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洛予屏住呼吸,等待着楚婉接下来的回答。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从这些天里翻阅过无数次的客人名单上跃入他的脑海,最后出现的却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格蕾莎夫人。
原来是她。
瞬间的惊讶后,洛予意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完成了“居然是她”到“果然是她”的转变。
他早该想到的,初次与格蕾莎夫人在宴会上相遇时候,她就跟自己提到过两年前曾经和师父见过面。而现在一切都串联了起来,让洛予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见他眼中突然有了光芒,楚婉意识到自己的话启发了他:“是想到了什么吗?”
洛予点头:“是的。之前我曾见过格蕾莎夫人,两年前她确实也和师父见过,只是当时我没有想到,会是在那场宴会上。”
沿着这条脉络继续想下去,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格蕾莎夫人身体状况不佳,因此几乎不再参与各种宴会,所以在之前查资料时才会忽略了这一种可能——不,他其实并没有忽略,在楚贺找上门来的时候,洛予就曾经想要联系这位老夫人了。
可当时收到的回应是什么来着?格蕾莎夫人的女儿说,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愈发差了,根本没有办法见客。
不管如何,只要有线索就是好事。洛予相信,只要他坚持查下去,就一定能不断缩短和真相的距离。这不仅仅是他作为徒弟的本责,也是告慰其他人的方式。
比如楚婉,又比如格蕾莎夫人。
只是,不知道那位老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呢?
洛予暂时按下心思,继续问楚婉:“夫人,您当时见到我师父时,师父是……什么样的状态?”
楚婉眼中闪烁着些许怅惘的情绪,开始回忆两年前的情形。
“那天我因为其他的事情耽搁,到宴会厅时已经有些晚了。”
“我记得那是一场规模不小的宴会,布拉德利的客人中,商界、政界、军界的人都有。当时楚家还没有如今这般规模,我的坐席比较偏,不太看得清坐在中间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过也因此,才让我有机会能够看到魏离。”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我只看见他从宴会厅的侧边的休息室里出来,匆匆地走了。我当时太意外了,完全愣住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会场。我追了出去,可是他已经不见了。”
“我记得的,就只有这些了,”楚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似乎没有太多能够帮到你的地方。”
洛予赶紧摇了摇头:“不,您已经帮我非常多了。除了格蕾莎夫人以外,您还在宴会上看到了哪些客人?只要是您能记得起来的,都可以。”
楚婉依稀回忆了一下,报出了几个名字。“……大概就是这些了。实在抱歉,当时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参加宴会了……等布拉德利公爵致辞结束后,我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从楚婉口中听到布拉德利的名字,洛予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这个问题可能有一点冒犯……但外界传言,楚家与布拉德利家族的关系不错。”
“如果说是合作关系,楚家确实与布拉德利家族有很多商业上的往来,不过也仅仅只是合作关系了。你应该也知道,楚家只在商界活跃,对于军政的事情,我是不感兴趣的,楚贺那孩子也没兴趣参与。”
“这样啊。”
洛予心里很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楚婉夫人那枚胸针的事情,以及魏离的死亡,有可能与布拉德利家族有关。
似乎是看出他欲言又止,楚婉突然道:“你跟我来吧,洛予。”
楚婉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书房,推开门,最先引起洛予注意的不是满墙的书籍,而是旁边并没有用来摆放书籍的书架。
楚婉竟然将自己的珠宝放在书房。
熟悉的设计风格和色彩搭配……这里摆放的都是魏离的作品,一件一件,都用绒布仔细地承托着,妥帖地安放在隔尘的玻璃盒中。
楚婉慢慢走过去,隔着展示盒抚摸那些对她而言,最为珍贵的物品。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想过要丢掉他们,可最后还是没有舍得,寻了个盒子,全部都塞了进去,很多年都没有再拿出来看过。”
“可后来,我还是把它们拿出来了。不仅拿出来了,还摆在书房里,这样每次我走进书房,看到这些,我就有了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
她看向镶嵌在项链上的宝石、戒托上的碎钻,目光越来越温柔,像是湖面上的粼粼波光。
阳光落下来,风也吹过,湖底就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泪珠,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痕影。
她再也不需要为生活中的琐碎而操心,也有了一些财富,一些虚名。即便已经不需要每天来书房,她还是会在精心梳妆打扮后,推开房门,从书架上挑选一件合适的饰品。
不为取悦谁,甚至不为取悦自己。
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多余的意义。
那一刻洛予突然意识到,她比任何人都应该知道背后的真相——这或许是她唯一能够用来弥补过去的东西。
于是洛予下定了决心。
“夫人,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您有权利知道——师父当时去主星,是为了给布拉德利公爵设计一枚家徽。”
他将自己的猜想和推测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了楚婉,这个决定有一些冒险,因为一旦楚婉选择站在布拉德利家族那边,洛予就相当于把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
幸好,楚婉的反应证明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知道魏离可能在布拉德利家族受了伤后,楚婉气得浑身发抖:“布拉德利……他们怎么敢这么对待他?!楚贺……把楚贺叫来!”
多年一直在身边照顾楚婉的女佣头一次看到她这么生气的样子,也被吓到了,赶紧去通知楚贺。等这位目前的楚家主事人匆匆赶来时,楚婉已经在洛予的安慰下稳定住了情绪,只是仍然面带怒意。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情?”楚贺接到消息,立刻从会议桌上匆匆赶回家,片刻也不敢耽搁。
“把和布拉德利家族的所有生意全部停掉!之后,再也不要和他们合作。”
楚婉说完这句话后,洛予和楚贺都愣住了。
洛予没有想到楚婉会下这样大的决心,而楚贺则是摸不着头脑。
毕竟现在楚家和布拉德利之间的生意往来十分频繁,双方长期建立的合作关系,很难说停就停。
不过楚贺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好的,母亲。”
洛予又陪同楚婉坐了片刻,楚贺主动提出要送洛予回去,洛予原本以为他会借此机会询问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楚贺却对此一字未提。
反而是把洛予给问懵了。
“伯恩上将跟我提出,希望能和楚家合作,和今天的事有联系吗?”
“合作?什么合作?”
洛予从来没有听解应丞说过要和楚家合作的事情。
“是商业上的合作,我原本还在考虑,但既然母亲已经决定和布拉德利结束合作,那我也没有必要再考虑下去了。”
楚贺作为楚婉的接班人,完全继承了楚婉的行事作风,极为干脆了断。更为难得的是,他非常尊重楚婉的决定,因此哪怕与布拉德利断绝合作会对楚家的业务产生很大的影响,他也不会犹豫。
况且,虽然失去了布拉德利这个合作伙伴,但伯恩·柯普兰,亦是一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他对伯恩·柯普兰的提议很感兴趣,商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将是一单伴随着高风险、却同样有着高回报的生意。
看出洛予并不知道合作的事情,楚贺干脆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说了,你可以回去问一问你的伴侣。”
即便他不说,洛予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他刚到家,就恰好撞上了脚步匆忙往外走的alpha。
意外的是,解应丞今天重新穿上了军装,并且是极为正式的一套礼服——军帽手套绶带,一个不落。他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见楚贺送洛予回来,却没有说什么。
洛予拦住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匆忙。”
“军队的战后抚恤,我需要离开主星几天,照顾好自己和团团。”
只来得及说上这么几句话,男人便急着离开。只是在最后,解应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皇室又有了新动作,务必要注意安全。”
“好。”
“……”
“怎么了?”
“……你还记得格蕾莎夫人吗?”
洛予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大儿子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一直在重症监护,但还是没能抢救回来,这件事对格蕾莎夫人的打击很大。”
“我要代表军部去参加葬礼。”
“……你说的,应该不是格蕾莎夫人的葬礼吧?”
解应丞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啪”地一声,洛予刚刚燃起希望的灯,又再一次熄灭了。
第92章
洛予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老年丧子是件多么令人悲痛的事,岁月已经让老夫人的身体变得衰弱,为什么不能对她稍微好一点呢?
师父的老朋友又减少了一位,而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再一次中断,让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实在让人气馁,可眼下又不是应该气馁的时候。
洛予强打起精神,对解应丞道:“那你去吧,老夫人的女儿想必很难过,记得安慰一下她。”
他说完,只见解应丞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牵起他的手。
“你和我一起去。”
洛予:“……啊?”
“安慰人的事情,我不擅长。”说着,他就将洛予带上了悬浮车,动作干脆而迅速。
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洛予才反应过来:“……等等!那团团谁来照顾?”
解应丞毫不犹豫:“一起带过去。”
他有不能让洛予和幼崽留在主星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还没来得及上星网的洛予暂时还一无所知。
等悬浮车到了星港,解应丞带着洛予快速穿过专用通道,赶往星舰起落点。
距离通道出口还有五十米的距离时,隐约有嘈杂的声音传来,解应丞眯了眯眼,面色一沉。
他的行程被透露了。
非战时状态基本不会有人经过的军用通道出口,不知何时已经汇集了一大群蹲点的记者,本该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面对这样一群人也无可奈何。
解应丞顿了顿脚步,将洛予的围巾往上扯了一点,几乎要将他的大半张脸都盖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等一下跟紧我,其他的人都不要管。”
“无论听到了什么,别信。”
洛予这时候也看到了不远处乌压压的人群,严肃地点了点头。
男人压低军帽帽檐,加快了步伐,可似乎又想起来什么,略微放慢了些,控制在omega刚好能够跟上的速度。
他紧握着洛予的手,始终保持略领先他一点的距离,将人半护在身后。
远处眼尖的记者发现了二人,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来了!”
“是他吗?伯恩·柯普兰?”
“拿设备!快点!”
等了许久的记者像是看见猎物的狼一般蜂拥而至,将他们前进的路线堵得无法穿行,闪光灯的声音劈里啪啦的响起,瞬间的强光让洛予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的一只手被解应丞紧握着,另一只手抓着围巾尽力将头埋低。
“伯恩·柯普兰上将,您此行是以怎样的身份出席?是仅代表您个人还是代表帝国军队?”
“有人认为是您的指挥失误导致了部下的牺牲,您有何回应?”
“作为原边塞星的总指挥官,您是怎样看待帝国军队在本次作战中的伤亡的?”
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被抛出,洛予才知道刚才alpha为什么要刻意嘱咐他“别信”。
什么叫因为指挥失误导致部下牺牲?!这些人……都在胡乱说什么?!
感受到牵着的手用力地收紧,解应丞彻底阴沉了脸色。
“执行军务,别挡路!”
他一声低喝,长期坐镇指挥、铁血手腕的气势骤然爆发,连带着属于alpha兽人的威严感和压迫感让人不敢再往前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迅速离去。
只是最后,洛予远远听到了背后一句高声的扬言。
“伯恩·柯普兰先生,您已经被免除一切军部职务了,为什么仍然选择代表军部出面呢?”
