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鸣山凌晨一点才回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赵行把洛鸣山捏在手心里，“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洛鸣山：“……”
洛鸣山身体本来就很凉了，现在一丁点儿热意都不剩了。
赵行无奈：“……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俩还真发生矛盾了？”
洛鸣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告诉她了，说当年是我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赵行愣住。
过了好久，洛鸣山才听见他轻声说：“……提这个干什么，她肯定又该哭了。”
赵行垂眸捏了捏洛鸣山的身体，又说：“而且她以后估计更不待见你了。”
“对不起哥哥，”洛鸣山嗓音变得很哑，他身上外层的光雾一点一点缠绕包裹上赵行的指尖，他紧紧贴着赵行的皮肤，似乎想要深嵌进他肉里，“……对不起。”
“都过去了。”赵行用指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应该是脑袋吧，赵行也不太明白，反正就是上面。
赵行反倒安慰起他来：“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你不用道歉也不用替我委屈。”
赵行没有撒谎，记忆里的痛苦，委屈，愤怒好像真的彻底被扔在了过去，无论是在幻境里待的那十三年，还是洛鸣山所给予他的赤诚无比的爱意，全都把他心里那些沟沟壑壑抹平了，他现在回忆起过去，甚至觉得模糊不清。
赵行略过这个话题，问道：“然后呢？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和杜璋擎……还有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妍情绪崩溃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但对洛鸣山依旧是一副明显的敌视状态。
可为了大局，她仍旧向洛鸣山分享了自己目前所知道的信息。
她九年前并不是故意要离开赵行的，而是杜璋擎来到地底下从赵家强制性地带走了她。
而在此之前，她甚至对杜璋擎这个人毫无印象。
来到杜家，她就惊恐地发现这里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以及一个比她亲生儿子还像她的小孩儿。
杜璋擎年轻时曾跟着别人来过一次地下世界，对当时还是少女的兰妍一见钟情，可当时他势力微弱，又不能在地下久待，他只来得及给兰妍偷拍了张照片，就再也没能见过她。
那位假“兰妍”原名叫艾斯，是杜璋擎的下属，她对杜璋擎死心塌地，崇敬无比，视若神明，在杜璋擎提出想和他结婚必须换张脸的时候，她也欣然同意。
艾斯做的是外貌方面的基因整形手术，因此她生的孩子也与兰妍十分相似。
他们本是非常完美的一家三口，直到某日，功成名就的杜璋擎因为工作再次来到地底下，并偶遇了已为人妇的兰妍。
艾斯是个与杜璋擎不相上下的疯子，为了维护她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了不被杜璋擎抛弃，她更加自如地去模仿兰妍的一举一动，帮助杜璋擎一起囚禁兰妍，给她洗脑，劝告她，让她和自己共同服侍杜璋擎，把这个畸形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至于要杀赵行，也是因为艾斯害怕他戳穿这个家庭的秘密，因为她想要维护这个“家”。
而杜钰宁，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家里有两个“妈妈”。
“杜璋擎告诉兰妍，他会在明天晚上把你送进逃生游戏，到时候一出密室，我们就动手。”洛鸣山说。
赵行却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从笼子里走出来，掀开地毯：“洛洛，你看这是什么？”
洛鸣山这才发现整个地面都被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图。
赵行：“我曾经见你们二长老画过类似的图案，那是传送阵。”
洛鸣山：“你觉得这是直接通往逃生游戏的传送阵？”
赵行：“所以我可能出不了这个密室了。”
而进入逃生游戏之后，估计会更难出来。
两人陷入沉思。
“哼！”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响起，“这点儿小问题就把你们难住了？你们不会向家长求助吗？”
赵行一惊，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又有一片和洛鸣山差不多的光雾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并一点一点发出光芒。
只不过他的颜色比洛鸣山的颜色要浑浊些。
“把地毯全掀起来让我看看。”那个东西说。
赵行眼睛一亮：“大长老，怎么是你？”
大长老：“不然呢，你以为全天下只有殿下一个地灵会分体之术吗？”
大长老顿了一下，又说：“分体之术比阵法术难多了，为了偷跑出去跟人幽会而自发领悟学会的，殿下还是头一个，真真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啊！”
赵行：“……”
洛鸣山：“……”
明明是夸赞人的语句，却莫名让人不敢开心。
赵行干笑两声，然后立刻弯腰掀起地上的地毯，并把正中间的金笼子搬到墙角。
没一会儿，那个巨大的传送阵就完完全全地展现了出来。
大长老沉吟片刻：“这是地魔的传送阵，只有使用这个传送阵离开这个房间，房间里的目标人物才不会遭受到地魔的诅咒。只要更改一下，就能提前传到别的地方，赵行，我说你改，可以吗？”
赵行四下打量，然后把X01变成了把刻刀，准备在地上划。
“不行，”大长老却叹息，“得用地魔或地灵的特殊能力辅佐，否则就是乱涂乱画，没有丝毫用处。”
赵行想了想，控制着自己的手，释放出一丝电流导向刻刀刀尖：“这样行吗？”
大长老声音中带上一点意外：“……不错，开始吧。”
赵行在大长老的指导下刻了半个多小时，手都快麻了，身上的电流也所剩无几，这才终于将阵法图改好。
“倒是有点儿天赋。”大长老赞赏道，“现在站到阵法中间，跟着我念一串咒语，就能从这个密室里传送出去了。”
赵行：“能传送到哪里？”
大长老：“这是根据别人的传送阵改的，没有自己画的精准，所以位置也是未知的，但会传送到有你自己气息的地方，运气好的话可能会传送到你自己的公寓。”
赵行却犹豫了一下。
他现在出去的话，兰妍怎么办？
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洛鸣山还是立刻看出了他的心思：“哥哥放心，你出去之后我就立刻和大长老去那里画个传送阵把她救出来。”
赵行这才放下心来。
大长老却道：“画传送阵需要能量，你我这副状态如何去画？”
洛鸣山：“您现在没有能力？”
大长老：“难道你有？”
洛鸣山沉默片刻，谦逊道：“不算很多。”
大长老：“……”
大长老平静地说：“殿下真真是千年难遇的奇才。”
赵行：“……”
洛鸣山这个说法无疑是定了赵行的心，但传送之前以防万一，他还是又偷了点电，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能力。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上了阵法图正中央。
跟着大长老念完咒语，阵法图发出淡淡的荧光。
赵行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
赵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被传送到的地点并不是他的公寓。
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里？
房间很昏暗，但是趁着窗外的月光，赵行还是看清了他自己出现在一个架子后面，而架子上却……
赵行睁圆眼。
——架子上竟然放着他被收走了的腰带。
他还在杜家？！
再次打量四周，赵行才发现他现在好像被传送到了一个空旷的书房。
赵行轻轻把自己的武器拿下来，重新绑在腰上，然后拿出激光枪和X01，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如果顺利的话，他倒是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兰妍的那个阁楼，说不定还能遇到正在画传送阵的洛鸣山和大长老，然后一起从这里离开。
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赵行刚从书房走出来就发现外面是一个卧室，而卧室角落的沙发上，有一个男人正捏着一枚小小的种子，迎着月光看着它。
听见赵行的动静，男人瞬间警惕地抬起头！
赵行：“！！！”
——操，他竟然被传送到了杜璋擎的卧室！
赵行动作比脑子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掏出激光枪射向他的脑袋！
“砰！”
杜璋擎额头立刻出现了一个血洞，然后头一歪，没了声息。
赵行愣住。
……死了？
就这么简单？
赵行简直不可置信。
他握着枪，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朝着杜璋擎走了过去。
可杜璋擎真的是死了，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赵行心脏却怦怦直跳。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发觉他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枚种子。
这是一枚熟悉的种子。
几秒钟之前它被杜璋擎捏在手指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而更早之前，这个东西一直在赵行的腰带里待着。
——这是花灵送给赵行的神秘种子。
难道这其实是什么好东西吗？
赵行决定回去之后就立马把它种下去。
赵行拾起种子，准备从门出去，可还没等他摸到门把手，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我刚刚听到您这边有奇怪的声音，先生，您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是兰妍……不，是艾斯的声音。
不过奇怪的是，她的声音变得尊敬而热切起来，似乎下午与杜璋擎起的争执根本不存在。
赵行没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艾斯离开。
他也不敢再走门，他转过身，顺着窗户爬了出去。
好在赵行工具齐全，腰带里还有攀爬绳，没一会儿，他就爬到了兰妍所在的阁楼。
赵行趴在窗户边听了一下，刚好听到了兰妍的声音：“我不走！”
赵行皱眉。
怎么回事？
是兰妍不配合洛鸣山，又和他起争执了吗？
赵行一脚踹开窗户，动作敏捷地跳了进去，并完成了一个完美的落地。
他抬起头。
然后呆住。
只见三个地魔正面色不善，眼睛发红地，恶狠狠地看着他。
而地魔身旁，一个手拿银色拐杖的男人已经举起自己的拐杖，并对着赵行的头颅。
那根拐杖的底端，是黑洞洞的枪口。
赵行：“……”
而视线下移，兰妍已经被绑住了双手，正震惊又绝望地看着他。
而兰妍身后不远处的墙角，则有两团暗淡的，克制着自己没有发光的，几乎是半透明的光雾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墙，把自己藏了起来。
再细看两位的姿势，只见浑浊的那位死死拉着澄净的那位，正费力地把他往窗帘后面藏。
赵行：“……”
第92章
“赵行？！”其中一个地魔把绑着兰妍手腕的丝绸绑带放到同伴手里，然后眯着眼走到了赵行面前，“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连诅咒也没沾上。”拿拐杖的男人轻啧一声，态度轻蔑地将拐杖抵上赵行的喉咙，赵行被迫地仰起头。
这拐杖是金属质地，如果赵行想，他现在就可以释放出自己体内的电流将这个拐杖男击晕，甚至电死在原地。
可是……
想起屋子里的另外三个地魔和被绑起来的兰妍，赵行垂眸，默默举起了双手，不做反抗。
拐杖从赵行的脖颈滑了下来，最后落到他的腰带上。
拐杖男挑起他腰带里的激光枪，忽然笑了：“是你小子杀了杜璋擎？”
赵行心中顿时一沉。
兰妍则震惊地睁大了眼。
“真不简单啊，我有点期待你在逃生游戏里的表现了。”拐杖男说。
一旁的地魔则嗤笑一声：“他杀了杜先生，等杜先生醒来铁定不会放过他，哪儿还有命去参加什么逃生游戏？”
听了这话，赵行心中顿时激起惊涛骇浪。
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们一边说自己杀了杜璋擎，一边又要等杜璋擎醒来？难道杜璋擎没死？那死的是谁？！
拐杖男拿走了赵行身上的武器：“先弄晕然后随身看管着吧，否则等他跑了，不好向杜先生交代。”
说着，他就拿起拐杖，准备故技重施——重新用赵行体内的电流电晕他自己。
但这回赵行早有准备，他将大部分的电流都隐藏了起来，只被拐杖吸走了很小一部分，然后被电得一个哆嗦，但没晕倒。
拐杖男皱了皱眉。
赵行身上有婚契，除非直接弄死，否则他人几乎不能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没办法弄晕赵行，拐杖男只好拿手铐将赵行的手锁了起来。
“杜夫人，请。”拐杖男又做了个优雅的姿势，请兰妍动身跟他们走。
兰妍看了眼被手铐紧紧锁住双手的赵行，抿了抿唇，垂头走出了门。
出去之前，赵行偷偷往洛鸣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这一看，他才发现洛鸣山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而且他整个人的颜色都变得忽明忽暗的，甚至偶尔有那么一瞬，赵行都觉得他要变成烟雾散掉了。
赵行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
洛鸣山怎么看起来……像是身体出问题了？
没一会儿，地魔一行人就把兰妍和赵行带到了杜家的地下三层。
顺着古朴又原始的楼梯走下去，尽头却是一扇极具科技感的大门。
“麻烦杜夫人开一下门。”拐杖男解开了兰妍手腕上的丝绸绑带。
兰妍走过去，用密码，指纹和虹膜连开了三道门，地下室里的一切才彻底在赵行面前展露出来。
这是一个……和整个杜家古欧建筑风格完全不符的新世界。
