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姿“哦”了一声,目光瞥向清泽的桌子。
原来他离她这么近,怪不得知道她没吃饭。
与此同时,坐在桌边的那个年轻女人转过头来,一双勾人凤眼好奇地打量着梁姿。女孩生得冰肌雪肤,明眸皓齿,和清泽有七分像,尤其是下半张脸。
好漂亮的妹妹。
梁姿浅浅一笑,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一边,见清泽坐下来,清成阡说道:“挺俏气的一个姐姐,刚才还跟我笑了一下呢。”
“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大美女,但也不算小家碧玉,具体什么劲儿我也说不上来。”
“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就是这个我说不上来的气质吸引了我眼高于顶的哥哥。”
清泽没说话,算是默认。
十一点,冗长的商务晚餐终于结束,梁姿往清泽那里看去,发现桌子已经空了。
七月盛夏,梁姿却饿得手脚冰凉,因为翻译了三个小时,脑子也开始缺氧。她踩着不喜欢的高跟鞋,走在恢弘的楼梯红毯上,精神恍惚。
现在还开门的只有麦当劳了,她满脑子都是双层麦香鱼汉堡,还有刚炸出来的香香脆脆的薯条。
梁姿闭着嘴打了个哈欠,环视了一圈内院。
没看见清泽。
把两个法国人送上出租车之后,老板秘书也打了辆车,问梁姿:“小梁,你住在哪里?我们的酒店在八区,凯旋门那里,顺路的话我们可以把你捎上。”
梁姿转过头张望,果真在斜后方的墙边看到了那对高挑的年轻男女。
清泽朝她挥了挥手。
梁姿一笑,回过头对秘书说道:“谢谢您,不用了,我两个朋友在那里等我,您和陈总先走吧。”
老板秘书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那行,钱我刚才转给你了,今天谢谢你了啊小梁,一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
“没事,您和陈总好好休息。”
出租车开走,梁姿转过身,看见这对兄妹朝她走了过来。
清泽站到梁姿面前,给她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叫清成阡,还有一个叫清成陌,也叫grace,俩人都在纽约学音乐。”
梁姿微微一笑,“你好,我叫梁姿,在巴黎读书。”
清成阡:“我知道,你在读法国文学的phd,好厉害。”
这句说完,清成阡在手机上叫的车也到了,她对梁姿说道:“那改天再聊,我还要去朋友家参加一个party,先走了。”
上了出租车,识相地离开了。
本来一群人,前前后后走得七七八八,现在只剩下了梁姿和清泽在路边面对面站着。
晚风吹过,也许是饿极了,梁姿居然在空气中嗅到了薯条的味道。
什么清泽,什么男人,她只想立刻就吃到薯条——
“这个点儿了,只有麦当劳开着,梁老师凑合吃吧。”
清泽说着,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了梁姿。
梁姿低头一看,笑了。
袋子上印着一个大大的黄色“m”。
幻觉成真,心想事成。
“谢谢。”梁姿不客气地把袋子接了过来,还挺重。
她边拆边问,“都有什么?”
清泽流利地报菜名:“买了汉堡,薯条,可乐,麦乐鸡块,冰淇淋,曲奇。”
梁姿抱着纸袋,捏了根薯条。
又香又脆,和她想象中的味道完美重合。
她抬头看向清泽,吃的送完了,他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可这个人依然拎着西装外套,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边。
“你在等车吗?”梁姿问。
清泽两眼含笑,揶揄道:“刚拿到吃的就把我撵走?梁老师,在这儿拿外卖呢?”
梁姿笑了一声,“我想去河边坐着吃,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没有事的话,就留下来陪我吧。
清泽的视线在她的眸子里停留了片刻,又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路口,“走吧,绿灯了。”
两个人并排过了马路,下了台阶,来到了塞纳河边。
盛夏夜的河边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年轻人衣着清凉,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喝酒聊天,笑声爽朗。
梁姿寻了块清净的空地,清泽把手里的西装外套展开,弯下腰,不拘小节地往地上一铺,“梁老师请坐。”
“谢谢。”梁姿坐了下来。
清泽随后坐在了她旁边,衣服就这么大,可他一分一毫都没碰到她。
梁姿也将外套脱下,放在了身边。她穿着一条真丝吊带裙,轻轻一动,就像极了夜晚的塞纳河水。
深蓝,柔软,流动,暧昧。
被清泽身上的苦冽香味环绕,无知无觉。
梁姿脱西装的时候,清泽从纸袋里拿出了所有食物,在梁姿面前一一摆好,又把吸管插进可乐里,把小勺子插进冰淇淋里,把番茄酱撕开,放在了薯条旁边。
细长的手指在梁姿的眼皮子底下来来回回。
她咬了一口汉堡,又笑了,是她想要的麦香鱼。
“你为什么买麦香鱼的汉堡?”
