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并没有参与害死冉绣娘的事,”江安摇头道,“奴婢当时一直跟着江公公,他当初其实更看好冉绣娘接任首席绣娘。在公布人选的当日见过县令之后,江公公才选的牛绣娘。”
“动手的应该是县令和牛绣娘或者冷绣娘,江公公只是帮他们隐瞒了这件事,既是因为县令送了他许多银子,也是为了不影响他任满回京。”手下人在他任上闹出命案,对江公公的前程必定影响不小,再有若一下子折了两个一等绣娘,京城派下来的任务不一定能交差,更加要命。反之既得了银子,回京之后又能增加资历。基于江安对江公公的了解,他肯定选后者。
“之后他应该是用小草的命,跟县令换了广储司的职务。”顿了下,江安又补充,“江宁县令名叫阮凡,乃是锦乡侯的女婿。四年前升了江宁通判,去年刚调回京城,现任工部主事一职。”
“皇上!”贾赦莫名的心慌,不由自主地看向建安帝。
建安帝轻轻拍拍贾赦的肩,口中吩咐道,“刘文,你和他们一起回去,将他们所说的证据全都拿回来。至于你们,把东西给刘文之后,就守在自己的屋子里裁衣服吧。两个小孩从出生到一岁的衣服,全备齐了再出门。江安你就先把其他事分出去,帮着她们打下手。”
“奴婢遵命!”四人应道,告退出门。刘福跟在他们后面,细细说了一番皇上的深意,才放他们离开。
屋子里,贾赦在建安帝的安抚下勉强镇定下来,伸手攥紧了建安帝的袖口,“皇上,我对张氏和阮凡的猜测,好像猜错了。”
说话时,贾赦面色黯淡下来,眼睛也好似蒙了一层纱,定定地看着建安帝。跟他六岁生日回荣国府,结果发现他母亲已经带着弟弟出去玩,回宫见到建安帝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就像是一只落单的小奶狗,眼前的人就是他唯一的期望。
建安帝看得又是心动又是心疼,一边恨得在心中将阮凡大卸八块,一边想要伸手摸摸贾赦的脸,在触到脸颊之前转而握紧他的肩膀,“这些都只不过是猜测,是真是假,要等仲安县和江南的消息才能确认。”
暗暗吸口气,建安帝强忍着酸意劝说,“更何况,要是阮凡不是好人,张氏就是被骗了,或许更容易解开她的心结。”
“您说的对!”贾赦被建安帝说服,也开始设想要是阮凡真的这么坏,他要怎么想办法折腾他。审判定罪他当然不会干涉,只是等阮凡进了牢房,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见贾赦心情好转,建安帝松了口气,“那冉绣娘的事,朕也交给你负责,放心去做,朕一直在。”不管真相是什么,贾赦总要面对的,由别人告知,不如他自己参与寻找,他相信贾赦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击到。
贾赦看向建安帝,建安帝的眼神柔柔的,里面有安慰有鼓励也有支持与包容。贾赦抿紧嘴唇,点头应下,“嗯!我一定会做好的!”
“好。”建安帝伸手揉了揉贾赦的头,看向空了一大半的箱子,“那剩下的礼物,你还要给朕讲讲吗?”
