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魔修公子们见到那颗深蓝色的魔种, 终于有见多识广的惊声道:“这魔种的颜色,他是魇魔!”
“魇魔?那不就是当年同魔圣论道还引发了天地异象的神秘魔族么?”
“魇魔竟是混血……难怪这么多年魔域都没有出现第二个魇魔!”
“秦楼月藏得也太深了!可能就是因为他这个隐藏身份,他才那么大胆敢挑战梵神音, 他一个下等魔怎么这么好的运气?!”
众魔修公子这时看向江楚容的神色嫉妒、羡慕里还带着几分探询和揣测。
有几个已经蠢蠢欲动,悄悄凑上前来, 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江楚容这个比天魔还稀罕的魇魔。
可他们不知道, 那蓝光震荡引发的天地异象也遥遥惊动了魔宫深处的那位强大存在,以及此刻隐匿在皇城四处的那些神王。
还未等他们完全靠近刚进阶的江楚容,数道有形无质的庞然目光就已经从神藏楼顶上破开的洞口上扫来!
一时间,神藏楼内威压乱撞!众魔修公子顾不得神藏楼内不能动武的规矩,纷纷祭出自己的魔魂兵抵挡!
闻凌比所有魔修反应都快, 周身红光迸发, 牢牢便护住了他跟江楚容。
神藏楼内白玉书架和墙上的挂画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多庞然目光的凝视,书架直接“蓬”“蓬”“蓬”爆炸开来, 碎屑漫天!
无数地级功法的玉盒都飞了出去!
挂画上画轴的阴沉木也应声而裂, 唯独挂画本身不知道是用什么纸张制成, 竟然还能漂浮在空中,毫发无损。
此刻有晚了一步, 没来得及抵挡那些目光威压的魔修公子更是倒霉得直接口吐鲜血, 撞在墙上, 昏倒在地。
神藏楼大乱!
闻凌见此一幕,当机立断, 俯身便抱起长睫颤动才缓缓要睁开眼的江楚容, 抗在肩上,纵身一跃而起——
才回过神的江楚容头朝下吊在闻凌肩头:?
眼看着闻凌要带江楚容走, 有些魔修公子便急了:“秦楼月和小天魔要跑了!”
江楚容本来正要说话, 见势不妙, 立刻又闭上眼,把头一歪,靠在闻凌肩上,装昏。
下一秒,无数天侯境的威压便朝闻凌这边罩了过来——
刹那便封锁了闻凌头顶的空间!
闻凌足尖急急一顿,悬停半空。
接着他眸光一暗,掌中血红魔气凝聚,唰唰唰几掌拍出,便把几个先要冲上来的魔修公子钉到了墙上!
其他要追上来的魔修公子:……
但威压的封锁还是没有解开——依旧有人浑水摸鱼趁着这个时候往前冲!
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形势已乱,即便魔尊日后追究,这么多人,总不能各个都追究过去?若是能趁乱掳走闻凌或是打伤江楚容,都是大利一桩!
闻凌一眼就看穿这些魔修公子们的心思,几掌拍飞几个刚冲上来的魔修公子,就抬手拍了拍肩上的江楚容冷冷道:“醒来干活。”
江楚容:……
没法再装了。
不过江楚容向来乖觉,此刻迅速就抬起头,豪气万丈地道:“后背交给我,前面你来——”
话音未落,闻凌脚下一转,扛着江楚容就转了一个大圈,脚下连环,呼啦啦踹飞一群人!
江楚容头晕脑胀,差点没吐了。
刚缓过来,一睁眼,江楚容就看到一个魔修公子纵身跃起,抬手朝他抓来!
江楚容心头一惊,信口就冲那魔修公子瞪大眼叫道:“小心背后!”
那魔修公子见江楚容如此情真意切,竟然真的晃神朝背后看了一眼。
江楚容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朝他脸上糊了一团东西!
那魔修公子只觉得一团黏糊蠕动的东西捂在了脸上,挡住视线,还一阵刺痛……
洁癖如他,当即惨叫一声,捂着脸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偏偏祸不单行,他掉下去的时候,又被几个要冲上来的魔修公子踩了几脚,仰面朝天,抽搐不止。
江楚容在闻凌肩头瞟了一眼那魔修公子掉下去的惨状,轻轻抽了一下,念道:“阿弥陀佛。”
念完佛江楚容又看了一眼掌中迅速收缩回来的嗜血藤,忍不住有些欣喜——闻凌给他弄的这个伴生魔魂兵还真好使啊!