明亮的灯光，洁白的地砖，玻璃房里整齐如军队一般的仿生人，墙壁上悬挂着的奇奇怪怪的胶囊。
以及……三个透明舱。
赵行愣住。
那三个透明舱分别是两个横向舱和一个竖向舱。
竖的那个是小的，里面盛满蓝色的液体，但是除了液体之外好像什么也没有。
两个横向舱里则分别躺着两位男人。
杜璋擎，以及杜钰宁。
赵行脑袋嗡嗡作响。
赵行被地魔施了一个禁锢术，脊背都像魔术贴一样被紧紧粘在墙壁上，像是挂在墙上的立体壁画。
兰妍则被他们带到了躺在透明舱里的杜璋擎面前。
在拐杖男的指挥下，兰妍在杜璋擎的透明舱上输入了一行密码，然后她就被放开了。
当然，杜璋擎醒来之前，她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三个地魔和拐杖男百无聊赖地守护着杜璋擎，高声谈论着逃生游戏里的趣闻趣事。
兰妍则一步一步走到了赵行身边。
她轻轻靠着墙，看了一眼赵行，又看了一眼杜璋擎，说了他们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杀死的是仿生人，杜璋擎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偶尔会用仿生人替代自己，而他会待在这里，用脑电波控制仿生人的行为……仿生人死后，杜璋擎的大脑也会受到伤害，需要重启，重启密码只有我和艾斯知道。”
赵行沉默片刻，说了一个不算很好笑的冷笑话：“没想到他是那种会把生命托付给两个老婆的人，他还挺信任你俩的。”
兰妍：“他给我们的大脑里植入了同频芯片，他脑死亡的十分钟之内，我们也会死。”
赵行猛地转头看向兰妍，脊背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他刚刚杀掉的是真正的杜璋擎，那现在兰妍已经死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洛鸣山？！”赵行咬牙道。
兰妍偏过头，轻声说：“本来你们就没多少胜算能从这里逃出去，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岂不是会更束手束脚？”
赵行愣住。
兰妍也沉默了下来。
她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绾着，松松散散地垂落下许多碎发来，她将垂落的发别到耳后，轻声转移了话题：“杜璋擎三个小时后就会醒来。他这个人我了解，你杀了他一次，他定不会放过你……洛鸣山会来救你吗？刚刚你被抓走的时候，他可是没什么动作。”
一提起洛鸣山，赵行的心脏就猛地沉了下去。
想起刚刚洛鸣山身体忽明忽暗的模样，他声音低落：“……他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
虽然知道大长老在洛鸣山身边护着他，可赵行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想起洛鸣山可能出事了，他心脏处那隐隐约约的疼痛忽然就加剧了好多倍。
兰妍紧张地摸上赵行的额头：“怎么回事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唔——”
一种彻骨的疼痛忽然席卷全身。
赵行没忍住惨叫了出来，可是只一秒，他就紧紧咬住了嘴唇，只发出压抑又痛苦的闷哼。
他疼得直哆嗦，好像有千万只白蚁咬碎了他的骨髓，吞噬着他的血肉，他的嘴唇被牙齿咬破，满嘴都是血，他整个脸庞都疼成了红色，脖子上青筋暴起，汗水从额间滑落入他的眼睛，他浑身都在发颤。
“阿行！阿行！怎么了？你怎么回事？你别吓妈妈……”
兰妍被他吓得面无血色，她慌慌张张地捧上赵行的脸颊，让他张开嘴，不要再咬自己的嘴唇。她语无伦次地询问赵行到底是怎么了，是受伤了吗，哪里疼。
可赵行却疼得什么也听不见。
“杜夫人，”远处的地魔玩着终端上的游戏，随口说，“是婚契啦，不知道他男人是在受什么罪。”
兰妍愤怒得浑身都发抖了。
赵行这一波疼痛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才停止，可疼痛刚消，他就不自控地晕倒了过去。
赵行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兰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条毛巾，正为他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兰妍红着眼眶看着他，问的第一句话是：“还疼吗？”
然后问的第二句话是：“你真的不能和洛鸣山离婚吗？”
赵行笑着摇了摇头：“不疼，不能。”
兰妍嘴唇哆嗦了一下，放下毛巾：“你就那么喜欢他？”
赵行点头：“嗯，喜欢，特别喜欢。”
兰妍咬牙道：“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是喜欢他心肠歹毒还是喜欢他谎话连篇？你忘了他曾经是怎么……怎么污蔑你，怎么伤害你的吗？！”
赵行叹气。
洛鸣山真是……为什么要闲着没事和兰妍说这些啊？
他真的很不会应付这种场面。
赵行垂眸：“……事情都过去了，而且洛洛已经知错了，他当时年龄小，不懂事，做了错事，现在他自己也很后悔自责。”
兰妍：“年龄小是借口吗？年龄小只能说明他天生就是个坏种！”
赵行：“……”
赵行自暴自弃道：“那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他脑子有病，但我就是喜欢他，我看见他就会觉得高兴，离开他就会觉得难过，几天不见就会想他想到失眠，和他待在一起就会觉得幸福快乐……我喜欢他，喜欢到离开他就不能活。”
……操。
太他妈羞耻了，这是什么恋爱脑言论。
赵行说完，就耳朵发烫地闭上了眼。
幸好洛鸣山听不到。
但这种话很有效，赵行说完之后，兰妍就不说话了，只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心疼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深呼一口气，平稳下心绪：“……刚刚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代替他疼成那个样子？”
赵行没有具体向兰妍描述艾斯假扮她差点弄死自己那件事，只是说洛鸣山代替他受了重伤，刚刚他感到的疼痛就是洛鸣山在进行第二轮的恢复。
想到这儿，赵行心情又变好了点儿，这是不是说明……洛鸣山在好转呢？
暂时不用去担心洛鸣山的情况，赵行就开始考虑自己的现状了。
他整个脊背都被粘在墙壁上，简直像待宰的羔羊。
赵行偷偷拿出自己藏起来的X01，然后开始切割背后的墙壁。
为了掩盖这种声音，他继续和兰妍说话。
“对了，杜璋擎旁边那两个玻璃舱是怎么回事？那个盛放着液体的玻璃舱是干什么的？还有杜钰宁，死掉的杜钰宁也是仿生人吗？”
赵行忽然想起不久前艾斯敲门时的声音和语气。
听起来似乎已经对杜璋擎放下了芥蒂——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死吗？
兰妍只回答了后一个。
“杜钰宁死了，但杜璋擎为了安抚艾斯，在今天下午告诉她，自己已经把杜钰宁的脑记忆转移到了这个仿生人体内，所以等他醒来后，他就是真正的杜钰宁。”
赵行沉默。
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杜钰宁？
如果仿生人加上脑记忆就是本人的话，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岂不是人人都能复活？
赵行又把视线放到最中间那个小小玻璃舱。
看着看着，他忽然看见了那个玻璃舱上面小小的产品名称——体外孕育箱。
赵行眯起眼：“中间那个……是胚胎吗？”
兰妍没有说话。
赵行忽然转头看向兰妍：“那…那是个小孩吗？是谁的？”
兰妍：“还不是小孩儿，只是细胞而已。”
赵行不可置信：“你的？”
那个玻璃舱上面甚至还有标签，标签的时间是……昨天？
赵行反应过来，他哑声道：“……你用这个求杜璋擎放过我？”
兰妍闭上眼：“他说你害死了他的孩子，除非我为他生一个，否则他一定要弄死你。但他是个不守信用的浑蛋，我明明已经按他说的做了，他却仍然要把你送进那个吃人的节目里。”
赵行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觉得心脏有些发堵。
兰妍看了眼赵行身后已经完全被他割下来的墙壁，又看了眼杜璋擎。
“……杜璋擎还有十分钟就要醒来了。”
兰妍看向赵行的眼睛，又轻声说：“洛鸣山之前画传送阵的时候，画了一半，那些人就闯进来了，但之前那位大长老同我说，你很有画阵的天赋，你会画那个传送阵吗？”
赵行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试一试。”
他只在大长老的指挥下改过一次阵法，但从来没有自己画过传送阵。
但长老说，画阵要比改阵容易得多。
兰妍往前面迈了几步，挡在赵行面前。
赵行舔了一下结痂的嘴唇，将身上的电流输送到脚上，尽量小幅度地在地板上画阵。
赵行动作越来越快，画出来的电流线条也越发顺畅，他眼睛里一点点亮起来。
不到十分钟，赵行脚下的传送阵就剩最后一笔。
“杜夫人，”地魔忽然开了口，“杜先生快醒了，还要麻烦您再输入一次密码，开启舱门。”
赵行立刻加快了动作。
可就在这时，兰妍却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他：“……阿行，妈妈对不起你。”
赵行不知道兰妍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他低声道：“你别动，我马上就画好了。”
他的脚依旧没停，很快就画完了最后一笔。
可就在他准备念咒语的时候，兰妍却毅然决然地松开他，并退到了传送阵以外。
赵行焦急地看向她，小声说：“你干什么？！”
“阿行，你一个人离开吧，妈妈不想走。”兰妍嘴唇微动，小声开口，“再见。”
赵行愣住。
随即，兰妍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杜璋擎走了过去。
杜璋擎的清醒倒计时只剩一分钟二十三秒。
兰妍输完密码，玻璃舱的舱门缓缓打开。
兰妍轻轻碰上杜璋擎的脸。
拐杖男想上前阻止，却听兰妍轻声说：“老公，快醒吧，好担心你。”
拐杖男脚步又停在原地，没再制止她的行为。
兰妍偏头看向赵行，轻轻蹙着眉，嘴唇动了动：快走。
赵行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看着她，没动。
兰妍眼眶一点点泛起红，表情又变得悲伤起来。
然后她看向杜璋擎，神色变得坚定。
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杜璋擎的脸，另一只手则去整理鬓角的碎发，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了那个洁白的发簪。
赵行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睁大眼，负着背后的墙块大步朝着兰妍跑去：“不要！”
“你做什么？！”
拐杖男率先发现了赵行的异样，他拿着拐杖抵住赵行的心脏，可下一秒，一股巨大的电流却从赵行的身体里发出，顺着拐杖击打在那男人的身上。
他瞬间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兰妍猛然拔下头顶的发簪，一把插入杜璋擎的脖颈！
鲜血如喷泉狂涌。
刹那之间，世界上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
其中一个地魔反应最快，他瞬间把兰妍按倒在地上，然后去查看舱里面的杜璋擎。
可杜璋擎已经死得彻彻底底了。
那地魔骂了声脏话，他猛地打了兰妍一巴掌，伸手就要去掐她的脖子。
可下一秒，X01变的飞刀就利落地割下了他的头颅！
与此同时，这个地魔施在赵行身上的禁锢术也失了效，沉重的墙体“轰隆”一声砸落在地上。
剩下那两个地魔见赵行转瞬之间就击倒了他们两个队友，立刻愤怒了起来。
其中一名地魔身体暴长至三米，他气势汹汹地伸出手，隔空使赵行悬浮在了空中，而另一名地魔，则夺走了赵行身上的X01，反手刺入赵行的胸膛！
赵行当然不觉得疼。可一想到这一刀被刺入了洛鸣山的胸口，他眼睛瞬间就红了起来。
他大声召回X01，疯狂地操纵着它砍向两个地魔。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他最多只能把X01丢出去当作飞刀，现在却能隔空操纵X01转移方向。
一个地魔与X01周旋，而身高三米的那个则死死把赵行按在地上，想要直接掐死他。
但他的手刚触碰到赵行的皮肤，一股庞大的电流就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那名巨型地魔浑身一颤，倒在地上，尸体甚至开始发出焦香。
“……怎么可能？！”最后一名地魔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赵行也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好像忽然强大了好几倍，但他来不及细想，就召回X01，直直将其插入那名地魔的眼球！
地魔不甘心地躺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赵行看都没看他一眼，踉踉跄跄地扑到兰妍身边。
可兰妍脑内的同频芯片却已经开始发作了，她侧躺在地上，死死捂着脑袋，疼得尖叫起来。
又过了几十秒，她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在地上疼痛难耐地呻吟着。
赵行红着眼，愤怒地大喊道：“你干什么？！我说了会带你走的，不杀他也可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妍发丝凌乱，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直哆嗦：“走……走不了，那个芯片可以，可以定位，唔……杜璋擎醒来，不会放过你。”
“妈妈对不起你……”兰妍痛苦地看着赵行，眼泪不自控地滑入鬓角，湿了她的发，忽然，她的眼睛瞪大，惊恐地大喊道，“——后面！”
赵行立刻回过头，只见第一个被他电晕的拐杖男不知道何时又站了起来。
他举着拐杖，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赵行，轻轻按动了拐杖上面的机关。
赵行睁大眼，几乎亲眼看着一枚硕大的子弹朝着他的头颅发射过来！
“砰！”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那颗几乎都要射进赵行眉间的子弹瞬间偏移了方向，将一旁的玻璃“哗啦”一声击碎了。
赵行浑身发凉。
