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看着萧星牧吃下几个蜜饯后,温照白又问:“殿下可用过午膳?”


    萧星牧垂眸不语,苏木眼睛眨了眨,主动上前回道:“没呢,帝卿说他不饿,一点也未吃。”


    “殿下可知您为何如此容易生病?就是因为您总是不吃饭,身体便也弱些,极易生病。”温照白对萧星牧道,语气难得有些严肃。


    萧星牧敛下眸子不看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咀嚼着口中的蜜饯,宛如一只小仓鼠。


    “眼看着也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殿下可有想吃的?”温照白问他。


    小仓鼠咀嚼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在烛光中越发明亮:“没胃口。”


    “既然这样,那臣准备什么殿下就吃什么吧。”温照白道。


    闻言,萧星牧眸光微动,手指微蜷。


    一旁的苏木则是不由得笑了,驸马和帝卿感情比起从前像是好了许多。


    从前驸马可从不会和帝卿开玩笑,帝卿也不会吃下旁人喂的蜜饯。


    言讫,温照白双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走后,萧星牧才微不可察地侧了侧眼眸,只望见一抹素兰的衣角。


    “帝卿?”


    苏木突然出声,萧星牧眼睫一颤,立刻收回视线:“何事?”


    苏木指了指他的手,笑道:“药碗给奴才吧。”


    萧星牧顺着他的视线垂眸,手指略微紧了紧,随后将药碗放在苏木摊开的手掌中,用力稍大,像是带着燥。


    苏木也不戳破,只是抿唇笑了笑,便端着碗小步离开房间。


    出门时,正好遇到了俞宁。


    他疑惑道:“郎君有事?”


    俞宁捏紧下裳,脊背僵直:“……路过。”


    苏木奇怪地看他一眼,端着药碗绕过他离开了。


    而在苏木走远后,俞宁身子猛然塌了下来。


    他原以为他可以毫不露怯地站在她的夫郎面前,可现在只是面对那个人的侍子,他都险些想要埋下头去。


    那侍子手指细腻,乌发柔滑,衣裙首饰光鲜亮目,无一不让他自惭形秽。


    自他成为木雕铺子的伙计后,温照白每个月给他的月例并不少,在吃住上也从未苛待他,可他从没有买过那样的衣裙。


    他知道,那些东西不适合每日需要干活的自己。


    可是今日,他却很想自己身上有哪怕一件精致的首饰或衣裙,能够让他在这些人面前抬起头来。


    厨房中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怔忪片刻,忍不住鼻尖泛酸。


    他今日才知道,原来她竟然还会做饭,可她做饭,却是为了另一个男子。


    ……


    厨房。


    “驸马,您竟然会做饭?”


    苏木瞳孔张得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温照白


    “在外面,不要叫我驸马。我会做饭,怎么了吗?”温照白一边回他一边片着鲈鱼肉,旁边放着一盘择好了的苋菜。


    苋菜也称秋菜,“秋菜灌脏,洗涤肝肠。阖家老少,平安健康[1]来自百度。”


    温照白看厨房中有一捧苋菜,便准备切了鱼片,放在一起做“秋汤”。


    秋汤做好后,她又炒了一个红菜苔,一个茭白炒牛肉。


    最后又从罐子中挖出一盘用桂花和糖腌制而成的莲藕,当做饭后甜点。


    这莲藕倒不是她自己腌的,而是隔壁刘婶子送的,她家经常自己做一些腌制的果脯蜜饯之类的,也会分一些给左右邻居,温照白也有幸得了几小罐。


    后来她自己也学着做了一些,只是这些东西要腌制一段时间才能出来那种又甜又香的滋味,她腌的时间还不够。


    “端出去吧。”温照白指了指旁边的菜,对苏木道。


    苏木愣了愣,而后狠狠点头,将菜一样一样端出去。


    温照白将身上的围裙脱下,又洗净手,才从厨房出去。


    看到廊下还在忙着刻木雕的俞宁,扬声道:“俞宁,先别忙了,过来吃饭。”


    俞宁手指一颤,呐呐应声:“嗯,好,师尊。”


    温照白喊了人也就没再管,进了卧房。


    进去后,发现萧星牧果然还在床上,于是走到床边道:“殿下,起来用膳了。”


    萧星牧眼睫颤了颤,手臂动了动,将被褥掀开坐起身来。


    温照白顺势将他的外衫递给他。


    他看她一眼,接过衣衫:“多谢。”


    “应该的。”


    等萧星牧穿好衣衫,正准备起身往外走,便又被温照白叫住了:“殿下,您的头发乱了。”


    ?