第一次就命中如此准确!
又有几个魔修公子扑了上来!
江楚容如法炮制。
但这会那些公子们都学精了,果断避开了江楚容的出手,江楚容见势不对,立马喊道:“奴儿救命!”
闻凌“唰”的一下转过身,哐哐几脚,将那几个面露喜色,以为即将要得逞的魔修公子踹飞了出去!
“趁现在!”
江楚容福至心灵,一听闻凌这话,果断就掏出储物戒中先前秦楼月上供给他们的各类符咒暗器,哗啦啦全扔了出去!
这些符咒、暗器同时爆炸,威力巨大!
一时间,神藏楼内求救声,哀叫声和怒骂声连成一片,彻底乱成一团。
终于也再无人用威压去镇压闻凌!
闻凌扛着江楚容从那神藏楼上方的大洞,一跃而出!
先前扫视的目光见闻凌逃脱也终于发现情势不利,立刻就抽离开去。
最终只剩下一道最为浩然强大的目光浅浅停留在了神藏楼上空。
这道目光目睹了全程。
却丝毫没有阻止这场混战的意思。
夜幕苍青,繁星万里,夜风浩荡。
几乎在同时,半空中闻凌似有所感,遥遥回头,朝不远处弥漫着一片紫气的魔宫看去。
却只看到了一片深浓到化不开的黑。
闻凌淡淡收回眼,不再去看。
·
闻凌离开神藏楼后并没有隐匿或是逃走。
他仍是扛着江楚容,回到了神藏楼一楼小院里他们先前的住处。
关上门,落下禁制,闻凌把江楚容一放下,江楚容忽然就扶着软榻,弯腰一阵干呕。
闻凌脸色微变:“你受伤了?何时的事?”
江楚容干呕两声,没呕出什么东西,这才缓缓抬起头,有气无力道:“你刚才顶着我的胃了。”
闻凌:……
嘴角抽搐片刻,闻凌脸色一沉,指责道:“不是让你参悟挂画时不要太入神么?你今日差点捅出大篓子。”
江楚容干呕完面色还是有点白,这会听到闻凌的指责虽然难受,但自知理亏还是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看着看着,就陷进去了……”
闻凌目光动了动,没说话了。
他也知道江楚容说的是事实——毕竟那些挂画是魔圣领悟,江楚容一个洞渊境的菜鸟,太容易被魔圣强大的心神摄入其中。
但闻凌顿了顿,还是警告道:“下次不要这么不自量力,你能顿悟突破已经算是走了狗屎运。若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都是轻的,严重者有直接神魂俱消同挂画融合,只剩下一具空壳的。”
江楚容吓了一跳:“这么可怕?”
闻凌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以为?”
江楚容多少有点惭愧地垂了垂眼,但忽然他想起什么,忍不住就皱眉道:“我们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地回来,会不会有麻烦?要不咱们趁夜跑吧?”
现下他魇魔身份暴露,又进阶弄坏了神藏楼,还跟那么多魔修公子打了一架。
那可都是神王们的公子,天潢贵胄,丝毫不比他这个假秦楼月身份差。
江楚容虽然当时打得爽,但想起指使那些魔修公子们动手的那些神王,只是一个目光便让整个神藏楼承受不起,多少还是有点后怕的……
闻凌看着江楚容的表情,意味不明地扯了一下唇角:“现在知道怕了?”
江楚容无语:“那还不是你先动的手?”
闻凌眸色冷了冷,别过眼,淡淡道:“你以为神王们为什么只看不动手,是他们不想么?一个天魔,一个魇魔,这还不值得他们心动?”