他僵硬地，缓缓地抬起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那人甚至连手都没有动，就有一股白线从他脚底曼延，直指拐杖男，将其击倒在地，拐杖男七窍流血而亡。
赵行嘴唇都快张不开了：“……洛洛。”
洛鸣山跪坐在赵行面前，抓住他的手，慌忙问：“有没有受伤？”
赵行鼻子立刻酸了起来，他的手颤着去扒洛鸣山的衣服：“我……对不起我……我刚刚被捅了一刀，你有没有事儿……还有我妈妈，她可能要不行了。”
一把掀开洛鸣山的衣服，赵行看见洛鸣山的胸膛处有一道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几乎瞬间就变成了一道白痕。
赵行呼出一口气。
“哥哥不用担心，我没事，也不觉得疼。你看，已经愈合了。”洛鸣山轻轻抱了一下赵行，然后问，“兰……咱妈怎么回事？”
一提起兰妍，赵行心脏又被一只大手攥紧了。
他闭上眼，甚至觉得怀里抱着的兰妍连呼吸和心跳都要听不见了，他声音都是颤的，但还是尽力把事情说得足够清楚：“……她杀了杜璋擎，但她脑子里有同频芯片，杜璋擎死了，她很快也会死的。”
洛鸣山：“哥哥别怕，我看到了。”
洛鸣山说完，就轻轻把手放到了兰妍的后脑勺。
呼吸之间，一枚沾血的芯片就从兰妍的脑袋里被拿了出来。
那芯片甚至闪着一点红光。
洛鸣山皱了皱眉，立刻将那枚芯片扔远。
随即——
“砰！”
那芯片整个爆炸开来！
赵行愣住。
可下一秒，他就清晰地感知到兰妍的呼吸渐渐恢复了。
赵行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可一放松，他才发觉自己体力透支得不像样，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四肢都变得软绵绵，轻飘飘的，几乎瞬间就要栽倒下去。
幸而洛鸣山及时抱住了他：“……对不起哥哥，我来晚了。”
赵行这才发现洛鸣山肩膀变得很宽，手也变得很大。
赵行有气无力地说：“……你是不是长高了？”
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两米多。
洛鸣山轻轻蹭他的鼻尖，语气中带着喜悦：“我成年了哥哥，还受了祭祀礼，现在终于长成完全体了。”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顿了一下，又高兴地说：“现在我比哥哥高这么多，以后我公主抱哥哥，就不会像等臂十字架了。”
赵行：“……”
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是那么执着于那个动作？
赵行疲惫且嫌弃地闭上眼：“你脑子有病吧，我不喜欢你这么高，变回去。”
洛鸣山：“……”
洛鸣山失落地“哦”了一下。
然后又变回了原来的体形，依旧只比赵行高一厘米。
“没关系。”他很快又开心地亲了一下赵行，“我知道哥哥喜欢我，就算我脑子有病也喜欢我，就算我变高了也会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到离开我就不能活！”
赵行：“！！！”
操啊！
赵行立刻面红耳赤地睁开眼。
他怎么会听到这种话？！
第93章
似乎是明白赵行心中的困惑，洛鸣山看着赵行泛红的耳尖，笑了笑，主动解释。
“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接受成年祭礼，虽然人还不能动，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慢慢恢复并增强，当时刚好增强到听力这一项。”
洛鸣山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无以言喻的喜悦，他又像小狗一样用脸颊蹭了蹭赵行的脸。
“我好开心啊哥哥。”
赵行：“……”
赵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刚刚我身上的力量忽然变强了，甚至还能隔空操纵X01改变方向，和你有关吗？”
洛鸣山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有关系吧，当时祭礼结束，我身旁的长老们每一个都力量大增，精神焕发，说是什么地灵之王的恩泽……但我没听清楚，因为我当时急着赶来找你。”
赵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经过片刻的休息，他就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恢复了些许，但刚刚过于力竭，他现在还是有些疲惫。
洛鸣山握住他的手，轻轻往他的身体里输送了一种温和舒缓的力量。
一道轻飘飘的光雾钻到了赵行的身体里，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游走了一圈，放松了他的骨骼和肌肉，让赵行身上的疲惫立刻如烟雾般散去了。
可随即，那道光雾也消散开来，不见了。
“用这种方法输送的能力不能储存。”洛鸣山说，“等以后我和哥哥多多……咳咳，哥哥自然而然就会把那些能量储存起来变得更强大了。”
说到最后，洛鸣山脸都红了，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赵行：“……”
他一点都不想用那种羞耻的方式变得更强大！
就在这时，身侧的兰妍忽然动了一下，并渐渐睁开了眼。
赵行：“……”
刚刚那些对话不会都被兰妍听到了吧？！
赵行脸庞立刻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他一把把洛鸣山推出去，并把兰妍从地上扶了起来：“感觉还好吗？”
兰妍手伸到后面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虽然指尖仍然触碰到了一丝血迹，但伤口已经愈合了。
兰妍沉默了片刻，看向洛鸣山。
“谢谢。”她轻声道。
洛鸣山垂眸，语气淡淡：“不客气。”
兰妍不再言语，洛鸣山也不说话。
场面顿时有些凝固，并不具备太多温情。
赵行：“……”
赵行小小年纪就具备了中年已婚男人的烦恼，他开始不太熟练地调和气氛：“……咳咳，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杜家不安全，听说地下还有炸弹，要不咱们先走吧？”
“我闯进来的时候已经处理过了。”洛鸣山说，“但祭礼一结束我就过来了，还有一些重要的仪式没有进行，你们要不要和我先回地底下？”
兰妍精神还有些恍惚，只听到了关键词：“地底下……是回地下吗？”
“他说的是地灵境，”赵行纠正道，“不是地下世界。”
兰妍轻轻点头。
离开之前，赵行从拐杖男手里又拿回了自己的武器和腰带，而兰妍则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体外孕育箱前。
她盯着那个玻璃舱看了许久，然后抬起手关掉了那里的电源。
玻璃里面的灯光骤然灭下，里面澄净清透的蓝色液体也瞬间变得浑浊。
“走吧。”她声音微哑。
可就在这时，一串手拍玻璃的声音却忽然传来，与此同时，兰妍似乎听到有个小孩儿大哭着喊她：“妈妈！”
兰妍身形一颤，还以为是幻听。
可随着那道声音望过去，却发现最后一个玻璃舱里的仿生人苏醒了过来，正拼尽全力地拍打着玻璃，眼含泪光地大喊着她：“妈妈——！”
兰妍下意识地走过去帮它打开了玻璃罩，那个长得和杜钰宁一模一样的仿生人一下扑到兰妍怀里，紧紧抱住她。
“妈妈！旁边那个是爸爸吗？他身上怎么那么多血，是不是……死了？”仿生人浑身颤抖着说。
它连牙齿都在打战：“妈妈，我好害怕……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我被炸死了，特别特别疼，结果醒来之后……爸爸就死了，怎么办啊……妈妈……妈妈，我好怕……”
兰妍在杜家待了九年，也无数次被杜钰宁拥抱，被他当成他自己的妈妈。
她很熟悉少年的拥抱和哭泣。
和面前这个仿生人没什么不同。
兰妍手垂在身侧，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赵行。
赵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横陈着尸体，鲜血横流的地下房间里，绵延不断地回荡着少年的哭泣。
兰妍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上少年的脊背。
“要尽快离开了。”洛鸣山说，“之前我进来的时候动静有点大，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现在正有一大批人往这边赶来。”
“那走吧。”赵行看向兰妍，“……妈，要走了。”
兰妍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仿生人。
杜钰宁模样的仿生人却一脸仓皇地拉着她的手：“妈妈……”
“杜钰宁”看看兰妍，又看看赵行，脸色苍白：“爸爸死了，妈妈，你是要跟你的亲儿子离开……扔下我吗？”
赵行一阵头疼：“……算了，把它带走吧，要不待会儿警察来了也是个隐患。”
他不是畜生，没办法把有着杜钰宁模样，杜钰宁声音，杜钰宁记忆和杜钰宁性格的仿生人直接弄死。
毕竟杜钰宁蠢是蠢了点，但真没做错什么事儿。
一行人从地底下走了出去，可刚走两步，赵行就看见楼梯上横着一具无头女尸。
杜钰宁只见了一个轮廓就尖叫了一声，扑到兰妍怀里。
赵行却觉得这人身上的衣服十分熟悉。
走上去一瞧，这人果然是艾斯。
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项链，那项链的吊坠里，镶嵌着她和杜钰宁的合照。
至于她的头……估计就是那个芯片的作用了。
赵行沉默半晌：“走吧。”
兰妍捂住杜钰宁的眼，绕过这具女尸，一步一步向前走了。
走出地下室，赵行才知道洛鸣山刚刚说的闯进来时“动静有点大”，是怎样的动静。
只见杜府的整个大门都被毁了个彻底，上面的电子防护网也成了一根根焦黑的电线。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堆高级防护型机器人，连草坪都多了一个个大坑。
洛鸣山将手放在外表犹如古朴城堡外墙内里却镶嵌满了各种高科技机关和电网的墙面上。
转瞬之间，爆炸声连绵不断地从耳边响起，整个杜家庄园城堡在一连串的炸弹声中轰然下陷，变成一地废墟。
尘土飞扬，火光漫天，巍峨的城堡瞬间被炸毁并倒塌在地，整个场面壮观得犹如一部特效精美的3D电影。
“是杜璋擎埋在地底下的炸弹，我之前没拆掉，只是处理更改了一下。”洛鸣山看着赵行的眼神，解释道。
“我不是在困惑这个，我是……”
“是什么？”
赵行看了眼旁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杜钰宁，小声说：“在杜钰宁面前这么炸它家真的好吗？”
这要真是电影，他们就是一对嚣张残忍又无法无天的反派，而杜钰宁就是那个被灭了门后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主角。
他们总有一天会被崛起的主角反杀的。
洛鸣山思考了一下：“那毁掉它？它只是个仿生人。”
他说的是“毁掉”，甚至不是“杀死”。
赵行：“……”
赵行：“再说吧……马上就要炸到这边了，咱们先走。”
到了地灵境之后，杜钰宁瞬间就因为水土不服晕倒了过去，兰妍也有些精神不济，昏昏欲睡。
赵行这才知道他原来体质有多好。
幸好洛鸣山现在能力特殊，为兰妍和杜钰宁居住的房间设置了一个防护阵，才让他们的状态好了一些。
“要不我带着他们先回地面上？”赵行提议。
洛鸣山一把拉上他的手，用行动拒绝他的提议。
赵行悄悄往后看了一眼，确定兰妍没在听，才轻轻捏了一下洛鸣山的手，小声说：“好吧，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
兰妍微微偏着头，趴在桌子上似乎困倦地睡着了。
赵行这才大胆地在洛鸣山嘴巴上亲了一口。
洛鸣山眼睛立刻就亮了，凑过去锲而不舍地黏着他，要继续亲。
赵行轻咳一声，又悄悄亲了他两口才放开他：“你那什么仪式要进行多久？要是时间太久的话，你这个防护阵估计也不太管用。”
洛鸣山皱眉：“这个我不太懂，要问长老们。”
洛鸣山话音刚落，大长老就推开石门，捋着胡子走了进来：“原本最快要两天，第一天是地灵之王的即位仪式，第二天是王族婚礼，可现在王妃身份特殊，亲家母又身体状态不好，可酌情压缩为一天，同时举行。”
婚礼？
王妃？！！
赵行头都大了，下意识就拒绝道：“不了吧，多麻烦，反正婚契都已经结了，这婚礼办不办都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他是真不想站在台子上被别人高喊王妃。
太他妈诡异了。
他又不是女的。
“不办怎么行？对我们地灵一族来说，婚契重要，婚礼同样重要。”大长老皱眉，语气严肃，“再说，不办婚礼，怎么向世人证明你嫁给了殿下呢？这也是对你的一种肯定。”
赵行：“……”
苍天，杀了他吧。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兰妍忽然坐直了身子。
她看向赵行，轻轻拧起了眉——
“赵行，你们两个男的结婚，为什么是你嫁？”
赵行：“……”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
第94章
婚礼的事情暂时陷入僵局，并无限期拖延了下去。
原因是，当兰妍和大长老因为“到底是谁该嫁”这件事展开激烈讨论的时候，洛鸣山一句“还是我嫁好了，我想嫁给阿行哥哥”把大长老气得捂着胸口直哆嗦，差点儿气出了心脏病——如果地灵也会得心脏病的话。
总而言之，由于双方意见不统一，婚礼暂时是没了。
洛鸣山有点不开心。
赵行只好安慰他：“你刚刚也听到了，你们地灵一族结婚程序严谨，新郎要持晶翼剑，新娘要穿圣灵衣，嫁娶分得很清楚，甚至还有不同的誓言、圣歌和咒语……咱们两个男的实在是没法弄，也怪麻烦的，我听着就觉得累，而且婚礼这件事讲究的也是个社会性，其实就是办给亲朋好友看的，但你们地灵的族人咱俩都不怎么认识，也没必要办给他们看，对不对？”
洛鸣山并没有被安慰好，依旧很不开心：“没有婚礼，还怎么洞房？”
赵行：“……”
我他妈绞尽脑汁安慰你，结果你脑子里只有这档子事儿？！
赵行无语。
赵行伸出一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把洛鸣山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给推了下去：“滚。”
洛鸣山的即位仪式在第二天如期举行。
地点在祭坛，而兰妍和赵行都获得了最佳的观赏位置。
祭坛四周也是黑的，一盏灯都没有，可当洛鸣山一步一步走上祭祀台的时候，一片如月辉般温和的光却洒落了满地。
他变成了完全体形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清淡的微光，还有一些银白色的光点，如萤火虫一般缠绕着他，让他整个人显得圣洁如神明。而足足有两米三的身高，一身中世纪的礼服，以及他身后披着的，厚重华丽的红色长袍，则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肃穆和威严。
