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院,贾瑚已经做完功课,正站在院子里向外张望。看到贾赦,贾瑚急忙迎上去,“父亲,你回来了!”
贾赦抱起贾瑚,先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爹爹回来了!瑚哥儿想爹爹没有?”
“嗯,想!”贾瑚重重地点头,双手抱住父亲的脖子。贾瑚知道,父亲的力气很大,抱着他完全不会累,所以此刻贾瑚紧贴着父亲半点也不想松开。
“爹爹也可想我们瑚哥儿了!”贾赦抱着贾瑚又是一阵亲,只觉得自己儿子天下第一可爱,怎么也稀罕不够。
“瑚哥儿!你都八岁了,被父亲抱着像什么话?还不赶紧下来!”
突如其来的斥责打断了父子俩的亲近,一左一右地转头看去。张氏一手扶着腰,一手搭在肚子上,站在廊下,满脸恼怒地瞪着他们。
张氏看着眼前相似的两张脸,用同样的角度同样的眼神对着她,暗赞一声,果然是父子俩,生得一样好看。又立刻警觉,她的儿子可不能像贾赦一样长成绣花枕头!连忙喝道,“瑚哥儿,快下来。”
贾瑚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轻推了下贾赦,才被放下来。
满意地将视线从贾瑚身上挪开,张氏又瞪贾赦一眼,“君子抱孙不抱子,你可不要带歪了瑚哥儿。”
君子抱孙不抱子,出自《礼记·曲礼》,讲的是祭祀之礼。贾瑚还记得先生前几天教礼记,刚给他详解过,怎么就扯上父亲带歪他了?
贾赦揉揉贾瑚的头,挡在贾瑚面前,“好,都听你的。”把最后一个盒子递给张氏,“这是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可喜欢?”
盒子里面是一支沉香木簪,镶嵌白玉制成兰花的式样,清新素雅,自带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张氏拿起簪子,难得露出一个笑脸,“这簪子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贾赦摸摸鼻子,牵起贾瑚的手,“今儿老太太摆家宴,时间不早,我先带着瑚哥儿去了。”
“家宴你不带我去?!”张氏后退一步,花容失色,手上的簪子也差点摔了。
“你不是口味特殊吗,”贾赦摸摸鼻尖,劝说道,“有长辈们在,你若是难受,可不如自己院子方便。而且老太太也会给你单送一席,不会落下你的。”
张氏也想起数日前自己闹的那一出,若说贾赦是不安好心也太没道理。若她开口说想去家宴,不是存心给人找事?除非她说她的口味没问题,那之前不就是特意折腾贾赦?
张氏想明白了,拿着簪子转身回屋,“那你们赶紧去吧,别让长辈们久等。”
帘子落下,贾赦一把抄起贾瑚,往外跑去,“走了,我们快跑。”
“咯咯!”贾瑚捂着嘴,小小声的笑,眼睛眯成弯月。
出了院子,贾赦速度慢下来,“瑚哥儿刚才是在疑惑母亲说的‘君子抱孙不抱子’?”
“嗯,这不是讲祭礼的吗?”
“是的,但是后来呢,有些人也把这句话理解为,君子可以抱孙子,不能抱儿子。”
“凭什么呀?”贾瑚挺起小身子,极为不服气。
“因为他们认为,对于儿子,不能抱在怀里溺爱,要严加教导,将他塑造成才。对于孙子,就可以多宠爱一些,因为孙子自有他的父亲来严加教导。”
“那儿子不是太可怜了吗?父亲不仅不抱他,他还要看着父亲去抱其他人。”八岁的贾瑚联想到自己,抖了抖小身子,把自己整个塞进了父亲怀里。
“爹爹最喜欢抱我们瑚哥儿了!”贾赦配合地抱紧贾瑚,承诺道,“不管是有了弟弟,还是有了孙子,都没人能比得上我们瑚哥儿!”
“嗯,有了弟弟,父亲可以一样喜欢。”贾瑚想了想,认真道,“如果弟弟觉得比不上我,他会伤心的。”就像如果他比不上弟弟,他也会伤心的。
他的瑚哥儿怎么可以这么乖!贾赦心软得不行,将贾瑚抱在怀里使劲揉搓。这么好的瑚哥儿,绝对不能像梦里一样!
暗自警醒自己,贾赦眼神冷下来,又抱着贾瑚走了一段,直到了安院的垂花门才将贾瑚放下来。
走进垂花门,有丫鬟上前领路,进了正房。家中人等除了贾代善都到了,见贾赦父子进门,各自见礼。
贾政起身给贾赦让座,贾赦还站着,贾珠便冲过来拉住了贾瑚的衣摆,“瑚哥哥!跟我去玩九连环啊!”
