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苏木再想些什么,萧星牧便已经醒了。


    闻见熟悉的苦涩味,他下意识便折起眉心,仍带着几分睡意问:“又要喝药?”


    许是因为刚刚醒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地对喝药的排斥抵触,令床边端着药汤的苏木微微一愣。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帝卿吐露出对喝药的不满。


    在苏木的印象之中,帝卿从小体弱多病,汤药也喝得不少,尤其是如今的女皇登基后,时常忧心他的身体,请了不少太医诊治,药几乎是当水喝。


    但帝卿从前向来是一口饮尽,别说抱怨药苦了,连一句多话都未曾说过。


    少顷,萧星牧的朦胧劲过去了,抬眸瞥见药碗,随后接过一饮而下。


    “殿下……”苏木张唇,却发现他并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低垂着眉,将萧星牧喝空的药碗接下来。


    “苏木,你下去吧。”苏木还在犹豫,就听见萧星牧淡声吩咐。


    他神色担忧,注意到一旁身型修长神色镇定的温照白,才稍微放下心,端着药碗离开。


    待苏木离开,温照白望向萧星牧,问道:“帝卿身体还难受吗?”


    萧星牧摇了摇头,头倒在枕头上。


    温照白见状顿了顿,随后同上次那样,将他连着被子抱到里侧。


    这次,萧星牧依旧有些紧张,却没了第一次那般慌乱,只是睁着眼,望着女子灯下清隽温柔的轮廓,定定地出神。


    很快,背部感受到一片柔软,他被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


    他轻轻眨眼,又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下。


    没过多久,他便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之前他上药时,后背仍有些位置手不能及,便就没有上药,如今隐隐又有些发痒。


    他小幅度地蹭了蹭,试图纾解背后的痒意,可丝绸亵衣太过柔滑,根本起不到效果,反而越磨蹭越痒。


    他皱着眉,忍不住翻过身,将手放在后背,轻轻抓挠。


    “还是痒?”


    身后传来一声温柔和缓的嗓音,他的手指颤了颤,没有应声。


    随后便听到身后人带了些软意的声音:“殿下可要臣去将苏木唤进来?”


    “……麻烦了。”萧星牧脸色依旧淡淡,只是耳后慢慢窜上一抹绯红。


    “殿下躺着休息吧,臣去找苏木。”


    “……多谢。”


    温照白没有回应,只是打开门将苏木唤进来,自己则是坐在外室的木凳上,等苏木替萧星牧上完药后出来,她才进到内室掀开被褥躺下。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温照白起来时,萧星牧依旧未醒。


    她侧头看了看,发现他脸上的红点仍未全消,红点边缘像是掺多了水的红色墨汁,沾到白纸后边缘晕染开,蔓延出一片红洇,在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微微皱眉,轻手轻脚掀开被褥下床,就见苏木等人闻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起床的是她,苏木低声问道:“驸马,帝卿可起了?”


    “尚未。”


    “可,今日要进宫。”苏木皱着眉头,小声道。


    温照白这才想起,大夏朝帝卿出嫁第四日,需要进宫拜见女皇和君后,答谢君恩。


    于是她对苏木道:“时辰还早,让帝卿再睡会儿吧,过半个时辰再叫他。”


    苏木低垂着眉眼应道:“是。”


    又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温照白洗漱完从屏风后出来,就见萧星牧正伸手挠着脸上的红点。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握住了萧星牧的手腕。


    对上他茫然望过来的一对狐狸眸,她愣了愣,而后道:“不要挠,会留疤。”


    “嗯?”萧星牧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一双眸子水蒙蒙的望着她。


    温照白不自觉心头便软了些,道:“若是实在痒臣可以再给殿下涂点药膏,不要用手挠。”


    “哦,好~”他眨眨眼,神情显然还未从熟睡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


    温照白心中觉得有些可爱,温声道:“时辰还早,殿下可还要睡会儿?”


    “要~”说完萧星牧便翻了个身,面向床外侧,再度睡了过去。


    而他的手,还握在温照白手中。


    她轻轻松手,就见他手指下意识就伸向了脸侧,在脖颈处抓挠。


    叹了口气,她又从旁边小桌上拿起昨夜未用完的药膏,用手指挖了一点。


    一手拉开他放在颈侧的手,一手将药膏涂抹上去,动作温柔细致。


    药膏清凉,落在皮肤上冷得萧星牧颤了颤,温照白的手指也跟着一顿。


    她以为他要醒来,却见他只是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许是觉得她的手指带着凉意很舒适,又将她的手往自己脖颈上按了按,便睡了过去。


    连温照白自己都未曾发觉,她此时脸上的笑意带上了几多温柔。


    上完药后又让萧星牧睡了小半个时辰,温照白便将他叫了起来。


    萧星牧有些不耐,挥开她的手:“莫吵!”


    温照白无奈:“殿下,今日要进宫。”


    “进宫与我有什么关系?”萧星牧闭着眼答道。


    “进宫需要殿下同臣一起。”温照白回道。


    她的语气太温柔,根本叫不醒一个睡意深深的人,萧星牧只觉得蚊子在耳旁嗡了两声,便再次睡了过去。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要起来的。


    温照白笑了笑,将他从床上挖了起来。


    萧星牧下意识伸手推开她,闭着眸斥道:“放肆!”


    温照白握着他的手腕,掀开他身上的被褥,笑着道:“帝卿,冒犯了。”


    萧星牧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被她拉起来后便顺着这个动作,整个人朝前面倒去,正好扑在了温照白胸口。


    !


