。
林溪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去。
里面没有很多东西,说是杂物间,其实也被刘管家他们整理得井井有条。
墙角放着一只大大的箱子。
林溪小心翼翼把它打开。
才发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相框——
各种各样的闻陵。
有他一岁时的照片,他被父母抱在膝上,怀里抱着个玩偶,小小的脸上虽然不像其他小孩那样笑眯眯,但眼里依然全都是幸福的笑意。
五岁时的他,踩在自行车上,笑得开怀,他的父母扶在他身边的自行车上。
还有八岁时,穿着小小的滑雪服,在山上非常酷的样子。
到了十岁的时候,他穿着西服,坐在一辆豪华的跑车后排上,表情干巴巴的,似乎不满他的父母坐在前面拥吻。
无论如何,都看得出,他成长在一个幸福、和睦、健康的家庭。
可再往后,十岁以后的照片,都没有再见到他父母的身影。
只有他零零星星在英国念公学的照片,表情和小时候那个狡黠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林溪有些难过地想,他的父母就是在那时离开了他吗。
再往下翻,是他到美国去上大学的照片,这时候的他,表情依然板着脸,但总算看到了一些他和其他人打篮球的模样。
高高的他半跃在空中,几乎快要扣到篮球框。
小腿上的肌肉有力地绷起,汗水顺着他的下巴,快要滴到锁骨处。场下围观的观众,纷纷把目光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满满都是炸裂的男性荷尔蒙。
……
“你在干什么?”
闻陵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把林溪吓得连手中的相框都没能拿稳。
相框哐当落在地上。
林溪心虚地伸手去捡。
可已经有一双修长的手,率先将相框捡起来了。
他只是毫不在意地扫了一眼相框里的照片,仿佛照片里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林溪有些心虚:“对不起,我……”
他打断她:“下去吃饭了。”
“噢,好的,马上。”林溪把相框从他手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给放回箱子里。
闻陵率先往前下去。
楼梯被刘管家安了一个小的滑轨,坐在上面,轮椅也能顺着滑下去,十分方便。
林溪远远看着他轮椅上清瘦的背影,看着他熟稔地操作一切,稳稳地停在一楼。
她忽然鼻头一酸。
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如今冷漠的大佬,原来中间隔了这么多这么多的苦。
第三十五章
林溪走下楼。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菜, 一看就知道是刘管家精心准备的。
林霈齐非常乖巧地给爸爸和妈妈都倒上酒,然后给自己倒上牛奶。
“爸爸一杯。妈妈一杯。我一杯。”
林溪很少和闻陵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 她总是不自觉地走神, 可每当这个时候,就会被林霈齐拉回思绪。
慢慢的,林霈齐吃饱后, 就开始闹着要回去睡觉了。
但他不让林溪照顾他, 把跟着要上楼的林溪推回去, 他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妈妈,你多陪陪爸爸吧, 爸爸很孤独的。”
林溪愣住。
“爸爸和十年后的爸爸很不一样,十年后的爸爸, 是会笑的, 真的。”林霈齐认真地看着林溪。
林溪点点头。
小人儿自己摸着楼梯,乖乖上去睡觉。
客厅里,一时间只有林溪和闻陵。
她低下头,走到闻陵身边, 他依然平静地喝着酒,林溪也跟着拿起来喝了一口。
“还……还挺好喝。”林溪干笑道。
“嗯。”
林溪想了想, 看着闻陵, 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闻先生,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快问快答,超过十秒以上没有答出来的人, 要被罚。”
闻陵嗯了一声。
林溪托着腮, 认真地看着闻陵:
“你今年是二十五岁?”
“是的。”
“你的专业是计算机吗?”
“是的。”
“你最讨厌吃的水果是香蕉吗?”
“是的。”
“你谈过恋爱吗?”
问到这里, 原本认真看着林溪的闻陵, 忽然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溪。
林溪赶紧心虚地低下头。
她的八卦小心思似乎被发现了。
就在她以为闻陵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没有。”
林溪低头,秒表上,刚好卡在十秒的位置。
“问完了?”闻陵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嗯。”林溪小声回答。
闻陵眼神里闪着笑意:“那该我了。”
林溪有些发怵:“啊?您要问什么……”
闻陵不说话,就只是看着林溪,凉幽幽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地发慌。
饶是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他这样的眼神一看,也总害怕把以前干过的什么丑事抖出来。
下一秒,他却忽然说:“不问了,你把这杯酒喝了,放你一马。”
林溪有些纳闷,果断地喝下酒。
一杯酒下肚,果然大佬家的贵酒就是不一般,入口竟然还有些甜滋滋的。
她喝完后,只觉得脸上有些烫,但仿佛还是没有喝够一样,又继续催了催闻陵:“不算完,我还要继续。”
闻陵挑挑眉,看着眼前脸色酡红的少女。
“你家现在有几口人。”
“就我一个。”闻陵顿了顿,“或许是……三个。”
但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和深意的目光。
她只是撑着手继续问:
“有多少人追过你?”
“不记得了。”
“那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没有。”
“那我现在说了,你长得……真好看……”
少女问完话,还醉醺醺地伸出手轻轻戳一下闻陵的脸,似乎是感受肌肤的触感,她非常满足地笑了一下,然后“哐当”倒在桌上。
……
——
第二天,阳光透过帘子照进卧室。
林溪回想起昨晚的一切,终于在心底爆发出巨大的尖叫。
天啊,她都干了些什么,她昨天都跟大佬说了些什么!
她竟然敢摸大佬的脸,天啊!
林溪把被子蒙住脸,恨不得把这手给剁下来。
正当她准备以捂死自己来逃避这种社死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
“溪姐,你又又又又上热搜了!”消息是她的小助理小满发过来的。
林溪赶紧点开微博,这才发现,微博上有一个tag是:#林溪跳河救人#
配图是一个视频,林溪直接跳下河救起郭钰的视频。
没过多久,她将人湿淋淋地扛了上来,又开始跪在地上给郭钰做人工呼吸。
终于,女生缓缓转醒。
……
下面的评论两边倒,有的说:
【林溪其实心挺好的,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像大家传得那么过分。】
【对啊,她之前不是还被爆出来举报野生动物吗?】
【我溪姐可是国家认证的“市三好公民”】
但另一边的评论风向很明显:
【笑死,怎么可能那么巧,作秀的吧?】
【洗白自己原来这么简单,只需要找个群众演员,往河里一跳,自己再下去捞就行了。】
【别忘了,现在林溪可是文墨在带,他营销的手段,大家还不知道吗?】
……
就在所有人都争议不止的时候,一个名为郭钰的人忽然上线了。
她发了大段的微博。
首先是承认自己是视频里的主人,表示对林溪的深刻感谢,强调这件事并非作秀。
然而,在第二段,她开始披露一件事:
三年前公安大学一个名叫吴聪的大三男生的死,并非他的意外。
而是为了救她和清阳大学其他几名相约自杀的学生。
但她当年为了保研,却非常自私地将这一切隐瞒了下来……
最后,她表示,她会主动退学,以后无论是什么谩骂和批评她都会一一接受,只是希望大家能够相信林溪女士,这一切不是所谓的作秀,她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本来一个学生的微博根本不会引起什么关注,但是和林溪牵扯上瓜葛后,一下子又被顶上了热搜。
评论里有的人甚至在骂她活该得抑郁症,还有的在骂她就该陪吴聪一起死,还有的在骂她,根本不配活着。
清阳大学的官微也很快做出回应,表示会对这位学生,以及当年参与群体自.杀事件的其余学生予以开除学籍处分,清阳大学可以接受学生的学术能力并非人中第一,但绝不接受道德品行有任何污点的学生。
无论如何,评论里再没有其他人质疑林溪。
终于有一个叫做“林溪今天退出娱乐圈了吗”的大黑粉头头发了个微博:
【这两个月追下来,为什么我感觉林溪,好像……真的是个好人?!】
下面的评论纷纷表示:
【+1】.
