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就用泡面打发了。好在我进门之前，买了足够多的泡面。无聊了就看电视，看最搞笑的综艺节目。可即便这样，我也能看着哭起来。
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我没有参加校庆，也没有再去探望叶东，更没有回家，甚至没有告诉章佳明我身在何处。但是，我现在就是想要一个人躲起来。
可是这样的躲避，对于章佳明这样强势的人，是徒劳无用的。当他气势汹汹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的感受尤其强烈。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孩子的妈妈？你知不知道娃娃这两天问我要妈妈的时候，哭得有多伤心？”
“章佳明，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起先他很惊讶，可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他问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点头，“离婚是你先提出的。我当时很无措，我愿意用一切手段留住你，什么都愿意妥协。可这两天我想清楚了，这样的关系很可悲。这不是我一向的为人。为了这段婚姻，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不喜欢总是无条件的讨好你。你说过，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可以供你挑选。你为什么要选我？我也在想，如果我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愿意顺着你，你又是否愿意继续这段婚姻？”
“我让你想清楚，这就是你的结论？你找这么多的借口做什么？急于摆脱我们的婚姻，对你而言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始终占着你心的那个男人回来了。”
章佳明向来喜欢一针见血，我不否认他说得也有道理。叶东如果不回来，我大概会继续这样的生活，但叶东只是导火索，却不是唯一的原因。不过章佳明认定的事情，就算我再解释也没用，在他眼里一切都是借口。
“你怎么不说话？我说到你心里了！”
“离婚之后，我就住在这里，我想回来继续上班。娃娃留给你，我知道你会对她很好的。我要求保留探视权。当初我们结婚，只是为了给娃娃一个更好的生长环境，并不是非要她跟我生活不可。”
“你想得真是周全！为了爱情，你真是不顾一切！可惜，叶东不是你，他的心不是铁打的，他的身边一直有杨如静，就在上个月他们在美国订婚了，你未必能够如愿以偿！”
这一刀果然砍得我痛，叶东还是没有告诉我全部之事实。他说他始终没有接受杨如静的心意，为何又要和她订婚呢？
“结婚双方自愿，离婚也得双方自愿。要我离婚，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你回来再陪我住三个月，三个月后我放你自由。”
“无耻！绝无可能！”
“那我们就走着瞧，我死都不会同意离婚！”
“只要分居两年，就可以判决！”
“只要我不愿意，我们就不可能分居！”章佳明说完，就欺身上来。
我这次使出全力打过去。这么多年，我没有再和他开打。但这次，我打得激烈。我只有一个目的，我不想他再碰我。所以，我无所谓受伤，也无所谓他受伤。许是我的反抗太过激烈，他没有再继续。
“你疯了！”他冷冷地指责我。
“从前，是我纵容了你，不代表我会一直纵容你！章佳明，我不想要，你就不能强迫我！只要我明天递交了离婚诉状，你再敢碰我，就是婚内强.暴，中外都有判例，希望你好自为之！”
章佳明看着我，眼神复杂，最后他好像不认得我一样，“选错了人，就该受这个果！我原以为，我绝对不会选错人！即便我们再有争执，再不开心，你也不可能背叛婚姻！好，明天十点，民政局门口，我和你去办离婚手续！”
我一夜无眠。为了章佳明最后的眼神和他最后的话。
我们的婚姻其实没有这么不堪，章佳明也没有这么不堪。那是什么，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已经过了早上十点，我还是留在宿舍里，哪里都没有去。
章佳明打电话给我，“你在哪里？”
“宿舍。”
“为什么？”
“我有事情没有想清楚。”
“什么事情？”
“你说你不喜欢我们现在的状态，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我说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
