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于谣背着唐朝然出了秘境,长老们才姗姗来迟,留下来清理邪秽,谢知庸和于谣更着去帮忙。


    越满嘴里含着妙春堂小童塞给她的药丸,无不惆怅地想,谢师兄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呢。


    唐朝然躺在担架上,一直乐呵地傻笑,越满看了他那副傻样,放弃和他讨论厌哀的出现。


    按理说,这种妖兽不应该出现的,就算是为了给主角唐朝然送经验值,可最后为什么真身反而留在了她这里?


    她不认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反派有什么威胁。


    哦,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大概就是中道黑化的谢知庸了。


    想到谢知庸,她的思绪又和一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知道飘去哪了。


    *


    议事厅内,各长老立在两侧,掌门捏着手上的妖丹出神。


    他们无不面色凝重而苍白,身上又穿着自以为很仙气的白袍,倒像什么大型奔丧现场。


    掌门云乘略一挥手,让谢知庸和于谣下去了。


    “厌哀怎么会从水牢出来?”一个胡子飘飘,略年长的长老质问:“看守水牢的执刑堂都是干什么吃的?”


    执刑堂的长老是个暴脾气,闻言阴阳怪气:“平日里有什么仙草法宝的,也不见江长老这么想着执刑堂。怎么?出了事动不动就拿执刑堂问罪?”


    江长老在的峰负责分发各峰各堂资源,一向油水最大,平日里没少占便宜。闻言,面色不虞,又不想被掌门知道这些腌臜事,只能面色如铁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底下闹嗡嗡的,吵得云乘心烦,他沉沉开口:“厌哀怎么会出来的,自然要查,只是……”


    他顿了顿,补充:“只是,厌哀被知庸除了,各位也该注意自己的爪子,别伸太长了。”


    众人面色一僵,偌大个议事厅刹那间安分下来,无一人言语。见状,云乘又缓了神色:“诸位放心,若是真能飞升,我们这些活了几百道行的,自然是一个都落不下的。”


    各长老底下不知如何腹诽,面上却都笑笑,故作活络地附和。


    *


    竹屋里隐隐约约地传来“笃笃”地声音。


    孟神医又塞了一把药草进去,谢知庸坐在一旁,垂着脑袋静静地帮他碾药。


    “伤得有些厉害,所幸老头我还算有点本事。”他洋洋得意地说。


    “谢谢爷爷。”谢知庸回神,应了声。


    “走什么神?”孟神医蹲下来,手指夹了根药草:“喏,这根还没碎。”


    “没注意。”谢知庸眼神闪避,这样说。


    老头呵了一声:“这根是我刚塞进去骗你的。”


    谢知庸:……


    他抬起眼:“我在想厌哀怎么会出来,水牢巡值的弟子不至如此。还有前些日子那个黑衣人,许久没有出现了,弟子们也没遇到过奇怪的黑雾了,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打断:“你今年几岁?”


    谢知庸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回他:“二十二。”


    “你也知道是二十二?你七岁养在我这十五年,我还不至于连你搪塞我的话都看不出来?”


    被戳穿了,他面色仍然很淡,这是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不全是搪塞您的话。”


    “是一点点,很奇怪的事情。”


    老头吹胡子瞪眼,伸手抢掉他手上的药杵,一边碾一边漫不经心问:“每回都这么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哪个妖魔又出来了?你就瞎操心,和你爹娘一个样,满脑子都是天下苍生,真烦人。”


    谢知庸顿了顿,总体上找不出不对的地方,但还是很小声地替自己辩解了下:“这回不是。”


    “我觉得好奇怪,”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树枝上歇了一只蝴蝶,它振翅欲飞,很像越满头上经常带的那只簪子。


    他低声说,声音细微几乎听不清:“有时候,”


    “心脏跳得好重啊。”


    *


    好不容易过了宗门大考,越满跟放飞了的风筝似的,这个逗逗那个师姐,那个又和一些长老嗑瓜子聊天。


    快快活活地到了年关。


    今年的新年不回皇城过,越满隔天就想去唐朝然一起下山去集市逛逛给越才海他们寄些新奇玩意。


    唐朝然对此早有打算,他手上甩着钱袋,得意洋洋:“我早就想好了,特地找了于谣师姐下山熟熟路。”