【相信国家认证!】
【我也觉得,其实她人还蛮好的,而且大家不觉得,她真的……有点子好看吗?】
【闭嘴闭嘴,别涛了,别忘了我们这里是林溪黑站!】
林溪看着这些评论,说不开心是假的。她重新点开自己的微博主页,然后惊喜地发现——
她好像涨粉了!!!
——
林溪有些开心地走下楼。
与此同时,文墨也给她发消息了。
【给你谈了个综艺,地点就在清阳市外的郊县肇阳县,野外生存类的,我觉得很适合你。】
林溪刚想回复暂时不接活动,想多陪陪林霈齐之类的话。
文墨就把活动的报价发过来了。
林溪看着上面的数字,挨个数着,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乖乖,这要是录了,她的房贷就有戏了啊!
林溪立刻豪气回复:「这活儿我接了!」
林溪回完消息后,下了楼,林霈齐的卧室门也正好打开。
他眼泪汪汪看着林溪,直接扑到林溪怀里:“妈妈,太吓人了。”
“怎么了?”
林霈齐拿出手表:“刚刚有个鬼姐姐给我打电话,她说,她被蛇吃了……”
林溪皱眉:“被蛇吃了?”
这年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林溪接过手表,屏幕里的女子还没有挂掉电话。
“求求你了,快告诉大家不要去那里,那里有大蛇……”
女子哭着把裤管拉起来——
她的小腿,只剩一截森森的白骨……
林溪吓得当场把林霈齐的手甩了回去。
太吓人了。
缓了半秒钟后,她才回过神,重新问那个女生:“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哪儿?”
“肇阳县。”
林溪:“……”
这不就是她要去上求生综艺的那个地方吗?
完犊子了,这下真的要变成求生综艺了。
林溪答应下手机屏幕里的女子,她想了想赶紧拿出手机,编辑文字,给文墨打好一长段话,大意是不行这个地方真的不能去,她要在家陪小孩。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她的面前就多了一张冷漠的脸。
林溪抬头,看见闻陵正神色异常地看着他。
林溪:“?”
闻陵:“。”
林溪整理了一下心情,认真地跟闻陵道歉:“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喝醉了,我不该……触碰您的脸。”
“你好像不记得了。”闻陵面无表情。
林溪:“嗯?”
“你不是用手触碰了我的脸。”闻陵学着林溪的用词,在“触碰”二字上加了重音,下一秒,他继续面无表情说出后面半句话——
“你是用嘴唇‘触碰’了我的嘴唇。”
林溪:……
林溪:???
林溪:!!!
第三十六章
林溪不可置信地看向闻陵, 目光移向他轮椅上的双腿,仿佛开始仔细地思考,这人到底是腿坏了还是脑子坏了。
最后得出应该是大佬喝飘了:“闻先生, 你在说什么, 不会是你自己喝醉了吧……”
闻陵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扣了扣轮椅的扶手,黑黢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溪, 半晌, 他才突然笑了笑, 似乎是承认了自己喝醉这个事实。
林溪没再追问。
正好刘管家拿着一袋文件走出来,他恭敬地递给闻陵:“先生, 这份合同麻烦签一下字,闻三太太那边催得急。”
闻陵扫了一眼, 接过文件, 开始拿起钢笔签字。
签完后,刘管家拿着文件准备离开,路过林溪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 背对着闻陵,冲林溪露出一只大拇指, 笑得十分猥琐:“林小姐, 好样的!”
林溪:“?”
刘管家你什么意思……
林溪看了看闻陵,闻陵神色如常地喝了口咖啡。
林溪无语,自己走到餐桌边, 准备拿份点心当早餐, 结果到了桌前才发现早餐都没有了。
她只有去厨房拿, 刚好碰上从地下室里拿着酒瓶回来的厨师大哥。
厨师大哥看到林溪后, 立刻吹了吹自己的小卷毛胡子:“林小姐,牛逼!”
林溪:“??”
厨师不理会林溪的不解,他意味深长地又冲林溪吹了个口哨,拿了酒瓶子又往外跑去。
林溪:“……”
只是昨晚和你们老板喝一顿酒,怎么大家都这么古怪了。
是不是闻陵平日里太冰块脸了,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大家都疯了……
林溪拿了份面包,坐到桌前开始吃东西,她一边吃一边跟林霈齐和闻陵嘱咐:“过两天我可能要去参加一个综艺,地点倒是不远,就在清阳市附近的肇阳县。”
“妈妈放心,我一定会在家乖乖的,绝对不偷喝酒,绝对不在家唱歌,绝对不抱着爸爸亲,还骂爸爸坏话!”林霈齐义正言辞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林溪抬头,对上闻陵若无其事的脸,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林霈齐的话什么意思。
林溪:“……”
林溪:“…………”
林溪:“………………”
我艹!!!