江楚容心尖一跳:“你的意思是——魔尊也来了?所以神王们不敢动手。而魔尊来了,却始终都没现身,这也就意味着,魔尊对这件事并不生气,更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了。”
闻凌挑眉:“同样也意味着,他看上你了。”
江楚容怔了一瞬,毛骨悚然。
旋即他就抱臂搓搓,蹙眉道:“大半夜的,别讲鬼故事。”
闻凌皮笑肉不笑,警告道:“现在我们已经彻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最好给我支棱一点。再拖后腿,明天就把你送给魔尊炖了吃。”
江楚容:……
江楚容无精打采地垂下眼,长睫颤了颤,有点委屈。
这人是不会好好说话吗?动不动就炖的杀了的,听着多慎得慌啊。
闻凌大约是通过同心生死契感受到了一点什么,目光动了动,语气稍微和缓了一点:“你既然能突破,想必这次收获不小,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江楚容听到闻凌这么问了,恹恹仰头看了闻凌一眼。
闻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楚容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是正事,便收起了先前那副没精神的样子,起身走到地毯中央,盘膝端坐。
不多时,他修长白皙的双手在胸口结出莲花状的魔印,那一颗深蓝色的魔种从他胸前轻轻浮出,落入掌中的魔印里。
这样看去,那魔种在江楚容掌心就仿佛是一朵莲花的莲子。
紧接着,更玄妙的事情发生了。
魔种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它中央有一缕魔气飘出,宛如莲子发芽。
接着,发芽的莲子又开始生长,逐渐抽出根茎,长出点点荷叶,荷叶旁再开始结出花苞。
花苞绽放,一朵深蓝色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莲花就这么呈现在了闻凌面前。
莲花上露水俨然,甚至随风轻轻颤动着,除了颜色,其他地方都栩栩如生。
闻凌剑眉微挑——他还未见过如此玄妙特殊的魔功。
莲花又动了,绽放到最大的花瓣这时又开始枯萎,凋落,花瓣飘落后,变成点点光影,落入地面不见。
莲花瓣落尽后,便只剩一个小巧的莲蓬停在江楚容掌心。
莲蓬的胞房又在此刻一点点剥落,最终,还是只剩下那颗莲子。
又化为魔种的模样,漂浮在江楚容掌中。
江楚容托着掌中深蓝色的魔种,对闻凌道:“这就是我在魔圣挂画里看那位魇魔前辈演示出来的功法,不过我不知道这功法叫什么名字。”
闻凌忖度片刻:“难怪楚天阙会说魇魔能治愈他的伤势。”
江楚容难得笑了一下:“你真聪明,一眼就看出这功法的奥妙。”
“不错,那位魇魔前辈说过,他的功法就是剖析世间万物的起源因果。只要剖析透彻,他便能操控万物。只要我能用这功法剖析出波旬之眼的运转原理,自然也能寻到治愈楚天阙伤势的方法。”
闻凌看着江楚容昳丽面容上的淡淡笑意,心尖莫名一动。
但很快他又别过眼,道:“也就是说,只要你想,你可以破解一切功法,也可以复制一切功法。”
江楚容哑然,旋即无奈摇摇头:“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我要剖析一样东西,必须要熟知那样东西的本质。就像这莲花——我是养过莲花的,这才清晰地知道它生长的每一个过程,所以才能如此顺畅地显化出来。”
“功法这个东西,我必须要有全部,才能剖析破解。而且,要同境界才行,境界超过我本身的,我也很难剖析破解。所以这功法看起来厉害,实则有些鸡肋,境界高了才能发挥出应有实力来。”
闻凌关注点却不在这:“你养莲花?”一个世家公子没事养什么莲花?
江楚容沉默,片刻后他道:“无聊养着玩的。”
说完这句,江楚容又有些发愁:“若是这样,我要替楚天阙疗伤就至少也要等到我境界天侯。这……”
闻凌淡淡道:“此事你不必再管,我同他换了交易条件。”
江楚容诧异:“你换什么了?”
闻凌瞥了江楚容一眼:“秘密。”
江楚容:……
短暂的沉默后,闻凌道:“你进阶消耗不小,先休息吧。”
江楚容心头一动,抬眼看向闻凌:“那你呢?”
闻凌看他一眼:“我也休息。”
江楚容这才笑了笑:“好,晚安。”
屋内烛火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中。
·
江楚容确实是累了,很快他就倒在软榻上睡着了。
至于闻凌,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般也休息,只是静静立在一旁的窗前。
等着江楚容彻底呼吸平稳,睡深了,他回头静静看了一眼江楚容在黑夜里都显得十分白皙莹润的面庞,方才化为一道黑红色魔气,冲天而去——
神藏楼外,对面客栈的一间雅致上房内。
秦楼月刚听说江楚容和闻凌大闹神藏楼的事,这会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走来走去。
他犹豫不决,不知是走是留。
虽然江楚容是魇魔这个消息让他也大吃一惊,但神藏楼何等贵重?
江楚容进阶直接把神藏楼捅了个大洞,还惹得各方势力纷纷出手,在本就破败不堪的神藏楼又大打一场,实在是太张扬了!