他微微闭着眼，神圣又高大，如同神明完美的雕像，连美丽的容貌都成了他圣洁灵魂的点缀。
所有人都望着他。
他轻轻抬手，掌心触碰到祭台中间的灵石，刹那之间，一阵耀眼的白光如潮汐般从他身上散下，洒向无边无际的大地，涌向永无止境的黑暗。
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白色的荧光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如黑夜里盏盏亮起的灯。
直到那些荧光飘近，赵行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又一个未化人形的低级地灵，有的只有拳头那么大，有的却已隐隐露出人形。
他们静谧地，沉默地，虔诚地望向高台上发着圣光的地灵之王，身体也在地灵王的恩泽下渐渐变得明亮了。
没一会儿，此处的地灵之境就亮如白昼，仰头望去，涌来的地灵们用身体构成了一片耀眼的星潮，一眼望不到尽头，场面壮观到令人震撼心惊。
他们轻轻吟唱起来，唱着空灵的歌谣，歌声美好虔诚得如同教堂里的唱诗班，随着他们的歌唱，每个地灵都从身上发出了一点微弱的星光，那些星光飘荡在空中，渐渐地汇聚成了一团明亮的光雾，那光雾涌向祭坛上的洛鸣山，最后在他头顶织就一顶华美耀眼的王冠。
洛鸣山身上的光线更亮，亮到刺眼。
他睁开眼，长发在空中飞舞着，整个身体变得清透明净又耀眼，无休无止的明亮光芒从他身体里散发而出，涌向他的子民。
所有地灵都欢呼了起来，他们的光芒变得明亮，身体变得轻盈，力量变得强大，他们高声地呐喊着，喊着他们的王。
在场只有赵行和兰妍两个人被这光刺得流出了泪，他们只好戴上长老们提前为他们准备的墨镜，偏过头，无法融入这场狂欢。
兰妍沉默好久，才推了一下墨镜，突然说：“地灵族的长老们非让你嫁过去，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赵行：“……嗯？”
兰妍轻叹：“毕竟是一族之王。”
赵行：“……”
地灵之王的即位仪式进入尾声，大长老也提着自己的白袍衣摆登了台。
他高声呐喊，“我们迎来了地灵之王”，他振臂高呼，“从此我们不必沉埋地底”，他热泪盈眶，“我们地灵将开启复兴之路！”
台下顿时引起了第二波的欢呼。
洛鸣山轻轻抬手，底下的地灵顿时安静。
一抹柔和如月光般的光雾从他手中飘了过来，然后一缕缕将赵行笼罩。
在赵行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时候，整个人便轻飘飘地离了地，然后被那片光雾裹挟着落到了洛鸣山面前。
赵行双脚落在祭台上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了一种淡金色的光芒，身体也变得轻盈了些许。
所有地灵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瞬间惊喜地开始窃窃私语。
“是婚契！”
“是王妃！”
“是男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洛鸣山毫无征兆地握着赵行的手，对着他单膝跪地。
众人惊呼。
洛鸣山仰头看他，眼睛明亮又耀眼，能盛下漫天荧火：“阿行哥哥，很抱歉当时用不光彩的手段同你结了婚契，还没问过你，你愿意和我结为伴侣，成为我此生唯一的爱人吗？”
赵行很快反应过来，他镇定道：“我愿意。”
洛鸣山笑着为他戴上戒指，然后垂眸轻吻上他的手指。
洛鸣山闭上眼，轻轻将自己的额头贴上赵行的手背，态度虔诚得像是对待着属于自己的神明，他轻声道——
“我将永远忠诚于你。”
“你们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我将永远忠诚于你’，自古以来只有下属和臣民会这么说，哪里有一族之王这么掉价地向人求婚的？！”
大长老捂着胸口却仍然觉得心脏发疼，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的灵泉水。
十一长老安慰他：“可能殿下就是想表达自己忠贞不贰，不会出轨吧，这种誓词不是也挺正常的……”
大长老冷笑一声：“你没看见他当时的姿势和表情吗？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朝人家下跪，还用额头贴人家的手背……知道的说这是求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骑士在向国王表忠心呢。”
七长老：“不过族人们倒是没看出有什么意见，个个还挺兴奋的。”
大长老叹气：“幸好他们没什么意见……”
不同于大长老房间的严肃冷清，赵行的房间则是一片红红火火。
也不知道洛鸣山是怎么整的，赵行就吃了个饭的工夫，回来之后，他的房间就挂上了红喜字，铺上了红床单，床头甚至还燃着成对的龙凤烛。
而最令人挪不开眼的，则是喜床上坐着的洛鸣山。
他穿了一身大红喜服，头上盖了一个红盖头，就那么乖乖巧巧地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柄玉如意。
听到脚步声，他轻轻仰起了头，但厚重的红盖头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茫然，又有一种无意流露出的拘谨：“阿行哥哥，是你吗？”
赵行喉结滚动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这盖头能挡住你的视线？我离你八百米，你估计都能看见吧。”
洛鸣山：“……”
洛鸣山：“我闭着眼呢。”
赵行：……行吧。
洛鸣山将手中的玉如意递了出去，轻声道：“哥哥该掀我的盖头了。”
可许久，都没等到赵行把东西接过去。
他语气变得失落起来：“哥哥是不喜欢我这样吗？”
赵行喜欢死了。
妈的，洛鸣山怎么这么会戳他心里的小癖好。
但洛鸣山的小心思也太明显了。
长老们取消了他的婚礼，他就在仪式上自己整一出，没人给他布置婚房，他就自己布置。
完了还给自个儿整了个红盖头坐在床上。
接下来是什么？洞房呗。
这小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明目张胆。
赵行感觉自己一走一个套。
但赵行就喜欢这个。
眼见洛鸣山有些等不及，想自己掀盖头，赵行立刻走上去从他手中拿走了玉如意。
玉如意轻轻挑开了红盖头，跳跃的烛火映出一张绝色无双的盛美容颜。
赵行呼吸都滞住了。
洛鸣山仰头看他，轻轻笑：“哥哥，我嫁给你了。”
……操！
赵行忍不住把他摁倒在床上，脱掉自己的外套，就狠狠吻了上去。
洛鸣山原本还能乖乖地当他的小白兔，可一与赵行亲密接触，就忍不住暴露本性。
他很快反客为主，翻身将赵行压在身下，亲吻赵行的力度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又吮又啃的，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红印子。
就这他还不满足，他抱赵行坐起来，一边紧紧地掐着赵行的腰，一边咬他的耳垂，问他：“哥哥……我可以用完全体吗？”
赵行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洛鸣山身形一点点变大，毫不费力就将赵行抱进了怀里，身形也能完全覆住他，手上的力度也不自控地变大了：“这样……可以吗？
赵行身子顿时僵住了。
发热的脑子也瞬间清醒了下来，他一把推开洛鸣山：“……我他妈看你是想让我死，不做了，滚。”
洛鸣山瞬间变回刚刚的模样，他讨好地蹭了蹭赵行的脖颈，又一下一下地吻他的唇角：“哥哥别生气，我知道了，我不会用完全体的，哥哥别生我气了，求你了……”
赵行这才勉强原谅了他脑子不清醒时的胡言乱语。
第二天早上，洛鸣山刚把洗完澡的赵行放到床上，就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出了门。
打开石门后，他又返回来，有些恋恋不舍地亲了亲赵行：“哥哥，我马上回来。”
他顿了一下，又特别小声特别心虚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洛鸣山已经看到了树灵的方位，并不难找。
可他没料到自己一出门就遇到了长老们的围堵，飞速陪他们完成每日早晨的颂词和祭礼后，洛鸣山在路上又遇到了好几个地灵……好不容易见到树灵，结果树灵面前还有三个人在排队。
总而言之，等洛鸣山把树灵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
不过没关系，赵哥那么累，一定还在睡。
洛鸣山深吸一口气，对树灵“嘘”了一声，轻轻推开了门。
结果门一开，洛鸣山脸色就变了。
——屋里没人，床铺凌乱，里面的东西摔了一堆，红盖头都被人烧成了灰。
但赵行不在。
树灵：“病人呢？”
洛鸣山：“稍等一下。”
洛鸣山又大步朝着兰妍和杜钰宁的房间走过去。
没人，还是没人。
这时恰好有一个长老走过，洛鸣山一把拉住他：“赵行呢？他妈妈和那个姓杜的怎么都不在了？”
二长老：“啊，不都在亲家母的房间吗？我刚刚还看见他们三个一股脑跑到亲家母的屋里，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呢。”
洛鸣山再次走进兰妍的房间。
这次他看得仔细，虽然没见到人，但还是很快发现地毯翘了个边儿。
掀开地毯，只见地面上有一个硕大的，被用过并且看不出目的地的传送阵。
而传送阵上面放着一个洁白的信封。
洛鸣山把信封拆得飞快，可动作太快，里面的信纸竟不慎掉了下来。
二长老帮洛鸣山把那信拾了起来。
那信纸只折叠了两次，只是翻了个面，二长老无意间就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二长老顿时胡子和手指一起颤抖，脸庞都涨得通红：“岂……岂有此理！赵行怎么这样！我要去告诉大长老！”
洛鸣山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信纸，展开。
只见里面只写了一行字。
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愤怒——
“洛鸣山，你他妈傻逼吧，你怎么不去死啊？！骗子！”
洛鸣山脸色瞬间变得白一阵红一阵的。
第95章
赵行是被吵醒的。
迷迷糊糊中，他一直能听见一个少年呜呜咽咽的啜泣声从远处传来，跟鬼叫似的。
他累得要命，不耐烦地钻到被子里捂住耳朵，那声音却穷追不舍地直往他耳朵里钻。
太他妈吵了，吵得让人睡不着觉。
赵行暴躁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可大幅度的动作却猛然引起一阵不适，昨晚上的一切立刻涌入脑海，赵行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
…………
不用完全体……去你妈的不用完全体！
一想起昨晚某人的言而无信，赵行就暴躁得想杀人。
他一边在心里把洛鸣山暗杀八百遍，一边咬牙切齿地穿上衣服，然后准备去看看谁他妈大早上不睡觉在那儿哭哭啼啼惹人烦！
出门之前，赵行又烧了红盖头，扯了红床帐，还踹翻了门口的两个大花瓶，稍稍发泄了一下愤怒。
赵行一走出房门就听出来了，哭的人是杜钰宁。
他的哭声并不大，之所以能吵到赵行，是因为赵行的听力又忽然变好了。
当然，这还要“得益于”洛鸣山昨晚的不懈浇灌。
……操！
赵行又骂了声脏话，狠狠踹了下墙，大步走向杜钰宁的房间。
他脸色难看，情绪暴躁，拉开杜钰宁房门时，表情凶狠得像是要去砍人。
杜钰宁立刻就被吓得一个哆嗦，蜷在墙角，不敢再哭了。
杜钰宁这个仿生人身体素质极差，来到地灵境之后不是晕着就是在睡着。
这两天，赵行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可他一看见赵行就浑身发抖起来，还自以为很隐蔽地往身后藏着什么东西。
赵行皱了皱眉，三步并作二步走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把他手里藏的东西拿了过来。
可令人意外的是，他手里拿的不是防身用品也不是什么危险武器，而是他自己的终端。
终端的页面正播报着与杜家有关的新闻。
杜璋擎之死固然蹊跷，整个杜家庄园的轰然爆炸也骇人听闻，可此刻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的不是这两件事，而是杜璋擎生前所做下的恶。
杜璋擎死亡不到两天，名下的巨额财产和暗中所涉及的行业就被相继爆出。
新闻报道里，他不但与地方官员勾结，杀死了许多人，还是《F101》节目组的实际控股人，而另一个毫无底线，杀人无数的游戏——《方休》也被搬上台面，引起各方激烈讨论。
而最令人在意的是，他还是某恐怖组织的重要成员，所行之事全部都是反社会，反人类，反和平的。
转瞬之间，《F101》紧急叫停，无数明星网红企业家都与杜璋擎撇清关系，杜璋擎瞬间成为了社会毒瘤，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对他的谩骂。
“是你们做的对吗？最先报道这件事的记者是洛氏集团的人，是你们杀了我爸爸，还诬蔑他……对不对？”
杜钰宁声音都是颤抖的，整个人像是落汤鸡一样狼狈。
记者确实是洛鸣山找的，洛鸣山之前用全息视频和洛氏的人沟通时，赵行也在场，他还特地强调让他们淡化杜夫人的存在。
但是——
赵行：“上面的报道句句属实，证据都摆在明面上，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杜钰宁又哭了起来。
他眼睛红红地看向赵行，说：“我……我要去见我妈妈。”
见赵行没反应，他又咬了咬牙，浑身颤抖，毫无逻辑地威胁道：“你要是不让我见她的话，我就要告诉妈妈……是你把我骗到那个包厢，还安装炸弹，差点把我害死的！”
赵行嗤笑：“你以为是我安装的炸弹？”
杜钰宁：“是你给我发的短信，还伪造截图骗我说妈妈约你去那里的，不是你安装的炸弹，难道是妈妈吗？如果不是你差点炸死了我，我……我怎么会需要待在这个仿生人的身体里！”
赵行愣了一下：“……你知道你现在是仿生人？”
“当然，”杜钰宁没好气地说，“我都两天没上过厕所了！”
赵行：“……”
杜钰宁语气变得低落起来：“而且我也不饿，但身体的力量却忽然变大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听到有个声音提醒我说电量不足，电量不足……我手指一碰到终端的蓄电池就会自动充电。”
他顿了一下，垂下头，又说：“我知道，我当时肯定快被炸死了……那个炸弹离我那么近，我疼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但我的爸爸妈妈很厉害，他们在我快死的时候把我的脑电波接到了仿生人的身体里……但我以后就不算是人类了，连拳击比赛都不能参加了。”
赵行看着他，轻轻皱起了眉。
他现在又有些不明白了。