“是因为对牺牲军人家属的愧疚吗?”
这个问题像是直直朝着解应丞捅过来的一把刀。
“先生”二字何其刺耳,而“愧疚”二字如同一柄染着血的十字架,毫无理由、毫无羞耻地将他的身体钉穿在名为“卑劣”、“自私”、“丧失人性”的十字架上。
洛予的脚步死死顿住了。他回头看向那个发声的人,年轻的记者一脸无畏,仿佛此刻化身成为正义的使者。
怒火开始在胸腔中翻滚,还不等宣泄爆发出来,就被人拦下了。
解应丞将他护在身侧,指尖撑开帽檐,让视线毫无阻碍地与之对视,声音平静,一字一句:
“‘皇室始终坚持这一观念,必须对残疾士兵及其家属予以充分的关怀’……如果这句承诺曾经得到兑现,我不必出现在这里。”
他们离开了,这段话却被现场的设备记录下来,在几十分钟后冲上了星网的头条。
皇宫内,侍女隔着门听见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战战兢兢地去敲门。
“殿……殿下?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回复:“无碍。进来收拾吧。”
侍女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近,地上是破碎的金丝描边茶杯,深褐色的红茶渍在地毯上晕开一片痕迹。
二皇子站立在窗边向外眺望远处的天空,星舰飞离主星,留下长长一条云痕,划破蓝色的幕布,也划破了本该心照不宣的谎言与安宁。
伯恩·柯普兰。
二皇子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终于不打算再装下去了吗?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离开了专用通道,洛予和解应丞顺利进入候机室,已经有人提前在那里等待他们了。
“团团!”
幼崽正双手抓着书包带,仰着脑袋费解地听着工作人员的解释,听到洛予的声音后,想也不想,撒腿就朝他跑。
“洛洛!”
直到被洛予一把搂进怀里,幼崽惴惴不安的情绪才稍微被安抚了一点。
幼崽原本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被老师给叫了出去,径直送到了星港的候机室。幼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莫名其妙地带到了这里,即使有工作人员的陪伴,但心里仍旧充满了不安。
“洛洛,团团今天不用上学了吗?”
洛予对幼崽解释道:“今天不上学了。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去……看望一个老奶奶。”
即便幼崽已经能够很好地理解死亡,但洛予还是下意识换了一种说法,没有直接说出残忍的事实。
“噢……这样呀。”幼崽眨了眨眼睛,突然用小手摸了摸洛予的脸颊。
“洛洛,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洛予愣了愣,赶忙别过脸:“路上稍微吹了点风……没事,团团不用担心。”
他应该是刚才被那些记者的话给气得狠了,不只是眼睛,连眼尾都是红的,一看就是受了委屈。
他将幼崽放下,抬手想用手背去揉,却被解应丞中途扣住了。
“别揉,”男人用手掌覆上他的双眼,带他到座椅旁坐下。“闭眼,休息一会。”
洛予抿了抿唇,睫毛在温热的掌心上轻轻扫了两下,最后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感觉到解应丞的手指在离开时揉了揉他的眼尾,洛予的睫毛又颤了颤,但最后还是没有睁开。
解应丞似乎和幼崽说了什么,只听见幼崽迈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跑远了。趁着这个机会,洛予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嗯?”解应丞在他旁边坐下。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
格蕾莎夫人的儿子的牺牲……怎么会是解应丞的过错?
原本压抑住的愤怒又重新卷土重来,让他不自觉地拽紧了alpha的衣袖。
“战争结束后军部进行了换血。新的班底还没有充分稳定下来,让皇室能够趁机主导战争的扫尾工作。”
“皇室不想向大众公开切茜娅的存在,但大量士兵因为切茜娅而导致精神紊乱,很难用别的理由来解释,因此之前皇室一直在想办法粉饰过去,只是现在已经没办法再隐瞒了。”
“为什么?”
“因为我在给他们施压。”
解应丞丝毫不隐瞒自己做的事情,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暗中收集战后的讯息,人员抚恤、战后治疗和相应的物资……那些皇室承诺过的东西却迟迟没有落实到位。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二皇子背后的资金链——布拉德利家族的走私生意暂时被截断了,而为了给继位铺路,手中有限的资金必须要用在刀刃上,自然不会再舍得拿出来半分,于是只能通过一些宣传的手段,将这件事暂时压下。
但二皇子也很清楚,这是一颗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矛盾转移。
格蕾莎夫人之子的死亡只是个导火索。
“他早就选中了我,退役的指挥官、没了军职的上将,没有比我更好的替罪羊。”
他用平静的语调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让洛予握紧了拳头。
“怎么可以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出面?”
“这是我作为指挥官的职责所在,我无法避免。”
洛予沉默了。
的确。
总有人要为战争后的一片狼藉负责,而这人不是民众,不是死去的士兵。如果这篇星土的主人不愿意承担责任,那就只能是战争的指挥官。作为牺牲的见证人,他在摘下军帽、垂首哀悼的那一刻,就在无声中宣告了自己的立场,背负着生命的重量。
可是,凭什么是他呢?
“兰登·布拉德利不也是指挥官吗?为什么只针对你?这不公平。”
看见洛予义愤填膺的样子,解应丞却笑了。
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很新奇,不用再独自承担那些不轻易说出口的情绪,有人会替他心疼、替他鸣不平。
但他怎么舍得让伴侣替自己受委屈?
“没关系。”
“皇室逃不掉,布拉德利也逃不掉。”
审判的十字架早已高悬,只需要安静等待彻底落下的那一刻。而他此行只是见证,见证暗涌在水面上泛起的波纹。
第93章
载着他们的星舰停落在一个私人星球上,这里的气温要比主星温暖一些,更加适合放松与疗养。
星球上配备了一个小型的星舰起降场,不远处能够看到一座占地不小的主宅。
“那边应该是格蕾莎夫人所居住的地方吧?”
“嗯。”
洛予四下看了看,比他们提前到达的星舰数量不多,但或许很快就会超过这里可以容纳的最大值,一路上不断有星舰与他们擦肩而过,都朝着同样的方向。
尽管起降场的条件简陋、人手不足,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接待,只是前来接应的人员并不是管家或者使者,而是一身军队打扮、腰杆笔直的士兵。
他朝解应丞行了个利落的军礼:“上将,格蕾莎小姐说您一来就请您去主宅一趟。”
解应丞微微颔首,将幼崽从洛予怀里拎进自己的臂弯,带着洛予一同朝主宅的方向走,士兵跟随在他们身后。
一路上,洛予发现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都是穿着军装的士兵,神情肃穆,脚步匆匆。
这里一点也没有接待客人的模样,反而更像是在进行着某种军事演习。
这样的氛围让洛予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而幼崽要比他更先一步感受到了不安的氛围。
幼崽扯了扯洛予的袖口,问的很小声:“洛洛,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洛予回过神,同样小声地安慰幼崽:“没事。团团不要乱跑,乖乖跟着我或者爸爸就好。”
幼崽点点头,握紧了洛予的手。
之后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千万不要,他在心里祈祷。
接着,他们在士兵的带领下穿越了一片蓊郁的树林。远离了星舰的起降场,周围的环境愈发幽静,多了几分与世隔绝的清冷感,直到抵达主宅,这样的感觉才渐渐淡去。
主宅门口,身穿黑裙的格蕾莎小姐身侧不断有佣人上前询问。
“小姐,这是今天到来的访客名单。”
“好的,我一会就看。”
“小姐,阁楼的房间是否也要打扫?还有老夫人的那些首饰……”
“我……唉,晚一点吧,母亲的东西一概都不要动,等结束后我再请人来帮忙处理。”
失去至亲的伤痛还未退却就被迫要打起精神来处理后事,格蕾莎小姐的面容难掩疲倦之色,但在看到解应丞和洛予后,她的脸上还是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
“柯普兰上将,实在抱歉,本该我亲自去迎接您的,但我这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必客气,夫人是我敬重的前辈、辛诺是我得力的下属,这些都是我本该做的。”他顿了顿,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发言过于公式化了,又补上了一句:“还请节哀。”
辛诺就是格蕾莎夫人的儿子,在战场上身负重伤,即便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抢救,却还是去世了。
洛予注意到格蕾莎小姐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裙摆,原本以为已经流干了的泪水又再次淌了下来,她连忙侧过脸,不想在客人面前失态。
洛予刚想上前安慰,却被抢先了一步。
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格蕾莎小姐面前。
幼崽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手帕,踮着脚想要替格蕾莎小姐擦掉眼泪。
“阿姨不哭,团团给你手帕,擦擦。”
幼崽贴心的话语反而让格蕾莎小姐的泪水更加汹涌,这几天高度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断裂了,就再难以维持住情绪稳定的表象。
幼崽只见她脸上的泪越来越多,却迟迟没有伸手接过手帕,有些无措地看向洛予。
洛予默了默,道:“团团去抱抱阿姨吧,抱抱就不哭了。”
抱抱就不哭了,原本只是在面对幼崽时才会奏效的方法,所幸这一次也正常发挥了作用。
格蕾莎感受到他那小小的、软软乎乎的身体传递而来的温暖,终于渐渐收住了情绪,用幼崽的手帕擦干泪痕。
她抬起头,发现解应丞早已自觉离开,洛予也往后退了几步距离,视线看向别处,为她留够体面的空间与尊重。
格蕾莎小姐从未相信过外界对于伯恩·柯普兰的那些诋毁,此时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坚定。
“谢谢你,团团,也谢谢你,洛先生。”
见她收拾好了情绪,洛予才再次靠近:“上将去看现场的筹备情况了,格蕾莎小姐,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格蕾莎小姐还记得洛予的声音,她露出一个苦笑:“实在抱歉,母亲可能没法再回答您的问题了……如果不麻烦的话,请您带着幼崽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正式的葬礼晚一点才会开始。 ”
格蕾莎小姐带着洛予和幼崽进入了房子里,便先行离开了。已经有一些人在里面了。大多数格蕾莎夫人的血亲和关系亲密的朋友,三三两两地聚在大厅各处,表情或是悲伤或是严肃。
在其中,洛予意外地发现了熟人。
“宁希?”
本来在和其他人说话的宁希扭过头,看见是洛予和团团,面露惊讶。
“洛予?你怎么也来了。”
“我和上将一起过来的。”洛予走近才发现宁希脸上满是疲惫,“怎么回事?你看上去很累。”
宁希摆了摆手:“格蕾莎夫人和我们合作已经十几年了,是我的老朋友,她的后事我说什么也应该搭把手,不打紧的,只是……”
她看了看周围,欲言又止,又看到洛予身旁的幼崽,笑了:“你把团团也带来了?正好,祁言也来了,两个小家伙也能相互做个伴。”
幼崽一听,连忙四处张望:“祁言哥哥?在哪里?”