想走是怕魔尊日后清算,连累到他,干脆丢了身份远走高飞。
想留是觉得惹出这么大的动静,魔尊一定是知道的,但魔尊至今还未发难,是不是就说明他看好江楚容?若是如此,走了就蹭不到这份机缘了。
秦楼月纠结得很,却又纠结不出头绪,长叹一声,正想跺脚出门再去打听打听消息,忽然——
“侄儿,做什么呢?”
听到闻凌的嗓音,秦楼月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
等他转过头,闻凌便已悄无声息地从魔气中化出身形,立在了他面前。
秦楼月迟疑了一下,压低嗓音道:“叔叔,你怎么出来了?”是准备跑路了?
闻凌唇角勾了一勾,似笑非笑:“我来看看侄儿你有没有顺利脱身,看来是还没有啊。”
秦楼月一见闻凌这笑意和他那深沉如海的幽邃双眸,心头一沉,立刻就勉强笑道:“叔叔真会开玩笑,叔叔都没走,我能去哪呢?”
闻凌收了笑意,淡淡道:“少拍马屁,我有事要找你办。”
秦楼月心尖又是一跳,试探着问道:“何事?”
闻凌抬手丢过来一样东西。
秦楼月接过,拿到眼前一看,瞳孔瞬间收缩:“这、这令牌……”
竟是秦都神王曾经给过闻凌的一枚令牌,闻凌持这枚令牌,可以向秦都神王要求一件事。
看到这枚令牌秦楼月心中便叫苦不迭,知道要出大事了。
果然,闻凌一开口就是:“我要你日夜不停立刻赶回秦都,拿着这枚令牌,请你父王来这替后日的公平对决坐镇。”
秦楼月:……
半晌,秦楼月满脸无奈道:“叔叔,你该知道我跟父王的关系——”
闻凌眸光锐利地看了一脸苦瓜相的秦楼月一眼:“我知道你父王之前不愿来是不想在我事成之前蹚这趟浑水,只想等我融合了天魔心种坐享其成。但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秦楼月脸色倏然一变,闻凌望着他,神色淡淡:“他想要成果,就得承担风险,不是么?”
秦楼月:……
“更何况,后日我那侍奴同梵神音对决,若是输了,你的身份也就彻底丢了。堂堂秦都神王六公子变成黑户,这可不好受。”
“而你该明白,以你父王的性格为了不让此事露馅,八成会让你一辈子黑户下去,甚至斩草除根。我让你请他,也是为了保你。”
秦楼月听到这咬了一下牙,忍不住道:“可请父王来又有何用?他又不能替叔叔那侍奴出手。”
闻凌看了秦楼月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没让他替我那侍奴出手。”
顿了一顿,闻凌才又道:“我只是让他在梵神音决战死后,阻止梵音神王故意暴起杀人。”
秦楼月脑中轰地一声!
过了许久,秦楼月满头冷汗地回过神来,低声道:“叔叔……能保证那侍奴赢?”
闻凌沉声:“你若是不去请你父王,我们赢了也没用。”
江楚容是魇魔的身份一暴露,对于所有神王都是一个威胁。因为他现在明面上是秦都神王的儿子。
一个侍奴天魔也就罢了,现在加上一个魇魔,是个神王都会看他们碍眼。
所以梵神音若死,梵音神王为了梵音十八式不外泄,再拼着一个按死未来潜在对手的可能,必然第一时间诛杀江楚容!
到时梵音神王还一定会拿丧子之痛作为借口,魔尊便不好处罚他。秦都神王向来胆小,事后自然也不会追究一个私生子的死活,这事九成就这么了了。
秦楼月自然是明白这些,但还是犹豫:“或许,那侍奴赢了也就罢了?不必让他杀了梵神音。”
闻凌嗤笑:“他不杀梵神音,那他必死。”
秦楼月沉默了。
不错,若江楚容心慈手软,梵神音瞬息就能反杀。
闻凌见秦楼月脸色,懒得再陪他周旋,只道:“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你最好尽快决断。”
秦楼月听到闻凌这话,意识到什么,立刻抬起眼:“叔叔手中……还有别的外援?”
闻凌反问:“你觉得呢?”