清泽忙活完了,坐在旁边看着她,有理有据地说道:“因为梁老师上次吃饭的时候就点了个鳕鱼。”
梁姿依此类推,“又因为那天吃了巧克力慕斯,所以你买了这个和这个吗?”她指了指巧克力曲奇和巧克力新地。
清泽点头,“对。”
她笑出了声,眼里一闪一闪,“清泽,你在做数学题吗?”
清泽不置可否,“从已知推未知。”
他偏过头来,眼角噙着笑,低声问她:“梁老师,这题我做对了吗?”
双唇不在梁姿耳畔,可一股莫名的酥麻感却顺着她的耳廓蔓延。
她嘴上还不忘给清泽判着作业:“做对了。”
尾音发哑,因为一晚上说了太多话。
清泽敛了笑,说道:“梁老师先别出声了,把汉堡啃完再说。”
“那会很安静。”
“我不嫌安静。”
梁姿吃起了汉堡。
她也不嫌。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塞纳河,谁都没再说话,只有梁姿手里的汉堡纸被她捏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宁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新桥下的那排明黄色灯光在河面洒出一片星空,旁边那条停在岸边的旧船似乎从来没有开过。
梁姿累极了,也放松极了。
她一口接一口地啃着麦香鱼,眼神放空。
汉堡吃完,她又开始吃麦乐鸡块。
鸡块吃完,她喝了几口可乐。
“饱了。”她说完,打了一个呵欠,泪眼汪汪。
清泽扭头瞧着她,笑了一声,这看着也太困了。
“梁老师,你要是想抽烟的话也可以,我不介意。”他说道。
梁姿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抽烟?哦,”她想起来了,“那天你在车里看见了?”
“嗯。”
“那你抽烟吗?”
清泽摇头,眼睛对上她的,重复一遍,“但你可以抽。”
梁姿捧着可乐,轻声笑了,“人要有感激之心,清老板给我买了麦当劳,我就不让你吸二手烟了。”
“而且,”她缓慢地摇了下头,“我现在根本就没有烟,上个月忙着写论文,我连烟都想不起来买。”
“那梁老师为什么抽烟?”
“原因比较离奇,”梁姿压低声音,“为了练法语。”
清泽轻哂,“展开说说?”
“我刚来巴黎的时候是交换项目,只认识国际学生,不认识法国人。然后我发现法国学生很喜欢在课间的时候抽烟聊天,我觉得是个练口语的机会,就一起去了。后来法语说得顺了,烟抽得就少了。”
清泽点点头,“梁老师连抽烟的原因都跟别人不一样。”
梁姿扬起下巴,假模假样地附和:“没错,都是为了学习。”
又把下巴收回来,“当然了,练口语的方法五花八门,我这个方法最不健康。”
还费钱。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
清泽轻叹了声气,问道:“我送你回家?”
“好。”
上了车,两个人坐在后排。
一个左转,出租车从河边的林荫路拐进了六区。
司机是个沉默的黑人大哥,一声不吭。车厢里放着法语广播,女主持人正激动地播报着新闻:“就在今天,巴黎和洛杉矶入选为2024年和2028年的奥运会举办城市。我们刚才说过了,1924年的奥运会就在巴黎举行。那么,如果这座光之城能成功申办2024年夏季奥运会,这将是一场非常有意义的百年纪念。”
2024,距离超现实主义诞生也有一百周年了。
那一年夏天,如果严格按照生日来算的话,她三十三岁了。
梁姿抬眸,对清泽说道:“忘了跟你说。”
清泽的目光依旧朝前,只脑袋微微向梁姿这边倾斜,耳朵靠近她,“说什么?”
“你妹妹长得好漂亮。”
清泽笑了一声,“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你为什么只请了一个妹妹?”
“我是打算两个都请,但是清成陌去给朋友过生日了,没空。”
梁姿沉默了一秒,还是问了出来:“所以,你为什么要请她们吃饭?”
听见这句,清泽终于转过头,对上梁姿的视线,“我和梁老师说的,我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
“等我回来?”
“嗯,等你回来。”
“我不是回来了吗?”
“你累得眼珠都不转了,”清泽淡声说道,“梁老师可以先睡,到了我叫你。”
“不睡,你把我拐卖了怎么办?”
清泽面无表情地瞧着窗外,似乎不想接这个话茬,可过了几秒又转过头来看她,开口道:
“梁姿,你把我拐卖了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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