“你是在等叶东的消息吗？”
我被章佳明气笑了，“这又不是非甲即乙的选择题！我自信离婚后，还有大把的好男人等着我去青睐。夜店一夜情，听说很流行，我还没有去见识过，真是人生一大损失，等我恢复了自由身，我就可以……”
“无耻！”
这是我常常骂章佳明的话，如今听他骂我，我倒不生气。
“章佳明，你如果不着急离婚，就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如果你着急青睐外面的女人，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提前放你自由，不过我不喜欢你给我带绿帽子！”
“同样的话，我奉送给你！起码，我从来没有无耻地想要去夜店找一夜情！”
“可你不是一直幻想着外面大把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更无耻！”
我突然很怀念和章佳明吵架的时候，我们像两个刺猬，并不可爱，但是不必隐藏情绪，可以尽情地宣泄不满。
我突然噗嗤笑出声，电话那端的人冷着声音问我：“笑什么？”
“有时候，做两只刺猬更快乐一些！这几年，我们实在是太相敬如宾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需要好好想想。”
“你需要想多久？”
“我也不知道。”
“不如回家慢慢想吧。”
“不要！”
“……”
“还想说什么？”我问他。
“没了。”
“那我挂了。”我说。
“好。”
“你怎么不挂？”我问他。
“你为什么不挂？”章佳明反问我。
“那我挂了。”我说。
“菲菲，我来找你吧。”
我心头挣扎了很久，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章佳明一进门，就开始替我收拾屋子。他一边收拾，一边数落我：“这简直就是猪窝！亏你住的下去！你不是说要工作的，为什么一天到晚不出门？”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头很高兴，这才是我们惯常的生活模式嘛。我开始回忆，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对章佳明惟命是从的？
犹记得，我读大四的时候，我们搬回了明理路33弄，那个时候章佳明忙着在医院实习，经常要三班倒，娃娃成了我的主要工作，其他家务成了我的次要工作。我手忙脚乱了一阵子，还没摸索出头绪，章佳明爸爸请的保姆就从天而降了，我欣然接受了这个天降奇兵。
由于我住到了章佳明的房里，所以我原先的房间空了出来，正好给保姆和娃娃住。在搬回明理路33弄前，我对这套房子的总体装修提出意见，我说我讨厌黑白两色的单调和冰冷。章佳明接受了我的不满，同意我重新装修。于是，除了书房保留，原封不动。其他地方都被我改造了。我原先的房间彻底改成了婴儿房。现在保姆入住，只要添一张单人折叠小床即可。
早饭和晚饭，仍旧由我负责。章佳明的早饭，我已经做得炉火纯青，我自然不会假手他人。晚饭，起先我让保姆做，但我并未闲着。我着实费了一点功夫。我去找了很多书和录像，认真地进行了学习。我还买了电子天平和笔记本，每次实验，我都进行称重计量和实验记录。经过三个月的刻苦学习和实验，我烧的菜已经可以入口。保姆正式在晚饭任务中下岗，我光荣的上岗了。
洗碗、洗衣服、扫地、拖地板，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我还是不喜欢，都由保姆负责。但是烧饭这件事，成为了我做居家女人后攻破的第一座堡垒。我认为学无止境，所以每天变着花样折腾，甚至自己还发明新菜。每有所得，我就记录下来，号称“许氏私房菜”。之后，我还经人介绍，拜了崔大师为老师，跟着他学习厨艺。
张君、秦飞这些朋友们常常来家里吃饭，也夸我手艺好。尤其是廖蓉蓉，她为了体贴陈耀祖，还特意抽空来跟我学习厨艺，我自然更加有了奋斗的动力。不过，章佳明始终没有过多评价我的厨艺。我做得好吃时，他会多吃两口。做得不好吃，他最多皱眉不吃或少吃，从来不曾抱怨。何况，作为实习医生，他非常的忙碌。由于他三班倒，外加经常加班，和我起睡时间常常不同，我们两个能碰面的机会着实不多。对此，我心里是有怨言的。可是想到之前一年章佳明曾无条件的支持了我的学习和工作，我便决定无论如何不能拖他的后腿。而且，每每看到他这么疲惫还这么认真，我既感到骄傲又十分心疼，只能在生活上越发体贴他。
早饭，我严格按照他认可的标准做。晚饭，只要他回来吃，我总是尽可能地做他喜欢的菜。每逢他值夜班，我都会提前给他准备宵夜。他所有的衣服，我都替他熨帖整齐。了解他挑剔的性子，我对每件衣服每个纽扣每个细节都再三检查，决不让他为这种小事烦心。
娃娃依旧很黏他，只要他一回家，娃娃若醒着，必然要他抱。面对女儿的粘人，他也是甘之如饴的。即便再累，他也不愿牺牲这样的天伦之乐。
