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的门上了诸多道锁。


    府邸的下人对此处都有些难以抑制的好奇,林芝死后便仗着自己的鬼身,直接进到竹屋里一探究竟。


    进来后发现里头的奇珍异宝颇多,是她生前从未见过的。


    林芝见二人注意力都在竹屋上,清楚她的用处已然不再,“小姐说过饶我一命,那…奴婢便先告退了。”


    长缨以为沈归荑所言只是哄她而已,本想直接解决了她,只听沈归荑的声音再次想起:“给你一个重新投胎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她的声音婉转悠扬,却不容置喙。


    林翠哪里想到眼前的女子有这般能力,怔愣半晌,“小姐是说我可以重新做人,可以不用白日里躲日光,往各种阴冷潮湿的地方藏,夜里也不用躲避恶鬼的吞噬?”


    “嗯。”


    林芝扑通一声跪下,“大人若有这般能力,那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说着,她的语调带着哭腔。


    “长缨。”


    长缨便换了把雪青色伞柄的伞,这种伞只会将她收了但不会伤其万分。两人一同进到竹屋时前,长缨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沈归荑问她:“有何事想说?”


    长缨摇头,“只是觉得殿下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殿下,似乎从未对这般小鬼仁慈过。


    鬼铃的剧烈响动打断了二人对话,主仆同时看向鬼铃。


    -


    夜宴上高朋满座,明月当空,推杯换盏,载歌载舞,好生热闹。


    齐王举杯略谈了几句后,便让众人随意。


    祝衡与韩清风,俞牧有些时日未见,此番再聚,借助酒兴,本应心情大好,但祝衡总觉得心间像被硌住一颗小石子般,觉得不够痛快,却又说不上为何。


    “俞兄常住统城,你又在长幽州,想和你们聚一聚如此之难。如若不是马球赛,我们兄弟三人要何时才能像这般痛快淋漓喝一杯?”韩清风脸色通红,但脑子是清醒的。


    他说着,将二人酒杯拿过来斟满,又推到他们面前:“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不醉不归。”而后举起酒杯,我先干为敬。


    祝衡拿起酒杯饮尽后将杯口朝下示意,韩清风很是满意,又看向俞牧,俞牧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人中只有俞牧成亲带了亲眷,故整张云纹青铜案几前,便只有连馥一个女子。连馥自顾自的欣赏歌舞,品品酒,未参与他们的谈话。


    三人左聊右聊最终还是绕到朝政上,但这种环境下,三人有所顾忌,所聊都是些无伤大雅之事。


    但过于聊得过于投入,便还是未忍住提到了近日,“前几日冯大人与季大人在上朝时公然吵了起来,两边都有支持者,我才知晓究竟是哪些人站了队。”俞牧压低声音:“且冯大人昨日叫人给我送了幅画。”


    冯大人乃是宰相冯崇,季大人便是太尉季和志,二人一直互不对付,并且已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此番因为修水坝一事,争执如何修,谁人来修,修成何样,双方党羽各自为其说话。


    韩清风左右看冯崇与季和志的位置,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处后,才道:“季大人找我了,也送了好些东西,我假意不在让下人打发了去。你们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较为妥善?”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若是真与他们上了同一条船,那必定是再也无法上岸。


    俞牧与韩清风未站队,但也不愿因此得罪人。他们也知晓冯崇与季和志当众争得面红耳赤,究其原因是因为修水坝这个肥差,都想安插自己的人去,从中捞些油水。


    二人将目光投向祝衡。


    祝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可,随他们争。”


    俞牧与韩清风也不愿站队,但他们不像祝衡,回了封地便无人扰其清净。他们二人谁都不愿得罪,内心也不想参与朝堂之争。


    俞牧叹口气,“先这般含糊着吧,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宴会上耳目皆多,三人及时结束这个话题。


    另一头的沈归荑进了竹屋,眼能达之处,都是些稀罕玩意。一些发霉的书画,或是一些收集来的玉,金钗,其他的她不认识的奇珍异宝,宝箱重叠。


    但她一心向着佩灵石,无暇顾及其他。


    长缨拿着鬼铃,一点点试探,在书架的高处,鬼铃的晃动最为剧烈。她欣喜取下书架高处的箱匣,小心翼翼递给沈归荑。


    竹屋内的门窗紧闭,没有一点光。沈归荑瞧着箱匣上的小锁,一靠近此箱匣,鬼铃便剧烈摇晃。她用力一扯,小锁便脱落在地上。


    “明日你去寻把一样的锁,再将它锁上。”她此刻只想确认箱匣之中是何物。


    沈归荑缓缓打开箱匣,不知不觉之中,她的呼吸放慢,不敢眨眼,凝神贯注的看着箱匣。


    引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翠绿色光泽通透的璞玉,玉上有阴雕弦骨纹,纹乱如丝,在毫无光照的时候周遭冒仍然冒着莹莹绿光,像是会呼吸一般时强时弱。