“当然要!”贾赦果断点头,拿起下一个小箱子,细细说着来历。一个说一个听,语声不绝,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次日,江安郑绣娘二人保留的证据,被仔细查验确认没有异状后,刘文将它们交给了贾赦。
江安保留的证据,除了他说的阮凡写给江同的信,还有一份他自己记的账本。信的内容和他所说的一般无二,而账本上面记录了他所观察到的,江同和阮凡的每一次接触,以及之后江同身边新增的宝物。金银的数目他未曾见到,也没听江同说过,账本上倒是没有记录。
而郑绣娘给的证据,则是冉绣娘写给她的所有信件,还有随信附上的绣品。信件上除了指点郑绣娘提升绣艺,还夹杂着许多琐事,可见二人感情确实极好。信里写了窈娘的身世,又是一个重男轻女的父母卖女儿补贴儿子的故事。
冉绣娘确实一心想带着窈娘进京,以避开窈娘的家人,但她跟牛绣娘从小竞争了那么多次,也不甘心最后的一次不战而逃。她在心里还写了,若她被选为首席绣娘,便将月胧纱的制法留在江宁织造局。谁能想到,就这一次不甘心,竟然就断送了她的性命。
这些证据给了贾赦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窈娘确实会月胧纱,他以后应该还能用上新的。坏消息是,从这些证据来看,阮凡确实不是好人。也不知道张氏被他骗了多少,他有没有利用张氏做什么坏事。
因着这些顾虑,贾赦再当不了他的悠闲守门人了。
只要不是当值的时间,贾赦便时不时地去寻封池吴用询问进度,也确实从封池这边得到了一些新消息。
建安十六年末,他的舅兄收拾修缮了张家在梧桐巷的宅子。那是专门给张家人备考时用的,张氏的兄长、仲安先生甚至张大学士,会试之前到朝考结束,都是住在这里的。然而直到建安十七年进士们馆选观政外放,这个宅子都没有人住进来。
在会试放榜后,阮凡和锦乡侯府结亲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之时,舅兄怒气冲冲地到了阮凡所在的客栈,和阮凡在房间里待了一刻钟,便面无表情地走了。据当时的店小二说,他无意间和小张大人离开时对视了一眼,回家做了三天噩梦。
另外,阮凡和岳家极为亲密,不时会陪妻子回岳家小住。他回京这半年多来,锦乡侯甚是看重他,各方面为他铺路,似乎还在为他活动调职。看锦乡侯最近的动作,大概是看上了鸿胪寺少卿或是吏部和户部的职位。
而在吴用这边,贾赦得到的一直都是“等候消息”。每一次无功而返,也只有吴用烦不胜烦又无奈隐忍的模样,才能不让贾赦的情绪继续恶化。
除此之外,贾赦也会在宫门落钥之前,去宫门口的茶楼看看郑铖有没有来送消息,可惜结果是郑铖一次都没来过。
直到休沐的前一日,贾赦和建安帝道别过后,到茶楼时终于看到了莫彦和郑铖。
也顾不得茶楼人多,贾赦立刻问道,“这几日有查探出什么吗?”
莫彦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有心不说,但见贾赦一脸烦躁,心下不安,也只得隐晦道,“已经和她搭上线了,大概这两日就能确认。”
“那就好。”贾赦松了口气,装作无事地回府。阮凡和张氏的事还没有确认,即使有再多猜测,他也不愿意向其他人透露。
回府之后,请安家宴一如往常。次日送贾瑚去演武场之后,齐大夫又来为张氏诊脉,跟她说她现在的情绪比之前好许多。然后要继续保持之前的状态,适量走动,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开心起来。
对贾赦齐大夫则说了实话,张氏的实际情况与上次卢嬷嬷说的一样,而且现在孩子大了,孩子最晚一个半月之后就会出生。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改善,最迟一个半月之后,他的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六成可能会离他而去,这让贾赦变得更为急躁。
次日,贾赦早早回了皇宫,直奔侍卫值房找封池。谁知封池却不在,贾赦只能不甘心地离开,连用早膳时都没了精神。
“赦儿,出了什么事?”建安帝放下碗筷,温柔地问道。
已经有好久没有听见皇上这么叫他了。贾赦怔怔地看向建安帝,许是疑惑许是怀念,都暂且顾不得心中的急躁了。
“赦儿,怎么了?”建安帝故意歪着头,再次问道。小时候,贾赦生闷气,他就是这么哄他的。