她全想起来了——
……
“那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没有。”
“那我现在说了,你长得……真好看……”
林溪醉醺醺地伸出手轻轻戳一下闻陵的脸,似乎是感受肌肤的触感,她非常满足地笑了一下,然后“哐当”倒在桌上。
闻陵皱了皱眉,喊了她一声:“林溪。”
林溪呢喃了一声。
“上去睡。”
林溪没动。
“你喝醉了。”
林溪依旧没有动。
“你再不起来我就叫人来扶你了。”
林溪终于轻轻地皱了皱眉,垂下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闻陵,似乎是还没醒一样,定睛细细看了好久,才攒出一句话:
“你真的好好看。”
说完,她又凑近了闻陵,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黑刷子一样浓密的睫毛,半晌才笑出声:“朕很满意,挑选你,当我孩子的父亲。”
“……”朕什么朕。
闻陵默默推着轮椅往后拉出安全距离。
可她依旧不依不饶一样,又缠了过来:“真的,很满意,我没有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用”“东西”。
闻陵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你还想怎么用……
“我从小就没有用过好的,鞋子是别人穿过的,衣服也是,如果别人捐来一些好看的花裙子,我也抢不过其他小朋友……”
“体校也不好,我留不了长头发,也没有好看的发卡戴,可是没办法,体校它管饭吃,能养我……”
“我也好想好想,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有好的爸爸妈妈,用上好看的好东西。”
林溪呜呜咽咽说着,像个小朋友一样,迷迷糊糊,就着闻陵的大腿,一把坐了上去。
她把头埋进闻陵的怀里,像只委屈的小兽。
“只有你,是我最好、最贵的东西了。”
她的呼吸灼热,喷在闻陵的颈间,让他也跟着晃了一下神。莫名想到那天梦里未来的林溪,她也是这样,紧紧地贴着他……
“因为你给了我一个家。”
说完,她抬头,对着闻陵的脸,轻轻地亲了上去。
温暖,柔软。
闻陵整个人立刻愣住,猛地想起身,却又没办法动弹。他想将她推开,可当手触上她柔软身体的刹那,才觉得心跟着漏了一拍。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不是没有女生对他献过殷勤,但都被他冷漠的态度吓了回去。
后来他腿伤了,整个人沉寂下来,冷漠更甚,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了。
“你好像,有点,点,烫……”林溪非常不怕死地开口。
闻陵额上的青筋再次跳了跳,就在他准备反驳的时候,睡眼惺忪的林霈齐从楼上走下来,他揉了揉眼睛,嘴里还在嘟囔着:“妈妈你还不上来睡……”
他的话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立刻被他吞了回去。
他睁着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抱着闻陵的林溪。
他连忙眨巴眨巴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回到十年后,爸爸妈妈的感情才变得这么好。
“林溪,下去。”
闻陵微哑的声音出口,林霈齐才失望地垂下脑袋,好吧,果然还是年轻的爸爸妈妈。
“下去就下去,你身上有东西硬邦邦的,硌人。”林溪嘟囔着从闻陵身上下来,但是很快的,她直接瘫坐在了冰凉的地上,整个一醉汉。
“啊,凉快了。”
闻陵看向林霈齐,他非常平静地开口:“霈齐,把我手机拿过来。”
“啊?”林霈齐懵懵地把手机拿给闻陵。
闻陵打开相机,对准了地上的女子:“我们明天给你妈妈一个惊喜。”
……
“想起来了吗?”闻陵低沉的声音响起,把林溪从不堪的回忆里拉回现实。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欲哭无泪:“对不起,闻先生,我那都是喝醉后乱来的,我不是故意玷…污…您……”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
闻陵冷笑一声:“你好像还是没有完全想起来。”
闻陵拿起手机点开他昨天录的视频,里面的女子,躺在地上,脸色酡红,絮絮叨叨地说着:
“但是哦,你……虽然你很好很贵,但是也太像冰块了吧。”
“尤其是那个面瘫的眼神,还好我儿子不像你,还是个小甜心。”
“说到儿子,也不知道你还行不行,能不能硬得起……”
“哔——”
视频从这里就断了,应该是闻陵顾及到林霈齐的在场,生怕她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直接关掉了相机。
林溪抬头,闻陵的脸黑着,她的脸红了。
就是说,现在逃离地球移居火星还来得及吗。
闻陵敲了敲手指,似乎是在等她说什么。
林溪憋了半响,只憋出了一句摆烂的话:“要不你亲回来算了。”
闻陵:“……”
林溪趁他无语之际,赶紧捉起桌上的包,“啊时间要到了,我真的得赶综艺了,我要去问问林霈齐那个电话的事情,闻先生回头再跟你谈你的精神损失补偿。”
说罢,她一溜烟就跑了。
闻陵看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莫名其妙的,唇角忍不住扬了扬。
——
卧室门“哐当”关上。
稍微关慢一秒钟都是对她社死的不尊重!
林霈齐本来正在床上玩pad,他一转身,看到林溪后,冲她露出大大的微笑,那笑里的八卦意味,并不比刘管家和厨师少到哪里去:“妈妈和爸爸谈完了吗?”
“谈完了。”林溪捏了捏他的鼻子,“下次妈妈喝醉了,你要看好妈妈,不能再让我这么丢脸了。”
“可那个人是爸爸诶,未来的爸爸,会好耐心地帮妈妈喂醒酒汤,还会帮妈妈洗脸,给妈妈盖被子……”
林溪想到了今天的黑脸闻陵,只觉得林霈齐这段话跟天方夜谭一样……
她打了个哆嗦。
算了先不想这些。
林溪正了正神色,她问林霈齐:“把你的手表给我看看,我想给那个人打电话问问肇阳县那堆蛇是怎么回事。”
林霈齐伸出手表,林溪找到过去的通话记录,上面写着一个叫“卢璐”的人。
林溪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抱歉,刚刚有些事情没来得及问,我想问下你,你说的食人的大蛇是在肇阳县什么地方?”
“应该是……在一个山洞,我本来是和其他人一起去探险,但是没想到肇阳山的地理环境太复杂了,我们有些迷路了,就想着在附近的一个山洞住一宿,结果没想到就遇上了那条大蛇。”
卢璐的声音很低。
“我们所有人都被吃了。”
林溪的头皮涌起一股麻意,她不怕蛇,但是真的很害怕巨型的食人蛇……
卢璐皱着眉头哀求她:“林小姐,你可不可以帮我们把尸体送回去,同时,顺便帮忙报下警,让政府把这条大蛇捉起来,我不想看到其他人再受伤害了。”
林溪叹了口气,帮他们把尸体找到,或许她能帮忙,但是,要报警说有食人蛇,可能他们也不会有人相信。
就算信了,她也很难解释清楚消息的来源。
林溪想了想,开口道:“我签了个野外综艺在肇阳县,现在合同签了我也没办法离开,所以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卢璐一听,立刻又恢复了精神:“太好了!谢谢林小姐!求生综艺什么的,没有人比我更在行了!”
林溪似信非信,拿出手机百度了下。
好家伙,这是个在youtobe上粉丝百万的野外大神啊!
她要是有了卢璐,什么求生综艺不能活啊!
这不是躺赢吗!
第三十七章
《勇敢者》加上林溪, 一共有四组嘉宾。
一组是年龄比较大的老牌歌手严亮夫妇,一组是实力影帝陈宇白和他的粉丝头头,以及新晋的小花程筠和她的好朋友。
程筠和林溪一样, 都是刚红不久, 不过她有很多部待播剧,势头很猛,连文墨也着重提醒林溪。
“程筠后面有人, 她脾气不是很好, 你到时候低调一点, 别和她硬杠。”
林溪皱眉:“她背后是谁?”
圈里一般新火起来的,或多或少都会沾些关系。
“不太方便说, 你少知道比较好。”
林溪知趣地不问了,连文墨这种久经娱乐圈的老狐狸都说背景深的, 那肯定不是个好惹的主。
“对了, 这个综艺难度有点大,每个人可以带一个场外求助嘉宾去。”文墨顿了顿,“严亮夫妇和陈宇白带自己的大粉就是想炒热度,我的初步想法是我们不弄这些虚的, 踏踏实实把这个综艺做完,所以我推荐你带小满去, 让她帮帮忙。”
“不, 我有了合适的人选。”
文墨有些讶异,问她:“你想带谁去?”