宁希指了个方向:“在后面的花园里呢。我带团团过去好不好?”说完她转过头扯了扯洛予,“走吧,我跟你说说这里的情况。”
洛予点点头,迈步跟上。从大厅穿越到长廊,急着去找哥哥的幼崽跑在前面,两个家长在后边慢慢地跟,一路上交换着信息。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现在不断有人在往这边赶,军部派来了上将,皇室也派了代表,还有大量的媒体在关注这件事,关于战后抚恤,必须要给民众一个交代……上将是怎么想的?怎么把你和团团带来了?”
在宁希看来,将洛予和幼崽暴露在这样的场合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洛予默了默,回应。
“格蕾莎夫人是我师父的旧识,我本就应该来的,上将可能只是顺便带着我一起来了。只是我没想到,这里情况会这么复杂。”
那些人想必很麻烦吧?洛予突然有点担心解应丞是否能够应对了。
见他皱眉,宁希安慰道:“没事,也不用太紧张。你来的时候看到那些士兵了吗?都是上将提前派过来的,他应该早就有准备了,其他人不敢当面对你和团团做什么的。只是老夫人的葬礼却搞成了这副模样……唉。”
“她的女儿这几天忙坏了,”宁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军部和……会在这时候做出这种举措呢?原本的计划全部都被打乱了,她女儿已经够伤心了,却还要抽出手来应付那些人。”
宁希没有明说,但洛予也能猜到。
那些人,军部派来装模做样的人,来看军部笑话的人,想伯恩·柯普兰身败名裂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来了,反而挤走了那些真正想要送别的人。
洛予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前行,将幼崽送去会合后,宁希主动跟他提起:“你后面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不然和我一起去帮忙整理一下格蕾莎夫人的遗物吧?实在是太多了,佣人们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分类比较妥善。”
洛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够帮上忙的事情。
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洛予和宁希一起,将格蕾莎夫人留下来的首饰清点整理、妥善地收好。等结束一切的工作后,葬礼正式开始的时间也快到了。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偌大的宅院却彻亮着,光芒从未有过地强烈,不单单只是为了照亮。
洛予和宁希一同去找两只幼崽,却发现崽崽们并不在花园内。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正在整理花园。
看到他们,年迈的女佣立刻上前。
“两位是来找幼崽吗?请跟我来吧。”
她带着洛予和宁希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两只兽形的崽崽在铺着绒毯的阳台上,紧紧贴在一起,睡得正香。
洛予和宁希分别把自家幼崽抱走的时候,两只小崽崽尾巴还勾在一块儿。
“团团?醒一醒,我们要走了。”
幼崽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脑袋摇摇晃晃,还没有完全睡醒,直到洛予替幼崽重新穿好外套,幼崽才精神起来。
“洛洛,你来接我啦。我们要去哪?”
“要去参加……一个仪式。会有很多人在,团团跟着我,好吗?”
“嗯!”
幼崽点点头,牵紧了洛予的手。
此时,祁言更快地整理好了自己,已经和宁希一起在房间外的走廊上等了。离开房间的时候,女佣从背后叫住了洛予。
\"先生……\"
洛予回头:“嗯?”
女佣的视线没有离开幼崽,在长长的、沉默的注视后,抬起苍老的眼眸。
“您的幼崽,很可爱。”
“谢谢。”
说完,洛予牵着幼崽,跟上了同伴的步伐。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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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客人的大厅从未迎接过如此多的宾客,点着烛火也闪着灯光,乌泱泱的人群却诡异地安静,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洛予看见解应丞坐在最前方的右侧,身边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肩章显示军衔不低。
他们在交谈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或严肃或凝重,而他的alpha依旧是那一副淡淡的样子,不过洛予很快便看不见了。
不知何处从边上又涌来一批人,层层叠叠,阻断了他的视线。
深色的、统一的军服像是一堵厚厚的墙壁,将他们中间的距离填满得不透风声。
洛予能做的只是牵紧幼崽的手,望着漆黑的人群走神。
这时宁希将他唤回:“你带着团团就别跟上将在一块儿了,太惹眼了。跟我一起,我带你去家属区。”
宁希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洛予给解应丞发了条消息,带着幼崽去了另一侧的区域。
两边隔得不远,但洛予带着幼崽坐在靠后的几排,有着人群遮挡,没法看清第一排的情况,宁希比他早到,又与格蕾莎夫人关系密切,对目前的情况比较了解,于是低声给他细说。
两只幼崽被放到宁希右侧,他们交谈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幼崽听见。
“一场葬礼,本不该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在,但不知道怎么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了……军部和皇室都来了人,看见了吗?军部对面的那波人,就是皇室派来的政官。”
洛予顺着宁希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能从缝隙里瞥见几个人影,左右也看不清,干脆又收回视线专心听宁希说话。
“在你来之前上将就已经派人过来了,也多亏了他的人赶来,不然这场葬礼都不知道要被搅成什么样——皇室的人一来就说要将原本安排好的葬礼变成一场新闻发布会——”
“很荒谬吧?在葬礼上召开新闻发布会……更荒谬的是,他们之前甚至想要转播葬礼的画面,好在被上将驳了回去,发布会也推迟到葬礼结束后进行。”
“皇室,真是……”
看见宁希一言难尽的样子,洛予默默帮她补上了未出口的字。
丧心病狂,是的。
皇室居然想要将本该是亲朋哀痛悼念的场合变成他们的秀场。
“葬礼前皇室还找到格蕾莎小姐,想要延后葬礼时间,并且重金将这场葬礼打造成一场代表所有战死士兵的\'官方葬礼\'……要不是上将极力反对又及时赶到,我估计格蕾莎小姐都要被那群人弄疯了。”
在洛予带着幼崽在帮忙的时候,解应丞全盘接手了对外的工作,以强硬的态度将所有阻力挡下,这才能够让格蕾莎小姐正常操办葬仪的事情,使这场葬礼如期举行。
“除了军部和皇室以外,还来了很多媒体,不过都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皇室似乎想要在葬礼结束后再联合军部召开新闻发布会……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士兵维持秩序的原因。”
“唉……一场葬礼平白无故被弄成这副模样……”
宁希叹了口气,与洛予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眼中都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几分钟的时间,洛予无事可做,心里又堵得慌,干脆用终端看了看目前的实时星闻热点。
媒体似乎统一受到了引导,最新的词条都换成了即将召开的皇室新闻发布会。他又往下翻了翻,解应丞在星港说的那句话热度仍在,并且民众的讨论度比发布会还要高一些。
[这句话细思极恐啊……难道说皇室之前做的都是面子工程?实际上给军属的抚恤并没有落到实处?]
[楼上这都敢讨论,号不想要了??]
[有什么不能讨论的?这些难道不是皇室对民众的承诺吗?战争已经损失了很多了,谁都不希望结束之后还被蒙在鼓里!]
[这句话要是换个人来说我还不信,可说这句话的可是前上将伯恩·柯普兰啊……]
在这场战争中曾任最高指挥官、然后又突然被接替职务的前上将,伯恩·柯普兰,这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引起太多关注的名字,突然成为了讨论的热点。
[我刚刚去查官网上的通知,才发现上将前不久被革职了?原因是……‘内部决定,不对公众公开发表’?!什么鬼!!]
[我看今天发生的事情多半和革职有关吧……有没有懂的人说说?]
[这谁敢说啊?老老实实等着发布会吧。]
议论纷纷的民众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发布会将深刻改变眼下的局面。
众人在屏息后哀悼、送别,以沉默予以逝者最后的体面,等到承着遗体的长棺被送上回归故土的星舰,葬礼该有的形式,都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是宣告的时间。军部代表、皇室代表一一上台,对年轻和年老生命的逝去致以哀悼后,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开始。
洛予只听了两句,便一句也听不下去了。
假惺惺的关心、指桑骂槐的推诿,以及“皇室绝不漠视牺牲”、“必会将事件的真实面貌呈现给大众”诸如此类道貌昂然的宣言……
战后抚恤上的疏忽被一笔带过了,一股“趁着皇室尚未稳定而漫布谣言、企图抹黑皇室形象”的黑恶势力凭空出现,扛下了所有。
不明内情的人或许会被糊弄过去,但但凡想想就清楚,皇室刻意引导着媒体的注意力,有意无意地想要将这瓢脏水往解应丞身上泼。
洛予面无表情地听着,实际上已经好几次捏紧了拳头。
现在解应丞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连带着他的一举一动也被紧紧盯着,一旦有什么一样的表现,就会被放大、招来揣度。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坦坦荡荡、从容应对,否则就会让人觉得他们理亏,坐实了那些猜测。
幸好幼崽还是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年纪,因此也表现得没有任何异常,就像之前和洛予说好的那样,乖乖地跟在他的身边。
只是宣讲的环节太过冗长了一些,皇室的发言结束后,军部也派上了代表,就战后抚恤的情况,给民众一个交代。
代表军部发言的人不是解应丞,但洛予倒也认识——是几个小时刚从边塞星赶回主星、一落地就被烫手山芋砸了个正着的温彦。
原本有些犯困的幼崽看到熟悉的人立刻又来了精神,眨巴着眼睛很是专心——
——虽然依旧听不懂就是了。
比起皇室的冠冕堂皇,军部的阐述要朴实无华得多:一一例举并说明了几个可以与大众公开的战后清算指标,又给了几个详细全面的善后方案,至少听上去是认真负责的态度,可以预想这场发布会结束后,群众的怒火应该会被抚平不少。
工作中的温彦与平日的状态截然不同,他代表着军部的颜面,因此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极为严肃认真。
幼崽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很快便靠在洛予怀里睡着了。
洛予脱了外套盖在幼崽身上,看了一眼时间。
应该马上就会结束了吧,洛予心想。他打算结束后和解应丞说一声,如果解应丞还需要留下来处理事情的话,他先带着幼崽回去也行。
随着温彦的最后一声“谢谢”落下,现场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预告着这场堪称荒谬的发布会的终结。
洛予刚伸出手想要把幼崽揽进怀里叫醒时,会场中却毫无预兆地被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诸位留步,刚刚我们收到了一段来自二皇子殿下的视讯——”
原本安静如死水的局面瞬间被炸出水花,众人的表情惊疑不定,纷纷议论。
“安静——安静——现在请播放视讯——”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出现在画面中央,身后的背景很是熟悉,是每次跨年与庆典日之际,皇帝都会亲自录制贺词的皇室发言厅。
如今坐在那里的人不是皇帝,而是皇子。
他端坐着,神情肃穆、不怒自威,即使隔着屏幕被他的目光注视着,也会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所有帝国的公民们,日安。”
“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首先请允许我代表皇室,对所有参与战争的军人们致以最高敬意——我们不会忘记为国牺牲和负伤的英雄们,帝国永远不会忘记,历史亦永远不会忘记。”
“我在这里以皇室的名义保证:所有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士兵都将被追加功勋,授予荣誉称号——他们是帝国的脊梁,他们为帝国的繁荣与和平做出的伟大贡献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同时,我也想借此机会向大家再度重申,皇室与议会对军人的战后抚恤与优待高度重视,必将会根据帝国相关的法律与条例,做好英雄烈士的抚恤善后工作。”
“为了确保英雄烈士们的家人得到妥善的安排和照顾,以慰告在这场战争中为国牺牲的英灵……”
“经过慎重的讨论后,我们决定恢复原上将伯恩·柯普兰的职位与军衔——”
二皇子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镜头,在视讯所剩无几的时间内,完成宣判。
“他将作为军部的总负责人,全权负责本次战后相关工作。”
此时洛予脑海里就只剩下两个字——
坏了。
第95章
满是人的大厅里鸦雀无声,这样的画面着实诡异。
洛予都没意识到他自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下意识朝解应丞的方向看。
可他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展开,最先发声质疑皇室不作为的伯恩·柯普兰、被撤去职位与军衔的上将,摇身一变成了皇室钦点的战后工作总负责人。
这无疑是将他置于进退维谷的困境中。
若是他不能向皇室与公众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就愧对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军人与军人家属,而他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所有的功劳也不属于他,而是做了皇室的嫁衣。
但凡他只要有一点纰漏就会被口诛笔伐:是你最先声讨皇室,现在皇室将工作交给了你却又搞砸,那之前用来批驳皇室的话岂不好笑?