秦楼月不说话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一道褐色魔气从神藏楼对面的客栈中飞出,暗夜潜行,朝着秦都的方向急急飞去……
·
闻凌悄然回到神藏楼小院的住处时,江楚容还在熟睡。
只是迎着月光一看,江楚容不知道怎么折腾的,身上盖的薄毯都掉到了软榻下面。
魔修的衣物本就单薄,这会江楚容两条白皙手臂和一截雪腻腰肢都露在外面,腿上也没什么遮蔽的布料,冻得直往软榻里缩。
见状,闻凌莫名有些头疼。
不过今天他说服了秦楼月,心情还算不错,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火——若是秦楼月不答应帮忙请秦都神王坐镇,他便只能把楚天阙那次出手机会用掉了。
那其实有些可惜。
脑子里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闻凌一边难得做了一次好人,提步走了过去,随手拾起地上的薄毯往江楚容身上盖。
半梦半醒间,江楚容隐约感觉身上盖上了暖洋洋的东西,他忍不住就翻了个身,舒服地蹭了蹭。
结果一动,就撞入了一个温热的身躯,正想再蹭,肩头忽然就被一只手用力抵住。
江楚容:?
他长睫颤了颤,终于回过神来,缓慢地睁开眼。
闻凌正半蹲在他身前半尺处,左手按着他的肩头,右手还拿着一截薄毯,蹙着剑眉,神色有些冷沉地看着他。
江楚容哑然一瞬,揉了揉眼睛,起身:“你醒了?这么早?”
闻凌丢开掌中薄毯,起身冷冷道:“早?看看外面。”
江楚容看了一眼,黑黢黢的。
哑然片刻,江楚容惭愧道:“还没天亮啊——我打呼噜把你闹醒了?”
旋即又喃喃:“我怎么记得我好像不打呼噜的?”
闻凌彻底无语:“你不打呼噜,睡吧。”
江楚容听着闻凌不悦的语气,稍微清醒了一点,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被闻凌丢在一旁的薄毯,怔了一瞬,顿时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来是我蹬被子啊,谢谢你还替我注意这些。”
闻凌眉心一跳,没接这茬。
不过江楚容说完这句,倒是又注意到一件事,他目光动了动,好奇道:“不过,你这是没睡?失眠么?”
闻凌是天魔,本不需要睡觉,但这会他被江楚容问得莫名心烦,故意就道:“你让我在哪睡?”
江楚容愕然,旋即他起身四处看了一眼。
这才意识到这小房间里只有一张软榻。
倒是也没办法,神藏楼这种地方寸土寸金,一个公子能分到一个房间就不错了,寻常魔修公子一般都是让护法或是侍奴睡地毯的。
江楚容意识到这一点,倒是愈发惭愧了,想了想,他果断就起身道:“我不睡了,你来睡吧。”
闻凌没想到江楚容会这么做,心头微妙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不必了,我不困。”
江楚容坚持道:“不睡怎么行呢?”
闻凌:……
江楚容见闻凌不说话,又开始“好心”地念念叨叨,念的都是“不可以不睡觉,即便是魔修也不能不睡觉啊。不睡觉老十岁,也会没精神”云云。
念得闻凌一阵头疼。
更可怕的是,这碎碎念还伴随着同心生死契的效力,双倍叠加。
最终,被吵得头昏脑涨的闻凌终于没忍住,怒道:“闭嘴!我睡还不行么?”
短暂的沉默。
等闻凌自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唯有江楚容,仿佛一点都没觉察出他生气一般,这会怔了一下,就笑眯眯地往软榻里面挪了一点位置,拍了拍道:“好啊,上来睡吧。”
闻凌:……
闻凌面无表情的跟江楚容对视。
江楚容目光澄明,唇角微弯,仍是笑眯眯地望着闻凌。
在这一瞬,闻凌凝视着江楚容那昳丽精致的面容,看着他唇边一侧浅浅漾起的一个梨涡,心情忽然有点微妙。
而且,他在同时感受到了,江楚容心情不错,是一种小鸟一般的轻盈。
睡个觉而已?那么开心做什么?