林溪看了眼面前还拿着iPad听故事的小男孩,她笑得非常有把握:“我要带林霈齐。”
——
西餐厅。
一个拿着高档小羊皮手包的女子, 摇摇曳曳从大厅里走了进去。她穿着精致的修身白裙, 虽然戴着口罩和墨镜, 但是服务员也猜得出, 这个女人应该非富即贵。
她一走进去,就有人窃窃私语:“这个人好像程筠啊。”
“不是像,就是吧……”
程筠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包间。
她推开门,林昭昭已经坐在里面了,她正在看手机,不知又看到了什么负面新闻,眉头皱得紧紧的。
林昭昭一看到程筠,眉头才舒展开来,她立刻放下手机,非常亲热地凑到程筠身边:
“筠筠,好久不见,你看起来状态更好了,三爷把您保护得太好了。”
程筠很吃这一套,但是表情上依旧非常不在意似的:“他算什么保护,要真想保护,我看就应该把他家里那位早点端下去。”
林昭昭赔着笑了笑,但指甲却狠狠地掐了掐桌布,才能抑制住心里的那股不平。
程筠是她大学同班同学,以前化妆品都还要偷偷用她的人,现在攀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拽起来了。
偏偏那位老头子地位太高,是十个林家都比不上的主,她根本动不了,只能给程筠赔笑。
程筠叹了口气:“你家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上次你们和□□闹翻了,你爸的生意应该也不好做吧。”
林昭昭挤了个笑:“爸爸的事情,还是他自己操心去吧,我也不太懂。这次请你来,是想问问《勇敢者》综艺的事情……”
《勇敢者》可以带嘉宾的事情她一早就知道了,她知道节目组请了林溪,但是也只能干看着。因为之前那一堆的事,导致她的风评太差,已经没有多少通告了,她想用这次机会,一次性扳倒林溪……
程筠轻轻捂唇,娇笑了下:“啊,我知道,那个节目组请了林溪。老赵说,她好像是你们家那位失散多年的千金……”
老赵是三爷的司机,但只是一个司机,权力就已经很大了,上次查出林霈齐和林溪的关系都全靠的老赵。
林昭昭尴尬滴笑了笑:“的确是这样,但她非常的没有教养,一回来就想着争家产,说话也大逆不道,把我妈都气晕过去好多次了。”
程筠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姿态非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昭昭掐了掐手心,她说:“筠筠,你帮帮我吧,这次把我带去节目,我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林溪她未婚先孕,孩子都五岁了。”
林昭昭以为程筠听了会像当初的江芝芝一样大吃一惊。
却没想到程筠只是微微笑了下:“所以呢?”
林昭昭愣住。
“她就算孩子有十岁了又关我什么事情呢。”程筠的表情非常云淡风轻,“当初你找三爷的司机老赵调查林霈齐和林溪关系的事情我可是都知道。但是我不care,那都是你们林家的事情。”
“你不会以为我会傻到像江芝芝一样被你拿去当枪使吧。”程筠笑了笑。
林昭昭的心一下子沉下去。
她有些紧张:“怎……怎么会呢……”
她见程筠依旧一句话都不说,咬咬牙开口道:“你也知道,林溪这个贱人,一直贪图我家的财产,我妈始终都站在我这边,如果你能帮我扳倒她,到时候,林家的财产,我分你一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林家现在日薄西山,对于程筠来讲,也是块稳赚不赔的肥肉。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带我上综艺,野外求生,总是会有很多意外的,不是吗?”林昭昭的话说得温柔,但是眼睛里却满是怨毒。
——
肇阳县。
“欢迎大家来到《勇敢者》现场,今天我们诚挚地邀请到了四组嘉宾。想必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谁了……”主持人在现场火热地介绍。
在他的身后,站着四组人。
歌手严亮夫妇正在激情地秀恩爱,严亮热心地替他太太扇风;流量小生那一组陈宇白也非常贴心地给他的粉丝撑伞,弹幕里齐刷刷地飘过:
【靠!Wsl,哥哥好帅啊啊啊啊】
【想魂穿那位幸运粉丝】
【我们筠筠怎么还没来,她请的助力嘉宾是谁?】
【+1,也没看到溪姐,不知道溪姐会请谁……】
弹幕刷刷地飞过。
直到一辆豪华的车停在了镜头前,上面袅袅婷婷下来两个纤瘦的女人。
她们纷纷披着长发,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还有一个穿着湖蓝色阔腿裤。
两个人的漂亮似乎已经分不出来伯仲。
弹幕立刻飞快刷屏:
【天啊!筠筠请的竟然是昭昭!】
【我筠和昭昭果然不愧是圈内最佳闺蜜~去哪儿都形影不离】
……
说话间,另一辆豪车也紧随其后,停了下来。
【这是谁?不会是林溪吧。】
【笑死,不可能,林溪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贵的车,这车光几个轮子都快赶上程筠她们那辆车了。】
下一秒,车门打开,一身米色运动装的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的马尾高高扎起,素净的脸上满满都是青春朝气,仿佛阳光下的柠檬草。
【我的妈呀,真的是林溪……她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我们溪姐从来都没说过她穷好吧,一直都是外人在脑补,文影后的首饰,文墨亲自护航,林家生日晚宴……她一看就背景深厚啊。】
【你们涛你们的,我只是好奇,她会请那个场外嘉宾,毕竟这位姐好像没什么圈内好友。】
林溪耐心地朝着车内伸出手,似乎是在等谁。
下一秒——
一个穿着灰色运动套装的小男孩牵着林溪的手,从车上跳下来。
他的眉毛弯弯,眼睛像是一汪大泉水,看着镜头,呆呆萌萌的,活脱脱一个机灵小福宝。
“天呐,林溪,这是你的助力嘉宾吗?”主持人看着那个萌萌的小男孩,把弹幕里吃瓜群众们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林溪笑了笑:“是的。”
“可我们这次是求生综艺,不是带娃综艺哦。”
林霈齐非常骄傲地抬起头:“我也很会爬山爬树的,我还拿过幼儿园运动会第一名。”
小男生被激起胜负欲的样子非常可爱,引得主持人也忍俊不禁,他弯下腰把话筒递给林霈齐:“那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呀?”
“我叫林霈齐,今年五岁。”
“那你和林溪是什么关系呀?”
主持人问出这句话时,连林昭昭也取下了遮阳帽看了过来,她倒是想看看林溪会怎么圆这个谎。
“家人。林溪是我的家人。”小男生说得坦坦荡荡,非常骄傲。
在出发之前,妈妈就曾经拜托过他,这一次的综艺很重要,不能在节目上喊她妈妈,但是她说,他可以喊她的名字。
——“妈妈和你永远都是平等的,我们可以平等地称呼对方的名字。不仅仅是家人,还是最好的朋友。”
想到这里,林霈齐又补了一句:“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林霈齐说完,主持人都被他萌到了,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林溪,示意林溪回应下。
林溪也跟着笑了笑:“是啊,我说他是我儿子你们信吗?”
主持人立刻反驳:“怎么可能哈哈哈,你今年才二十出头。总不可能十五岁生了小孩吧。”
主持人说完,弹幕立刻飞过:
【溪姐是有点子幽默感在身上的。】
【小朋友好萌,要真是我儿子也不是不可以QAQ】
只有林昭昭笑了笑:“谁说会不会呢,万一真的是儿子呢,仔细看,溪溪,你们长得还挺像的。”
林溪:“是吗,我上次去林老先生的生日宴,我觉得我和您父亲长得也挺像的。”
林溪的话一说出口,林昭昭立刻被噎住。她只有把手背在身后,用力地掐了掐。
【怎么可能真的是亲儿子啊,笑死,那得14岁就怀孕,15岁就生哈哈哈哈】
【荒谬+1,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希望某公主不要拿女孩子的名声来开】
【够了,别拉踩了,估计就是亲戚家的小孩吧,我现在只想看林溪这一大一小该怎么野外生存,能撑上一个小时吗……】
主持人咳嗽一声:“好的,让我来发布一下今天的规则,大家呢,会拥有一个工具箱,接下里的三天,大家就要靠着工具箱里的工具去执行任务啦!”
