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冬迎解了安全带，径自下了车。
沈乔不明所以地降下车窗，任冬迎微弓下腰，抿着唇：“回去吧，顺便和他说一声，不要再跟着我了。”
沈乔愣了一下，下意识朝后视镜里看去，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停靠在路边，驾驶座里的人看不清面容。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些懊恼：“你……”
任冬迎半分视线都没有偏离，只勉强笑了笑，唇色很淡：“下午谢谢你，就到这里吧，麻烦了。”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拦了辆计程车坐了上去。
沈乔按了按眉心，低下头按手机，编辑好一条微信点了发送。
任冬迎回到杨阅阅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钟了，陈阳不高兴地抱着双臂靠在沙发上：“怎么回来这么晚，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手机没电了。”任冬迎解释了一句，他放下钥匙，有些抱歉：“在外面逛时间长，忘记时间了。”
陈阳原本就是假生气，看他脸色不好看，皱眉问道：“怎么了？”
任冬迎挽起袖子，状似无意地说道：“没事儿。就是以后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春晚都没来得及看。”
陈阳被他带偏了话题，接的很快：“就是啊，昨天是喝太多了，今天我起床的时候头疼的要命。话说今天大年初一，咱们吃饺子，快去洗手，杨阅阅包了好多种馅的呢。”
任冬迎“嗯”了一声，他神情很平静，他让自己强行摒弃脑海里那些让他头痛欲裂的东西，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于是洗完手后就去厨房帮杨阅阅的忙。
水槽里游着条鱼，银灰色的鱼鳍轻轻摆动着，很漂亮。
杨阅阅一把捞出来，熟练地拍晕了鱼头，接着开始刮鳞处理。
任冬迎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杨阅阅察觉，笑道：“杀个鱼也能看这么认真。”
“你手法真好。”
杨阅阅道：“一个人久了做什么事都熟练，习惯了。”
任冬迎却摇摇头：“以前我在市场卖鱼的时候，总是把握不好准头，没你这么准。”
听他这么说，杨阅阅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还卖过鱼啊？”
“我卖过的东西可多了。”任冬迎没察觉到他眼里的异样，像是在回顾，“经历还蛮丰富的，等以后老了坐在轮椅上回顾过往也不愁没有事情想了。”
明明是很轻快甚至是带着点儿玩笑的语气，杨阅阅却感到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和任冬迎差不多，有差距的是他父母没有抛弃他，而是在他12岁那年因为车祸双双离世了，他性格不太敏感，后来什么都要靠自己，直到现在这个岁数也说不上来自己这些年过得有多难，反正都是已经熬过来的事情。
可是换到让人身上，他却就看不下去了，“很难吧？”
任冬迎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故意眨了眨眼睛，“很难，杀鱼我总是做不好，不过我做鱼还挺好吃的。”
杨阅阅也跟着笑起来，又很快淡下去，看着任冬迎低垂的睫毛，他顿了顿，重新低下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不过看你跟丛星泽关系还挺好的。”
一瞬间听到这个名字，任冬迎嘴边的笑僵在了那里，很快又反应过来，只道：“不怎么熟。”
杨阅阅“嗯”了一声，没再提他，仿佛就是顺口想起来了提了一句而已。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寒假已经过了大半，任冬迎找了个时间又去养老院里去看了陈奶奶。
他年初三后就搬回了学校住，陈阳没和他一块儿来，他前几天不知怎么和杨阅阅闹了别扭，又回到亲戚家里住了，最近趁着没开学找了个兼职，没办法脱不开身。
于是任冬迎只能自己去了，他打了个出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了养老院，却发现今天热闹的很。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哄闹声，那是一众老人们集体发出的，不知道今天院里安排了什么活动大家都这么兴奋，任冬迎嘴角也浅浅勾起一个笑。
他是从后门进去的，推门进了屋，笑声更加清晰，任冬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央位置的陈奶奶，她笑的尤为大声。
任冬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是在举办活动，屋子很大，最前面搭了个台子，上面有两个老人在演小品，任冬迎没出声，靠在门边就这么看着，跟着一起笑。
最先发现他的还是刚刚表演完的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爷爷，他是整个养老院里年龄最大但是身体却也是最硬朗的老爷爷。
他站在台上，一点也不局促，反而问道：“小迎来了，我刚才表演的怎么样？”
这时候陈奶奶才回头，任冬迎走进去，非常给面子：“演的真好，太好笑了，我眼泪都出来了。”
陈奶奶见到他很惊喜，她鬓边别了一朵牡丹花，和其他几个奶奶穿着同款的衣服，应该是要一起上台表演的，任冬迎自己找了个无人的座，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