皇室算准了伯恩·柯普兰不敢反抗,因为他是一名军人。
一位理应为帝国事业奉献终身的上将。
二皇子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一个警告:质疑又如何?认清自己的身份吧,你不过是任皇室随意差遣的棋子。
这样的处理方式何等傲慢,让洛予浑身发冷。
突然他的衣角被人拽了拽。
“……洛洛?”幼崽被他起身的动静吵醒,不明所以地揉着眼睛。
洛予深吸一口气,又重新坐下。
他的动作没有引来太多的注意,因为现在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台前,落在那个alpha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伯恩·柯普兰会如何应对呢?
男人的反应出乎大众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没有任何回应。
不需要有什么回应,事实就是如此,他作为军人,仅有服从。
发布会就这样突兀地结束了,大厅内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分批离开。不知道是约定还是巧合,军部及皇室的人最先起身,却是走向了两个相反的出口。
洛予在人群中看见那个背影,他的银发在一片黑色的肃穆中醒目至极。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第一次任命,他是战争的最高指挥官。
第二次任命,他是战后工作的总负责。
所有的压力在那一瞬似乎都铺天盖地地朝他涌去,连身为旁观者的洛予都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可alpha的脊背依旧直挺,不曾被压弯一寸。
洛予看着解应丞离他越来越远,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办法追上,没办法安慰,一切都只能由他一人独自承受。
洛予陷入了短暂的恍惚,是幼崽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洛洛!痛!”
他不知何时收紧的手臂让幼崽觉得难受了,回过神来的洛予赶紧放开。
“对不起团团……哪里痛?现在还疼吗?”
他歉疚地替幼崽揉着被箍疼的手臂,心中懊恼万分。
照顾幼崽——这件他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现在也被他搞砸了。
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让他感到嘴角苦涩。
宁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洛予?我替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洛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在这里坐一会,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再带团团走。”
宁希有点担心他的状态,想着人这么多,幼崽们可能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挤到,她索性跟洛予一起在原来的位置上等,约莫十几分钟后,原本坐满了人的大厅只剩下寥寥数人。
等到他们终于起身离开的时候,门外已经有人等急了——
——不是解应丞,而是温彦。
洛予眼中难掩的失望,连宁希看了都有点不忍心。
“洛予,你先带着团团先回家,星舰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来不及顾及他们的情绪,温彦的语速很快,作为宣传部部长,眼下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洛予循着他离开的方向望,没有看见解应丞。
想想也知道,恐怕解应丞现在要处理的事情比温彦还要多。
“洛洛,爸爸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嗯,我先带团团回家等爸爸,好不好?”
懂事的幼崽乖巧地点了点头,纠结了一下,到嘴边的话还是没问出口。
崽崽本来是想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的。
可是洛洛的脸色好差……
不然就,别问了吧。
预感到了分别,幼崽有点伤心地默默垂下了眼睛,原本要跟着宁希离开的另一只幼崽抿了抿嘴,去拉幼崽的手。
宁希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推了洛予一把。
“我带他俩先上舰……你赶紧去,晚了星舰就要起飞了。”
洛予先是一愣,意识到宁希的意思后,咬了咬唇。
他要去吗?
或者说……他能去吗?
可是现在已经没时间给他纠结了,因为等了半天的星舰驾驶员早已不耐烦地从舱门里探出半个身子:“你们还走吗?”
见洛予犹豫不决,宁希又催促他:“去啊,还愣着干嘛?”
这次洛予不再犹豫,抬腿朝温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二楼,某间为接待宾客特意空出来的休息室里。
军部的高官们已经吵来吵去,争论了将近二十分钟了。
平时总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如今却各个争论得面红耳赤,拍桌指鼻子,剑拔弩张得像是快要打起来了一样。
争论的中心无非是——抚恤费。
是的,皇室只是将战后工作交给了解应丞,却并没有承诺给予他任何支持,无论是人力还是资金,一概没有。
一个退役的上将,本已经不算是军部的人了,可偏偏是因为二皇子在发言中提到了“军部”,即使他们心中再怎么不情不愿,也被迫和解应丞绑在了一起。
连同那谁也不想承担的战后工作。
原本只是几大军部在暗中互相推诿,现在被摆上了明面,尽管丢脸,却宁愿吵个脸红脖子粗也依然没人愿意出来承担。
第一军部推给第二军部:“战备工作不是一直是你们负责?关我们驻卫军什么事!”
第二军部甩锅给第三军部:“你懂不懂什么是战备?战备战备,只包含战前准备!扫尾我们可没经验!巡舰军更加擅长。”
第三军部也不甘示弱,直接又撂回第一军部面前:“巡舰军只对日常军务负责!这事是皇室直接分派的,怎么着也是主星的驻卫军负责吧?”
又这么你来我往地吵了几句,三个军部的负责人表面上看去越吵越凶,实则却都在暗中观察着房间中另一个人的反应。
解应丞半倚在皮质沙发上,指尖在扶手上轻叩,目光远眺着窗外接连不断升起的光点——
——那些是一架又一架离开的星舰。
他的心思明显不在眼前的争吵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三个军官的争吵也渐渐停了下来——他们是故意要吵给解应丞看的,但唯一的观众从头到尾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吵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直到被短促的敲门声打破。
“解应……伯恩上将,有人找你。”温彦本来到嘴边的名字,在看到房间里的三位军部负责人后,又咽了回去。
解应丞没有应,却从沙发上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眼看他要走,三个负责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突然开始团结一致了起来,齐齐朝他发难。
“伯恩上将,关于战后工作的资金……”
“眼下还没个结论,你要是走了……”
“你可是二皇子殿下钦定的总负责人……”
解应丞原本泛冷的眼神更凉了,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时步伐未停下半分。
恍若未闻。
他将几位军衔与他平级甚至更高于他的高官彻底忽视,这一举措无礼极了,可接下来他的话却让他们都闭上了嘴。
“不用再争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都由边塞军负责。”
他走至门边,却不是自己要离开,而是顺手将门完全敞开,紧接着略带嘲讽的话语轻飘飘落下,却仿佛在房间内剩下所有人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
“战后工作,也不劳几位‘费心’了,”他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慢走。”
几位军官面面相觑,离开时个个都脸色铁青。
尽管目的是达到了,但解应丞的这番表现却彻底得罪了他们。
等到干脆利落地解决完这一切,解应丞才回身,伸出手一把将洛予扯回自己身侧后,毫不客气地给温彦下了逐客令。
“多谢,你也可以走了。”
门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温彦反应过来后气得想给他两拳,但最后也只是用力踹了一脚门板,留下句话后气冲冲地走了。
“赶紧的,还有一大堆破事儿呢。”
木门被他这一脚踹得巨响,洛予抬起手刚想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半道就被人扣住了。
手腕被牢牢按在了门上,高大的alpha突然弯了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侧。
洛予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听见男人缓缓地、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敏感的耳后。
紧接着是一道轻得近乎于无的喟叹。
“好累。”
洛予一下子就心软了。
第96章
明明上一刻还在冷声冷语地下达着逐客令,下一秒却像是只疲倦的大型猫科动物,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轻轻地蹭。
那片皮肤向来柔软而敏感,被他一碰就忍不住想要往后缩。
但alpha用他高大的身体彻底笼罩下来,将他困在了门后,根本动弹不得。
他压下来的重量很沉,却莫名地抚平了洛予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只让人觉得安心。
他迟疑了一会儿,做了个大胆的动作——像平时揉小雪豹一般,揉了揉alpha的头顶。
他的动作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掠过,但却让男人不自觉放松了唇角,换个姿势将怀里的人揽得更贴近自己。
然后继续赖在他身上,不动了。
理直气壮地继续享受着伴侣的抱抱。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沉甸甸的脑袋让洛予的肩膀都开始发麻,洛予才忍不住把他往外推。
“你太重了,上将。”
解应丞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但却依旧抓着他的手不放。
这一刻他给洛予的感觉很不像是解应丞,倒是更像解安行,不过幼崽是光明正大地黏人,而这只大雪豹是光明正大地耍无赖,豹尾不知何时出现,将他结结实实地圈住,一下一下扫着他的小腿,摆明了不放他走。
洛予没有办法,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活动一下被压痛的肩颈。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散下落在耳边,被alpha随手挑了几缕在手中把玩。
洛予侧着脸看向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解应丞动作未停,答得随意:“按部就班。我官复原职,你不开心?”
漫不经心的语气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洛予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解应丞发觉他的异常,停了手上的动作。
“怎么?”