他说话间,工作人员却没有直接给他们工具,而是把林溪他们引到一个大大的黑箱子面前。
“工具箱由抽奖获得。”
第一个抽奖的是严亮夫妇,他和他太太抽中了一个“普通包”,里面放着基础的急救药品、军刀、纸巾、绳子等等。
陈宇白那一组也很不错,抽到了一个“尊享包”,里面放着大瓶矿泉水和一份面包,在野外,水和食物是非常重要的,同时,也有一些基础的野外物品,刀、绳子一类的。
轮到林昭昭的时候,她们几乎可以说是欧皇,她们抽中了传闻中的“豪华包”,除了常规的事物和工具以外,她们甚至还有弓箭、剪刀、超大号鱼叉,一大包食物,甚至还有防蚊液!
【卧槽,我筠不愧是娱乐圈第一锦鲤!】
【慕了,这手气,没谁了!】
林溪拍拍林霈齐的脑袋:“你去抽吧。”
林霈齐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在箱子里掏啊掏,掏出一枚——空白的乒乓球。
主持人立刻发出尖叫:“百分之一的概率,恭喜林溪,你们抽中了——”
“一把砍柴刀!”
主持人的话说完,林溪愣住:“没了?”
主持人礼貌微笑:“没了。”
林溪:……
她转头看向林昭昭,对方非常温和地冲她露出了一丝笑容。
林溪一下就明白了。
她这是买通了节目组。
主持人还在介绍今天的任务:“接下来,大家可以分头去河边,希望大家都能在天黑前找到食物。如果没有食物的话,晚上回到营地,是会有惩罚的哦~”
主持人的话说完,严亮的太太还过来分了一瓶水给林溪:“来,拿去给小朋友喝,我们两个人喝一瓶就够了。不愧是西果卫视,想的招数永远都这么狠。”
林溪不好意思地收下,旁边的林霈齐甜甜地笑:“谢谢阿姨。”
严太太摸摸他的脑袋:“哟,这大眼睛,跟我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们寒暄了一下,就各自出发了。
节目组的镜头对准林溪母子的背影。
一大一小,大的瘦弱,小的还没有半人高。
他们在小树林里渐行渐远……
弹幕纷纷在骂:
【节目组为了话题也太没有良心了,心疼那个可怜的佩奇小宝贝。】
【就tm一把砍柴刀可怎么活……】
【我押五毛,今晚林溪可能不仅会输,绝壁不超过一个小时他们就会跟导演组求救。】
……
林溪不知道弹幕已经吵飞了,她只是默默地牵着林霈齐往前走。
摄像大哥已经架着机器跟在他们身后了。与此同时,身后的无人机,悬在她头上拍摄着。
林溪非常淡定,她让林霈齐打开小天才手表,戴上小的耳机。
拨给卢璐的电话接通。
“就给了你们一把砍柴刀?”
“怕锤子,只要你们帮我把尸体找到了,我带你们飞!”
——
闻家别墅。
闻陵低头看着电脑上的财报,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旁边的刘管家看得在心里暗自滴了一滴汗。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又要被骂了。
先生这个表情,一般都是子公司的业绩不好……
却没想到,下一秒,闻陵却忽然抬头看了看客厅的超大电视墙:“刘管家,这个电视,为什么从我搬进来就没有用过。”
啊?
刘管家有些懵。
您从来不看电视的啊。
闻陵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给我调一个电视节目出来。”
刘管家打开电视,试探着调了一个财经频道出来。
闻陵:“我不喜欢看这些专家并不怎么准确的金融分析。”
刘管家一个人直发愣,真是奇了怪了。
闻陵绷着脸:“我听说,最近综艺很火。”
“是,年轻人们都挺喜欢看。”刘管家一边随口接话,一边找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
下一秒,闻陵面无表情开口:“帮我找个求生类的。”
刘管家:?
想看夫人就直说好吗。
刘管家打开《勇敢者》。
摄像机画面里分别是:
因为捉鱼摔进了河里的严亮夫妇,想摘红薯结果滚进了稻田里一脸狼狈的陈宇白,以及即使喷了很多防蚊液,但由于穿了超短裤,被咬得一身疙瘩的林昭昭和程筠……
刘管家有些犯难:“这个节目也太恶劣了,真这么整人啊。也不知道夫人和少爷受不受得了。”
闻陵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打电话给节目组。”
刘管家有些讶异,这位先生可是从来没有用闻家的权力做过什么……
他这通电话打过去,怕是连台长都会关照。
“那,到时候那边节目组的人问起来了,我们怎么说。”
闻陵敛下眉,手指轻轻敲着轮椅,就在刘管家准备就说是先生的朋友的时候。
他忽然开口:“未婚妻。”
“啪”的一声。
刘管家连手机都没拿稳。
他没听错吧。
未什么什么妻……
“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未婚妻。”
闻陵以为刘管家没听明白,重新给他解释了一遍,说完,他低下头,继续看财报。
刘管家深吸哆哆嗦嗦拿起手机,按下那个台长的号码。
就在他准备按播出的时候。
电视上的画面忽然切回了林溪那边——
她挽着裤脚,踩在岸边,在溪畔的鹅卵石上,满满当当放了他妈二十多条鱼!!!
第三十八章
林溪也没有想到卢璐会这么给力。
真的是手把手教学。
一把砍柴刀。
先是教她砍了个大树枝, 然后利落地劈出叉,然后如何运用光的折射叉中小溪里的鱼……
然后,一不小心, 就叉中这么多了QAQ
外面的观众看到这一系列回放也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
【这些真的都是林溪叉的吗!一叉一个, 我觉得我要是在那些溪里可能活不过两秒……】
最恐怖的是,回放里,似乎是一直都是那个小男孩林霈齐在到处利落地指挥着林溪做这做那, 吐字清晰, 做事条条有理。
整个一野外求生专家啊!
【他居然还知道钻木取火!还知道光的折射。】
【我五岁的时候还在抓泥巴呢。】
【也好想要一个像霈齐这么可爱的宝宝~】
……
林霈齐还在奶声奶气地指挥林溪:“妈妈, 再扯点那个藤草,我们把鱼串起来。”
“好。”
林溪利落地把地上的鱼都用藤蔓串起来, 挂在他们自制的鱼叉上。
沉甸甸一串鱼,她单手一拎, 跟拎个小串儿一样轻而易举就拎起来了。
然后轻轻松松地带着鱼朝着营地走去。
营地里, 严亮夫妇刚洗完手,他们费了老大的力气才钓上来一条鱼,主要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太敢把蠕动的蚯蚓挂鱼钩上当鱼饵……最后求了摄像大哥很久,才帮他们把鱼饵给挂上开始钓鱼。
钓到一条够交差后, 他们立刻就往回走了。
严太太看了看表:“林溪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陈宇白看了看远处:“不会是还没找到食物吧。”
林昭昭:“可能是不太好意思吧。”林昭昭和程筠折腾了一下午,在节目组的提示下, 好歹也算是从一棵野果子树上摘了一些桑葚回来, 姑且也算是有食物了。
严太太叹口气:“其实问题主要出在林溪她还带了个小孩,不太方便。”
严亮:“早知道我们就多钓一条,还可以分给他们了。”
严太太:“是啊, 那个小孩看起来好可爱, 眼睛提溜提溜的, 我怕晚上他们又受到惩罚……”
弹幕里的人都被严太太的善良感动到了。
【严太太好善良。】
【不愧是我粉了这么多年的歌手, 真的一如既往地为他人着想TVT】
【好期待他们等会儿看到林溪扛着一堆鱼回来的场景啊哈哈哈哈】
严亮的话一说完。
就看见远处的夕阳下,远远过来一个身形纤细的女生。
她的左手扛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孩。
“林溪回来了。”陈宇白率先发现她。
程筠皱了皱眉:“但是她好像没有带什么东西回来。”
从他们的角度上,只能看到林溪扛了个什么木棍子。
林昭昭笑了笑,扭头问主持人:“耀哥,那可怎么办,今天的惩罚是什么?”
