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我简单梳洗后,就去敲焦红的房门。可敲了许久,也没有人来开门。我猜,焦红去办事了。
一个人吃饭虽然寂寞,但我懒得理会另外一个住在我隔壁的人。于是,我就自己去了酒店大堂吃中饭。
等我吃好中饭,我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焦红。她告诉我说:“菲菲,我在屋子里收拾东西,一会儿收拾完我就回来,我们一块吃晚饭。”
我说好,又对她嘱咐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我发了条消息给黄修道,让他帮我去学院请假。我只是简单地说,我的病又有了反复,还需要时间治疗,需要延迟回校注册。
黄修道一个电话瞬间追过来,“不是说已经都好了吗?”
我只能撒谎道:“都说病去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点反复,也是正常的。今天,你就去帮我请假,别忘了。”
“我办事,你放心。只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家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大家。对了,我听说张君准备对秦娜求婚。”
“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小子,保密功夫做得不错,竟然都没对我说!”
我心里疑怪,但嘴上还在打哈哈,“那你继续装作不知道好了,我也是听了小道消息,不一定可靠。”
“你之前没在不知道,前段时间秦娜和张君又闹了一次分手,这次两个人闹得挺凶的。这才刚刚和好没多久,张君就要求婚了?这是什么节奏啊,我看不懂了!”
“他们两个分分合合都这些年了,从来也没真正分掉过,看来这辈子是断不掉了,能修成正果也好!”
“也是,幸福一对是一对!可怜我和吴天乐都是孤家寡人!”
“一直让你带着他一起去参加周末篮球相亲派对,你始终都没行动!”
“这个你可冤枉我了,是他懒得动,再说他又是工作狂!现在,他毕业了,索性就住公司了,沙发就是他的家!”
“别着急!等我回来,保证给你们两人各自都牵上红线!”
“太棒了,我就等你这句话!菲菲,你问问周敏,她对我到底怎么样?”
“难怪你一直不对别的女生出手,原来是暗生情愫!那你为何之前一直都不说?”
“这些年,周敏和我一直有联系。前些天,我们研发软件,我让她来帮忙了。可是,我一直都不敢表白。我怕一表白,连朋友都做不成!菲菲,你帮我悄悄问问吧,别说是我让你问的!”
“你的意思我懂,我办事你放心!”
“多谢!那我挂了!”
“好,拜拜!”
我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碰到了那个我最不想见的人,我直接视而不见。
可他走到我身旁时,刻意停了下来。
我不想理会他,兀自拿着房卡将门打开。
可谁知这人这么无耻,在我进房后他也跟着进来了。
我气怒不已,指着门口对他说:“这两天,我都不要见到你,麻烦你自动消失。”
他将门关好后,自顾自拿起我房间的电话叫客服服务,说他需要送餐到房间里来,报的还是我的房间号。
我一时恼怒非常,但懒得和他吵架,所以我就冷处理他。
我打开电视看娱乐节目。不一会儿,我就被娱乐节目的夸张搞笑气氛带动,不由笑了起来。
他在一旁冷冷说道:“这么无聊,有什么好笑的?”
“你不想看,可以滚出去!我又没有请你进来!”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别无理取闹!”
“到底是谁,无理取闹?从昨晚起,就不正常的人是谁?”
他没说话,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拿出他的手机打发时间。
我气恼地抽过他的手机,将它拿高,准备摔碎它解气。
“摔碎了,就没法办你要我办得事情了。你看着办吧。”
我冷哼一声,将手机重新丢回他手里。
这时候,房间的电话响了。我随手接起。但对方说完后,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
大概是我的失常表现地太明显,章佳明快步走过来,拿过我手里的电话,他冷静地命令道:“请再说一遍。”
很快,他挂了电话,对我说道:“走,跟我去医院!也许没你想得这么糟糕!”
之后,我的记忆模糊,不知怎么就跟着章佳明到了医院,然后就站到了手术室的外面。
手术灯暗掉后,里面有人出来问:“谁是家属?”