洛予抬起眼与他对视良久,alpha银灰色的眸中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像是一片寂静的深海。明明先前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的“很累”,此时却看不出半分倦意。
他向来是这样,行动前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因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如他所说的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危险和机会相伴相生,而他总能预料到一切,提前埋下棋子,只等着最后拉绳收网。
他一贯如此,洛予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作风。
可是,这次不同。
洛予深吸一口气。
“——我会担心。”
他缓缓说出这四个字,过了两秒,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驱使着他抬起手,用力地、坚定地扳着alpha的面庞,让他不得不和自己四目相对。
看着他的眼睛,洛予又重复了一遍。
“我很担心,解应丞。”
隐藏在心底的不安、焦虑、担忧……种种情绪就这样径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alpha跟前。彻彻底底的坦诚让洛予感到陌生甚至是羞耻,但他不得不逼迫自己收起那些无谓的自尊心,只诉说自己的心声。
“我怕你不在,我自己保护不好团团。”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即使伴侣的身份再怎么特殊,他也只是个普通的Omega、伴侣、父亲。
而这一次,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帝国皇室,或者说……整个帝国。
他很清楚凭他的力量,很难在皇室驻留的主星护得幼崽的周全,他没有办法向上次送别时那样仿若无事地说出“早点回来”,他甚至没法再重复说出“会照顾好幼崽”这句话,因为这一次与往日不同,他心中没有一点底气。
他甚至在想,让解应丞将幼崽带走会不会更加安全一些。
洛予欲言又止,再言再止,他的所思所想都写在脸上,不带任何逃避或掩饰,终于让男人眼中的海起了波澜,翻腾出汹涌的浪。
他们之间不过片隙的距离,让解应丞一低头,就能吻上他的唇。
因此他便这么做了。
卷起的浪一下子淹没了洛予这条小船。
唇舌挟着他独有的烟草味道落下,然后便像是被点燃一般带着枯焦的味道越烧越燎,堵住他未出口的话,也将他松动的心理防线彻底堵死。
身后抵着的门让他无路可退,只能在这片被圈定的狭小空间里,仰头承受他越来越急切、也越来越凶狠的亲吻。
洛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他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下得到了抚慰,原本占满脑袋的、繁杂的想法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要相信,要坚定着相信着此时此刻,和他亲密无间的这个人。
“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们。”
他低语,亦是承诺。
“我保证,这一次会彻底结束。”-
主星,皇室会客厅。
一道苍老的身影在富丽辉煌的会客厅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和手杖点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杂乱无章,昭示着来人的心情是多么焦躁和急切。
布拉德利公爵已经足足等了二十分钟了,要是换做平时他早已忍不住发火了,可现在他却只能忍气吞声,第四次地压着怒气催促传话官:“殿下还没有来吗?”
传话官不敢得罪他,一边擦着汗一边战战兢兢地回复:“很、很快了,公爵大人,二皇子殿下正在会见军部,才来的迟了些……”
这样的解释非但没有让布拉德利公爵满意,反而让他的怒气更胜——二皇子居然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把战后抚慰的工作交给了伯恩·柯普兰!
他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让兰登·布拉德利坐上边塞星指挥官的位置,如今眼看着又要被伯恩·柯普兰给收回去!
这让他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想到自己付诸给星盗的天价报酬才刚刚收回一点,却不到花出去的十分之一,布拉德利公爵的眼睛又红了一些,掺杂着丝丝缕缕的怨怼。
又是十分钟过去,就当他再也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二皇子殿下才姗姗来迟。
刚刚结束会议的二皇子身着一袭华服,仿佛没看到布拉德利公爵难看得要命的表情一般,径直走上主位坐下,浅抿了一口茶后才抬起头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效益。
“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快请坐吧,有什么事情?”
布拉德利公爵瞪大了双眼,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都是你做的好事,现在你却问我什么事情?!
即便正面对着全帝国地位最崇高的人,布拉德利公爵也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了,要知道二皇子的上位可是布拉德利家族一手铺就的,思及此处,布拉德利公爵又重新挺直了腰板。
“殿下,您愿意接见老臣是布拉德利家族的无上的荣幸,布拉德利家族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族人都愿意为您付出一切,只是恕老臣愚钝,不知道您让伯恩·柯普兰接手战后工作,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二皇子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放下杯子,朝辅佐自己上位的最大功臣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公爵不必多虑,布拉德利家族永远是我最信任的臣子。我向你保证,布拉德利家族在帝国的地位不会动摇。”
这句话让布拉德利公爵的脸色稍微转好了些,言语上也不再顾忌,直言不讳道:“如今您将战后工作又交给他,恐怕好不容易收回的兵权……”
二皇子唇边的笑容一凝,而后渐渐淡去,他微微颔首饮下一口茶,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什么时候帝国的兵权轮得到下臣置喙了?
无论是柯普兰还是布拉德利……都只不过是帝国的一条狗而已。
再度抬起头时,二皇子唇边勾起的弧度更大了,可声音中却没了笑意。
“战后工作可是件麻烦事,有人能够代为解决,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密报早已第一时间传入他的手里,既然伯恩·柯普兰承诺要包揽所有支出,那么这将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我想公爵大人一定也很好奇,这些年来,伯恩·柯普兰在边塞星到底藏了多少底蕴吧?”
布拉德利公爵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只是二皇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全身发冷。
“只要解决了伯恩·柯普兰,帝国第一家族的名号,布拉德利家族当之无愧。我想对于战后国库亏空的问题,公爵必然也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吧?”
布拉德利公爵额前冷汗滑落:“是、是的,请殿下放心。”
听见他的回答,二皇子终于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他甚至亲手为面前这位老臣斟了一杯茶,只不过布拉德利公爵早已没了品茶的心思,礼节性地喝了两口后便告退了。
离开时略显沉重的脚步,丝毫没有了先前来兴师问罪的风光。
二皇子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杯中剩余的茶,微眯着眼望向窗外的天空。
“伯恩·柯普兰……这一次,你要怎么应对呢?”
战后工作所需要的财政支持是个天文数字,而一直游离在皇室管理边缘的边塞星,即将给出一份答卷。
这份答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在管理边塞星的这些年里,伯恩·柯普兰到底借机积累了多少用来对抗他的东西?有多少资金流,又有多少珍贵的资源?
这个问题在几个小时前,或许只有他本人知道。
但几个小时后,一架小型星舰在主星星港悄然落地。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答案的人又多了一个——洛予低头看着滴滴滴响个不停的终端,不知所措。
来自银行、金融机构、星球资源局……无数条消息一条盖过一条铺天盖地地朝他扑了过来。
一切只是因为某人隔着窗户目送着星舰离开星球后,做出的一个微小动作。
是否确认将伯恩·柯普兰名下所有财产无偿转让给伴侣洛予?
男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是”。
第97章
拜他所赐,洛予就这么被消息轰炸了整整两分钟,才终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关闭通知。
消息还在一条一条地往外跳,累积的资产总额已经达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洛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抖着手从通讯列表里翻出罪魁祸首,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所幸,这一次顺利接通。
“你——”洛予被这笔横财砸得头晕,一瞬间居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憋了三四秒才重新找回语言,“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么多?”
不只是钱,还有遍布星际的各种产权、能源储备和资源开发权,完全没考虑到他是否能够管理,就这么一股脑地给了他。
而解应丞只回了短短两个字:“家用。”
洛予眼前一黑:“谁家家用能用这么多钱?!你疯了吗?!”
或许是吧,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温彦确实也是一脸“你疯了”的表情看着他。
不过无所谓,他决定要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改变,因此当洛予说“你收回去”的时候,解应丞毫不犹豫地利落拒绝。
“不。”
他给了就是给了,拿出去的东西绝不往回收。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洛予有点急了:“你给我干嘛?我又不需要这么多钱!”
解应丞承认得干脆利索:“嗯,你不需要,只是我想给你。”
洛予被他堵得一时语塞,好看的眉毛拧得死紧:“这太多了……你现在不是正是用得上的时候吗?为什么要给我?放在我这又没用又不安全……”
他听见解应丞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我用不上。”
洛予:“……啊?”
他难得耐心地又重复一遍:“我用不上,洛予。”
“有皇室盯着,只要我用个人资产投入一分到战后工作中,就会被吸得一滴不剩……洛予,你明白吗?”
洛予不是蠢笨的人,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不说话了。
这就是皇室让伯恩·柯普兰担任总负责人的圈套,给了他名头却不给他哪怕一分一毫的支持,逼着他独自尝下苦果。
洛予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堵:“那怎么办?我能帮你什么?”
他并不擅长理财,光是打理工作室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底都已经很勉强,而alpha的财富如今更是烫手山芋,洛予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对此解应丞还是用了一开始的回答——
“——家用,”他的声音多了几分轻松,又恢复到平时漫不经心的慵懒状态,“你喜欢的,团团喜欢的,随便帮我花掉一些就行了。”
而花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了。
如此数额的财产转移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洛予花掉的越多,就越容易被关注到,这恰巧是解应丞给出的应对方式。
既然皇室想要知道他有多少底蕴,就让他们自己来看吧。
让他们亲眼看着属于他的财富流向何处,却不知道他从哪里又得到了源源不断的支持,来填补战后工作这个无底洞,想必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毕竟未知才是最让人最恐惧的,不是吗?
这就是伯恩·柯普兰予以的回击,曾经作为最高指挥官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怎样选择最直截有效的方式击溃敌人的防线。
他已经明牌打了一整场,只等对方以为他只剩下最后一张底牌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张王炸。
从头到尾了解完他所有的计划,温彦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我以为你结婚以后都会走保守路线了……但现在发现你还是原来的赌徒性格,一点也没变。”
解应丞扫他一眼,解释得言简意赅:“我只是想快点了结。”
因为他答应了洛予,会彻底结束。
属于解家的骄傲不允许他拖拖拉拉,要以雷霆手段结束这一切,尽早回家-
突然跻身顶级富人梯队的洛予非常不适应,他明显感觉到因为这笔财富的到来,关注他的人变多了很多。
连带着他的工作室也突然收到了源源不断的订单,许多人都想借机了解,到底是何许人能够轻易得到伯恩·柯普兰的财富。
对此洛予给出了回应。
那就是不做回应。
反正老板就是自己,他索性直接宣布闭店三个月,每天将幼崽送去幼儿园后就在家画设计稿,飞快排好了FLY系列的第二季、第三季上市计划。
虽然他赚的钱和解应丞的相比不值一提,但他还是更喜欢用自己的钱给幼崽买东西,比如冬天到了,给幼崽买各种各样可爱的毛绒睡衣。
洛予用大量柔软的地垫和毛毯铺满客厅,甚至在落地窗前支起了一顶露营帐篷,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这些天里幼崽除了每天必听的睡前故事以外又多了一道流程,那就是和洛予一起看每天的新闻资讯。
这大概是解应丞军官生涯以来最为隆重的的一次,他频繁地出现在镜头面前,代表军部或边塞星发表对于战后工作的各项汇报。
隔着屏幕,男人的声音不缓不徐。他不喜欢正视镜头,于是便习惯性地将帽檐压得很低。偶尔抬眸掠过一眼,如银光闪烁,深邃而坚定。
他本就生了一副好面貌,配上如此高调的宣传,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星网头条上。
原本因为战后工作带来的民众恐慌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断高涨的、对帝国更美好的明天的期待。
只是洛予却发现,只要有人跳出来说伯恩·柯普兰做得好,就立马会有人跟上赞颂皇室的决策正确,就像是今天的新闻,属于解应丞的画面刚刚结束,下一刻就切换到了皇室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才看了自家爸爸短短几分钟的幼崽嘟起了嘴巴:“为什么没有了?洛洛,团团还想再看一会儿!”