主持人摇摇头,开玩笑似地回复:“睡茅草屋。”
他的话音刚落,林溪就走到了他们面前:“我回来了。”
林昭昭故作同情地开口:“溪姐,好可怜,你们俩得睡茅草屋了。”
林溪先是懵,然后叹了口气:“啊?原来捉了这么多鱼还是不够吗?”
说着,她把身后扛着的鱼叉放到了地上。
一条接一条的鱼大大小小用藤蔓被串在鱼叉上,甚至有的还鲜活地在摆动。
所有人:“……”
场面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饶是严太太也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些,都……都是你抓的?!”
林溪:“是啊。”
程筠也问旁边的摄像大哥:“不会是你们帮她的吧?”
摄像大哥连忙摆手:“怎么可能,这些全都是林霈齐指挥林小姐一条一条戳上来的。”
他们虽然站得远,但是可以百分百保证,每一条鱼,都是他们俩叉的。一叉一个准,那画面,他能记一辈子,以后谁要是说女明星瘦的,他第一个反对……
主持人走过来,清点着今天的东西,最后咳了咳嗽。
现在已经非常明显了。
林溪他们组叉了这么多鱼,陈宇白那组他的粉丝是主要行动力,搞了一大堆红薯,严亮他们组有一条鱼,但是程筠和林昭昭……她们只有几颗小小的野果子。
主持人看向程筠:“筠筠啊,现在这个结果,你也看到了,今晚,估计得让你们睡茅草屋了。”
程筠:“……”
程筠当场就不干了,扭头就走。
林昭昭赶紧追了上去:“我去看看她啊。”
程筠直接找副导演,拿起手机就要给三爷打电话,她的眼圈通红地走到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
“三爷,您说,我现在怎么办,我按您说的,来参加这个节目了,但是现在,他们竟然要我去睡茅草屋……”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程筠哭得更厉害了,一下接一下地抽泣,最后,她直接挂了电话。
显然是那位三爷没有同意她的请求。
林昭昭赶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那么多摄像机在远处拍你呢,现在还在直播呢。”
程筠只有低低地应一声:“嗯。”
林昭昭凑到程筠耳边:“你别气,我会替你把仇报回来的。”
“怎么报?”
“我有一个办法,还有什么比让人死了更狠的报仇方法吗。”
程筠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昭昭。
——
夜晚,清阳道观。
袅袅的青烟从道观里升起来。
方子靖烧完香后,就从道观里走出来。
他拿出手机,给林溪发了个消息:“最近在忙什么?我明天做法,把你儿子弄过来,再帮我通灵混一混呗。”
林溪没回。
方子靖嘟囔着:“不知道在忙什么,女明星都这么忙吗?”
他一边嘟囔一边往山下走。
却没想到,刚走两步,他抬头看了看天边,肇阳县的那个方向,隐隐发着青光和黑气。
他连忙扔了一张符纸在空中,试图对着那个方向画个符,却没想到,符纸刚画上两笔,原本的朱砂瞬间变成墨迹。
大凶之兆。
“坏了。”
方子靖赶紧打电话给林溪,却没想到林溪那边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
“女明星女明星……”方子靖嘴里念念有词,忽然跟想起什么一样,拍了拍脑门,“对,她是明星啊。”
方子靖赶紧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林溪最近的通告。
刚一搜“林溪”两个字,立刻紧随其后跳出了《勇敢者》三个字。
他一看录制地点:肇阳县。
整个人彻底沉下来。
方子靖赶紧打电话给闻陵。
“林溪他们母子去哪儿了?”
闻陵:“拍综艺去了。”
方子靖语气凝重:“坏了,你赶紧带人去肇阳县。”
“怎么了?”
方子靖看着天边那团青光:
“我怀疑,有人要用林溪他们献祭。”
第三十九章
深夜。
稀疏的星光薄薄地洒在屋顶上。旁边村子里传来零零落落的狗吠声。
屋顶下是林溪牵着林霈齐的手, 她推开屋子的门,里面简单地刷了白漆,放着一张柔软的大床垫。
赵副导一边调试机器, 一边跟林溪说:“这是你们赢了比赛的奖励, 能住整个剧组最好的床。”
林霈齐奶声奶气问:“那哥哥你们住哪儿呢?”
“我们就住帐篷。”
赵副导的话一说完,林霈齐的小嘴立刻瘪下来了,他满是担忧地看着赵副导:“哥哥要不我们去跟导演叔叔说, 让他给你们安排更好的地方住吧, 你们今天也好辛苦。”
林霈齐萌萌的声音一说完, 赵副导心都化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们的工作。
于是他把机器关掉, 转身捏了捏林霈齐的脸:“我跟过好多档亲子综艺,你家里这个小朋友比那些大腕的都还乖, 到底怎么教出来的。”
说完, 他又自言自语接下去:“不过也对,林小姐你这么漂亮,弟弟应该也有良好的基因……”
他显然也不相信林霈齐是林溪儿子这样的说法,自动把他归类为弟弟了。
“你别夸太多, 我怕他骄傲。”林溪笑笑,目光扫过林霈齐腕上的手表, 赶紧趁着这个机会, 状似无意地问赵副导,“节目组怎么会想到把综艺地点定在这里呢?我听说这里有大蛇……”
“多大的蛇算大蛇?”赵副导反问她。
林溪想了想那天手表里看到的画面,她说:“大概三人高、一人那么粗……”
“不可能, 肇阳县里只会有些小的无毒的蛇虫鼠蚁。”赵副导果断摆了摆手, “我们在定地点的时候, 调研千百遍了, 绝不会把嘉宾置于危险中,这您可以放心。”
林溪皱了皱眉,想来这些灵异事件,换谁也不会轻易相信,于是她不再追问,转而问道:“那如果节目组觉得这里适合探险求生,是不是说明这里以前也有挺多人来探险的呢?”
“那肯定没有,我们主打的就是一个新鲜。”赵副导很为节目组自豪,他非常肯定地回答林溪,然而就在他准备收拾器材回去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脚步,“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林溪赶紧盯着他,等他往下说。
他闭上眼睛想了想,说:“在东村那边溪的分叉口,有棵老槐树下有一个洞口,叫蛇眼洞,他们说这个洞口长得像蛇,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但那么小的洞,应该没有人去吧,里面的环境很复杂……”
林溪皱了皱眉:“现在还有人去吗?”