闻凌不理解。
但也兴许是这种感觉打动了闻凌。
闻凌最终稀里糊涂就上了榻。
江楚容二话不说,捞起薄毯,给两人盖上。
闻凌抱臂靠在软榻这头,淡淡道:“好了,睡吧。”
江楚容唇角弯了弯,低声道:“好。”
江楚容这个“好”字说完,屋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闻凌怔了一秒,第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太适应,但接着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看来他是被江楚容折磨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这个念头刚落下,闻凌忽然就感觉到肩头上被一片细腻温热的肌肤蹭了一下。
闻凌正蹙眉要发怒,接着,便是江楚容带着歉意的嗓音:“抱歉,我再往里面挪挪,免得一会脚碰到你的头了。”
闻凌没说话,只下意识瞥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白皙莹润的脚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缩了一点,那如玉的脚趾蜷起,脚背绷着,似乎还有点紧张。
闻凌抿着的薄唇微微绷紧了一点……
不过江楚容很快就把膝盖屈起,把脚缩回了一旁的薄毯里。
闻凌眸光动了动,收回眼,面色微沉,不辨喜怒。
又过了许久。
闻凌不需要睡,自然一直未睡,只是兀自闭目调息。
但他能感觉到江楚容也没睡,而且江楚容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情绪有些微地起伏波动,不过闻凌却分辨不太清楚那些情绪是什么。
正在闻凌被这些同心生死契传来的小波动惹得有点心烦的时候,江楚容忽然很轻声的开口了。
“我们俩这样,让我想起了少年时和同窗一起野游的事了。”
闻凌默默睁开眼,没说话。
江楚容感觉到什么,笑了笑,低声续道:“我这个同窗脾气也不好。我是头一次跟他一起出门野游,什么都不懂,行李都准备得不周全,好几次被山里的虫蛇咬得满头包,鞋子帐篷也坏了,只能跟他挤在一起睡。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因为这些事,他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每次我有问题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替我解决。”
“路上我们也有闹翻过的时候,不过后来都和好了。”
“所以今天你在神藏楼那么帮我,我心里其实挺开心的,我觉得你跟他一样面冷心热,是个很好的人。”
闻凌听到这,蹙眉凉凉道:“我是魔。而且你别拿我跟什么阿猫阿狗比。”
江楚容哑然,片刻他微微一笑:“没错,你是魔。”
闻凌闭上眼:“以后别把你那磨磨唧唧的调调放到我身上,我不吃这套。”
江楚容无奈:“知道了。”
闻凌不接话了。
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楚容轻声补充了一句:“晚安。”
仍是毫无回音。
江楚容这次没有再纠结,他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就闭上眼,安静地睡了过去。
闻凌还是未睡。
他默默把魔气在体内运转了两个周天,之后又散开,睁开眼。
还是没忍住,抬起长睫,朝江楚容那边看了过去。
江楚容此刻微蜷着身子,缩在软榻里面,睡得正香。
他很努力给闻凌让出了不少空间,不让闻凌被挤到。
这会他鸦羽一般的睫毛在白皙肌肤上投出一片阴影,下方是精致修挺的鼻和薄红漂亮的唇。
睡着的江楚容脸上多了一份润泽的钝感,就像一个瓷美人,没有丝毫刁钻俏皮的气息。
只让人想揣在怀里悄悄带走。
闻凌就这么凝视了这样的江楚容许久,最终收回眼,轻轻掀开薄毯,全都盖在了江楚容身上。
自己则是起身离去了。
·
次日清晨,江楚容是被院落里一阵嘈杂的吵嚷声弄醒的。
他有些茫然地坐起来,皱眉道:“一大早的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说完这话,江楚容忽然觉察到空气有点冷,他微微清醒了一点,连忙抬眼看去。
就看到闻凌神色冷淡地立在软榻旁看着他。
江楚容见到闻凌这幅表情,抿了一下唇,小声道:“怎么了?”
闻凌冷冷朝窗外示意一眼:“都是找你的,你再不醒,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江楚容:“啥?”
一分钟后,闻凌走到前面推开窗户,冲外面道:“我们公子醒了。”
瞬间,一片哗然——
立刻便有人拥了上来!
“秦兄,我是罗天神王次子罗焱。得知秦兄成功进阶修罗境,特备了些小礼物,前来道贺,不知秦兄可否方便开门一叙?!”
江楚容听到这,有些惊讶,忍不住对窗下的闻凌传音道:“这位罗公子真是豁达,我记得昨晚你在神藏楼里还踢了他一脚吧?居然这么快就上门庆贺我进阶了?不对劲啊……”
闻凌走了回来,淡淡道:“豁达的多着呢。”
江楚容:?
下一秒,门外争先恐后地响起了数个嗓音。
“秦兄!我乃紫光神王长子紫云萧,特来恭贺秦兄成功进阶,有厚礼奉上,望秦兄赏脸一见!”
“秦兄!我是云都神王五子云鹤归,为恭贺秦兄进阶修罗境,特备地级功法一份,还望秦兄笑纳!”