就这个动作一下让贾赦红了脸,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我们赦儿不是小孩子了!”建安帝略有些遗憾地坐正,声音又放柔了三分,“那赦儿可以告诉朕,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还不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在哄!贾赦的脸更红了,又怕他说出更多羞耻的话,急忙说道,“齐大夫告诉我,张氏快生了,但是我连头绪都没找到。如果到时候张氏还是这样,他们母子的存活率不到四成。”说到最后,贾赦又蔫了。
沉吟半晌,建安帝说道,“这样吧,等张氏生产的时候,朕让孟神医去一趟。他不会接生,但擅长吊命。”至少让张氏活得时间长一点,孩子更可能平安出生。
“太子那边离得了孟神医吗?”贾赦激动,又捏着拳头让自己克制一点。
“嗯,祛毒只需要四十九天,还有三五日便结束了。之后就是疗养,孟神医离开一两日不会有影响。”建安帝自然不会不顾太子的安危,既然不会影响太子,能帮到人自然更好。
“太好了!多谢皇上!”贾赦开心得蹦了一下,又马上恢复正经的站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建安帝,仿佛这样自己就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幼稚。
建安帝宠溺一笑,任他掩耳盗铃,只要他不再烦躁就好。
用过早膳,贾赦敬业地去履行自己的守门职责。得了建安帝的允诺,贾赦算是放了心。而且算一算,马上就到他跟吴用说的半个月,仲安县的消息就快到了,他不用心急。
平静一直维持到用过晚膳,建安帝照例要带着贾赦去散步。刚出宫门,二人就看见吴用脚步匆忙地走过来。
建安帝止住其他人,只带着贾赦迎上去,也不等吴用走到近前行礼,直接道,“不用行礼了,直接说事情吧。”
“皇上,贾侍卫要查的东西臣已经查到了,事关重大,人证物证臣都已经控制在甲字营之中。”吴用向建安帝汇报,等待示下。
“此事朕已经交给恩候了,”建安帝略带警告地看了吴用一眼,转头看向贾赦,声音淡然而有力,“你自己决定怎么做就好。”
吴用和贾赦都被建安帝震了一下,一个暗自反省,同时将贾赦的重要等级再次拔高;一个一时无措,有些慌乱地看着建安帝。
“你自己决定怎么做就好。”建安帝面色郑重,又重复了一次。
当初建安帝说把冉绣娘的案子交给他,贾赦以为他只需要听听吴用他们的汇报,整理一下资料交给建安帝就行。但看吴用的样子,事情好像比他想的严重许多。毕竟,吴用不可能故意在建安帝面前折他的面子,那就只能是因为吴用觉得事情太大,需要由建安帝亲自处理才行。
贾赦想了想,看向建安帝,“皇上,您看着臣处理,好不好?”建安帝的用意他不愿意辜负,同时他也相信吴用的判断,这样折中一下最合适。
“好。”建安帝毫不犹豫地说道。
得了建安帝的回应,贾赦看向吴用,“吴大统领,你认为在何处询问证人更好。”他第一次办大案,还是听听有经验的人的意见。
“回首领,”吴用躬身拱手,“甲字营据点环境隐蔽,戒备森严,在那里最合适。”
贾赦迟疑地看向建安帝,建安帝笑笑,“明日无早朝,朕换身衣服就好。”
“好,那就去甲字营。”贾赦点头,又告诫吴用,“安排好随行护卫,定不能有任何差错。”
“属下遵命。”
二人各自换了衣服,在乾清宫门口碰头,除了几个着常服的侍卫,刘文同样换了衣服等在这里。
“皇上身边总要有人伺候。”刘文向贾赦解释。
“我也可以伺候皇上。”贾赦不服气。
刘文看了贾赦一眼,“呵呵”两声,没说话。就他这样一个从小被人伺候的主儿,拿什么去伺候皇上?更何况,也得皇上舍得啊!
他要去办正事,不跟刘文一般见识。贾赦冷哼一声,问吴用,“人到齐了吗?”
“侍卫们都到了。”
“那就出发!”贾赦一挥手,相当的意气风发,用得意的小眼神看建安帝。
“赦儿最棒了!”建安帝只动嘴,没发出声音。
贾赦一马当先往前走,不让人看到他通红的脸。啊啊啊!他又幼稚了!皇上也是,又把他当小孩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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