“不知道,应该没了吧,就一个洞,有什么好探的。”赵副导看了看手机,“导演叫我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节目组的日程安排得可不轻松。”
林溪同摄像道了谢后,摄像就走了。林溪赶紧拿出林霈齐的手表拨通卢璐的电话。
“我隐约记得,我掉进去的地方是有一个老槐树,但是那个洞我不太记得了……”卢璐磕磕巴巴地说着。
林溪打开电子地图查了下,肇阳县确实有一个叫蛇眼洞的地方,但是洞口非常非常小,大概只有半个人宽。
林溪有些纳闷,回想了一下卢璐当初打电话跟自己求救的画面,那条巨大的蟒蛇,啃食出她白骨森森的小腿……
林溪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但是这里的直径这么小,怎么会有你说的那么大的蟒蛇呢?”
卢璐那头目光微闪了下:“我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确实记得我掉进去的洞口就是有棵老槐树,林小姐,你能来帮帮我吗?求求你了,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回家啊。”
林溪安慰她:“你放心,我肯定会带你回去的。”
“对了,你们来的时候,记得手腕上戴一条红绳,穿些红衣服,我怕那边阴气太重,压一压。”
林溪点点头,目光停留在手表屏幕里卢璐白骨森然的小腿上。
——
另一边,星空顶下。
黑黢黢的灌木丛里,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走着。最后那道影子走到了河边停泊的漂流筏处,看着面前的四只漂流筏,他拿出小刀,对准红色皮筏,在它身上重重划下一刀……
——
第二天一大早,天光乍破。
林溪从床上醒过来,她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找出一根红绳戴在了手上。这还是当初从医院太平间里出来后,方子靖帮她找了一个辟邪的。
红绳冰凉的触感搭在肌肤上的瞬间,当初在太平间里电梯里见到那具行尸的记忆仿佛又浮上了心头,她不由得莫名打了个寒颤。
直到工作人员过来敲门:“林老师,要录节目了。”
林溪这才恍然清醒过来,她整理好心情重新拉着林霈齐出门。
林溪到的时候,林昭昭她们已经到了,不知为何,平日里看到林溪就眼神幽怨的林昭昭,今天却意外地平和,她下巴微微抬起,甚至仿佛已经胜券在握的表情。
林溪皱了皱眉,没有多想,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刺激了,今天大家要沿着肇阳河一路划船漂流,先抵达终点的队伍获胜,赢的队伍今天可以换大房子哦。”主持人继续给众人介绍。
在主持人的前面放着四辆漂流筏,上面有四组救生衣。按照红橙黄绿的颜色排在一起,漂流筏前进的顺序也按照这个进行。
“来,林溪,你是昨天的第一名,今天,让你来先抽。”主持人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犹豫了下,走上前去。
卢璐的声音透过蓝牙耳机里传进林溪耳朵里:“要是你能抽到红色的救生衣就好了,也算穿了红衣服,录完节目后,找机会去洞口找我的时候也算是能压压邪气了……”
林溪把手伸进抽奖台里,摸中了一个乒乓球,正准备拿出来,耳边却响起卢璐的吐槽:
“我去,怎么每个乒乓球都是1号!”
林溪愣住,她知道,卢璐的尸体在洞里,但卢璐的鬼魂却可能就在她们身边,她能看到箱子里的乒乓球。那她说的每个乒乓球都是1号是什么意思……
林溪看了眼林昭昭,这也要作弊?
林昭昭似乎一点也不怕林溪看穿了她的招数,只是提醒林溪:“抽到了就赶紧拿出来看看吧。”
“是啊,反正每个漂流筏都一样。”陈宇白出声,他是漂流爱好者,不想等林溪墨迹,他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林溪摊开掌心,上面的乒乓球正好用黑笔写着1字。
“好嘞,恭喜林溪,抽中了1号红色漂流筏。这下你可以第一个出发了。”主持人乐呵呵地给他们安排。
接着其他人也开始抽签。
陈宇白他们组第二,严亮和严太太排第三,到了林昭昭的时候,她们抽中了绿色,排在最后出发。
就这样,队伍跟着导演组浩浩荡荡出发了。
红橙黄绿几艘漂流筏在摇晃的小河里,随着镜头拉远,直播间里开始铺天盖地地讨论起来了。
【这里看起来风景好好,节目组怎么找到的。】
【希望昭昭公主玩得开心。】
【话说林溪是不是开挂了,怎么偏偏就她抽中了1号。】
【好气,昨天我就觉得是节目组故意排挤我们昭昭的,故意让她住破房子。】
【笑死,明明是你家公主自己捉鱼偷懒捉不到好吧,你家林千金背靠林家这么个大靠山,谁敢黑幕她?护主也不带这么护的吧。】
【不要随便就泼脏水到我们叉姐身上,谢谢。】
……
是的,叉姐。
在综艺直播出来后,林溪拿着木叉叉鱼的场景直接被人剪了出来放到网上。
她凭借着一叉一个准的手法,成功吸了一波粉。
江湖人称,叉姐。
粉丝代号:渔粉。
就在直播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摄像头里原本遥遥领先的林溪那个小皮筏底部被刀划开的地方正哗啦啦地冒着小水花……
——
肇阳县外的公路上,小公路上迎面驶来一辆黑色悍马,汽车轮胎因急刹车发出剧烈的声音。
车上先是下来几名保镖,他们整齐地站成两排。
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还有一个青年人,他们都紧紧护着随后跟着下来的坐着轮椅的男人,那个男人侧脸冷峻,唇角紧紧抿着。
本来是偷偷出来抽根烟的赵副导,一看到这情况立刻愣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前面剧组拍戏,这里……”赵副导话还没有说完,头发半白的老者走过去,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赵副导听完,他的腿差点都没软下去,怎、怎么可能。
他惊恐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闻陵,随后他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立刻拨通导演的电话。
那边响了三声,却迟迟没有人接!
方子靖看了眼天边更加发白的青光,赶紧问他:“林溪他们在哪?”
“在……现在应该在拍漂流。”赵副导勉强回了个笑,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愿那边可别出什么岔子。鬼知道林溪是怎么和这位闻家的大佬扯上关系的。
“赶紧带我们去。”
“好好好。”
赵副导一边祈祷一切顺利,一边骑着小电驴领着闻陵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拍摄地赶过去。
然而,他们还没赶到河边,就远远传来工作人员惊慌失措的呼叫声——
“林小姐!”
“林小姐掉下去了,他们的船翻了!”
赵副导心猛地一沉,他看了眼旁边轮椅上面色铁青的男人。
完了,他们今天所有人的船都得翻!