    越满“昂”了声,干脆也拽着林晓晓,一行人下山。


    山下有个小城镇,因借着仙山和明净宗的庇护,没什么大灾大难,民风淳朴,南来北往的人很多,一到节日格外热闹。


    越满被红彤彤的糖葫芦吸引兴趣,买了几串,和大家分着吃。


    于谣鲜少吃这些东西,握着签子,有些谨慎地小口小口抿上面的糖霜。


    “师姐,”越满晃荡了下手里的糖葫芦:“糖葫芦里面是山楂,吃完了糖霜再吃很酸的,像这样。”


    她说着,咬下一大块糖葫芦,塞得嘴很满,还要坚持开口:“一起吃才酸甜酸甜的。”


    于谣有些腼腆地笑笑,学着她,咬下了一块,酸酸甜甜的味道进入,让人莫名心情很好。


    唐朝然在前面相中了一支簪子,喊着师姐过来试,越满和林晓晓跟在后头,他又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表姐和林师姐也挑一支吧,我出钱。”


    越满不和他客气,一下就相中最贵的那支,看到唐朝然掏钱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林晓晓说夜晚的集市才精彩,会有杂耍、花灯很多新奇的活动,是以他们晚上在附近找了家馆子解决问题。


    越满扒拉着二楼的窗台,看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小贩的叫喊声很大,讨价还价的声音也很嘈杂热闹,她后知后觉有了点过年的氛围感。


    视线一扫,看到了江如歌。


    她打扮得很精致漂亮,但是过道的人太多了,为了不弄乱衣裙,她只能小心地回避,耷拉着脸,看上去不大高兴。


    越满不由笑出声。


    唐朝然惊奇:“你又看到什么好玩的了?这么高兴?”


    越满赶紧把窗掩上,含糊地否认。


    不再追究,他们热热闹闹地吃完了晚饭。


    于谣这次下山还有要事,明净宗与山下药馆有经营,明净宗给药馆不时供给些丹药。她这趟下来,顺便将药给药馆送去。


    唐朝然二话不说扬言给家长长辈带些补药,屁颠屁颠地跟着于谣一趟走。越满和林晓晓想继续逛闹市,四人就此分道扬镳。


    *


    药馆这个时候格外热闹,年关来进货的人不少,都在扯着嗓子喊话。


    “老板,二两当归。”


    “老板我的阿胶去哪了?”


    ……


    此起彼伏。


    唐朝然伸手挡住于谣,避免她被人群拥挤到,在人潮中艰难穿行。


    好不容易进了后院,可算清静些。


    后院都是一些药材供给商,老板暂时应付不过来,先喊他们歇息等待。


    唐朝然百无聊赖,去听药材供商的闲话。


    “鸿城也起火了?”年长一点的皱着眉,惊异:“难不成最近天干物燥,看来囤药要注意些了。”


    “可不是,”年轻的那个从车厢上抬下药材箱,应他:“深夜燃起来的,真够造孽啊,扑救都来不及,听说招风堂不少天资过人的弟子都丧命了……”


    “柳城也不安生喏。”年长那个有些感慨。


    唐朝然和于谣使了个眼色,后者微点头。于是他换上一副笑脸,递了几枚碎银子过去:“二位大哥,叨扰下,我有家亲戚住柳城,今年本想去探亲戚的,敢问柳城最近怎么了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有银子在手。那年长地拍拍手上的灰尘,接过碎银,答话:“就前几日的事,柳城顶顶有钱的李家,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年轻那个忍不住插话:“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咯。年关到了,人贩恶徒都出来了,纵火,失踪不在少数,小兄弟,你听我的劝,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妙。”


    唐朝然做听劝状,附和几句,又退了回去。


    他私底下给于谣传音。


    “往年年关虽不太平,却也没那么严重,今年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于谣面色凝重:“招风堂弟子丧命一事,也未曾上报。”


    唐朝然惊骇,想了想,和她说:“药馆四面八方来的人不少,我去打探打探其他城的消息。”


    于谣手指敲着桌面,轻道了句“小心注意”,点头默许。


    师姐在担心他!