    温照白生生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直到苏木见时辰不早,站在门外喊道:“帝卿,驸马,时辰不早了,您们可起来了?”她才恍然回神。


    但不知为何,她没有第一时间推开萧星牧,而是就着这个姿势,迟迟未动。


    心中止不住地想:萧星牧身上为何这般柔软,软软的一团陷在她怀里,好像挤在了她的心上,软软的。


    “帝卿?”


    “嗯?”


    “臣给您穿衣可好?”


    ……


    没有回答。


    她便当做默许了,拿过一旁苏木准备好的宫服,往萧星牧身上套。


    没睡醒的萧星牧格外乖巧,脑袋搁在温照白肩上,任由她给自己穿衣服。


    昨夜因为过敏,他睡得晚,因此早上格外困倦,再加上这几日一直和温照白同吃同睡,已经习惯了她的气息,这才没有防备。


    若是平日有人这般亲近他,他早就惊醒了。


    温照白将外衫彻底套在萧星牧身上时,他也终于清醒过来了,在温照白肩头蹭了蹭后,哑声问:“你在做什么?”


    温照白一笑:“臣在为殿下穿衣,我们待会儿就要进宫。”


    “进宫?”萧星牧闻言眼中的水雾涤荡开来,眨着眼睛看着身前的温照白。


    “是啊,帝卿若是再没起来,臣就要抱着您上马车了。”温照白开玩笑道。


    萧星牧闻言却不禁一怔。


    抱他?


    猛然间,他才注意到,自己和温照白的动作有多亲密。


    他身子朝前倾,虽然是坐着,但整个上半身几乎都伏在了她的身前,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前的柔软,鼻息间仿佛都是她身上那股木质的淡香。


    他耳尖不自觉地发烫,悄悄退后一些,隔开距离。


    温照白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将剩下的衣物塞进他怀里,勾唇道:“帝卿既然已经醒了,那便自己穿衣吧。”


    萧星牧抱着满怀的宫服,手指蜷缩成拳:“嗯,麻烦驸马了。”


    “不必客气。”


    没过多久,苏木领着侍子鱼贯而入,萧星牧伸着双手,终究没有自己穿衣。


    等萧星牧收拾好,便见温照白已经坐在了外室的八仙桌前,见他出来,下意识偏头望去,她忽觉眼前一亮。


    因今日需进宫,萧星牧穿了一件绛红交领锦袍,行走间,衣裙隐隐泛出浅浅流光,而他本就身姿颀长,肩宽背薄,这身衣裳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清瘦有节,玉骨天成。


    连一向苍白的脸色都像是被染上了红光,显得粉雕玉琢,分外惊艳。


    温照白眼眸微动,朝他展唇一笑:“帝卿,用早膳了。”


    萧星牧朝她轻轻颔首,走到她身旁坐下,便又听见她问:“殿下可还觉得痒?”


    “好多了,多谢驸马关心。”


    “殿下好了臣也就放心了。”


    萧星牧握着白瓷汤勺的手指不由发紧,随后抬眸,视线扫过正专心用膳的温照白身上。


    清晨的光线洒在她的周身,她整个人似乎与曦光融成了一体,温柔明亮。


    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他垂下眸,舀了一勺碗中的肉粥,轻抿了一口。


    ……


    用过早膳,两人便乘马车到了大夏王宫之中。


    放眼整个大夏,能够乘着马车在王宫中行进的,除去女皇,便只有萧星牧了。


    入宫后不久,温照白从马车上下来,只身一人在宫侍的指引下前往御书房拜见女皇。


    她没带随从,温芍也被她派去铺子了。


    萧星牧作为男子,入宫后先是要去拜见君后。


    萧星牧的马车还未到凤栖宫,君后便早早地派人等在了宫门口。


    马车方至,一群人便迎了上来。


    “见过荣安帝卿。”宫侍满脸笑意地行礼,又道,“君后知道您今日要进宫,早早便在宫中等着了,还特意做了许多您喜欢的吃食呢。”


    萧星牧有些不适应旁人这般热情,绕开对方搀扶的手,扶着苏木朝宫内而去。


    君后此时也已经在殿外等着了,见他来了,忙上前牵住他的手:“皇弟你可来了,快来跟姐夫说说在宫外过得可好?”


    “呀,你这脸怎么了?怎的这么多红点?”


    君后与女皇感情甚笃,对于女皇唯一的皇弟也是发自心底的疼爱,此时望向萧星牧的眼神中充满关心和担忧。


    萧星牧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于是尽管有些不习惯与人亲近,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听到他的问题,轻声回道:“宫外挺好的,这红点是昨夜过敏了,已经快好了。”


    “过敏?是何物造成的?”


    “螃蟹。”


    “竟是螃蟹,早知道本宫就让陛下不要给你府上送螃蟹了,身子可难受,还是再传太医看看吧……”说着他便扬手要让宫侍去找太医。


    萧星牧伸手拉住他:“姐夫,不必麻烦了,昨夜已经看过大夫,药也用过了,现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真的好了?”


    “真的。”


    林昭然眼中仍有些放心不下,但也没有勉强他,只是道:“那便听你的吧,本宫和陛下在宫中日夜担心,就是怕你出嫁后受委屈,没想到你出嫁后受的第一个委屈竟是我们送过去的螃蟹所致。”


    “姐夫,您想多了。”萧星牧不太会安慰人,“这只是意外,连我自己都不知,我竟对螃蟹过敏。”


    闻言,林昭然更加心疼了,眼眶都有些发红。


    萧星牧向来知道,林昭然性子温柔善感,此时也只好拍拍他的手,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林昭然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又将萧星牧带到内室。


    随后他屏退宫人,一脸关心地看向萧星牧,问道:“皇弟,驸马待你可好?那件事上,她对你……可还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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