他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拥有杜钰宁性格和杜钰宁记忆的仿生人，还是拥有仿生人身体的杜钰宁？
杜钰宁抬头看向赵行：“你让我见见妈妈吧，我绝对不告诉她是你把我炸死的……我发誓。”
他顿了下，又哭泣着央求道：“你……你不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吗？求求你了。”
赵行沉默半晌：“走吧。”
赵行带着杜钰宁来到兰妍的屋子，杜钰宁一看见兰妍就哭着扑到她怀里。
他大声喊着妈妈，他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自己看到的新闻，他浑身颤抖着发问：“妈妈，爸爸真的是坏人吗？他杀了很多人吗？”
兰妍沉默了半晌，轻轻推开他。
“杜钰宁，我不是你妈妈。”
二十分钟后，杜钰宁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完完整整的。
他整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却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了，他体内所储存的泪液已经全部用光，连嘴唇都变得干燥起来。
“……你不是我妈妈吗？”他喃喃道。
“那会满足我所有要求和容忍我的无理取闹，在别人说我笨的时候气得差点失手杀人的是哪个妈妈？
“那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告诉我，她喜欢会打架的男孩子，还教我还手，带我去看拳击的人是哪个妈妈？
“那在我九岁生日的时候带我去野餐，遇到野猪时把我护在身下喊我阿……阿宁的……又是哪个妈妈？”
他顿了一下，仰头看向兰妍，神色变得分外悲伤。
“当时你喊的……其实是阿行，对吗？”
兰妍没有说话。
过了好大一会儿，兰妍才回答道：“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她。”
杜钰宁呆呆地说：“……原来我的妈妈是两个人啊。”
空气又变得沉默。
赵行有点儿想抽烟，可摸到烟盒，刚掏出打火机，兰妍就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赵行：“……”
赵行默默把打火机放下。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杀我？”杜钰宁忽然问。
赵行放下另一只手里的终端。
那上面的界面还是某个付费问答网站。
在兰妍毫无隐瞒地告诉杜钰宁真相的时候，赵行在里面询问——“如何对仿生人进行重置”以及“如何在家里快速安全地摧毁仿生人”。
赵行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要杀你？”
杜钰宁嘴唇动了动：“你不想杀我吗？那你们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就是想让我死得明白点吗？”
赵行沉默了下来。
他其实也不知道杜钰宁该怎么安置。
但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傻小孩好像没那么大的报复心，他甚至在为自己有两个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的父母而感到羞愧。
“我不会杀你的。”赵行说，“你又没做错什么事儿，你想去哪里？我送你走吧。”
杜钰宁愣愣地看着他，想了好久，然后说：“……终明路74号。”
“要离开这里了吗？”兰妍站起身子。
赵行掀开地毯，一边在地上画传送阵，一边说：“典礼不是都结束了吗？咱们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事儿，而且身体也都挺不舒服的，走吧。”
主要是他现在真的不太想见洛鸣山。
兰妍：“现在就走吗，不用和长老们告个别吗？”
赵行：“不必，长老们都去做清晨祭礼了，忙着呢。”
兰妍：“就算不和长老们告别，至少也要和洛鸣山说一声吧。”
兰妍顿了一下，问：“洛鸣山是还在睡吗？”
赵行皱了皱眉，眉宇间隐隐可见烦躁。
谁他妈知道洛鸣山去哪儿了？大早上就不见人。
可兰妍却误会了赵行的意思。
她看向赵行领口处的吻痕，又很快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语气有些尴尬：“他肯定是被你折腾惨了……你这样一声不吭就直接走，会让人心寒的。”
赵行：“……”
操啊。
谁他妈折腾谁呀？！
赵行耳根子都烫了。
兰妍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递向赵行：“至少要给他留封信，别让他醒来找不到人，内容也要好好写。你还年轻，不太懂，但老婆就是要哄着的。”
赵行：“……”
赵行一脸暴躁地接过信封，转身背对着兰妍在纸上对洛鸣山乱骂一通，然后就潦草地折了起来。
“走吧。”赵行说。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赵行的力量变强了，他们一出传送阵就精准地回到了赵行的公寓。
赵行拿了一把钱塞给杜钰宁：“那什么终明路74号，你可以自己去吧？”
杜钰宁接过钱：“可以，谢谢。”
兰妍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我要做早饭，要留下来吃一点再走吗？”
杜钰宁摇头：“不用了，我现在是仿生人，吃不了饭。”
说完，他就一步一步离开了，出门之前，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兰妍，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兰妍做的早饭很简单，却意外地很好吃。
在K13区的监狱他们一般都吃食堂，而回到赵家后，赵家都有帮佣。
这还是赵行第一次吃兰妍做的饭。
似乎看出了赵行的惊奇，兰妍把碎发别到耳后，轻声解释：“杜璋擎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必须要吃到妻子准备的早餐，我是跟艾斯学的。”
赵行：“在杜家……很累吧？”
兰妍：“是很累，要做一个恐怖男人的妻子，要做一个陌生小孩的母亲，还要与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女人为伴……而且这里都是怪物和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高科技，我有时候半夜醒来经常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兰妍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端正地放到桌面上，轻声道：“所以阿行，我想回去，回地底下。”
赵行愣了一下：“你是还想回赵家吗？”
兰妍走后，赵德生又交了好几任女友，虽然没有结婚，可怀了孕又被他那两个儿子弄流产的，都有好几个。
兰妍却摇了摇头：“回我自己的家。”
她垂眸，又轻声说——
“我想回原本就属于我的地方。”
白漆巷3号门店的花房还留存着一张车票，今天刚好是周三。
从老板手里接过车票，赵行却又忽然问了一句：“车票还有吗？”
“有的。”老板说。
赵行：“再要一张。”
兰妍看向赵行：“你也要下去吗？”
赵行点点头：“我不太放心，我送你下去。”
虽然不知道通往地下世界的传送阵怎么画，但他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画出通往地灵境的传送阵了。
到时候也不怕回不来。
一张车票七百万，赵行毫不客气地走了终端里的夫妻公共账户。
拿到车票后，兰妍忽然又问：“对了，老板，你知道终明路74号附近有什么吗？我刚刚搜了一下，那里只有一个废弃拳场。”
老板：“那里还有一个报废机器人处理中心，因为是新建的，所以地图上还没有显示。”
兰妍脸色大变。
赶到终明路74号的时候，杜钰宁正在报废入口排着队，他前前后后站着许许多多的机器人，大部分都是独自来的，因为它们的主人给他们下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去报废处销毁你自己。
可在所有的机器人和劣质仿生人之间，只有杜钰宁一位精致得如同真人。
“杜钰宁，你在做什么？！”
兰妍一把把他拉出来，脸色难看得不像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扇他耳光。
杜钰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兰妍这么不温柔的模样，他被吓到了，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想销毁我自己……我……我没地方去了。”
“我没地方去了。”他呆呆地重复道，“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他记忆里高大的父亲是个已死的罪人，被所有人唾弃辱骂。
他记忆里温柔的母亲一分为二，一个在死前曾经误杀了他自己，另一个成了别人的妈妈。
他的家被炸成一片废墟，他名下所有财产全部充入国库。
他现在拥有着仿生人的身体，他没有身份，他不能去工作，他只能被别人领走，被赋予各种功用。
可他长着一张社会毒瘤杜璋擎儿子的脸。
他连去当下人都没有人愿意要。
兰妍沉默了下来，转头看向赵行。
赵行点了点头。
于是兰妍牵上杜钰宁的手：“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我去的地方可能会比较黑。”
杜钰宁愣愣地抬头，眼圈儿又红了起来。
“要。”
于是赵行又花了洛鸣山七百万。
“有早点的车次吗，”赵行问老板，“比如说现在就能出发的？”
如果晚上10点出发，估计他还没坐上车，洛鸣山就要找过来了。
“有。”老板说，“但要加钱。”
赵行利落地付了钱。
可老板却没给他换新的车票，而是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写着六个大字：“已加钱，早出发。”
赵行：“……”
一个小时之后。
走出简陋的，最多只能容纳十人的电梯车，赵行又看见了他所熟悉的世界。
所见所闻的是破败的地下通道，摇摇晃晃的电灯，以及远处小混混在监控器损坏的街巷里持械群殴的动静。
这里是传说中的混混集中营。
C市众人误以为赵行被流放的目的地。
在幻境里赵行和洛鸣山偷偷在一起躲了三天的落后小县城。
——K市3区。
第96章
“买衣服吗？”一个男商贩把头从旁边的地下通道里探出来，看向三人，“你们穿的这身衣服在地下是行不通的。”
赵行弯着腰走下去，兰妍和杜钰宁跟在他身后。
这个小店一看就和那个搞非法运输的电梯车是合伙的，里面不但有地下人类用的各种衣鞋，还有简直能以假乱真的电子定位手环和假证。
不过付钱的时候，赵行就顿住了：“多少来着？”
“一共一千一百万。”老板笑眯眯地重复道，“除了你们身上这些衣服和证件，我还会给你们换一百万的地下货币。”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们没来过地底下，不懂，但地面和地上的货币币值不同，你们的终端出了我这个店，连网都连不上，里面的钱更是没一点儿用处，所以我建议你们把里面的钱全部都换成这里的货币，我会按10:1的汇率给你们兑换。”
抢钱啊！
赵行把激光枪放到柜台上，凉凉地开口：“老板，骗傻子啊，我就是从地下上去的，哪边的钱值钱你当我不知道？一比一，换不换？不换我就抢了。”
“阿行，不用换太多钱。”兰妍开口，“妈妈的账户在地底下还有些积蓄。”
也行。
赵行点点头，没和这个黑心老板换太多钱，而是只给他转了一万一，换了一万块现金，然后用剩下那一千买了三人身上这堆衣服和手环假证。
走之前，赵行又强拆了小店里面的信号连接器，准备到时候安在兰妍的房间里，让她可以使用终端随时和地面上的赵行联系。
“这个信号连接器你应该还有备用吧，我拿走应该没关系吧。”赵行拿枪指着老板的头问。
“没关系，没关系。”老板慌忙作答。
“去哪里？”出了小黑店，赵行转头问兰妍。
可兰妍却看向远方的太阳广场，目光温和平静，像是很怀念似的：“就在这儿，K3区。”
赵行愣了一下：“这里？”
在此之前，兰妍从未向他提起过自己的故乡，赵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兰妍是C市本地人。
兰妍点点头。
她沉默了片刻，说：“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羞愧于向他人提起我来自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但现在不会了。”
说完，她就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赵行跟上。
走了两步，赵行才发现杜钰宁还愣在原地，眼神跟梦游似的。
赵行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发什么呆呢？走了！”
杜钰宁神色茫然地四处看着，有些害怕地抓住赵行的衣角，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不敢问。
乘坐了半个小时的地面列车，又穿越了三个地下通道，四周环境变得更加破败，但流氓混混也变少了，反倒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多了一些。
兰妍来到第121号地下通道，然后乘坐电梯前往地下三层。
这里设施陈旧，人口拥挤，布局和K13区监狱的集体宿舍差不多，但地方要大一点，环境也更热闹，走廊上甚至聚集着许多聊天的老人和妇女。
兰妍一出现，电梯口聊天的几个女人都停住了。
那些女人其实应该是和兰妍差不多的年纪，但因为兰妍在地面上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像是三十岁左右，和别人反倒不像是一代人了。
“小妍？”一个七十多岁，坐在摇椅上休息的老太太忽然眯着眼睛问道，“是小妍吗？”
老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是兰妍？”
“那个考上大学嫁到C市的兰妍？”
“她怎么回来了？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啊？”
“整容了吧，怎么会这么年轻？”
“……”
兰妍笑着对老人说：“张姨，是我，我是小妍，我回来了。”
张姨颤抖着握上兰妍的手：“小妍，真是你，这都二十多年没见了吧！”
兰妍：“有二十三年了。”
张姨又看向赵行身后的杜钰宁：“那个漂亮的小孩是你儿子？长得跟你可真像！”
兰妍却拉过赵行，笑着介绍：“这个是我儿子，叫赵行，今年二十岁了。”
杜钰宁低下头，不说话。