温馨平淡的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任冬迎脚因为久坐有些麻，人太多，全部都站起来陈奶奶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任冬迎起身去找，经过走廊时突然听到旁边一间半虚掩着的门里传出说话的声音。
他听到是陈奶奶的声音，她说了句什么，然后是一道男声，任冬迎听到那道声音的同时就僵住了身体。
丛星泽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垂头站在门边的人，抬脚要走的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
陈奶奶看到任冬迎也很意外，紧接着便走上前，把他拉到一边。
“你跟小泽吵架了啊？”
她声音压的低，明显担忧的样子，任冬迎不想让她操心，只能勉强勾起一个笑：“没有啊，就是有点意外，他怎么在这里。”
陈奶奶明显不信，任冬迎的脸色太过于难看，任谁看了都不会信的，她依旧压着声音，悄悄话一样：“今天来的，我看到他还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上次和你一起视频的那个人。”
“小迎啊，我看他好像也是躲着你过来的，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那天视频里我看你俩不玩儿的挺好的吗……”
老人就爱操心这些，今天跟谁玩儿啦？跟谁闹矛盾啦？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啊？就像是在关心自己的孩子。
这样温暖可爱又替他着想的陈奶奶让任冬迎不忍心让她为了自己担忧，他压下心中的厌恶，扬起脸：“真的没有，我们关系很好，今天他来也没和我说一声，我去问问他。”
陈奶奶还不信：“真的？”
任冬迎点了点头，然后从背后扶着人的肩膀把她往前推，笑道：“别操心啦，操心多了会长皱纹的知道吗，好饿，想吃您做的饺子了。”
陈奶奶于是放下心来，也笑骂道：“这么大了嘴巴还那么馋。”明明是凶巴巴的语气，但其中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在出去之前，她回头问了句，“对了，小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任冬迎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回头，良久，他听到丛星泽淡淡的声音传来，“我跟我哥一样就好了，谢谢奶奶。”
走廊真正安静下来，表演完的老人们都排着队回去休息了，任冬迎后背僵直，他能听到丛星泽一步步走近的声音，半晌，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肩膀。
被碰到的那一瞬间任冬迎就立马躲开他，像是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过头，满脸厌恶。
丛星泽依旧平静，直白道：“你在发抖。”
任冬迎攥着拳头，克制住颤抖的身体，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丛星泽没说话，任冬迎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上前狠狠推了他两把：“你走吧，行吗，你别来这里，别来了。”
丛星泽就这么看着他有些控制不住失态的模样，抬手捏住他下巴：“怎么，好歹我也算帮你认清我爸的真面目了，怎么这么对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任冬迎胸腔不断起伏，白皙的脸通红，眼睛里燃着怒火，“我从来就没打算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行吗，你能不能离我远远的啊，算我求你，行吗？”
丛星泽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任冬迎颤抖着问。
“我说过。”丛星泽说，“我们是一样的人。”
任冬迎动了动嘴唇，还没问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往这边来。丛星泽没等他开口，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径自离开了。
吃饭的时候，陈奶奶一直在问两人学校里和平时的事情，任冬迎回答的的同时还有些提心吊胆，他怕丛星泽将两人之间不堪的那些东西全都说出来。
不过丛星泽话依旧很少，他似乎极少有这种和一堆长辈坐在一起吃饭这样的经历，有时只会淡淡应上两声，但还算是礼貌克制的。
陪了陈奶奶一天，临走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舍，握着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让他们时常来陪陪她。
任冬迎忽略手里温热的温度，只忍耐着把老人哄好，才把手抽回来。
他在一众目光中硬着头皮坐上了丛星泽的车，到了半路想让丛星泽把他放下来，丛星泽只是淡淡暼了他一眼，没说话，车当然也没停下。
丛星泽把他送到学校门口就离开了，任冬迎看着车身缓缓离去，累极一样呼出一口气，虚脱似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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