洛予安慰地摸了摸幼崽的小卷毛,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大概是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吧,他们刻意打压着解应丞,不让他在军民中树立起过高的威望。
只是,这样的小伎俩又能用多久呢?洛予打开终端,随便点开了一个军事头条下的评论栏。
[谢谢边塞军!!我是隔壁星系的,弟弟在战场上伤了腿,之前抚慰金申请了快一个月都没下来,今天家里终于收到了,还给我弟弟重新安排了工作,总算盼到了!]
[隔壁奶奶告诉我她也收到了!唉,可是他战死的儿子回不来了……]
[楼上节哀,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战争了,愿星际和平。]
[除了边塞星以外,其他星系都是打完仗就不管了,还好现在都交给了柯普兰上将接管,真是让人放心!]
类似这样的评论一开始只是零零星星,到后面出现得越来越多,即使经常被莫名其妙地清空,也很快又会被重新填满。
这让洛予感到宽慰。
伯恩·柯普兰为帝国人民们所做的一切不完全为他人做了嫁衣,有人在为他默默见证着,时间会留下最真实的证明。
至此洛予不再多想,而是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故事书。
“团团明天不是要一起做大扫除吗?现在该休息了哦。”
超级听话的幼崽乖乖钻进了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出了小脑袋。
幼崽“啵唧”一声,在洛予左脸落下一个甜甜的吻,然后在右脸相同的位置再亲一下。
“洛洛晚安哦!”幼崽的小奶音甜滋滋的,叫人心底发软。
洛予微笑着回了幼崽一个吻,轻声道:“晚安。”
收到回应的幼崽开心地缩回了被子里,洛予不知道的是,晚安吻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是源于幼崽和爸爸的小约定之一。
幼崽答应了爸爸要每天给洛予一个吻,于是非常认真地每天在睡前执行-
第二天,休息日,天朗气清。
一个非常适合活动身体、大展拳脚的好天气。
自从回家后洛予休息日里带着幼崽出门的次数减少了许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为了让幼崽不那么无聊,洛予绞尽了脑汁,最后想到的方案就是充分发挥自家的优势,每个周末都带着幼崽“打扫”房间。
说是打扫,实际上更加像是探险。解应丞带着幼崽入住的时候,只是腾空了一二楼生活较为便利的几个房间用作起居,除了定期遣人打扫以外,并不作其他处理。
柯普兰家族历史久远,小城堡作为每一代嫡系的住所,日积月累留下了许许多多历任居住者的痕迹,维持着原本的样貌,仿佛一个个待开的盲盒,谁也不知道房间里会存放着什么东西。
比如上个周末,他们发现了一间装满油画的画室,洛予带着幼崽在里面玩了一整天,顺利收获被颜料糊成五颜六色的小花猫一只。
比如上上周末,他们走进了一个专门用来放置园艺工具的仓库,于是之前洛予和解应丞一起买的冬季花种派上了用场,被幼崽一股脑地撒进了花圃里。
虽然幼崽差点把自己也种下去,但好在努力会有回报,在精心照料下,或许不久后就会开花。
幼崽美美地睡了一整晚,一大早便精力充沛地换上了背带裤,举着打扫用的小毛掸子问洛予:“洛洛,今天我们打扫哪一间?”
洛予随便选了一个三楼的房间,只是这次一推门,就感觉到了不同。
家具没有被蒙上防尘布,迎面的大落地窗也没有拉上厚重的窗帘,让冬日的阳光能够洒落,在纯白色的绒毯上留下金色的光芒。
桌上还留着书本和未插上花朵的琉璃瓶,仿佛主人只是出了趟远门,不久后就会带着鲜花回家。
洛予下意识看向桌边的木制相框——
——银色长卷发的年轻女子坐在花园的木椅上,微微颔首,抚摸着隆起的肚皮,笑容温婉而恬静。
第98章
看到照片的除了洛予,还有小幼崽。
小崽崽毫不犹豫地叫出了声。
“是妈妈的照片!”
然后立刻哒哒地跑过去,踮起脚想要去够桌上的相框,却怎么努力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幼崽急得原地蹦跶了两下,洛予赶快走过去,将相框推到幼崽的手边。
拿到了相框的幼崽一下子安静下来,白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照片上的面容,然后像是炫耀宝物一般,举起来给洛予展示。
“是团团的妈妈!洛洛,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洛予回应:“是,很美。”
解思桉有着和幼崽一样动人的蓝色眼眸,只是比幼崽略深一些,二者相比,像是白雪融化而成的溪流,最终汇入白桦林旁静谧的湖泊。
得到了他的回应,幼崽仿佛自己受到赞许一般,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又看了一会儿,才将相册放回原位。
小心翼翼的,像是放着最珍贵的宝贝。
看见幼崽的动作,洛予原本想说些什么,可听见幼崽的自说自话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听见幼崽对着相片嘟嘟囔囔地说着——
“——爸爸和妈妈要好好休息哦,不用担心团团,团团会很乖很乖。”
作为幼崽的解安行一直是很特别的存在。
年幼丧失双亲又被再次领养,常年跟随在父亲身边在星际中穿梭飞跃,他经历一次次分别,也默默目睹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从开始到结尾。
战争在幼崽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呢?
或者说,幼崽是怎样看待那些牺牲?死亡的意义又究竟如何?
不要说是幼崽,成年人往往对生死也只有模糊的概念。
因此洛予并不知道要怎么引导幼崽去接受这些。
但他却发现,小解安行已经自己摸索出了一套与分离和死亡恰和的方式。
他可以爽快地在雪山与工作人员说再见,也可以一脸骄傲地问洛予,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他当然也会因为分别感到难过,躲在被子里将胸口毛哭得打撂,但擦干眼泪后又会再以更加热情温暖的笑容,去迎接下一次的重逢。
他被洛予爱着,被解应丞爱着,被解思桉爱着。
他被许许多多的人爱着,因此即便是死亡也不会让他柔软的心变得坚硬。
他用这份柔软保护自己,也包裹他人。
他是被上帝和死神同时爱着的幼崽,如今这世界上爱他的人又多了一个洛予。
一只大手代替幼崽的小手,将相框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温柔的阳光透过窗落在相片中的银发上,洛予笑着抱起了幼崽。
“团团和妈妈一样漂亮。”
显然这间房间并不需要再经过额外的打扫了,但洛予和幼崽还是得到了两件宝物。
一本厚实的相册,一个旧了的笔记本。磨到起边封面和页脚暗示着已经被翻看了很多遍,洛予抱着幼崽回到沙发上,慢慢地翻看。
是解家的家族相册,见证了解应丞和幼崽这两代的成长与生活。
属于解应丞的照片很少,最多的是军校的毕业合照。年轻的未来上将总是板着脸,从来不看镜头。更多的是解思桉和幼崽的照片,几乎占满了整个相册。
解思桉很喜欢用照片记录生活,少女时代的照片很多,一张张翻过去,慢慢在洛予心中留下了印象。
她很喜欢花,因此最常出现的地点便是在花园中,拿着新鲜的花束笑得甜美。她也很活泼,总是出现在聚会的合照中,身着华丽的长裙,妆容首饰都搭配得恰到好处,一眼便能吸引住眼球。
还有很多时候是孕期拍的,其中有一些也出现了幼崽的亲生父亲的身影,却并不多。
同样是一身军装,想必也是因为战争与母子二人聚少离多。
不过最多的还是解思桉和幼崽一起的照片。
刚出生的幼崽小小的一团,尾巴又细又秃,然后慢慢地长出绒毛,变成了干净又漂亮的小奶豹。
小时候的幼崽总是懵懵地看着镜头,耳朵也压得很低,像是橱窗里的猫猫玩偶。
可惜这样的画面到后面却没有了,因为解应丞并没有拍照的习惯,于是照片数量一下子骤减,更多像是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解应丞一身戎装登上星舰,小雪豹顶多从父亲的臂弯中露出一个脑袋,占整个画面的比例还不到二十分之一。
直到洛予到来,幼崽又重新成为了主角:穿着小红帽裙子的、和黑豹凑在一起睡觉的,幼崽拥有人形后的可爱值不减反增,镜头也带着爱意,留下最招人稀罕的画面。
这些都是洛予每次随手拍下发给解应丞的,却没想到ahpha都制成相片,收进了相册中。
翻到最后甚至还有不少洛予抱着幼崽的画面,而洛予对此却没有一点印象。
百分百是解应丞偷偷拍下的。
洛予不服输的劲又莫名其妙地上来了,立刻去找自己之前拍的幼崽和解应丞同框的画面,准备印出来补进去。
于是为了确认还剩下多少空位,洛予在翻看完整个相册后,又重新将相册整理了一遍。
这一次他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解思桉的身边经常出现一个女仆的身影,解思桉并不太在意主仆那一套规矩,经常和女仆在一起插花或是喝下午茶。
应该很融洽的主仆关系吧。
与之相比,解应丞身边却很少有仆人或管家,或许是出于军人的习惯,大多数情况下男人更加乐意自己动手。但是小城堡的面积摆在那,所以还是定期会雇人打扫房子、修整庭院。
洛予理好相册,幼崽突然在其他房间叫他,于是与相册放在一块的笔记本来不及翻看,被匆匆收起。
直到给幼崽讲完了睡前故事,洛予才抽出时间,再去翻看那本笔记。
扉页温柔的笔触,毫无疑问出自解思桉。
[给我的宝贝,愿你永远平安快乐。]
朴实无华的祝福,代表了一位母亲对孩子最单纯的期许。
翻开来,前半部分字迹隽秀,后半部分字迹凌厉。
解思桉是个很细心的母亲,她在笔记中记录了怀孕以来的每一次检查结果,从幼崽的第一声心跳到第一次胎动,再到出生,事无巨细。
她擅长使用比喻,她笔下的幼崽是生动的、可爱的,轻而易举地就能在脑海中拼凑出画面。
[今天第一次听到了宝贝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很有力量。紧张又开心。小琳说宝贝的心跳声像是小鸭子拍水一样扑通扑通的,宝贝,你是在妈妈肚子里游泳吗?]