“哦。”张姨却又看了看杜钰宁，怎么看都觉得杜钰宁更像是兰妍的儿子，她又忍不住问道，“那……那另一个呢？”
杜钰宁把头垂得更低。
兰妍静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那个也是我儿子，叫宁宁……杜钰宁。”
杜钰宁猛地抬起头，眼圈儿都红了。
由于二十多年没住过人，兰妍家门的密码锁都坏了，赵行只好趁无人注意偷偷拿X01把门锁给切掉，这才打开了门。
可开门之后，里面全都是灰尘，扑面而来还传出一种潮湿腐朽的气息。
赵行下意识地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
杜钰宁也没见过这阵仗，但他却第一个踏了进去，小声且积极地举起手：“我、我来打扫！”
可杜家的小少爷哪里干过这种事，他连扫帚都没见过，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弄得满身灰尘，还被小虫子吓得摔倒在地上。
兰妍皱了皱眉，想上去帮他，却被赵行拦了下来：“他迟早得学会干活，不然你以后白养着他不成？”
杜钰宁听见这话，立刻爬起来继续干活。
但他积极归积极，活儿还是干得很烂。
赵行也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他轻啧一声，把信号连接器安上，打开终端，在里面搜索了一个清理潮湿地下室的视频给杜钰宁看。
杜钰宁看了一会儿，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终端，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下一秒，长达三小时的清理教程全部传进了他脑子里。
他立刻放下终端，又快又好地打扫起卫生来。
赵行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拍了拍杜钰宁的肩膀：“总算有点用处，以后家里的活儿都归你干了，听到没？”
杜钰宁也觉得自己终于有用处了，他开心地笑了起来：“知道了赵哥！”
这个家虽然看起来挺破的，但面积还挺大，一共有一百四十平，三室两厅，没一会儿，杜钰宁就收拾出来了一个卧室。
赵行走进去，试着在地板上画传送阵。
“你……你要走了吗？”兰妍看见他画阵，立刻紧张开口道，“这就要走了吗？”
赵行摇头：“我只是试着画一下阵法，看能不能画出一个能够多次使用的双向传送阵。”
兰妍松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这样就太好了，我还以为以后每次我们见面都要花七百万买车票呢……儿媳妇儿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
赵行：“……”
赵行先试探性画了一个从卧室到客厅的双向传送阵，看没问题了，才又画了一个从卧室到自己地面公寓的双面传送阵。
但这回他没有轻易试用，因为两个小时前在黑店买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了洛鸣山的无数留言和未接电话。
其中有一条就是——
“哥哥，你去哪儿了？我到你公寓了，你怎么不在？”
赵行当即就把洛鸣山给拉黑了。
这个家毕竟很长时间没住过人，虽然杜钰宁现在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还需要经过一道消毒程序，以及许许多多必要的生活用品。
赵行把兰妍留在家里，自己带着杜钰宁出门采购，毕竟等他走后，这种事儿都要归杜钰宁干了。
杜钰宁原本只听说过地底下有人居住，地面上的人叫他们为“黑老鼠”，但他自己对这些群体并不了解。
猛然成了地底居住群体的一员他对什么都很好奇，但却生怕自己惹人烦，什么都没敢问，只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
赵行给他买了个手机：“这相当于上面的终端，有什么不懂的自己查。”
杜钰宁开心地点了点头，他打开浏览器，但没查东西，而是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它。
紧接着，赵行就看见手机的浏览器开始飞速转换着界面，有问答，有信息，有科普，还有历史纪录片等等。
一分钟后。
“砰！”
手机炸了。
赵行：“……”
赵行只好又给他买了个手机：“这回慢慢查。”
杜钰宁垂下头，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
“没事儿。”赵行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得温柔可亲，“从你以后的零花钱里扣。”
杜钰宁眼睛亮了起来。
——他竟然还有零花钱！
“一个月两百。”赵行说。
杜钰宁：“……”
买完东西回家，杜钰宁提着大兜小兜哼哧哼哧往前走，赵行指尖夹烟，单手插兜，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121号通道门口。
“赵行。”一个声音忽然从门旁边响起。
赵行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来人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脚上踩着纤尘不染的手工皮鞋，身上穿着合身的黑色长风衣，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五官周正，身材挺拔，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是赵行曾经最好的朋友。
叫什么来着。
林瑞年。
赵行抽了口烟。
杜钰宁转头看了一眼林瑞年，又看了一眼赵行：“赵哥？”
赵行揉了把杜钰宁的头：“你先回家吧。”
“哦。”杜钰宁一句话都没问，就提着东西进地下了。
赵行看向林瑞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他最后一次和林瑞年见面的时候，曾经放言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可他现在身体有些许的不适。
正常走路还行，打架就多少有点儿勉强了。
……操。
傻逼洛鸣山！
早知道刚刚就先别让杜钰宁走了，他看过那么多拳击比赛，赵行曾经故意接近他的时候，还教他打过两场，打个林瑞年应该勉强可以。
不对，杜钰宁是个仿生人，要是被打坏了，在这儿可没地儿修。
走神之间，林瑞年却开了口：“蓝安果然没说错，原来你真的是gay。”
蓝安就是那个曾经穿蕾丝丝袜来勾引赵行的同性恋朋友。
赵行：“？？？”
林瑞年：“刚刚那小孩儿挺漂亮的，你是在和他同居吗？”
赵行：“……”
赵行：“同居你妈。”
赵行没忍住爆了粗口，他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瑞年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听说你被赵家赶到这里来了，我查到你妈妈曾经住在这一片儿，所以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这儿找到你，没想到还真找到你了。”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赵行在那个黑店买的一身廉价行头，说：“我现在在这边帮一个大老板做事……你很缺钱吗？我可以给你一些钱。”
赵行：“……”
赵行笑了：“敢情您是来赎罪来了。”
林瑞年沉默半晌：“当年那件事我很后悔……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件事，我们现在会不会还像曾经一样要好？我知道我做了错事，我是混蛋，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
赵行有点想吐。
赵行把烟摁灭在地下通道口的墙壁上，不耐烦地打断他：“没什么但是，事情都已经了结了，你如果是个聪明人的话，应该看见我就绕道走，而不是出现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惹人烦，省得我还要费心费力信守诺言，见你一次打一次……还是说你觉得我能心大到原谅你不成？”
当年赵行刚满十七岁，在一个拳场打拳。那本来就是个小拳场，拳击手全是业余的，赵行也是打着玩的，全当积累经验，他在里面打得很开心，每天都有进步，里面的其他选手打起拳来也都是点到即止，整体气氛很好。
这件事赵行只分享给了林瑞年。
可林瑞年却和赵扬风合伙算计他，上场之前故意找了个有多年拳击比赛经验的冠军选手悄悄替代了赵行原本的对手。
那天赵行差点儿被打死在台上。
当然，赵行后来都打回去了。
拎着棍子把林瑞年打得鬼哭狼嚎那一天，赵行告诉林瑞年，这件事儿算是暂时了结，但林瑞年要是再敢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见一次打一次。
林瑞年苦笑一声：“我没想让你原谅我，我知道你这人最见不得背叛，我还记得你有次醉酒后对我说，原来有个姓洛的长头发漂亮小男孩儿背叛了你，被你记恨了好多年。你还说，你要是再见到他，一定要弄死他……我在你心里估计和那个人是一样的形象吧。我只是心里有愧，见你现在活得这么累，想帮你一把，因为我知道没钱的滋味……”
就在这时，一辆“洛”字开头，挂着次地面可随意通行黑色牌照的黑色汽车，猛地急刹停在了赵行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长头发的漂亮男人大步走上去，紧紧把赵行抱到怀里。
“哥哥！找到你了！”
林瑞年震惊得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赵行：“……”
这他妈就尴尬了。
随即，洛鸣山转头看向林瑞年，语气变得拈酸吃醋，阴阳怪气，又咬牙切齿，委曲求全。
“哥哥，他是谁？我刚刚听到他说什么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他背叛了你们的感情？原来在我之前你还有过一段感情吗？你怎么从来都没告诉我？他是你的前男友吗？你骗我，你明明说在遇见我之前不喜欢男人的……不过没关系，就算哥哥有过去也没关系，只要哥哥最后只爱我一个人就好了。”
赵行：“……”
去死啊！
别他妈以为你故意吃醋，扭曲事实，转移矛盾，假装可怜我就会忘记你昨天晚上做的那些混蛋事儿！
第97章
林瑞年彻底愣在原地。
他看着那个“洛”字开头的高档轿车，又看了看那个一头乌黑长发，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男人，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过赵行曾经喝醉酒时说过的话。
赵行说那个姓洛的小孩儿长得有多么多么漂亮，心眼有多么多么脏。
赵行说见到他一定要踹碎他的脚踝，打断他的肋骨，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可问起那小孩是怎么背叛他的，赵行却绝口不提。
哦，对了。
他们曾经一起打群架时，对面有个姓罗的男孩也留着一头长发，赵行逮着那人就狠揍，可打到一半儿，发现那人长得贼丑，赵行立刻就丧失兴趣放过了他。
赵行分明对那姓洛的恨之入骨，但现在竟然……和他在一起了？！
林瑞年迟缓地思考着：赵行都能原谅这姓洛的，跟他搞同性恋，那是不是说明他林瑞年也有机会和赵行重归于好？
可还没等林瑞年想出来个所以然，赵行就凉凉地开了口：“啊，被你发现了，你不介意就好，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他不是我前男友，只是我以前暗恋他来着。”
林瑞年愣住。
洛鸣山也呆住了。
洛鸣山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哥哥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哥哥，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该胡说八道，乱吃飞醋，怀疑你和别人的关系。”
“我开什么玩笑啊。”赵行叹了一口气，靠着墙角点了根烟。
“当时我妈走了，我一个人在赵家，天天被那两个哥哥变着法儿欺负，同学们都孤立我，就林瑞年愿意和我玩儿。我人生中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喝酒都是和他做的，我俩是过命的交情，他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
赵行顿了一下，轻轻吐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神色也变得暧昧不清了。
“当时不太懂，以为这是兄弟情，后来和你在一块儿之后才想明白，原来我当年对他的感情早就过界了，只可惜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全他妈在拳场上被人打没了。”
林瑞年嘴唇都在颤：“赵行……”
洛鸣山脸都白了。
赵行叹了一口气把烟熄灭：“不过都过去了。”
他看向洛鸣山，笑道：“洛洛，你应该不在意吧，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又这么善解人意，只要我最后只爱你一个人就行了，是吧。”
洛鸣山脸色越发灰白，眼里都映着次地面破碎的灯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林瑞年却上前一步，去拉赵行的手，一脸愧疚：“赵行，我都不知道……”
可他还没碰上赵行，就被洛鸣山一把抓住。
洛鸣山力度大得像是要把他手骨捏碎，林瑞年惨叫了一声，又很快闭住嘴巴，将嘴唇咬出了血。
洛鸣山却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林瑞年的痛苦和挣扎，他低下头，音调变得有点奇怪：“对了，哥哥，我刚刚在车里听见你说，你原来承诺过要见他一次打一次……哥哥，要不我帮你打吧？”
赵行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行啊。”
他话音刚落，林瑞年就被洛鸣山一脚踹了出去！
“砰！”
只听一声巨响，林瑞年喉间瞬间呕出血来，他十指抓地，全身都在颤。
赵行轻啧一声偏过头。
洛鸣山却走过去一脚踩上他胸口。
他音调很轻，语调也温柔，显得有些诡谲：“他当时害哥哥哪里受了伤？我帮哥哥全讨回来好不好？”
赵行喊了一声：“轻点儿，别打死了，这可是我初恋。”
赵行话音刚落，林瑞年就又惨叫了一声。
赵行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行拉着洛鸣山走的时候，林瑞年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他靠着墙角歪着身子半瘫在地上，视线所及的位置刚好能看见赵行与洛鸣山并肩走向地下通道口。