第四十章
闻陵看向河中。
皮筏迅速地翻转瘪了下去。河里的水流湍急, 她们身上的救生衣带子竟然直接散开了,林溪的头浮出水面,却又很快地沉下去。她试图去拉林霈齐的手, 却拉不住。
“林小姐, 抓住我——”
有工作人员跳下去救援,却又很快被浪花冲散。
四周已经兵荒马乱乱成一团,弹幕也齐刷刷地飘过一堆:
【卧槽!!】
【垃圾节目组快救人啊!!】
【这里的水流速度贼快, 小朋友能扛得住吗!】
【赶紧疏散其他嘉宾啊, 快把林昭昭他们放回船上!】
一片慌乱之中, 原本已经坐上漂流艇的林昭昭等其他组的嘉宾也被工作人员紧急叫停。
所有人被叫上岸。
方子靖看着水里挣扎的林溪,以及周围还在围着林昭昭和程筠转的这群蠢货, 他再也忍不住,直接猛地扎进水中。
可是当他朝着林溪母子越游越近的时候, 一个浪花猛地拍过来, 将他拍得眼睛一闭,再睁眼,整个河面已经见不到林溪母子的身影了。
坐在岸上的闻陵脸色铁青,他的手死死捏住轮椅, 黝黑的眼睛盯着湍急的河流,整个背脊僵硬地立着。
等到方子靖从水中抬起头来, 用眼神示意他:“没、没找到……”
那一刻, 闻陵的喉头终于动了动,再掀起眼皮时,他直直地看向一旁刚刚上岸的林昭昭。
那眼神冷得林昭昭忍不住往后退, 此时, 她甚至连想用湿漉漉的头发引诱他都做不到了。
对上那样一双眼睛, 她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你,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自己掉下去的,你到底是谁啊……”林昭昭往后退了一步,鞋子踩在芦苇地上,差点没有站稳,摔下去。
有网友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看起来这么凶……】
【能不能有点礼貌啊,对女孩子都这么粗鲁】
【但是没有人觉得他很帅吗……】
【+1 我真的好吃这一挂的颜,尤其是他的眼睛。】
【帅有什么用,不知道是哪来的围观群众,能不能别为难我们昭昭了。】
【围观群众?你们确定刚刚镜头扫过的那几个黑色西装不是这位的保镖吗……】
弹幕里吵得热火朝天,线下导演却急匆匆朝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跑过来了。
“您、您怎么来了。”本来正指挥着救人的导演,在副导演凑过去耳语了几句。
平日里那么颐气指使的人,这一次居然挤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要不您先回去歇着吧,这边现在太危险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是说这个节目组的总导演最难搞了吗?
就在其他人以为闻陵要和这个导演打招呼的时候,却没想到闻陵只是冷冷地看着导演:“把从昨天到今天的监控全部调出来。”
说完,他不顾导演的为难神色,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调三辆直升飞机来肇阳县。”
等到所有人再想窥伺的时候,导演喊了声“闻总……”
话音未落,摄像机就被人掐断。
号称全程直播的综艺,得罪所有赞助商和观众,熄灭了画面。
【卧槽这人到底是谁?导演看起来那么怕他。】
有一直潜水的经济学研究生忽然出声:【如果是姓闻的话,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谁啊?】
研究生有些犹豫:【我不敢说,我怕说了号没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这个神秘的大佬,和林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
“呼——”
林溪和林霈齐从水里探出头,两个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怎么样,没伤到哪儿吧?”卢璐的声音从手表里传出来。
“没事儿,我们都按你说的做了,身上应该就只有几处磕伤,其他都还好。”林溪牵着林霈齐从河边爬上岸,她一边爬,一边拧干身上的短袖。
林霈齐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小手指数着数:“三五,三六,三七……妈妈我憋了两分三十七秒!”
林溪笑了笑,又把林霈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伤口后才带着他离开,她一边往前走,昨天晚上卢璐的话仿佛还在耳旁。
一天前。
半夜,林霈齐的手表忽然作响。
林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替睡梦中的林霈齐把电话接起来,电话那头是卢璐的声音:
“皮筏那边有人过去了,他手里拿了刀,把皮筏划破了。”
林溪一下清醒过来,她非常肯定地开口:“多半是林昭昭,你看清楚他们划的是哪艘皮筏了吗?”
“看清楚了。”
林溪凝了凝神:“卢璐,我有个办法能避开节目组去找你说的那个蛇眼洞,但是我想问你,你有把握在我们落水后把我们救出来吗?”
“急流逃生?”电话那头响起卢璐飞扬的声音,“老漂流人了,爷带你飞。”
……
林溪把抖了抖身上的水渍,看着刚刚被他们抓着的浮木被水流冲得越来越远,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如果要去找蛇眼洞,她就必须要想办法避开林昭昭,如果一旦被林昭昭发现林霈齐能给去世的人打电话,那她不敢想象这个后果。
在卢璐的带领下,林溪和林霈齐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老槐树。
老槐树就在他们顺着河流下来的一处山腰上。只是造型有些诡异,参天的叶子直通云霄,发黑的绿让人心里有种毛毛的感觉。
四周杳无人迹,别说洞了,似乎只有一丛接一丛的荒草,只有一快露出了一角的石头。
“这里怎么看起来不像有洞的样子,草丛规律生长,也不像有大型蛇类爬行的痕迹。”林溪看了看四周,对林霈齐开口道,“你给卢璐姐姐再打个电话试试。”
自从他们上岸来到这个老槐树这里后,卢璐的电话就拨不通了。林溪拿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倒是能拨通。
难不成地府也有信号影响?
一旁的林霈齐已经走得有些累了,他正准备抬起脚走到石头上歇息,却直接一脚踩空,幸好林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将他从洞口里拉了出来。
下一秒,成群结队的蝙蝠从里面刺啦啦飞出。
“妈妈,这是不是就是卢璐姐姐说的那个洞……”
“嗯。”
等到那些蝙蝠都飞离后,林溪才拨开草丛,终于看见了那只传说中的“蛇眼洞”。
洞口非常的小,大概只有半个成年男人的腰那么宽,只能容纳极为纤细的女性或者小孩。
且洞口幽深不见底,根本不知道下面有些什么……
就在林溪犹豫之时,林霈齐的手表终于响起,消失的卢璐终于把电话打了过来。
“你们是不是到了?快下来,我就在这个洞里面,你们下来就能把我的尸体搬出去了。”
林溪看了看幽深的洞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有一丝不安:“这个洞太小了,我们没办法下来。”
“那你让林霈齐下来,他人小,肯定能下得来。”
林溪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用,不是说帮你把尸首收回去吗,林霈齐一个小孩他也不能下去把你搬上来。”
“那你下来。”
卢璐见她没有反应,有些急了,她更难受了:“拜托了,林小姐,看在这些天录节目我这么帮你的份上,你就下来帮帮我吧。”
林溪看在屏幕上的卢璐,她的腿上依然只剩下森森的白骨,周遭一片黑暗。
卢璐见林溪不说话:“或者你把林霈齐脖子上的手镯摘了你戴着,你拿手电筒照一下这里,帮我留点光行吗,我怕黑,这么多天了,我都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林溪想了想:“林霈齐的手镯我不能摘,道长嘱咐过,他的手镯不能离身,如果你要光,我现在可以把手电筒拿给你。”
“……好吧,也可以,谢谢您。”
林溪打开手电筒,拿着微弱的光亮走到洞口前。
可就在此时,一股重重的力量从洞口将她往下带。明明是那样小的洞口,可她却感觉自己仿佛要被吸进去了一样,连站立都困难。
林霈齐见状,赶紧过来拉住林溪。
那股力量仿佛畏惧林霈齐的手镯,在林霈齐触碰上林溪的瞬间,林溪终于觉得她能稍微喘一口气了。
可就在此时,林溪觉得胳膊上传来阵阵灼烧感。她看向自己手腕上戴的红绳。那里竟然隐隐放着红光……
林霈齐毕竟只是个孩子,他的力气小,再也拉不住,终于还是忍不住松了手。
林溪的脸部急速地下坠,她觉得自己宛如一片快要坠入枯井的叶子。
在她坠到觉得自己无法再下坠时,她终于睁开眼,却正正对上卢璐那张惨白的面孔,她的眼睛里渗着血,鼻间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尸臭。
洞里的“卢璐”朝着林溪伸出手——
“欢迎来到真正的求生节目。”
“我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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