    哦耶!


    唐朝然乐得嘴角都要上天了,多看了几眼于谣,保证自己圆满完成任务,旋即转身出去药馆正厅。


    *


    人潮拥挤,越满拽着林晓晓的手,以防被人群冲散。


    第一次逛修仙世界的闹市,越满很好奇,忍不住左顾右望。


    “都是骗子,”见她对那个扶着拐杖,自称卖的的大力丸的老叟好奇,林晓晓努了下下巴:“那块石头上贴了置换符,后头肯定有个一样的被挖空的石头。一旦那人喝下什么大力丸的水,老叟就用置换符把空的石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过来,让那胖子以为自己真力大无穷了。”


    越满跟着她的视线,眯眼看,果然扫到了符纸的一边。


    见她复而对千杯不醉酒杯感兴趣,林晓晓接着:“就是一普通破茶杯,杯柄有机关。让杯子的酒进入凹槽,再从另一侧出水,将酒置换成水,只可惜这杯子凹槽太小,只能用一次。不然还算有点用处。”


    “师姐真厉害。”越满大为震惊,和她比了个拇指。


    林晓晓被她一夸,有些不好意思,润润嗓子,得意:“那可是,你师姐走南闯北的,什么新奇玩意没见过?还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


    “我押一两!这骰子绝对有问题!”林晓晓声嘶力竭。


    扬言对新奇玩意不感兴趣的林晓晓伏在案前,不相信怎么转都是“六”,继续下赌注。


    “师姐,大赌伤身。”越满小声说,拽了下她。


    “师妹!”林晓晓很恳切地望着她:“我好像淘了个宝,这骰子真神!我再玩几把,重金拿下!”


    越满松了手,扶额,她怀疑师姐之所以戳破骗局,大抵是被骗多了有经验。


    她只能站着,眼睛不由得乱跑,忽然看到了什么,越满眼睛一亮,低头和林晓晓说话:“师姐我去对面的摊子看看,你赌没赌完都呆在这里,我一会回来找你。”


    林晓晓杀疯了,含糊地点点头。


    对面的小摊是一个中年男子经营,卖的是木雕,雕得栩栩如生,很是生动。


    越满凑过去看了一圈,问话:“这个我可以自己雕吗?”


    对方愣了一会,挂上笑说可以,从背后取出刀具和木材,嘱咐她小心点。


    木刀有点沉,越满琢了一会就停下松松肩膀,好在她选了块造型较为相似的,只要把轮廓修修再把眉眼刻出来就好了。


    越满手下功夫不停,一旁地摊主凑过去扫了几眼,夸赞她心灵手巧。


    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勉强收敛笑,客套:“哪里哪里。”


    见她把场面话当真了,摊主没好意思搭话,继续去招揽顾客。


    好不容易完成大半,越满活络下手臂,放下打蜡的工具问价钱。


    那边的老板好不容易得了空,冲她比了个数。越满放下东西开始掏钱袋。


    猛的一停,老板看出她的动作,先一步开口问:“姑娘可是没带够银子?”


    越满想起刚刚把钱袋掏给了林晓晓让她去玩了,尴尬地笑笑,回头张望。


    那个骰子的摊位不知道何时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家卖酒的,酒香扑鼻,吸引了不少人,林晓晓却不知所踪。


    “姑娘先押些东西在我这吧,赶紧回去取银子才是正道。”老板见她面色尴尬,知了原委,和她招招手。


    越满总不能回山上取钱吧。


    见她面色犹豫,老板更加以为她是个赖账的,对着越满不满道:“姑娘这是作甚?”


    嗓音太大,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越满羞愧得无地自容,正想取下头上的簪子先抵押住,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开,掌心放着几枚铜板。


    他说:“这是家妹,出来一趟不容易,忘了取钱,我替她给。”


    越满回头,看见谢知庸站在她身后,站在万家灯火里,护着她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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