“秦兄!我乃……”
出声的昨夜多少都在神藏楼内遭到了闻凌和江楚容的毒打,此刻语气却无比欣然,丝毫听不出一点怨恨。
江楚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抬眼看向闻凌:“看来我们之前打得不够重啊。”
闻凌面无表情:“少废话,开门迎客。”
江楚容无奈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这会他展开双臂,懒懒往后一靠,再勾唇一笑,便朗声朝着门外道:“诸位兄台如此看重小弟,实在是让小弟受宠若惊,兄台们不必多礼,快快请进吧!”
江楚容这话出口,外面推让了一阵,便有一位身着红衣的英气青年快步走了进来。
正是昨夜在神藏楼里被闻凌踹了一脚的那位罗天神王家的公子,罗焱。
罗焱进来前,默默关上了门。
走到近前,江楚容发现罗焱脸上还有伤,挑了一下眉,就主动关心道:“罗兄伤得不重吧?”
罗焱脸色微微黑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多谢秦兄关心,不妨事的。”
江楚容察言观色,发觉这位罗公子也没那么豁达,便放下心来。
接着他便抬眼,神色切切地看向罗焱:“听说罗兄备了小礼,是什么小礼?”
罗焱没想到江楚容会这么直白地要礼物,嘴角再次抽搐,不过他这次是领命而来,也不好不办事,只能定了定心神,压低嗓音道:“秦兄可否让你侍奴退下?此礼事关重大。”
江楚容心头一动,默默看了一眼一旁的闻凌。
四目相对,江楚容会意一笑:“也罢,奴儿,退下吧。”
闻凌转身就走。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江楚容和罗焱二人。
江楚容这会好整以暇换了个坐姿,托腮道:“罗兄现在可以说了吧?”
罗焱见四下确实无人,又仔细落下禁制。
江楚容见状,愈发好奇罗焱到底要送什么礼物给他。
罗焱落下禁制后,这才取出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那盒子看上去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玉盒。
“秦兄请看。”
江楚容没第一时间伸手去接,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罗焱一眼。
罗焱见江楚容突然谨慎起来了,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东西都取出来了,也不是不能解释。
罗焱迟疑了一下就道:“这里面装着梵音十八式的前七式,我想秦兄可能用得着,特来送给秦兄。”
江楚容心头猛地一跳,差点都变了脸色,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往后靠了一分,一手支乩,用一种若有所思的暧昧神情打量起了罗焱。
他这表情果然很管用,罗焱见了,皱眉沉吟片刻,只能无奈解释道:“这是我曾花了大价钱从梵天神王的一位神将手里买来的,我父王也验证过,确实是真实的前七式。”
江楚容听到这就明白了,他笑了一笑,徐徐道:“这么说来,梵兄倒算是罗兄的一位劲敌了。罗兄是指望我这次跟梵兄公平对决打败梵兄,好让你少一个竞争对手么?”
罗焱忍不住争辩道:“秦兄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这也是帮秦兄增加获胜几率啊。”
江楚容挑眉,一双桃花眼里光芒明亮,不紧不慢道:“可现在是罗兄找我,不是我找罗兄。”
罗焱:……
半晌,他咬牙沉下脸道:“秦兄还想要什么条件?”
江楚容微笑:“这就取决于罗兄的诚意了。”
罗焱:………………
半盏茶的时间后,罗焱留下了那个装有梵音十八式的玉盒和一把地品魔魂兵,愤愤而去。
江楚容眉开眼笑冲着门外道:“下一位!”
正走到门口的罗焱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
之后来的神王公子目的和罗焱一样的有,也有只是来探听江楚容这个魇魔身份的虚实的,还有跟楚天阙一样,找江楚容疗伤的。
江楚容对于礼物是照单全收,能宰的都狠狠宰了一把。
一个上午应酬下来,收获颇丰。
等到了晌午十分,终于再无人上门。
江楚容一早上舌灿莲花,应付了这么多心怀鬼胎的魔修公子,现在多少有点疲惫。
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眉心。
不过当他目光落在堆在自己面前茶几上那些神光氤氲的各色法宝灵材上时,又是一阵喜不自胜,觉得自己简直赚大了。
闻凌这时走了进来,淡淡道:“先别高兴得太早,别忘了决斗就在明日午时。”
江楚容还沉浸在薅了不少大便宜的喜悦里,随口就道:“放心,有了这些宝贝,现在我的赢面又比之前扩大了许多。”
闻凌冷笑:“你以为这些事梵神音不会知道?就算梵神音不知道,梵天神王也一定知道。”
“若你先前进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我们还有一步暗棋可走。现下这步暗棋变成明棋,梵天神王必然也会去想应对之策。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闻凌这话如同当头一盆冷水,让江楚容一下子从得意洋洋的喜悦清醒了过来。
不过心头一动,江楚容意识到什么,立刻眼巴巴地看向闻凌:“闻凌,你都这么运筹帷幄了,一定不会让我输的,对吧?”