    萧星牧摸了摸自己的发,感觉不到哪里有问题,目光疑惑地望着她。


    温照白被他望得心头有些痒,干脆走到他面前,将他按着肩坐在梳妆台前,让他自己看。


    大小适中的铜镜中忽然映出两个人影,一坐一站。


    站着的衣着整齐,乌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坐着的则是衣衫松垮,发丝凌乱。


    萧星牧抿抿唇,抬眸透过铜镜看着温照白。


    镜中女子弯了弯唇,接着他的身后便忽然覆上一片温软,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前就出现了一只手,修长如玉指节分明。


    未等他多欣赏一刻,那只手便捞起来他前面梳妆台前的一个木梳。


    他眨眨眼,便感受到自己头顶传来浅浅的按压感。


    她在给他梳发?!


    他猛然瞪大了眼,身体都仿佛被定住,浑身僵硬不敢动。


    他看着她拿着一只雕刻精致的木梳从他发丝之间划过,看着她净白的手指拢着自己的发,黑色长发从她手指缝之间溜走,看着她忽然弯下身。


    肩膀上落下一股温柔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肩。


    他心中一紧,便听见她道:“放松些,殿下。”


    温照白的嗓音同她的名字一般,像是温和的泉水,在他耳边流过,蓦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耳边窜入他的身体,引得他身子感受到一阵酥意。


    他忍不住身子僵硬,抿了抿唇,长睫不住颤抖。


    “殿下?”


    “闭嘴!”他忍不住道。


    “嗯?”温照白不解地望着他。


    她的视线从铜镜中转移到他身上,入目便是他几乎红透了的耳垂,那抹粉意从耳根开始蔓延,连两颊都显得有血色了许多。


    她微微一愣,很快便明白他为何有此反应。


    心中除了讶异,更多的,却是她自己都无从解释的欢喜。


    她敛下眸中的笑意,对他道:“殿下,臣扶您去用膳?”


    萧星牧身形笔直,回道:“不必了,本宫自己会走。还有,在外便不要唤本宫殿下了。”


    “那臣应该叫您什么?”温照白直起身站在他身后,忽然,她压低声音,在他身后问,“不若,臣叫您‘夫郎’,如何?”


    话音一落,她便见身前本就绷直的脊背愈发僵硬,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何反应了。


    温照白不禁笑出声,上前一步伸手环住他的手腕,道:“殿下,走吧。”


    萧星牧还在她上一个称呼当中回不过神来,此时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任由她将自己牵到门外,又迈进另一道门。


    苏木还在摆放餐具,见两人来了,张唇便要行礼,被温照白一个眼神制止下来。


    他当即换了称呼,弯了弯身道:“女君,公子。”


    此时,站在一旁的俞宁也上前道:“师尊,”沉默了片刻,他又补了一句,“师君。”


    萧星牧闻声,看了他一眼,随后望向温照白。


    温照白主动给他介绍道:“这是我收的徒弟,俞宁。”


    “俞宁,这是你师君。”


    俞宁抿唇,又唤了声“师君”,萧星牧应了声,便没再开口。


    温照白深知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对俞宁道:“好了,坐下吃饭吧。”


    俞宁抬头看了眼萧星牧,无言在下首落座。


    温照白也牵着萧星牧在上首坐下,随后端起放在萧星牧身前的瓷碗,舀了一勺鱼汤放在他手边:“吃饭前先喝口汤暖暖胃。”


    见状,苏木道:“公子,今日的晚膳全部都是女君自己做的,奴才也是才知道女君竟然会做菜!”


    萧星牧刚拿起的汤勺一滞,偏头望向温照白,便见她正笑看着自己,道:“味道如何?”


    “还没吃。”他道。


    “嗯,那你先吃。”


    萧星牧再看眼前碗中的鱼汤,忽然觉得它看上去好像还不错。


    鱼汤入喉,汤汁浓厚而不黏稠,鲜香回甘。


    考虑到萧星牧的食量,温照白并没有给他舀很多汤,只是小小一碗,两三口便喝完了。


    见他喝完,温照白便又用公筷夹了一片牛肉放到他碗中。


    萧星牧一愣,怔怔地看着碗中突然出现的牛肉。


    “不喜欢牛肉吗?”温照白问。


    “不是。”


    “那你多吃些,说好了今日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的。”温照白又往他碗中夹了些红菜苔和苋菜,“多吃青菜,对身体好。”


    “够了。”萧星牧道。


    “这便够了?”温照白皱起眉头,对苏木道,“苏木,给你家公子盛碗米饭过来。”


    “!”萧星牧偏过头望她,像是在控诉她为什么让他吃这么多,晶亮的眸子含着幽怨。


    “萧公子,就吃一碗饭,行吗?”温照白道。


    “……”


    萧星牧默默转了过去,用筷子挑了一筷子米饭,放入口中。


    这之后,温照白便时不时给他添一筷子菜。


    看着他一点一点将碗中的菜吃下去,温照白竟奇异地觉得有些满足。


    若是以前,别说给别人夹菜劝别人吃饭了,她根本不会留意别人吃了什么。


    她也突然发现,其实只要将菜夹到了萧星牧碗中,他便几乎都会吃下去。


    一点也不挑食,只是低垂着卷翘的长睫,小口小口地吃着,显得格外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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