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下午的秋千实在玩得尽兴,晚上用膳时,萧星牧都多吃了几口饭,乐得站在一旁的苏木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用过膳,天色也将黑了。


    萧星牧下午没怎么休息,此时已经开始犯困了,但他知道,如果温照白不在,就算他再困,也根本睡不着。


    是以他借着困意,拉住了温照白的衣袖。


    被拉住衣袖的人一愣,转头看他:“帝卿?”


    “你就待在房中,哪都不要去。”萧星牧垂着眼,嗓音困倦。


    “知道了。”温照白本来也没打算出去。


    如今已经入了夜,外头一片漆黑,没什么好出去的。


    只是在殿内也确实无聊,于是她问:“殿下房中可有书本解乏?”


    闻言,萧星牧顿了顿,下意识偏过头朝一旁的柜子望去。


    温照白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那个柜子:“柜中有书?”


    萧星牧眨眨眼,困意也减少些许,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里面放的,都是他儿时的课本。


    他父君自他出生后没多久就离世了,他被寄养在林淑君处,林淑君那时已经有一位皇子了,对他也不上心。


    加上先皇对他一直不喜,林淑君对他更是连慈父的样子都懒得做。


    这般一来,宫中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可以肆意欺负他,而他的课本和作业,经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那些人手中的纸鹤纸船。


    他只好将课本锁在柜子抽屉里,免得被其他人找到。


    后来他患病身子过于虚弱,没有再上过学,书本也没有再拿出来过。


    此时温照白问起,他才想起放在柜子中的课本,不过,那些课本也不适合拿出来给温照白看。


    他转头对苏木道:“苏木,你去找皇姐要几本打发时间的闲书过来。”


    “是,殿下。”苏木应声,快步退了出去。


    温照白见此,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道:“多谢殿下。”


    “嗯。”萧星牧神色淡淡,应了声便起身朝软塌走去。


    “殿下若是困了不如直接去床上睡?”温照白道。


    萧星牧脚步一顿,扯了扯衣袖,面上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嫌弃。


    温照白注意到了,问:“殿下是想洗漱过后再去床上?”


    萧星牧怔愣一瞬,抬眸望她,眸子微张,像是在震惊她为何发现自己的想法。


    面上虽然仍没有太多表情,但莫名,有些可爱。


    萧星牧的情绪总是淡淡的,缺少大起大落,但他不经意的小动作时常能泄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像是林中穿梭的小鹿,一边时刻对外界充满警惕,但一些猝不及防的神情,却流露出对自然纯粹的亲近与对外界的陌生与懵懂。


    温照白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是扬声将守在门外的侍子叫进来,让他们帮萧星牧洗漱。


    萧星牧在被宫侍伺候着沐发之时,仍没有想出为什么温照白能猜到自己的情绪。


    但他这么多年以来,早已习惯遇事不必多想。


    因此也只是稍微疑惑片刻,便将其抛在了脑后,在宫侍的伺候下,坐在浴桶边昏昏欲睡。


    宫侍担心他睡着了,低低唤道:“殿下,洗好了。”


    萧星牧悠悠睁眼,在侍子的搀扶下起身踏入浴桶。


    他不习惯有人伺候自己沐浴,因此总是将沐发与沐浴分开,宫侍们将他的发擦至半干,就退了出去。


    萧星牧一人留在屏风后,在温暖的水汽中眸子越发沉重起来。


    没过多久,他便睡了过去。


    温照白在外室等了没多久,苏木就将书送了过来。


    将书交给温照白后,苏木又问:“驸马,帝卿呢?”


    温照白道:“在内室洗漱。”


    “那奴才告退了。”苏木看了眼内室,记得萧星牧沐浴时的习惯,没有进去。


    温照白此时已经打开了书页,闻言也只是扬扬手,让他退下。


    书本的封面上写的名字是《青城往事》,从书名上看,应该是讲一座城中发生的故事。


    温照白饶有兴致将书翻开,看了下去。


    没看几页,她就发现了,这个《青城往事》其实就是一个话本,不过是名字比较文艺,不像京城中其他话本子那般直接明了而已。


    这个故事讲的是青城城主之子,为了爱情嫁给了一名书生为夫,两人恩爱一世的故事。


    温照白只是随便翻翻,大概就知道了故事内容。


    她从前闲得无聊,也会拿几本话本子打发时间,也知道这一两个月,京城中流行贵公子与平民之间的恩爱故事,但她一直对这类题材没什么兴趣。


    是以翻了几页,便打开了下一本。


    下一本唤作:《愿得一心人》。


    这本从名字便能看出来,是一本爱情故事了。


    温照白扬眉,打开看了几眼,便合上了书本。


    这个故事更加“经典”,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抛绣球招亲,结果绣球砸中了路过的穷酸书生。


    书生一开始并不喜欢贵公子,但很快被贵公子的美貌和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品性打动,在贵公子的支持下进京赶考,最后考上状元,和贵公子幸福一生。


    温照白勾了勾唇,心中有了猜测,随后打开下一本:《明月下》


    这本讲的是落魄的贵公子嫁给一位农妇,而后被农妇宠上天的故事。


    再下一本,是商户之子招了个赘妻,赘妻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然后对公子各种宠爱呵护,将人捧在手心疼宠,最后得到美人心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这些故事无聊归无聊,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


    只是陛下让她看这些书,真的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吗?