赵行身形快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忽然转过头看了林瑞年一眼。
林瑞年看见那位和记忆里如出一辙的英俊少年忽然挑着眉朝地笑了起来，然后半眯着眼，朝他的头颅做了个打枪的手势。
这是……少年赵行恶作剧成功后，最喜欢做的一个动作。
这一刻，恍若有一盆冷水猛地将他泼醒了，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赵行刚刚只是在恶作剧，他刚刚说的那什么初恋暗恋……全他妈是胡言乱语。
但他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林瑞年不明白。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赵行身旁那个漂亮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把赵行一把拉了过去，然后把他按在墙上，狠狠吻上了他。
两人的身形隐匿在黑暗里，林瑞年看不见两人的表情，却能看见赵行单手拥着对方，指尖轻轻划过男人柔顺的长发，一下一下地顺着，像安抚小狗似的。
可他头又高仰着，面对对方近乎粗暴的亲吻，没有任何反抗，分明是喜欢地紧。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人彻底消失在地下通道里，而身旁那辆黑色牌照的汽车也接收到了命令，掉头离开。
林瑞年却靠着墙轻轻缓解着疼痛，喘着气。
他拿起手机想给自己拨打一个急救电话，可那个黑色牌照轿车上面的“洛”字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地，他搜索了一个“洛”。
下一秒，一则刚出炉的新闻就闯入眼帘——
《洛氏家主都对他毕恭毕敬，或许这位神秘男子才是新一代掌权人？》
新闻的配图里，一名长发男人正面无表情地走向一辆黑牌轿车，洛氏家主在他身后弯着腰，表情恭敬。
画面是随意被人抓拍到的，只捕捉到了男人的三分之一侧脸，可仅是如此，那男人在这张照片里所表现出来通天的贵气和超尘脱俗的容颜就瞬间引起了大范围内的讨论。
热度不断攀升。
与此同时，他的群聊消息却跳个不停。
点开一看，赵家的赵扬风还在群里大放厥词，说什么赵行被赶出去之后，家里的空气都新鲜了很多，还说不知道他弟弟现在是不是在K3区捡垃圾。
林瑞年当时短暂地当过一阵赵扬风的走狗，现在偶有联系，但不多。
这个群他也好久没发过言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林瑞年把那个长发男人的新闻链接发进了群里。
但在赵扬风破口大骂“发这个干什么”的时候，他又迅速撤回，回道：“手滑。”
过了几秒他又发了两条消息。
“我在K3区遇到赵行了。”
“他看起来生活不太好，但好像谈恋爱了。”
赵行当着洛鸣山和林瑞年的面扯的那一通“暗恋”当然是说着玩儿的。
林瑞年十六七岁的时候可是个袜子一周不洗，正着穿三天，反着穿三天，最后一天不穿的主儿，赵行当时帮他追妹子的时候，都对妹子深表歉意，觉得妹子是在为民除害。
暗恋他？
赵行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更别提他那时候可还是个纯直男。
之所以那么说，纯粹是为了逗洛鸣山玩儿。
谁让他先胡说什么“前男友”的？还装什么委曲求全，宽宏大度。
那就装下去呗。
赵行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可令赵行没想到的是，洛鸣山还真装下去了。
除了刚开始有点失控，在楼道口吻了赵行，接下来，他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似的。
兰妍和杜钰宁都看不出半点破绽，只觉得洛鸣山太累了，怎么话这么少，催他赶紧去休息。
“明天我得去一趟C市。”赵行说，“我妈的证件和原来的存款什么的都在赵家，她让我帮她拿回来。”
洛鸣山：“我陪你去。”
然后他又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玻璃瓶，里面盛放着果绿色的液体：“哥哥，这是树灵给的口服药剂，你现在就喝掉吧，有效期只有两天。”
赵行沉默了片刻，直接拿起来喝掉了。
树林给的药剂带着一种草木的香气，甜甜的，喝起来并不难喝。
一分钟之后，赵行身上的各种不适就瞬间消失无影了，连脖颈处的吻痕都了无痕迹。
“对不起，哥哥。”洛鸣山垂下头，声音都哑了，“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受伤的，只是我……我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我自己，对不起。”
赵行：“……”
倒也不必这么严肃。
“没事儿。”赵行干巴巴地说，“也没怎么受伤。”
洛鸣山把头垂得更低了一点。
赵行隐约觉得他情绪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床单被褥全是新换的，躺上去软乎乎暖洋洋的，可赵行却怎么都睡不着。
因为他好像听不见洛鸣山的呼吸了。
赵行屏住呼吸，转头看向洛鸣山，昏暗的夜灯下，洛鸣山闭着眼，呼吸声音很小，可脸颊上全都是泪，枕头也湿了。
赵行：“……”
不是吧。
赵行凑过去伸手擦干他的眼泪，小声问：“喂，哭什么。”
洛鸣山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但没说话。
赵行：“……”
赵行：“不会吧，你不会是在因为我说我暗恋过林瑞年而哭吧？”
洛鸣山呼吸声停了一个拍子，然后又颤了一下。
赵行：“……操，我胡说的……我是逗你玩的，除非我脑子被车碾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洛鸣山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眼。
他小声问：“真的吗？”
赵行心都要碎了。
赵行凑过去亲了亲洛鸣山，说：“真的，是你先说前男友那些胡话的，我也是在生你的气，才故意说那些话逗你的。”
洛鸣山：“可是你说……你和我在一块儿才想明白对他的感情……”
赵行打断他：“我胡说的，这句话更是纯属瞎编，跟你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我都没想过他，谁他妈吃冰淇淋的时候想那啥啊？”
洛鸣山却依旧没有被赵行哄开心，他垂下睫毛：“就算你这句话是胡编的，但别的话其实都是出自真心吧，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曾经在你心里最重要，你们曾经那么要好……如果不是他背叛了你，如果不是我出现了，说不定你们早就修成正果了。”
赵行：“……”
赵行想回到几个小时前把胡说八道的自己给掐死。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洛鸣山的眼说：“洛鸣山，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这辈子除了你，我没对任何人动过心，也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心，我不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什么人，更不会喜欢上什么朋友和兄弟。我的癖好也特别单一，只喜欢你这款的，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可爱。而且我心眼儿特别小，特别睚眦必报，除了你，我不会再原谅第二个背叛过我的人，特别是林瑞年，他在我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听懂了吗？”
洛鸣山被赵行这一连串儿的告白砸蒙了，几乎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赵行把头抵在洛鸣山的额头道：“你们地灵的婚契不能读心吗？”
洛鸣山：“不能。”
“那太可惜了。”赵行轻声抱怨道，“否则你就能读到我现在有多爱你。”
洛鸣山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身上的温度也在瞬间变得灼热滚烫起来，他贴着赵行的脸，想迫切去吻他。
赵行却避开了他的索取，偏过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今天不行。”
“哦。”洛鸣山乖巧地抱着赵行，在他颈窝蹭了蹭。
“你为什么会钻这个牛角尖？”赵行把玩着洛鸣山的长发，“我还以为你会很快知道我是在开玩笑。”
洛鸣山却沉默了一下，然后仰头说：“我好嫉妒他啊哥哥，我好嫉妒林瑞年能陪着你长大，能成为你艰难时刻唯一的朋友，但他却不懂得珍惜，竟然还背叛你。”
赵行却笑着蹭了蹭他的鼻尖：“你不是也陪我长大过吗？而且我们要比他亲密得多。”
洛鸣山：“可那是在幻境，是假的。”
“但我们两个是真的。”赵行又亲了亲他，“洛洛，你知道吗？我就是在幻境里彻底爱上你的。”
洛鸣山愣了一下。
然后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呆呆地问道：“是哥哥在幻境里第一次主动吻我的时候吗？”
赵行也笑了：“也是第一次目睹你在会所里打人之后。当时我在想，你怎么在幻境里也学不乖啊，然后我又觉得，其实你那样也挺可爱的。”
赵行：“那时候你没有外面的记忆，而且才十五岁，还天天勾引我，你知道我忍得有辛苦吗？”
洛鸣山也很快想起了幻境里最后的执念。
他抿了抿嘴唇，看着赵行，说：“当时幻境崩塌的时候，我明明还有两天就满十八了，就差两天。”
他语气里的怨念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赵行：“……”
洛鸣山抬起头看他。
然后一点一点贴近了。
赵行静了一下，然后问：“今天可以控制住，不用完全体吗？”
洛鸣山郑重承诺：“可以的，哥哥。”
K3区的发展水平太差劲了，甚至没有S级的高等列车，最高级就是A级。
赵大少爷坐得很不开心。
从车站出来，走在次地面，赵扬风就嫌弃地捂住了鼻子，觉得这里连通风口换的气都是脏的。
不只空气脏，这里的地也是脏的。
赵扬风一脸嫌弃地踢开脚底下一个易拉瓶，越发觉得整个K3区就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处理厂。
地方也是垃圾，人也垃圾，刚好适合赵行这种垃圾。
赵行在这里会怎么生活呢？
他又没钱又没权，原来那些混混跟班儿们也一哄而散，一个人被扔到K3区这个贫穷又落后的大型垃圾场，难道要真的靠捡垃圾为生不成？
赵扬风光是想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原来真没想过要特地跑来看赵行笑话，但昨天林瑞年发的那两条消息，忽然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听说赵行竟然还谈恋爱了？
他在这儿能交往到什么好货色，莫非女朋友也是个小太妹不成？
啧。
他可要好好拍到一些赵行鬼混的证据，交给赵德生，省得他再时不时提起赵行，语气颇有怀念。
这地方偏僻落后，连出租车都没几个，赵扬风等了半天没等到，只好站在一旁等地面列车。
可突然，一辆黑色牌照的轿车停在路边，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那是个……相当漂亮惹眼的长发男人，身上的气质更是贵气逼人，他微微皱着眉，步履匆匆，像是在赶着去做急事。
赵扬风心脏却猛然一跳。
这不是……不是昨天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什么洛氏神秘掌权人吗？
赵扬风想起父亲为了和洛家攀上关系，搞上合作，忙得焦头烂额，他不由自主就跟了上去。
那长发男人没走两步就拐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手里拿的什么？”一个熟悉的音色乍然从不远处响起。
赵扬风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
他看见赵行姿势散漫地站在巷口，拦住了那名长发男人的去路。
赵行盯着男人手里的东西，看样子像是在打劫。
男人把手中的玻璃瓶子递了上去。
竟然真的是打劫！
赵扬风心中惊骇不已，简直想冲上去把赵行踹死！
原来他就是这么在K3区活下去的！果然是混混败类！他知道他打劫的人是谁吗？！
这蠢货会毁了赵家的。
赵扬风急得在原地直打转，最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只是打劫了一个饮料而已，说不定这位洛氏的人，根本就不会把这个小丑放到眼里，他冲出去反倒是自爆家门引火上身。
于是赵扬风又悄悄藏在墙角，拿起手机将这一幕录了起来，并准备静观其变。
他看见赵行一把夺走了那长发男人手里的玻璃瓶饮料，一饮而尽，然后顺手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可紧接着，他又垂下头，看向自己的鞋面。
刚刚扔玻璃瓶的时候，他瓶口朝下，滴了一些绿色的液体在白色鞋面上，看起来格外显眼。
“喂。”赵行踢了男人一下，皱着眉，语气嚣张得无以言表，“我鞋脏了，你看不见？你想让我自己弯腰擦不成？”
赵扬风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心脏狂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了。
赵行这个蠢货！
他以为他是在对谁耍威风呢！
他会连累死赵家的！
不行不行，他这回一定要冲出去阻止赵行。
他要让赵行对那人磕头认错，他要让赵行跪地求饶，他要让赵行——
赵扬风刚迈出去一只脚却猛然顿在空中。
因为他看见，那名气质矜贵的男人忽然拿出一张手帕，然后蹲在赵行面前，几乎是单膝点地。
仔仔细细擦干净了鞋，他仰头。
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几乎是讨好一样的笑：
“阿行哥哥，我知道错了，不生我气好不好？”
第98章
赵行偏过头，嗤笑道：“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他妈脑子进水了，要不然怎么会信你——”
赵行声音戛然而止。
他眯起眼看向拐角处：“……赵扬风？”
赵扬风猛地一哆嗦。
赵行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视力也在洛鸣山的“努力”下变好了，如今已经能够完全看清墙后面赵扬风那张惊骇不已的脸。