    她试图伸手触碰,佩灵石有所感应,但绿光变弱,像是在抗拒般。几百年的时光足以让佩灵石易主,她不再执着触碰,将其合上放回了原处,而后二人便从竹门穿了出去。


    风一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她的心情大好,懒散伸着腰:“回吧。”


    二人便由此没了影。


    竹海荡绿韵,竹林幽处轻漫,她们走后,一切又归于往日的沉寂。


    过了不知多久,被风声缠绵的竹林里又多了一道不该属于此处的声音,像是人碾在层层叠叠的枯叶上而发出的咯吱声,绵延几百米后便是踩在软绵的湿土地上的低闷声,透露小心,谨慎。


    借助月色能看清是个人影,但究竟是人是鬼便无从得知。只见他左右看了看,进了竹屋。他仔细对比着箱匣上的厚重灰尘,企图寻到一丝异常。


    在他投入其中时,丝毫未感觉到身后的异常。待他听见身后好像有何物乘着风刺破长空,直冲向他时,他才猛然回头。


    但为时已晚,只见他的瞳孔内一把黑色鬼骨伞在他的瞳仁中不断放大。


    一切都是一瞬的事,再回过神来时,他呆呆垂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一个血窟窿像朵黑色妖冶的花,不断渲染他的麻布衣。


    再抬头看向前方时,他的呼吸滞了一下,双睫颤颤晃动。


    她,不是走了吗?


    沈归荑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他所想,“从我到了竹林那一刻,便发现了你。你虽已是鬼刹,但也仅是个鬼刹而已。”在她眼中,不过是个随意捏碎的蚂蚁。


    他的样貌虽不可怖,若是混杂在人群之中,除了肤色惨白些,其余便与常人无异。而这是他吞噬诸多恶鬼,费尽心思成了鬼刹,才有这般能力,易容貌,装作人。


    这番才成了鬼刹几日,便被钉在了此处。若是他早知晓此人惹不得,便不会一口答应那黑衣鬼司的话,来偷盯着她。


    而在看见胸前的这把鬼骨伞时,他清楚知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在鬼界单是听闻她的名字,都要颤抖一番。


    沈归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不急不缓道:“好生享受这最后一刻,马上你便会从三界消失殆尽。”


    只见他的嘴巴张了张,却无法说话。


    鬼力迅速从体内流逝,已经无法支撑他开口说话,而后他垂头看着胸口的血窟窿四周像是被灼烧一般,散发着金黄的光,火光所过之地,便逐渐变成了灰烬。


    而他,一句话都不曾留下,便从这个世间消失殆尽。


    沈归荑道:“走吧。”这回是真走了。


    次日,沈归荑刚用完午膳,在后院闲逛喂鱼。她拿着鱼食一点点洒进池塘中,引诱着将鱼群聚集到一处。


    只见池塘别处有一把鱼食抛洒而下,鱼群一哄而散。沈归荑“啧”了一声,是哪个不识趣的人,她抬眼看过去。


    来人对上她的视线,眼里带着浅浅笑意。


    “将军怎的也做这般讨人嫌的事?”


    祝衡方才将手里的一把鱼食倾然抛洒,拍了拍手将残余鱼食除尽。“昨日夜宴上的点心不错,便让人给你带了些过来。”


    元征将食盒放在石桌上,一层层取下摆好。


    沈归荑也将剩余鱼食抛洒出去,接过长缨的手帕擦拭手,走过去瞧着食盒,“看着挺好看,想必也好吃。将军有心了,只不过我刚用完午膳,吃不下其它。”


    祝衡“嗯”了一声,“无妨,点心何时都能吃。”


    两人共坐一张桌,却相对无言。祝衡以为她还在为昨日的事不高兴,而她仅仅是在想何时能快速将佩灵石拿到手。


    佩灵石认主,强抢是无用的,她要想方设法让佩灵石再重新为她所用。


    祝衡并非是擅长找话题的人,艰涩开口:“沈姑娘,昨日听钦天监说今日会变天,注意添衣,莫要受凉了。”


    她闻言抬眼看了看天色,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多谢将军提醒。”


    祝衡继续没话找话:“沈姑娘在此处住得可舒适,有何需要添置的物件,你便与管家说。”


    “这宅子虽小,但六脏俱全,我住得挺好的,什么都不差。”


    “那下人们可有何服侍得不好的地方?”


    “将军安排的下人,自然是尽心尽力服侍我。”


    他问什么,沈归荑便答什么,耐心且温柔。


    但只有他问,她才答。


    出了宅子大门后,元征道:“沈姑娘为何生气?”


    “不知。”虽这般说,但祝衡心里却觉得,大抵是因为马球赛上冯敏烟的言语过于伤人,而此事又是因他而起。


    “那如何才能让沈姑娘不生气?”元征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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