闻凌:……
旋即,闻凌斥道:“好好说话!”
江楚容蹭了过来:“好闻凌,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话音未落,闻凌已经拎起一个软枕甩了过来,软枕砸到江楚容脸上,把江楚容砸倒在软榻上。
江楚容瘫在那,半晌未动。
闻凌也不动。
就这样,两人诡异地僵持了片刻,江楚容恹恹扯下脸上软枕,坐起来,看着一旁仍是横眉冷对的闻凌叹了口气道:“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开个玩笑都不行。”
经过昨夜的抵足同眠和剖心对谈,江楚容还以为他们俩人的关系已经升华成了革命战斗友谊呢。
看来,只是他单方面的,唉……
闻凌面无表情:“闹够了?”
江楚容沉默了一瞬,勾唇笑笑,顺坡下驴:“嗯,闹够了。”
闻凌神色稍霁,这才转过眼继续道:“梵音十八式的前七式,你正好可以用你在魔圣挂画里功法破解。但梵神音的功法也不止梵音十八式,而且梵音十八式后八式才是精髓,这就要考验你的实战能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江楚容听到这,沉思道:“前一点倒是还算容易,但实战这个,要怎么提升?”
闻凌:“这个简单,我打你,你破解。”
江楚容:……
太狠了。
但,好像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闻凌故意忽略江楚容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径直走到一旁的桌前,挑出一个长得像黄铜钵盂一般的时间类地品魔魂兵,道:“正好有这个,我们可以把训练时间延长五倍,若这是天品魔魂兵,时间便可以延长十倍了。”
说着,闻凌一点时间都不浪费,抬手就把那钵盂模样的魔魂兵朝空中抛出——
魔魂兵在空中旋转着越变越大,江楚容正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就“嗖”得一下被吸入了这魔魂兵的空间里!
魔神兵内部的空间就像一个圆形的斗兽场,但江楚容抬头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房间内部。
江楚容这边站定,忍不住就化身好奇宝宝,东张西望起来。
下一秒,一道黑红色魔气从魔魂兵上方滚滚涌入,在江楚容对面的场地遥遥化为闻凌的模样。
江楚容眸光微动,正好奇地想问闻凌怎么开始,对面的闻凌已经飞身而上,一拳朝他面门砸来——!
江楚容:?!
扭头拔腿就跑!
闻凌怔了一瞬,紧追而上,怒道:“我又打不死你,你跑什么?”
江楚容遥遥高声道:“你知不知道对于脆皮dps来说,学会遛人也是一种策略!”
闻凌听不懂什么脆皮dps,却听懂了“遛人”这个词,脸色沉了沉,不想再跟江楚容兜圈子了。
他悬停在空中,双掌合十,翻手结印!
瞬间,他身上的魔气滚滚而出,如同浓烈的黑红色云雾一般四散开去。
这些魔气每一丝都比他本体的速度更快,此刻飞射而去,从四面八方朝江楚容包抄而来。
江楚容感觉到危险,遥遥回头一望,便看到如此危险的景象。
江楚容心头一沉,知道再避也是没用了,只能打。
咬咬牙,他停住步子,把脑中所有会的功法都过了一遍,最终掌心深蓝色魔气爆发,化成了一柄长剑的形状。
抓住长剑,江楚容纵身一跃,以无妄剑诀的招式迎上了闻凌的魔气!
不过两个来回,江楚容便“砰”的一声被甩在了墙壁上。
闻凌于滚滚魔气中现身,立在江楚容身前:“再来。”
江楚容挣扎了一下,哑声道:“你容我缓缓。”
闻凌面无表情,魔气涌出,裹住江楚容,又甩了出去——
江楚容差点吐血,这会是真的生气了,咬牙便再次化出长剑迎上了闻凌。
闻凌目光微动,稍微放缓了这一次的招式。
江楚容这次跟闻凌过了十招。
正有些酣畅淋漓之际,闻凌一脚踹上他胸口,把他踹飞了!
这次江楚容直接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漂亮脸上顶着一脸青紫,难得狰狞地怒道:“再来!”
作者有话说:
江楚容:我要告某人家暴
闻凌:你这是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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