赵行皱着眉看向洛鸣山：“你被人跟踪了，你没发现？”
“发现了。”洛鸣山神色诚挚而乖巧，“但我急着给哥哥送药，所以就暂时没管。”
赵行：“……”
洛鸣山站起身来：“哥哥你稍等一下，我去解决。”
洛鸣山一步一步朝着赵扬风走去，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淡下了。
赵扬风。
这是洛鸣山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陌生，因为在幻境里，他已经见过这人千百次。
他的模样和神态与幻境里如出一辙，可唯一不同的是——
洛鸣山视线缓缓下移，看向他的左腿。
唯一不同的是——幻境里他被自己的狗咬成了一个跛脚的瘸子，如今却四肢齐全，健康到不能再健康。
赵扬风被洛鸣山的眼神看得脊背发凉，他下意识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他步步后退，声音发紧：“你……你干什么？我、我虽然跟踪了你，但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拍了一点视频而已，我这就删掉，这就……”
可他手上的汗太多了，慌忙无措之下，他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屏幕熄灭又自动亮起，锁屏界面上赫然是他和他心爱狗狗的合影。
屏幕上，那条杜宾犬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可却被照料得很好，依旧毛色乌黑光亮，神态凶狠高傲。
洛鸣山想起一件事。
在和赵行结婚契前的那三天三夜里，他几乎吻遍了赵行的全身。因此他也发现赵行身上有很多旧伤，胸口，腰腹，后背和脚踝。
赵行的脚踝有一处很深的疤痕，是被狗咬的，那块儿皮肤紧贴着骨，似乎里面的血肉都在曾经的某一刻被撕咬掉了。
幻境里，在那条狗第一次扑向赵行的时候，就被洛鸣山做了手脚，咬向了它的主人。
可真实的世界里，八岁的赵行没有洛鸣山。
洛鸣山垂眸，安安静静戴上了一副手套，然后从墙角的垃圾堆里拾起了一根长长的钢管。
“啊——”
击打声，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声同时响起。
赵扬风瞬间躺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他十指抓地，惊恐地往前爬着，像是遇见了恶鬼。
可接下来迎来的是第二棍，第三棍。
赵扬风很快便疼得要昏厥过去，可他意识刚刚开始模糊，就有一股诡异的电流顺着钢管击入他的身体，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然后重新感知到生不如死的疼痛。
第五棍打下来的时候，赵扬风已经惊惧不地发现自己的脚踝几乎烂成了一摊肉泥。
赵行在这个时候走了上来。
洛鸣山重新抡起的钢管停滞在空中，他满身的暴戾和残忍都在这一瞬突然散去了，他偏头看向赵行，依旧笑得很好看：“哥哥不要看我。”
赵行：“为什么不让看？”
洛鸣山眨眨眼：“我怕哥哥见过我打人，就觉得我不乖不可爱了。”
赵行：“……”
赵行又看了眼地上的赵扬风，说：“就这样吧，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即便现在收手，赵扬风这双腿也保不住了，应该是要残了。
“为什么不能打死呢？”洛鸣山却问。
赵行：“……”
听了洛鸣山的话，赵扬风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颤抖着，半疯狂地朝着赵行爬了过去，然后抱着他的腿：“赵行……赵行……我错了，我是混蛋……我……我原来不该针对你，不该欺负你，我该死，我是混蛋，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说着，他便疯狂抽起自己的耳光来。
赵行嫌弃地一脚踹开他，然后对洛鸣山说：“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岂不是比直接打死了有趣。”
洛鸣山这才扔下钢管。
钢管落地的那一刻，赵扬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彻底晕死了过去。
洛鸣山摘掉手套，然后又重新蹲在赵行面前，并轻轻撩起了他的裤脚，看向他的脚踝。
赵行：“看什么？”
洛鸣山指尖却碰上赵行的皮肤：“……哥哥这里曾经有一道咬痕。”
赵行脱口而出：“你咬的吗？”
洛鸣山：“狗咬的。”
赵行：“……”
赵行轻咳了一声，然后后退一步把洛鸣山从地上拉起来：“那条疤早就没了，你忘了？”
树灵的治愈同样有清理疤痕的效果。
他受过树灵那么多次治疗，身上的疤早就全消了。
“我没忘。”洛鸣山紧紧抱上赵行，声音变得哑了一些，“只是我一想起哥哥曾经受过那么多次伤，受过那么多次欺负，就觉得难过。”
“可是我都快忘了。”赵行却说，“现在想起过去，总觉得像做梦似的。”
不觉得难过，也少了很多愤懑。
曾经那种厌恶所有人，憎恨全世界，觉得整个地底下都是一个垃圾场，而他只想逃离的情绪，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散去了。
如果世界对他来说是一杯浓缩的苦咖啡，那么洛鸣山就是过量的糖精和牛奶，轻而易举就让他忘记了所有的苦涩。
想到这里，赵行就忍不住笑了笑，捧着洛鸣山的脸，轻轻亲了他一下。
然后又一下。
“洛洛好甜。”赵行说。
洛鸣山眼睛立刻就变得亮晶晶的，脸颊也红了，他蹭了蹭赵行的鼻尖，搂着他的腰，像小狗一样地开心地亲了上去。
直到被洛鸣山亲得嘴唇发麻，快要喘不过来气儿，赵行才忽然想起一个事情——他之前是不是还在生洛鸣山的气来着？
……算了。
谁让洛洛这么甜。
到了C市，看见路人望过来的眼神，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赵行才知道洛鸣山刚来地底一天就上了经济频道的热搜。
赵行：“……不能低调点儿吗？怎么和地底下的洛家还扯上关系了？”
洛鸣山解释，当时赵行离开后，他到处找赵行都找不到，直到后来无意看见夫妻账户的扣款记录，才查到赵行是去了地底下。
可花店老板那条通往地底的通道速度太慢，洛鸣山不得已才借用了洛家的快速通道。
他一下来，就被地底下的洛家视为座上宾。
不过和底下的洛家扯上关系还是有点儿好处的。
赵行和洛鸣山一到赵家，赵德生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态度别提有多和蔼可亲了。
“阿行，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一定是这位先生的功劳吧？你们是……”赵德生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顿了一下，迟疑道，“……是朋友吗？”
赵德生当然知道赵行是去了监狱，赵行被赶到K3区的谣言还是他让人传出去的。
毕竟有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儿子和有一个罪犯儿子相比，还是前者更体面些。
他本来还有些困惑赵行是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看见他身旁的人，就立刻明白了。
传闻洛氏只手遮天，更是有着K13区的一部分经营管理权，捞个人出来，根本不算事儿。
只是他们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赵行丝毫没瞒他：“哦，他叫洛鸣山，我对象，我们已经结婚了。”
赵行向赵德生展示两人手上的戒指。
赵德生瞬间僵在原地，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红的，好不精彩，嘴唇也抽搐了，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高兴。
藏在一旁的赵扬雨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偷拍了一张两人的照片，就拿起手机疯狂发消息。
赵行：“我回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拿我妈原来放在这里的证件和东西。门我就不进了，你派人把那个密码箱给我拿回来吧。”
赵德生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一旁的洛鸣山就开了口：“进去喝杯茶吧，有点累了。”
说完，他不等赵行反应，就牵着赵行的手，熟门熟路地走了下去。
赵德生和赵扬雨几乎是有些发愣地跟在身后。
路过地下花园，赵行一眼就看见了树上栓的那条狗。
那条杜宾犬一看见赵行就疯狂叫了起来，嘴巴大张，尖利的獠牙上滴落着一些黏液。
它老了，但是依旧凶猛。
他身子下沉，低下头，张着嘴，眼睛却盯着赵行，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看见了一生之敌。
“闭嘴！”赵德生大声呵斥。
他有点紧张地看了一眼洛鸣山微沉的脸色，然后对一旁的赵扬雨说：“去看好你们的狗，让它别叫唤了！”
赵扬雨赶紧去安抚狗。
他摸了摸狗的头，嘴唇却凑在狗的耳朵边，小声说：“好狗狗，乖狗狗，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不行。赵行那傻逼傍上了别人，咱们现在不能咬他了。”
可下一秒，就有一道激光射了过来，只将那条恶狗的头劈成了两半，鲜血溅了赵扬雨满脸。
“啊——”
赵扬雨疯狂惨叫了起来！
因为他从小养大的狗在他面前被劈成了两半。
更因为他的半个胳膊都被那道诡异的激光削掉了一半！
“抱歉。”洛鸣山将激光枪放回赵行的口袋，彬彬有礼地笑了笑，“狗有点吵。”
赵德生惊恐地看着他，腿一软，就差点要晕过去。
赵行却扶起了他，语气十分孝顺：“爸，小心点儿，摔了可怎么办？您还没把我妈的东西给我呢。”
提着兰妍的东西走出赵家地下大门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赶来了，昏迷过去的赵扬雨被抬上了车。
赵德生本想跟着救护车上去，可又接了个电话。
他脸色立刻变得惨无血色起来，然后吩咐身旁的司机：“去K3区，扬风也出事了。”
打开车门，坐上车的那一刻，他转头看了一眼洛鸣山和赵行。
他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像是看见了恶鬼。
赵行笑着朝他挥挥手。
“我妈的入狱罪名是经济犯罪。”走在太阳广场上散着步，赵行忽然说，“她当时是赵德生的秘书，是顶替赵德生入的狱。”
赵德生当年长相英俊，风度翩翩，虽然有两个小孩儿，但单身离异，很受女人喜欢。
“赵德生说等我妈出了狱就和她结婚，他做到了，但是……”
但是，赵行还是讨厌他。
洛鸣山想了想，说：“那我去找洛家的律师，把他弄进K13区的监狱？”
赵行：“可行吗？”
洛鸣山：“可以的，洛家想和地灵族合作，几乎对我有求必应，而且洛家的律师很厉害。”
赵行笑了：“洛洛，你好像一台许愿机。”
“是吗？”洛鸣山弯着眼睛笑，“那哥哥还有什么愿望？”
“我没什么——”
“我想看看真正的太阳！”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响起，打断了赵行的话。
赵行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正在太阳广场上晒“太阳”。
他们嘴里吃着棒棒糖，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四条小腿一晃一晃的。
他们比赛似地说着自己的愿望。
“我想永远不停电，我妈妈好害怕黑呀！”
“我想看一次下雨天，下雨的话，天上会掉糖果吗？”
“哎呀！你没看过历史片吗？下雨下的是水，不会掉糖的。”
“那会下糖水吗？”
“这个倒有可能……”
赵行看着他们，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开了口：“我想让地底的人知道地面的存在，我想让这些孩子们知道太阳广场之上还有真正的太阳，我想开启一个通道，让地底下的孩子都可以走到太阳下，沐浴阳光。”
“……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赵行问。
“可以的！”洛鸣山想都没想就点头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我和哥哥一起去做这件事。”
赵行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忽然听到了“啪嗒”一声响。
很细微，像是什么小东西冲破了屏障。
他皱了皱眉，垂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花灵给他的神秘种子。
现在竟然突然发芽了。
刚刚赵行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种子发出来的。
“竟然自己发芽了……”赵行转头看向四周，“那儿有个花店，咱们去买个花盆吧。”
他现在还有事情没做完，没办法立刻回地面上把种子种下去，但又不能放任不管，任这种子自己发芽坏掉。
地底下售卖的花盆虽然价格昂贵，但自带光罩，可以模拟地面环境，促进种子成长。
可赵行刚把种子埋进新买的花盆里，那小小的绿芽儿就疯狂开始生长！
“砰！”绿芽儿冲破了光罩，速度更快地成长了起来。
赵行后背立刻发了汗。
糟了！好像不太对劲！
太阳广场上有很多人，好几个都看见了这种疯狂成长的植物，好奇地凑过来看。
可接下来，他们却看见这株植物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成长了起来！
一米、两米、三米……
“轰！”
它冲破次地面的天花板，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种淡绿色的荧光，不断的，不断的，不断的，冲破一切，向上面生长！
二十分钟后。
本地的、外地的记者纷纷赶来，各大电视台都开始直播报道这株植物的生长画面，整个地底下的人类几乎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它身上。
赵行则拉着洛鸣山的手，仰头看天，愣愣地站在原地。
在无数直播镜头的记录下，在无数地底下居民的注视中。
所有人都看见——
这株庞大的植物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屏障，而一缕正午的，金灿灿的阳光，却以一种神奇的姿态倾洒在这片人造的“太阳”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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