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小芙蕖 > 第38章 038
    兰芙蕖想起来冬香。


    那个满心期待、想着五哥哥回来驻谷关救她的小姑娘。


    她与冬香算不上太熟络。


    只知道对方是个白白净净、性子温和、不争不抢的小姑娘。


    冬香的胆子比她的还小,声音也软软的,带了些南方口音。


    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渔洲姑娘。


    她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心思也很单纯,唯一的念想便是她的五哥哥。


    每次提到郝小五,冬香都是一脸幸福,她讲她与五哥哥的小时候,两个人出生在同一条巷子。她乖顺、安静,郝小五却喜欢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总归是个调皮捣蛋、静不下来的。


    “虽然爹娘总是说他,可我知道,五哥哥他本性不坏。”


    冬香唇边洋溢着恬淡的微笑。


    “我们幼时定情,他还亲过我……嘿嘿,五哥哥说过,亲过我,就会对我负责,他要喜欢我一辈子。”


    一辈子。


    驻谷关南院里,听着冬香的话,兰芙蕖莫名想起了另一个少年。


    而如今,那少年正立在自己身侧。


    褪去一身稚嫩,已然是令人敬畏的翩翩郎君。


    兰芙蕖侧过头,嘴唇微动,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起来安翎郡主说的:沈蹊他很喜欢很喜欢你。


    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


    正出神,手腕忽然被人一捉紧。


    眼前竟满是梅树。


    “这是……”


    兰芙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朵朵腊梅挂在枝头,梅红的花瓣恣意盛开。梅树虽不多,花瓣却开得十分饱满,夜色倾洒下来,花树随着寒风,轻轻摇曳。


    只一晃动。


    便有花瓣飞雪簌簌而落。


    沈蹊牵着她,在梅树前停下步子。


    “北疆地处荒凉,此处还能有梅树存活,实属不易。只是梅树着实少了些,不知道待会儿效果如何。”


    闻言,兰芙蕖疑惑道:“什么效果?”


    话音刚落。


    沈蹊忽然拔出剑,长剑泠泠,在月下闪着逼仄的光芒。周遭顿时生气一股寒气,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见着——


    剑气劈向梅树,宛若狂风刮过,枝条弯折,枝桠上的玉梅被这飓风劈得炸开!


    “小芙蕖。”


    沈蹊缓缓收回长剑,转过头对她笑,“看,烟花雨。”


    梅花如烟花一般,在夜空中绽放。


    纷纷扬扬的花雨下,少女仰起脸,痴怔地看着这一场烟花盛放。有些花瓣上还挂着珠雪,在夜空中急旋、飘舞一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


    坠在兰芙蕖的眼睫、唇角、衣肩。


    她仰着头,映入沈蹊一双眼。


    男人披着玄黑色的氅,将长剑又束回腰间。他眉眼里含着些笑,动作更是行云流水,点点碎光撒下,落入沈蹊温柔的眼眸中。


    风声,落花声,心跳声。


    拂得她呼吸滞了滞,鸦睫轻颤。


    烟花雨声势浩大。


    她的心跳亦是怦怦不止。


    粉嫩的花瓣亦落在沈蹊氅衣上。


    他伸手,将衣肩上的花瓣拂去。


    “如今找不到烟花,就先以此替代了。”


    沈蹊慢悠悠地垂下眼皮,看着她面上的喜色,唇角亦翘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须臾,他柔声——


    “小芙蕖,小年快乐。”


    男人声音缓缓,浓情氤氲在无边夜色里。


    兰芙蕖抬起眼帘。


    “蹊哥哥,”她也笑,声音甜得快要淬出水来,“你也是。”


    ——兰芙蕖,沈惊游。


    ——岁岁长相见,年年皆如愿。


    这是二人第一次过新年时,沈惊游在河灯上一笔一划写下的。


    兰芙蕖自然不知道。


    在自己与沈蹊未曾相见的这些年岁里,他是如何的不如愿。


    另一侧——


    听见将士们的歌声,安翎好奇地循声而来。


    没走多远,就撞上应槐,和梅花雨里的沈、兰二人。


    与沈兰二人不同,应槐远远地站在一片月影里,听见脚步声,他转眼望了过来。


    “郡主。”


    男子一身笔挺的劲装。


    叶朝媚目光落在沈蹊身上。


    “他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噢,主子说兰姑娘想看烟花,又一时找不到烟花,便为兰姑娘下了这场梅花雨。”


    以梅花为烟花。


    叶朝媚忍不住抿抿唇。


    “他们两个还真是腻歪。”


    闻言,应槐未敢吱声,只站在一边,望向这一场梅花纷纷。


    实际上,他不太懂安翎郡主对主子、对兰姑娘的感情,在应槐的印象里,安翎郡主是对主子芳心暗许的,可为何如今瞧着她面上,竟未有半分恼怒?