[小安行开始学走路啦,但是他的四只小短腿和尾巴好像吵架了,都各走各的,总是没两步就会摔倒。每次爬起来的时候都会懵懵的看着我,怎么办?是不是该教教他怎么劝架?可是……妈妈也不会呀。]
[小安行第一次看见下雪,我故意把他放在了雪堆上。雪花扑簌扑簌地落下,像张小毯子裹住了他,我的宝贝笨笨的,眼睛都要被盖住了,还傻乎乎地抬着脑袋,鼻尖上都沾了雪花,大概只要等十分钟,就会变成糯米团子啦。]
类似这样的记录还有很多,洛予读着读着,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而与她相比,后半段解应丞的记录却简洁明了。他的记录不像是解思桉那样按照幼崽成长的轨迹描述,而是一板一眼的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条理清晰。
一开始是给幼崽的喂奶记录。
[x年x月x日,给谢安行喂奶210ml。]
到后面慢慢变成课程和训练安排。
[x年x月x日,与幼教沟通后确定课程:帝国史、星际通用语言、地理学……]
当然也不总是这样,偶尔也会有他也搞不定的意外发生。
[x年x月x日,带解安行进行身体检查,一切正常,未化形的原因:不明。]
[x年x月x日,仍未化形,未化形的原因:不明。]
[x年x月x日,仍未化形。]
这样的记录持续了很久,直到洛予的到来才被打破:
[x年x月x日,解安行化形。他很喜欢一个叫洛予的人类,原因:不明。]
后来,“不明”二字又被他划去,换成了一个个形容词:细心、温柔、耐心……男人从未当着他的面说过这些,而是全部写进了笔记里。
洛予看得心中一甜。
他的记录一直延续到了幼崽去上幼儿园,男人不仅在笔记中比对了主星数家幼儿园的优劣,甚至勾勒了幼崽未来的职业规划的雏形。
虽然现在谈职业规划还为时尚早,可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用心,并不输给解思桉半分。
无论是解思桉还是解应丞,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幼崽,从过去一直延续到现在和未来。
洛予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读完这本笔记,而此时夜色已深。
他转头去看在被子里睡得香甜的幼崽,勾着被单的小爪子交叠着,压住长长的毛绒尾巴。
一个想法突然在洛予心中萌芽。
他知道解应丞给他的钱该怎么花了——
——他想要为受到战争影响的孩子们成立一个儿童基金会。
他想要让更多的孩子和自家崽崽一样,平安快乐地长大。
第99章
目标定下后,下一个现实问题立马接踵而至。
他完全不知道成立基金会需要经过什么程序,也并不知道要如何运作。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虽然他不太懂,但他认识的人中有人懂啊。
并且是非常懂的那种。
洛予登时就想出门打电话,但一想到现在已经很晚了,才勉强拉回理智,到第二天早上再联系。
“楚夫人好,我是洛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不知您近期是否方便……”
让洛予出乎意料的是,楚婉不仅一口答应,还立刻敲定了时间,当天下午就可以。
这反而让洛予犯了难,他去了,幼崽怎么办?
楚婉表示这都不是问题,一起带来就好了不是吗?
老夫人甚至还要安排专车来接送他们,洛予赶紧推拒,表明自己有人护送才作罢,只是给了地址后仍然没忘了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也不怪楚婉关心过度,自从楚家开始和柯普兰家族展开深度合作后,两家就成了一条船上的盟友。虽然楚婉已经将工作全部交给了养子楚贺,但由于洛予的特殊关系,她便下意识将洛予划入了需要关照的后辈范围,自然了解他们的处境。
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必须要时时注意自己的安全才行,何况还带着一只小幼崽。
不过解应丞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幼崽和洛予的出行都遣了专车专人护送,洛予有一次等幼崽放学时和司机闲聊,才知道这些表面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护卫们,个个都是精锐部队的在役士兵。
甚至他们的悬浮车也是专门进行过军用化改造的特殊型号,外壳强度足以抵抗高能粒子炮的冲击。
于是洛予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临时准备了一份礼物,下午就带上幼崽一起出发了。
他们到达的时候,楚婉亲自迎接了他们,这让洛予受宠若惊。
她身着一件深紫色的长裙,依旧如从前一样优雅而美丽,在看到牵着幼崽的洛予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好久不见了,小予,”她半俯身,也和初次见面的幼崽打了个招呼,“你好呀,小朋友。”
幼崽与楚婉第一次见面,却并不认生,奶声奶气地礼貌问好:“奶奶好,我是团团。”
楚婉看着幼崽,怎么看怎么稀罕,笑靥如花道:“团团好,欢迎来奶奶家做客。”
洛予是很清楚自家小崽崽的魅力的,温丘和他的伴侣都对幼崽宠爱得不行,所以即便是楚婉也难逃隔辈亲的定律,很快就被乖软的小团子折服,吩咐佣人们从家中找来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拿给团团当玩具。
见幼崽玩得开心,洛予也能放下心,送上准备好的礼物,一枚自己设计的玫瑰胸针,以及上午和幼崽一起做的小饼干。
这两样东西送到了楚婉的心坎里去,看向洛予的表情愈发欣慰和亲近。
虽然楚贺也对她极其孝顺,但毕竟是要支撑起家业的alpha,能够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不多。
不过现在有了洛予。
她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洛予:“来,小予,坐我旁边来。”
面对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师娘的人,洛予自然也是亲近的,下意识道:“您叫我阿舒吧,师父之前也是……”
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对:在楚婉面前提师父,岂不是故意惹她伤心?
洛予紧张地看向楚婉,但她只是笑笑,很轻松地应下来:“好呀,那我也叫你阿舒好了。”
楚婉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已经看得很开,无论她愿不愿意放过自己,也都还是要朝前走才行。
毕竟她还有视若己出的楚贺,如今可以亲近的晚辈又多了一个洛予。
洛予松了口气,赶紧坐到楚婉旁边的位置。两人先是随意聊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才进入正题。
“夫人,我想要为受战争影响的那些儿童们成立一家慈善基金会,该怎么做才好?”
楚婉常年都组织并参与着主星的慈善活动,自己本身也是几家基金会的管理者,因此问她是最合适不过的。
楚婉:“你准备投入多少资金。”
洛予想了想,不太确定地报出一个数字。
楚婉立刻讶异地看向他:“这么多?”
洛予一愣:“……很多吗?其实我不太清楚……”
他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后有抽空恶补一些相关知识,但仍旧对这个体系不甚了解。
楚婉耐心为他解惑:“如果是这个额度的话,足够成立一家星际规模的慈善基金会了……只是你自己也是有工作在身的吧?想好要怎么管理了吗?”
洛予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这确实只是他一时的想法而已……并且他除了有钱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不对,钱也并不是他的,而是解应丞硬塞给他的。
这么想想他还真是冲动……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洛予:“我确实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您可以教教我吗?”
楚婉自然是乐意的,但作为楚家曾经的掌舵人,她的考虑要比洛予更加长远些:“这些都不是问题,不过你首先得想想,成立这个慈善基金会,是以你的名义,还是以伯恩·柯普兰的名义?”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主星成立的所有非盈利组织都需要向皇室进行报备,获得批准后才可以进行活动。要是以洛予自己的名义,那么操作起来可能会容易些,但是如果以伯恩·柯普兰的名义……
谁知道会不会第一步申请就被卡住呢。
就算后续准许运行,也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但凡有一个管理失误被抓住,就会被人拿住话柄,出力不讨好。
不过风险也必然伴随着回报,尤其洛予的初衷是为了帮助那些受到战争影响的孩子们。一旦操作得当,就能够收获不错的名声。
不过这些一开始就不在洛予的考虑范围内,毕竟他一开始并不是为了博一个名头,只是受了手记的影响,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顺带也替解应丞花些钱。
如今这些利弊被楚婉摆到了明面上,洛予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了。
以他自己的名义还是解应丞的名义?
这是一个问题。
洛予皱着眉苦恼了很久,最后还是楚婉提供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不如,以团团的名义,怎么样?”
既然要成立儿童基金会的话,以幼崽的名义确实是可以的。
只是洛予会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太高调了?团团还小,我不希望外界对他有太多的关注……”
楚婉纠正他的观点:“阿舒,你要知道,团团是伯恩·柯普兰的后代……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是会受到关注的。”
“你不可能一直把他藏起来。”
这句话点醒了洛予,类似的话,解应丞也曾说过。
解家的后代要有无坚不摧的意志和强大的心灵。
既然他注定要经历风雨,那么无论是解应丞还是洛予都无法保护他一辈子。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
洛予咬紧下唇,还是难以做出决定。
楚婉能够理解他的为难,但她提出这个想法也是有考量的:“虽然你的初衷只是想要做慈善,但在这个时间点,外人很难不认为你是为了名利……以幼崽的名义会好很多,也不会那么明显。”
“更重要的是,在我看来,就算你想把团团藏起来也是没用的,毕竟大家都知道他的存在。”
洛予无法反驳,主星上层圈里,但凡稍微有点人脉的,都知道伯恩·柯普兰家中有个幼崽,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楚婉又道:“与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毕竟……最注重的,就是名声。”
她说得隐晦,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皇室是在所有帝国人民的注视下扎根生长的,他们赖以维生的、最怕失去的,就是在民众心中的声望。
这也是这些天里,皇室拼命在宣传上打压解应丞的原因。
如果以团团的名义来成立基金会的话,皇室要想故意为难就得掂量一二,是不是愿意承担落人诟病的风险了。
楚婉将所有的道理都抽丝剥茧地给洛予说清楚了,但即便如此,洛予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他苦笑,“我可能还是得再考虑一下……抱歉了,夫人。”
洛予一点经验都没有,如今让他立马做决定确实是为难他了。楚婉非常能够理解,心中同时对他的怜爱又多了些。
“你想清楚这个问题就好,别的交给我来——不如我们共同成立这个基金会如何?你负责注资,具体的运作交给我,这样就不会有太多负担了。”
有了先前的讨论,洛予已经意识到成立基金会可能是件困难的事情,如今要是扯上楚家就会变得更加复杂,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推拒:“这怎么行呢?太麻烦您了。”
楚婉佯装生气:“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这孩子我喜欢,团团我也喜欢,这类慈善事业我做得多了,对楚家的名声也好,干嘛不行?”