我举手。
对方告知我:“车祸大出血,母亲失血不治,现在孩子活着,但是孩子早产不足月,需要住保温箱,请家属去办理相关住院缴费手续。”
我感觉自己听不懂对方的话,这冷冰冰的语音宣布了什么,我不能理解,更接受不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章佳明上前将我抱在怀里,“我知道你难受,但悲伤不能解决问题。焦红死了,可她的孩子活着,你准备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你胡说!红红刚刚在电话里答应过我,她收拾完东西,就回来陪我吃晚饭的!她现在还好好地呆在她的铁皮屋里,我要去接她!”我用尽全力推开章佳明,转身就走。
章佳明从身后将我抱住,“欺骗自己的人,是最愚蠢的人!菲菲,你不要每次都这样!”
我的泪,瞬间从眼眶中滑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叶东不说一声就走了,现在连红红也说没就没了,为什么老天总是这样不问缘由地夺走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再次泪奔了,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有再多的眼泪都不够我流的!
我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放声大哭。
章佳明不知去向,好似走开了,大概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太过丢脸了。
直到我抽噎着缓了下来,他才抚着我的背问我:“那个孩子,你要怎么办?”
“收养她,从今以后我就是孩子的妈妈了。”我这话,说得毫不迟疑。但哭泣用了我太多力气,我说出这话时声音已经嘶哑难听。
章佳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手帕来,一边给我抹眼泪,一边同我说道:“如果她的出生证明上没有写你的名字,长大了她会有疑问,周围的人都会有疑问,你要如何告诉她这一切?实话是,她的亲生父亲是个逃犯,亲生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就去世了。可知道这些,她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又将怎样对待她?谁能真的毫无芥蒂她这样的出生?你敢说,别人不会歧视她?”
我拉着章佳明的手说道:“那就让她的出生证明上写上我的名字。”
“你做了单亲妈妈,如何同外公外婆交代?又如何对同学们和朋友们说?要是他们问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怎么说?如果让那个孩子跟着你在单亲家庭长大,难道她不会受到另外一种歧视吗?”
我皱眉思索,我要去哪里给孩子找个父亲呢?突然,我眼前一亮,抬起头望着章佳明说道:“你当孩子的爸爸吧。”
“我可以答应你,而且我保证我会待孩子视如己出,但我有条件。”
这个小气鬼,从不肯做赔本的买卖!我心中不满,但念着眼下有求于他,只能克制着问他,“什么条件?”
“跟我结婚,孩子的出生证明和户口都由我来搞定。”
“假结婚,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
“我们国家的法律从来没有假结婚一说,而且我也不会和人假结婚。”
章佳明的断然拒绝,让我沮丧。但我想起他之前还以交换条件之名占我的便宜,而且他无耻地说过他喜欢我的身体,他觉得结婚年龄到了应该找一个人结婚,与其费力寻找,不如和我凑合在一起,起码家里人不会反对。我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和我结婚。只是他结婚的动机,让我非常的不舒服。可我转念一想,就算我能找到一个男人愿意和我假结婚,为孩子做出一个清白无暇的身份来,但又有谁能像章佳明一样,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并且保证待孩子视如己出?
“好,我们结婚。”
“请你和我求婚。”
章佳明的无耻,绝对没有底线!我都答应他结婚了,他还不满足,还逼着我求婚!我真是……忍无可忍,只能……从头忍过!
我呼气吸气,如是三次,才终于咬着牙根问他,“章佳明先生,请问你愿意同我结婚吗?”
“不愿意,除非……你能做到以下几点。”
我牙咬切齿道:“你说!”我倒是要听听,他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
“一、结婚以后,你要多做讨我喜欢的事情,尽量不要惹我生气;二、结婚以后,如果你惹我生气,你要负责哄我开心;三、我要求的婚姻是——除了死亡,不离不弃,永不背叛!以上三点,你做得到,我们就结婚;你做不到,那就算了。”
我被章佳明郑重的态度震住,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这三条,前两条听着着实气人!我和他,也不知是谁,常常惹谁生气!每次他惹我生气,我也没见他哄过我高兴!他凭什么提出这么不要脸的建议?我又凭什么非同意不可?