我会适时地让保姆带走娃娃，然后催他去洗澡。他从浴室出来后，我会给他吹头发，还会替他按摩肩颈，替他舒缓疲劳。他很享受我的温柔。我想他内心深处是喜欢这样小鸟依人的女人的。既然婚前答允他，要努力让他开心的，那我就要言出必行。
后来，章佳明的实习期结束，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但他婉拒了医院挽留他的好意，直接去了众思集团上班。起先我有些疑惑，但是我想到那次我问他打算，他说没想好。我猜他现在想好了，他的嘴巴虽然坏，但父母在他心里还是有很重的分量的。我为他不做医生有些可惜，因为很多人都说他很有天分，日后会是很杰出的医生，而且我看得出他挺喜欢做医生的。但我也有些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朝九晚六地每天按时回家了，不必作息不规律地让我和娃娃都时常见不到他了。
菲菲科创已经研发了“夕阳红二代”机，那时正在研发“商务一代”机。自从章佳明回集团上班后，我也有了更多规律的时间可以投入研发。
ceo的职责，从大四后我已经卸任。张君是继我之后的公司ceo。
为了适应公司的发展规模，我们公司的办公区已经迁到了市区。
张君自从和秦娜结婚后，两人也曾有过一段幸福时光。但这美好的时光，犹如昙花一现。没消停多久，两人就开始有了矛盾。那段时间，两人闹得特别凶。于是，我们菲菲科创的宿舍楼里，时常多了张君的身影。
张君有次来家里吃饭喝多了，他对章佳明说：“我真该听你的话，不该结这个婚。”
章佳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二子和小鹿毕业后，分别被我安排到了公司的财务部和行政部。
我们寝室的三位美女，除了申思洁，另外两位也被黄修道忽悠到了研发部做苦力。
申思洁从大三起，就认真地在准备着考研的各项事宜，她决心在基础数学的道路上一直奋勇向前。对于恋爱对象，她仍旧是严格把关、层层筛选，所以至今还未收获意中人。她自我开解道：“正好可以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数学学习中去。”
我基本不去公司。有大事商议时，都是张君他们到家里来。平时，他们则是打电话给我，或网上联络我。在大多数人眼里，我俨然已经是全职太太。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公司技术开发的总方向，一直是由我确定的。
我也是偶尔听到家里的保姆打电话才知道，这位服务优质的中年保姆拿得竟是双份工资，一份是我们给她的家政服务费，一份是章佳明的爸妈给的“定期隐私汇报费”。
我对此，绝对不姑息。而且，十分不爽章佳明父母这样不光明的手段。
所以，我在电话里告知章佳明事情的始末后，我就直接开除了这个对两方面都“服务质量上佳”的保姆。
之后，我就到家政公司申请了保姆服务，预备重新找一个保姆。
有带孩子经验、不多事、爱干净、勤快负责的保姆，真的不好找。
在保姆来来去去的过程中，我一下子成长成了“家政服务的好榜样”，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全职太太。大约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充分意识到做一个贤妻良母的不易。
经过半年的寻觅，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靠的阿姨，娃娃和我都很喜欢她。章佳明对此一贯沉默，只要我觉得好就行。
我很少陪章佳明应酬，也极少陪他回他爸妈家吃饭。但难免还是要去的。
直到那晚，我才从章佳明的妈妈嘴里知道了事实真相。章佳明回集团上班，并非出自他的个人意愿，也并非因为他心念父母，而是因为和他爸爸的约定。
他爸爸答应章佳明，绝不找我的麻烦，也不找菲菲科创的麻烦，章佳明便履行承诺——回集团上班。
他妈妈讲这些话的语气，当然是不好听的。她悄悄说这些给我听，无非是让我不要欺负他儿子，要时刻念着他儿子对我的好。因为在饭桌上，他妈妈敏感地捕捉到了我们两人在闹别扭。在他妈妈眼里，这自然是我的错。
我已经忘了，我和章佳明当时为何闹别扭。但我记得清楚的是，当我知道章佳明的默默付出后，我内心的起伏。
也是从那时起，我暗暗决定我要努力对他好点，再好点。
接着，便一路走到了今天。
我把自己彻底变了形，只是为了讨好他，让他高兴。
这种压抑着的不满，一直没有越过临界值。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下子突破了临界值，所以离婚也成为了一种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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