还不等洛予反对,她便一锤子敲定了:“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你要是有空就多来我这,带着团团一起来,平时总是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
楚婉可是曾经叱咤商界的女强人之一,她做下的决定,洛予哪还有反对的余地?最后不答应也得答应。
虽然答应了下来,但他仍然忧心忡忡——成立基金会这个决定……他是不是做得太草率了?
明明什么都没考虑清楚,他的能力和时间也不够……
楚婉看出了他的担心,会想起了许多当年的事情。当初她独身闯荡商届时,也曾经像洛予这样,唯恐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后来见的大场面多了,才逐渐锤炼出如今雷厉风行的性格。
当时她已经和家族划清界限了,无所依靠,只能破釜沉舟地硬着头皮往前走,但洛予和她不同,自然也不需要像当年的她一样谨小慎微地前行。
在送他们离开时,楚婉拍拍洛予的背,语重心长道:
“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那样你会很累的,阿舒。”
“不如问问上将的意见如何?你们是伴侣啊。”
第100章
伴侣,没错。
但这两个字反倒更加让洛予心事重重,以至于坐上回家的悬浮车时都愁眉不展。
他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好没用的一个omega,难道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依靠他的伴侣,来替他拿主意?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再到后来被领养,他真正依靠过的人,不过只有师父魏离一人。
直到今年才多了个解应丞。
但洛予不得不承认……alpha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依靠对象,不管任何事情只要扔给他,结果都不算太差。
可正是因为这样,洛予才会觉得恐慌。
好像无论他做什么事情,努力发展自己的事业也好,想要成立一个基金会也罢,不过都是小打小闹。
完全没法和解应丞的成就相提并论。
其实最好的做法还是像之前一样,不要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更安全吧。
可这样任自己怠惰下去,把自己和幼崽尽可能地藏起来,一直躲在他的背后真的好吗?
还是会不甘心的吧?他也想要为这个家做些什么,除了照顾幼崽以外,他也想要……帮一下解应丞啊。
成立儿童慈善基金会这个想法开始动摇。
洛予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本正在晃着腿等车开动的幼崽耳朵动了动,心里咯噔一下。
“洛洛,你怎么啦?”
洛洛好像从楚奶奶家出来后就不太开心的样子,让幼崽有点小担心。
对着崽崽,洛予即便是再有什么事情都得先往后放,于是立刻换上了笑容:“没事,团团晚上想吃什么?”
来了来了,洛洛专精的崽崽情绪转移大法。
幼崽下意识报出几个喜欢的菜名,依旧是一副非常好糊弄的样子,但此时,洛予那一侧的车窗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洛予一抬头,居然是楚贺。
这次他完全没有了初次见面时优雅矜贵的模样,轻喘着气,衣领松垮,一副匆匆赶来的样子,洛予下意识降下车窗,便看见楚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还好赶上了……洛予,不好意思,耽误你几分钟可以吗?”
看他着急,洛予扭头对幼崽道:“团团在车上等我一下。”然后重新下车,一边和楚贺交谈一边朝远处走,直到跟悬浮车拉开约莫二十米的距离才停下。
不过洛予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重新关上车窗。
小崽崽在看到楚贺的第一眼就在小脑袋里拉响了警报——
这个突然出现的帅叔叔是谁?崽崽可从没见过!
怎么一来就把洛洛带走了?大事情不好!
小崽崽立刻窜到窗户边儿上,用儿童终端给远在天边的父亲大人通风报信。
电话一接通,小崽崽就着急地开口:“爸爸爸爸!洛洛带着团团、洛洛他——”
第一次当线人的幼崽明显业务不熟练,一紧张又磕磕巴巴,好半天也没解释清楚,好在解应丞反应极快:“开视频。”
幼崽赶紧照做,不过显然忘了切换摄像头角度,于是解应丞的星舰大屏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圆乎乎的小脸。
还是将画面占的满满当当,360°无死角不留任何缝隙的那种。
解应丞:“……”
笨成这样,真的是他的幼崽吗?
伯恩·柯普兰上将产生了瞬间的怀疑。
在他的提醒下,幼崽又一阵手忙脚乱才调整好了角度,画面终于对准了远处的楚贺和洛予——虽然因为小崽崽不够高,所以有大半截都是黑漆漆的车窗。
不过好在还是能看见人影。
楚贺背对着悬浮车的方向,不知道和洛予说了些什么,之间洛予突然瞪大了双眼,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意外,不知所措,尴尬,慌张。
让解应丞微微眯起了眼。
又过了大概两分钟,他们的对话结束了,开始大步往回走,把还在悄咪咪探头探脑的小崽崽吓了一跳——
解应丞眼前的画面立刻翻滚了两圈,然后黑掉。
解应丞面无表情。
他该给幼崽安排心理素质锻炼了。
幼崽手脚并用地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画面虽然意外被掐掉了,但通话并没有被挂断,凭借着雪豹极其优异的听觉,还是从风中捕捉到了远远的两句交谈,只不过是破碎的只言片语。
“关于……我会考虑看看的。”
“……麻烦你了,阿舒。”
阿舒。
只有长辈才会这么称呼洛予。
他和楚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解应丞掐断通讯,黑着脸加快了星舰的跃迁速度。
洛予重新上了车,但他还没从楚贺带给他的震惊中走出来,因此倒也没有发现自家小崽崽不同寻常的紧张。
这才能让某只崽崽能够悄悄拍拍小胸脯,大大松口气。
洛予完全不知道幼崽和解应丞达成了交易,怪就怪解应丞太精明,用了幼崽没法拒绝的理由收买了小雪豹——
三天两晚的主星儿童游乐园家庭亲子欢乐游,怎么可能有小崽崽能拒绝的嘛!
幼崽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收好了心虚的表情,问洛予:“洛洛,刚刚那个叔叔是谁?”
洛予答:“是楚奶奶的儿子,叫做楚贺,下次介绍给团团认识。”
这次楚贺匆忙来又匆忙走,都来不及和幼崽打个照面。但幼崽似乎对楚贺很感兴趣,追着他问:“楚叔叔找洛洛说什么啦?”
小崽崽的听力还没有自家爸爸那么好,又忙着爬回座位,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听着。
幼崽不提还好,一提洛予的心情又变得复杂,最后只能用一个万能的借口搪塞幼崽:“……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团团不用知道。”
“哦……”幼崽嘟了嘟唇。
没关系,团团不知道,但是爸爸可以知道呀!
幼崽用上十根手指勾了勾,一二三四五六七,每周的第三天和第七天,是爸爸打电话回家的日子!
洛洛不肯告诉团团的话,团团明天去问爸爸就好啦。
幼崽算盘打得响亮亮,今天又在楚奶奶那玩累了,于是晚上睡得也格外早。
解应丞电话也如期而至。
这一次他虽然依旧是不着家地在各大星系间巡察,但至少通讯讯号要比边塞星稳定很多,可算能够实现每周两次次的固定通话。
周三由洛予和幼崽一起接,周日却是固定留给洛予一个人的时间。
这一天无论幼崽几点睡,解应丞都仿佛是提前掐好了点,每次打过来都刚刚好是洛予给幼崽讲完睡前故事的时候。
他甚至还会拨通后再给他几分钟,让他能从幼崽房间轻手轻脚地摸出去,换个更合适通话的地点。
虽然听上去有点像背着崽崽偷偷摸摸幽会……但实际上内容却是无比正经的。
因为alpha的性格使然,基本都是些日程安排,如果不是洛予会跟他说些家里的事情,就完全是一场给上级听的汇报。
虽然枯燥,但是让人觉得安心。
与之前长时间失联、还经常中断的电话相比,洛予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今天明显不同,alpha一上来就直击重点。
“你今天见了楚贺?”
洛予愣了半秒:“……啊。”
估计是保镖告诉他的吧。
洛予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是自家小崽崽在通风报信,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小崽崽还做不来这么精细的活。
解应丞又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洛予沉默了。
并不是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有点离谱,有点复杂。
楚贺给他的冲击之大,甚至让他忘记了自己还要和解应丞商量成立基金会的事。
努力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洛予才深吸一口气——
“上将,你觉得毫不相干、地位千差万别的两个人之间会产生真爱吗?”
解应丞呼吸停顿。
洛予还在继续说:“在今天楚贺找我之前我从来没有预想过这个可能性,怎么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居然就发生在我——”
“身边”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解应丞打断了。
“开门。”
洛予二度愣住:“……啊?”
不等他反应过来,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解应丞一手握着终端,一手推开门,双眼如同精密的瞄准仪,瞬间锁定了目标。
坏了。
洛予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大事不妙。
“怎么突然回来了?”
解应丞没说话。
再不回来他的后院都要被烧没了。
洛予眼看着解应丞迈着大长腿,一步一步朝他逼近,alpha信息素的味道也愈发弄浓烈。
甚至浓烈得有些过头了。
烟草味的信息素带上了几分焦枯的苦涩感,象征着alpha此时的心情并不怎么样。
但是……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吧?
可解应丞的眼神,怎么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
此时洛予终于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楚贺他……唔!”
话没说完,就被解应丞捂住了嘴。
“不准提别人的名字。”
他道。
紧贴着柔软唇瓣的手指顺着下颌线一寸寸往下滑,然后扣着他的脖颈,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
很用力,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从耳根到脖颈,再一路往下,炽热的唇舌掠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暧昧的痕迹,像是被灼烧过的烙印。
长距离的思念让人觉得口渴,只想要吸吮鸢尾的甘甜。
洛予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他了,但在尝试过后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男人拥着他的身体很烫,空气中的信息素更烫,几乎快把他点着了。
烫得有些……不太正常。
但是洛予被他亲得迷迷糊糊,一时间难以觉察,只想要赶紧安抚好这只炸毛的大猫。
这些天里他逐渐摸索出了规律,安抚自家大雪豹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献上自己。
大雪豹将猎物叼回了窝,痛痛快快地美餐一顿后,又重新变回了优雅高贵的大猫,而洛予就是最好的那根逗猫棒,被他按在掌心中把玩,似乎多久都不会觉得疲惫。
他的精力倒是充沛,洛予快要被累死了,心里欲哭无泪。
这真是纯纯的无妄之灾!
他原本说的事情完全跟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最后吃苦受累的却是自己!
虽然过程中他也有爽到,但付出和收获完全不成正比好嘛!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趁着大猫被喂饱后心情保持愉悦的时候。
洛予:“星流里,有一个叫White的工程师吗?”
解应丞微怔:“有。”
洛予苦笑:“不会我还认识吧……”
他基本不认识什么星流的人,但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解应丞用眼神告诉他,他想的没错。
星流有且只有一个叫White的工程师。
那就是总工程师,白溪。
洛予深吸一口气,扔出重磅炸弹。
“这个叫White的工程师……似乎在和楚贺网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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