“瑚哥儿要跟弟弟玩吗?”贾赦低着头问贾瑚。
贾瑚低头看去,三岁的贾珠穿着一身红衣,戴着项圈,脸颊肉嘟嘟,身子圆滚滚,好像年画娃娃。贾瑚不由心生喜爱,抬头看父亲,“我想和弟弟玩。”
“去吧。”贾赦松开贾瑚的手,待看见跟在之初身后的时舞和时绮后,方收回了眼神,坐了下来。
“阿奶,淑娴口味特殊,怕影响了大家的兴致,便不过来了。”贾赦刚落座,便先行解释。
“好,我特意派人做了她喜欢的饭食,一会儿就给她送过去,保准她和我们同时用膳。”
“多谢阿奶。”贾赦笑应,又问起贾代善,“老爷也不过来吗?”
“他吃得更清淡,就别让他来看着我们眼馋了。你放心,那也是我儿子,饿不着他的。”齐太夫人笑着打趣。
又叙话几句,下人来报饭食已经备好。一家子人起身入席,齐太夫人带着史夫人、王氏和贾敏一桌,贾赦贾政带着贾瑚贾珠一桌。
史夫人要带着王氏伺候齐太夫人,被齐太夫人阻止了,“一家人吃顿饭,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赶紧坐下吃饭!”
史夫人婆媳方坐下,刚夹了一筷子,王氏面色一变,捂着嘴跑出去,扶着柱子干呕。
“这是怎么了?”齐太夫人丢了筷子,站起身来向外张望。
史夫人看了一会,似乎想到什么,追了出去。等王氏止了吐意,史夫人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道,“你那个多久没来了?”
王氏一怔,还没说话,她的贴身丫鬟金玲赶紧小声回道,“二奶奶已有一个半月没来了。”
史夫人脸上立马挂上笑容,看向王氏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你这孩子,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吗。”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抚上小腹,眼中微微发亮,她是又有孩子了吗?
婆媳俩回了屋,脸上不见懊恼,反带着几分喜色。众人都有些惊讶,史夫人安抚地拍拍王氏的手,脸带笑意面对着众人,“听说老太太院子里有一位齐大夫,还请老太太怜惜,请她来给王氏看看。”
面带笑意地要看大夫,齐太夫人脑中灵光一闪,也笑起来,忙催促左右,“快快快!快去请齐大夫来!”
“哎!我这就去!”青阳性子急,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屋子了。
“阿奶你这院子里的丫鬟真是深藏不露啊!”看着那晃动不休的帘子,贾赦忍不住开口。看这动静,若说是没习过武,还真不太让人相信。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贾政点头,肃着脸点评。
“噗嗤!”女眷桌上全都笑起来,齐太夫人靠在丫鬟身上,指点着贾赦兄弟,“两个促狭的!今儿竟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了!”
另一边,贾赦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从上到下将贾政扫视了三遍,将贾政看得坐立难安,不自觉地挺身抬头,又默默整整衣襟,理理袖口。直到贾赦挪开视线,贾政才松了口气。
却又听贾敏惊奇道,“二哥,素日我只以为你是一个端方君子,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你竟然和大哥哥臭味相投!”贾敏摇头,痛心疾首,“二哥,你变了啊!”
贾政咬牙,思考良久,终于找出一句可以作为回应的话,“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怎么说话的?”贾赦一巴掌拍上贾政额头,点了点两张桌子,“你看看我们这里有谁跟她不是一家的?”又嫌弃地瞪贾政,“连骂人都不会!”
“哈哈哈哈哈”女眷桌的笑声更大了,贾敏更是连声喊着肚子疼。
“你可别跟着他们闹,”史夫人扶着止不住笑意的王氏,坐到离桌远远的位置,“当心肚子。”
“哎,听太太的。”王氏忙正了脸色,安生坐好。
待屋子里笑声停息,齐大夫也到了。路上,齐大夫已经听青阳说了情况,见过礼后,便随青阳来到王氏身边。一边拿出脉枕诊脉,一边小声问话,不久得了结论,“二奶奶是有孕了,还不到一个月。”
史夫人脸上笑容更甚,连声问道,“她身体如何?胎儿可健康?需要喝安胎药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二奶奶身子很健康,不用吃药,只注意不要跑跳不要摔跤,正常吃睡就可以了。嗯,有几种性寒的食物不能多吃,稍后我写一张单子给你送来。”
“多谢齐大夫。”王氏郑重道谢。
“二奶奶不用客气。”
送走齐大夫,丫鬟们撤换了不合适的吃食,众人方重新入座,安静用晚膳。一时厅中除了齐太夫人和贾赦不时给众人推荐菜肴,再无其他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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