    她嘴上虽是嫌弃着的,可眉眼里却隐隐有着几分向往。


    应槐不懂。


    他不懂感情,也不懂女人。


    半晌,耳侧忽然飘来轻轻一声:


    “若是能有人也为我准备一场这样的烟花,那该有多好啊……”


    ……


    是夜。


    兰芙蕖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死去的冬香,一脸哀色地站在自己身前。


    对方眉目婉婉,眸底凝结着驱之不散的愁思,发髻微盘着,有青丝自少女颊侧滑下。


    冬香唤她,芙蕖姐姐。


    那丫头穿得仍是那件鹅黄色的、单薄的衫,站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打着抖问她,听说芙蕖姐姐去了北疆,有没有看见她的五哥哥。


    兰芙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该回答她什么呢?


    告诉她,郝小五已有了妻儿,将幼时的青梅全忘了。还是骗她,小五哥哥一直都惦念着你,你继续等下去。


    兰芙蕖张了张嘴唇,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见状,冬香一愣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低啜泣出声。


    “我明白了,芙蕖姐姐,你不用告诉我了。”


    冬香边流泪,边问:


    “芙蕖姐姐,是你儿时喜欢的哥哥把你救出驻谷关的么?”


    “我在下面听说,有人找到你了,把你和清荷姐姐都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了。真好啊,大家都逃出来了,都过上好日子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


    “真好……有人惦记着你、想着你……”


    此话听得兰芙蕖一阵揪心,她忍不住安慰道:“其实也有人想着你——”


    “芙蕖姐姐,”冬香笑了,笑容很苍白无力,“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是沈哥哥。”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轻到最后,兰芙蕖的梦境里,只剩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芙蕖姐姐,若是他问起我,就说……我过得很好,已经嫁人生子,叫他不必来寻我……”


    翌日醒来时,兰芙蕖眼睫微湿。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远远地便听到帐子外的练兵之声,回想起方才梦里的场景,不由得思绪万千。


    梦里,冬香问她,是不是男人只要得了势,都会变。


    曾经的海誓山盟,都幻化成过往云烟。


    她想起来昨夜。


    花雨下,沈蹊眸光澄澈清明,对她亦是如小时候那般温柔。幼时在青衣巷里,只要她多看了什么东西一眼,第二天那东西准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桌屉里。而昨日,她无心的一句感慨,对方竟拉着她跑了好远,为她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梅花雨。


    沈惊游,他不会变吗?


    兰芙蕖正在出神。


    二姐忽然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三妹!三妹——”


    她也像是刚醒,头发还没梳好,就冒冒失失地跑过来。


    此番惊慌失措,让兰芙蕖也骇了一骇,她坐直身子,问:“怎么了二姐,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兰清荷的话头还未捋直。


    她头上戴着的步摇一阵晃荡。


    “三妹,你可有听说,今早还未入卯时,不知从哪儿突然来了一大堆人、闯入了兄长的帐子。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寻了个什么由头,竟将兄长给抓走了。”


    “将兄长带走了?”


    “是啊,我也是今早醒来才听到,那群人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将兄长抓了,也不知捉到哪儿去。兄长那般文弱的一个人,会不会受他们的欺负啊,他身上的伤还未好……”


    二姐道,声音里满是惊慌:


    “那些人穿着银盔,定是沈惊游的人。”


    在北疆,未得沈惊游授意,旁人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抓人。


    “沈蹊?”


    兰芙蕖微微蹙眉,“沈蹊他为何要抓兄长?”


    “我也不清楚。”


    二姐扶着她从床上起来,手脚发抖,吓得快要哭了,“听闻他们还是昭刑间的人,兄长那样的人,想必是不会犯出什么错事的,定是其中有误会、让沈蹊冤枉了他。可是昭刑间……北疆那所跟地狱一般审讯犯人的地方,三妹,他们会不会对兄长动刑啊……”


    兰芙蕖闻言,匆匆洗漱一番,一边披着氅衣、一边安慰姐姐。


    “二姐,你先莫着急,我去找一趟沈蹊。你现在帐子里面等我,外面雪下大了,你莫要着了凉。”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顺手将氅衣领带打了个蝴蝶结。


    换好鞋子、撑着伞,走入这一袭风雪中。


    北疆的雪通常都下得很大、很急。只是昨天这一夜,地上已积了厚实的一层雪。狂风呼啸,兰芙蕖眯着眼睛、艰难地撑着伞。


    每走一步,脚便深深地陷入雪里。


    来到沈蹊军帐前。


    帐内无人,不知他是不是在昭刑间。


    兰芙蕖也听过昭刑间的传闻。


    这是北疆最大的牢狱,狱中刑罚残暴不仁,其手段之残酷,甚至可以令大理寺望尘莫及。


    除去常规审讯犯人的刑具,昭刑间还设有“十二关”,也就是所谓的地牢、水牢、火牢各四关。


    地牢第一关,乃鞭刑。


    盐桶、油桶、烫熟的铁器……每一种刑具,都会让犯人多感到一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兰芙蕖想知道。


    兄长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才落在昭刑间那些人的手上。


    正思量着,不远处雪影上一道人形。


    那人撑着伞,雪白的氅衣上,隐隐有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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