    这些书中那些贵公子以及对贵公子千娇百宠的平民,真的不是有所指向?


    温照白笑了笑,抬眸朝内室望了一眼。


    要说帝卿的容貌,确实让她心动,但这份心动又确实不至于让温照白改变自己。


    她是一个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尤其是不会轻易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人。


    上辈子的温照白坐拥无数财产,地位财富让她对待外界愈发冷漠甚至警惕。


    她在自己心上筑了一层坚冰,谨慎地防止任何人窥探或是走进。


    这个习惯也延续到了这个世界,除了朝夕相伴多年的温家三人和从小一同长大的林千俞,没有人能够让她敞开心扉,也没有人能够让她真正相信。


    既然她连信任都给不了,更别提为对方改变了。


    她对萧星牧也许是心动的,但心动这种激素分泌造成的短时情绪,还不足以让她为了他改变自己的原则,主动走向他。


    忽然,她的思绪被门外苏木的声音打断:“驸马,帝卿洗漱好了吗?”


    刚想回答,温照白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萧星牧这澡洗得也有些过久了,她都看完几本话本子了,他竟还未出来?或者,他已经洗完去睡觉了,只是她没听见?


    想到这,她将书放在一边,站起身朝内室走去。


    目光扫过房内的拔步床,上面没人,而屏风后还有烛光跳跃。


    萧星牧还在洗澡?


    “帝卿?”她沉声喊道。


    见没人应声,她扬声唤了苏木进来。


    很快,苏木跑了进来。


    “你进去看看,殿下是否还在里面。”


    “是。”苏木急急走了进去,就见萧星牧竟然躺在浴桶里睡着了。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连忙将人叫醒,等他清醒后便扶着他起身。


    “你先出去吧,本宫自己来。”萧星牧带着倦意道。


    “殿下……”苏木有些担忧,但见萧星牧目光坚定,只好福身离开。


    ……


    “殿下没事吧?”温照白见他出来,问道。


    苏木福了福身:“回驸马,殿下只是睡着了,现在已经醒了。”


    温照白也松了口气。


    萧星牧那副整日苍白消瘦的模样,看上去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了似的,她是真的担心他倒在了屏风后。


    而这时萧星牧也从屏风后出来了,许是在水中待的时间太长,他平时苍白的面容也染上了一层绯红,脸上看上去也有了点血色。


    温照白上前一步:“殿下下次不要在沐浴时入睡,容易着凉。”


    萧星牧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像是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


    反应过来后又点点头,神情淡淡。


    见他身形实在单薄,温照白扯过架子上的外衫,上前一步套在他身上。


    萧星牧眉眼一动,抬头望她,眼睫眨呀眨。


    “帝卿的发仍有些潮湿,不若等发干了再睡?”温照白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顾自问道。


    萧星牧点点头,觉得自己头有些热,又觉得自己身前的人有些过于温暖,灼得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温照白没有在意,只是皱着眉,伸手将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萧星牧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驸马……”


    “殿下,你发热了。”


    “嗯?”萧星牧头有些晕,一时没有理解她话中意思,只呆呆地望着她。


    温照白轻轻皱眉,对苏木道:“麻烦去唤个太医过来。”


    她方才听苏木说萧星牧在沐浴时睡着了便有了猜测,毕竟以萧星牧的身子,真的仿佛不堪一击,一量额头温度果然不正常。


    “是是是,奴才马上去。”苏木立即往外跑。


    “驸马,本宫没有发热。”


    温照白看着他,就在萧星牧忍不住想要闭眼的时候,感受手腕触上一抹清凉。


    他微愣,随后便感觉到手腕被人举起,再然后,他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没等他挣扎,温照白又带着他的手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如何,殿下可感受到了不同?您的额头比臣烫多了。”温照白道。


    萧星牧像是被她额头烫到,猛然将手从她手中挣扎出来,背在身后。


    “殿下?”温照白唤他。


    “嗯……嗯?”萧星牧眸子左右转动,身子又往后退了两步。


    “您先去床上休息吧,太医马上就能到了。”


    “嗯。”萧星牧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握成拳,而后一板一眼地朝床边走去。


    他觉得,他确实是发烧了,不然为何手腕那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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