至于第三条,我很震动,因为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誓言。
西方人的结婚誓言常常被人羡慕效仿,但我觉得拖沓冗长。中国很多小说中的爱情,总是描写所谓的生死相随。可死亡,是最无法挽回的。何况,爱情不可能成为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情。如果是,这个人的生命该有多贫瘠?又有多病态?所以,现实中,谁又可以与谁真的生死相随?
我最喜欢的几句英语诗歌,翻译出来是这样的:“如果我去往那遥远静默的土地,请你不要将我忘记。但如果你将我忘记,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希望你微笑地将我忘记,远胜于你悲伤地将我记起。”爱一个人,是待他好,是不背叛,但不是用你的死亡禁锢他一生一世。爱一个人,应该希望他好,希望他永远幸福安乐,而不仅仅只是病态的占有。
章佳明的第三条,无疑是打动我的。我想,他比我更厌恶背叛,他父母的婚姻充斥着虚伪、欺骗和背叛,他从小亲眼目睹,所以他自然无法接受自己婚姻中的任何背叛。可我和他……居然要结婚,我怎么想也觉得是件奇怪的事情。但目前看来,要解决好孩子的事情,他无疑是我最好的选择。答应还是不答应?结婚还是不结婚?我是犹疑的。
“孩子的脐带血,我已经为她保留。她的血型,我也问过了,a型,和你我的血型一样。如果我们结婚,在任何情况下,我都能够保证孩子的成长不会受任何人的打扰,也会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来质疑这件事情,她从此就是你和我的女儿了。”
原来,章佳明刚刚走开,不是因为觉得我的哭相丢人,而是去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于此,我很感激,也很感动。我想,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做孩子的爸爸了。我对他点头应允道:“好,我答应你。”
章佳明雷厉风行,他草拟了婚前协议,让我签署。我自愿签下了这三条不平等条约,并且答应了他的违约条款——如果他背叛婚姻,他将失去名下全部财产,净身出户;如果我违约,我将放弃孩子的抚养权,不得抗辩。
之后,他和医院的医生做了深入的沟通,又为孩子请了两名护工二十四小时轮流看守。
接着,他陪着我处理了焦红的身后事。
焦红和家里早已断了联系,连过年都不回家。所以,她的死讯,我没有通知她家里。我记得,焦红和我说过她喜欢树葬,她说来生想做一棵苍天大树。所以,我按照她的心愿,将她埋在了d市烈士陵园旁的树葬之地。
章佳明做事细致,他还在酒店里给我上课,认真地将女人十月怀胎的所有医学常识和细节都对我做了科普。之后,他还特意教会我如何对亲戚朋友们“说谎”。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有了孩子。
然后,他带着我连夜回了c市婚姻登记处登记。
我们结婚后,章佳明很快就为孩子取名叫章永心。我尊重他作为父亲给孩子取名的权利,但总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不愿叫出口。于是,我给孩子起了小名,叫“娃娃”。章佳明表示同意。于是,“娃娃”——就成了我们两人日常生活中对孩子的共同称呼。
之后,我们又回到了d市,为了照顾保温箱里的女儿。
这次我们已经持证上岗,在章佳明的强烈坚持下,我和他住在了酒店的同一间房里。
记得,我们的新婚第一夜,是在c市明理路的公寓过的。
我怕他对我图谋不轨,本来不想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还是回我的房间睡觉。
但他坚持说:“我是个身心正常的男人,不能接受结婚第一天老婆就要和我分居。”
我犹豫了下,转而一想,既然不是假结婚,当然不能和他闹分居,但我还是同他说:“我需要时间适应,你不能勉强我。”
他冷笑说:“从结婚之日起,我们就是合法夫妻,即彼此双方在任何时间都可以合法的占有对方的身体,这是法律规定的配偶的权利和义务。”
我顿时就恼了,“两情相悦,你懂不懂?”
章佳明冷哼一声,“结婚都是双方自愿的,我可没有胁迫你。”说完,他拉起被子躺下,“我不是禽兽,不会硬来的,你放心睡吧。”
我听他这么说,放心地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我睡前明明和他保持着距离的,可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滚到了他怀里。对此我十分不解,不过我猜大概是我睡相不好。犹记得,从前在家,外婆常常半夜来给我盖被子,她老人家曾笑话我小时候蜡烛包没包紧,所以睡相奇差,梦里还拳打脚踢的不得安宁。我对章佳明的胸膛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坐长途车我最后总是在他怀里醒来,所以对此我适应良好,主动和他问早安,还问他我们是否吃好早饭立马回d市。
可他这次的反应,没有和从前一样。他并没有不声不响地任由我起床,他反而用力将我箍在怀里。
我用力推他,“你做什么?”
他反而无耻指控我,“是你自己跑到我怀里诱惑我的。”
我义正辞严,“我那是睡眠中的无意识行为。”
他点头,一本正经道:“你潜意识里都想着我的身体,我很高兴。”
“无耻!”
我刚骂完,就被他强吻了。
我本来想咬他的,可一想到他的舌头上的伤好像还没好,就心软了。心软就是一切糟糕的开始,由于我没有做出任何抗议的行为,所以章佳明一路畅通无阻,最终感受到疼痛的人反而是我。
我闭上眼,任由眼里的泪滑下,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年是否还会如此执意不和叶东做这最后一步?从此以后,叶东只能是前尘往事了。即便他能再次站在我面前,我又还能与他再做点什么?当年的不顾一切,在今天婚姻的枷锁面前,都被禁止了。等待彻底结束了。叶东回来或者不回来,我都不可能在原地继续等他了。那时执意牵手的我和他,只能在回忆里重逢了。
新婚的第一个早上,章佳明的强势,让我们的婚姻名副其实。
事后,我没有责怪他,因为他没有做错什么。我还应该感谢他,彻底让我和过去诀别。虽然我一直都放不下,但我已经不得不放下了。
我们当夜就返回了d市,入住了医院旁的五星级酒店。
在这期间,章佳明白天和我都泡在医院,陪在娃娃身边细心看护;晚上章佳明则让我认识到了我从来不曾见识过的一面——他的欲望炽烈如火,恨不得将我烧的寸草不生。我对他有不情愿,但又总是无法硬起心肠拿出最激烈的手段拒绝他,所以他总是得逞。
“十一”过完,我才回的学校。
其实,我这两个多月的消失,起先是为了治疗面瘫,后来则是为了娃娃的事。由于面瘫这病羞于见人,所以我坚持不让大家探病,也始终含糊我的病名。如今,却变成了为“生产需要”而消失,“初孕害羞”而没对大家说透怀孕及生产的全过程。
为了孩子,我们对外公布的版本是这样的:我和章佳明未婚先孕。由于我妊娠反应基本没有,所以开始几个月没有察觉。后来,有了觉察,但由于我不怎么显怀,所以没对外公布。暑假期间,章佳明强烈要求我回家保胎,我就回家了。由于害羞,没好意思对大家说透,只说是养病。但之前的劳累,导致胎像不稳,所以就去医院做了点治疗。本来觉得没事,可以回学校注册了,但肚子里的孩子太闹了。于是,我只能延迟注册日期。最后,孩子还是早产了五周半。
我们这个版本之所以能够瞒天过海,因为章佳明之前确实每周六都来找我。有时是陪我一起回小镇看老人,有时是陪着我在公司忙碌。总之,在别人眼里,他与我一直互动频密。
我的这篇谎话说完,居然没有任何人质疑,不管是公司的同仁,还是寝室里的姐妹!他们全都觉得理所当然,好像我和章佳明结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只是意外,我们会未婚先孕。
对此,我实在是不得不佩服章佳明编瞎话的功力!
但我很疑惑,难道他们一点也没有怀疑,从前我和章佳明只是兄弟关系,而不是情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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