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旭在隔壁听了一整晚。
起初他听见异动,虽觉得奇怪,但也未往其他方面去想。自从他受刑后,便被沈蹊关押在间密不透风的牢狱里。
周围皆是铜墙铁壁,只有一面连通着耳房,隔壁的声响清晰可闻。
有拍击声传来,夹杂着细微的水声。
落入兰旭耳中。
他自幼养在兰家,被兰青之教养得很好。
知廉耻,守礼节,懂进退。
如今听着隔壁龌龊不堪的声响,他微蹙眉心,只觉得不齿。
可没多久。
隔壁传来极虚弱一声:“蹊哥哥……我遭不住了。”
兰旭身形一下顿住。
他没有听错。
这声音的主人,是他的小妹——那一向乖巧懂事、从不逾矩的兰芙蕖。
这一声娇滴滴的哥哥,仿若下一刻就能从嗓子眼儿里掐出水来。
柔肠百转,千娇百媚。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好似悬浮在夜色上空,透过这坚实的、冰冷的铁墙,弥散在兰旭周遭。
与之一道的,还有沈惊游的低笑:
“什么遭不住了?”
少女支吾,不敢言语。
隔壁那间屋子,吱吱呀呀。
立着的刑架好像要散架。
兰子初闭上眼,竭力克制着情绪。
可那两道温热的、缠.绵的吐息,却轻而易举地穿透这堵铜墙铁壁,清晰地飘进他的耳朵里。
落入他的思绪中。
小芙蕖在唤别人,哥哥。
唤他,蹊哥哥。
唤得很是亲.密。
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娇柔妩媚,先前在兰家时,小妹也喜欢黏着他撒娇。小姑娘的声音甜腻腻的,唤出的却是那一句端庄尊敬的“兄长”。她好像不喜欢叫他“哥哥”,兰旭也觉得这一句“兄长”要比“哥哥”听上去规矩些。
可如今。
她却在隔壁,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呵气如兰地娇唤:蹊哥哥。
兰旭走到墙边,想说,放开她。
不过片刻,似乎某种感应,沈蹊抱着小芙蕖压上了他正对着的那一堵墙……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
她的身体离自己,仅是一道薄薄的铁墙。
兰旭张了张嘴唇,却发不出什么声音。他将手掌僵硬地放上去,能感受到从对面传来的拍打的震动。她的声息随着拍打声轻颤,呼吸压下,短促而柔软。
他掌心被震得微麻。
那道酥.麻之感从手掌、传到小臂、再到他的肩胛骨……一路游走而上,让兰子初咬紧了牙关。
昏黑的夜色里,他垂下一双黯淡的眸。
长夜如磐。
兰芙蕖感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压根儿分不清如今是什么时辰。
她的呼吸软绵绵的,身子也软绵绵的,任由沈蹊用氅衣裹好,抱着去另一间屋子冲水。
全程,她像个破布娃娃,被人一扯一动。在澡桶里,她忽然感觉四肢发软,不禁抱住身前男人的脖颈。
“沈蹊,我好累啊。”
“我好想睡觉啊。”
男人低下头,仔细地给她擦洗着。
闻言,又温声哄她。
兰芙蕖便懒洋洋地趴在浴桶里,心想,到底是谁放出谣言,说沈蹊冰冷自私不近人情的。
简直是胡说八道好嘛。
一边想着,她一边又伸出手,搂着男人的脖子猛亲了一口。沈蹊被她亲得双手一顿,抬了抬眼皮,“还想要?”
“……”
小姑娘赶忙将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想不想。
她会死的。
……
第二天,兰芙蕖彻彻底底地累瘫在了床上。
这一瘫,就瘫了整整三天。
她浑身像散架了一样,连人带骨头拼凑在床榻上。
这几天兰芙蕖也不能练弩了,索性便窝在榻上编织起香包来。她的手很巧,针脚细致绵密。她一开始想在香包上绣一朵芙蕖花,后面也不知怎的,竟不知不觉绣成了一对鸳鸯。
二姐端着药走进来。
见状,兰芙蕖赶忙将香包藏在枕头底下。
二姐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还以为她是受了风寒、染了病,赶忙去医馆给她卖药、逼着她喝下。
面对这一碗碗苦涩的汤汁。
迎上二姐关怀的目光。
兰芙蕖一咬牙,无奈将其一饮而尽。
对方这才满意,收了碗,离开了。
不过一会儿,帐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一回,沈蹊掀帘入帐,看见男人,小芙蕖的脸“腾”地一红,拘谨地直起身子。
他带了些补药。
坐到床边,沈蹊打量了她一会儿,脸上满是歉意,小声问:
“小芙蕖,你……还疼吗?”
疼,怎么不疼。
那后劲儿,她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
她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
沈蹊慌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凶狠的。下次,下次我会注意的。”
兰芙蕖瞪大了眼睛。
什么?他还想有下次??
她憋起气来,像一只圆滚滚的豚鼠。
看得沈惊游心窝儿痒,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小手,问:“小芙蕖,你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养好呀?”
她红着脸想了想:“其实……其实养得大差不差了。”
实际上,她偷偷用了芍药姐姐塞给她的药膏。
起初她还不知道怎么用,捧着瓶子发了好一会儿的愣。后面干脆一咬牙,用手指挖出一块乳白色的膏体抹在疼处,不过少时,只觉得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生生压住了那道灼烧的感觉。
沈蹊高兴地命人给她上菜。
菜品丰盛,都是温补之物。
对方坐在床边,看她吃完。而后凑过来,给她仔细地擦嘴。
兰芙蕖被他盯得十分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沈蹊一把将她抱住。
“小芙蕖,我好高兴。从今以后,你全须全尾、彻彻底底都是我的了。等这场仗打完,从此你在那儿,我便去那儿。我沈惊游对天发誓,我要一辈子跟着你,护着你,宠着你,绝对不干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如有半句假话,我不得好——”
兰芙蕖惊恐地捂住他的嘴巴。
“呸呸呸,又要胡说了。”
他微垂下眼,笑着“呸呸呸”。
她养身子的这些天,沈蹊和义邙人又打了一仗。
他大胜而归,回来抱着她好一顿亲。
兰芙蕖终于能下了床。
五天后,是沈蹊第二次受火牢之刑。
她在帐子里踯躅了好半天,回想起先前沈蹊中了药后,竭力隐忍着的神色。
终于,她还是不忍心,披上衣服,走出军帐。
帐外日头未落,她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赶忙折回身。小姑娘坐回妆台前,抿了抿唇,取出胭脂水粉。
末了,又觉得自己的妆容有几分刻意。她转过头,找了方小帕子沾了水,将口脂擦淡了些。
而后裹紧了棉袄,往昭刑间的方向走。
她到时,沈蹊刚好受完了刑。
有狱卒对刑室内正在系衣带的男人传报道:“将军,兰姑娘她又来了。”
又来了?
沈蹊仅是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紧接着,他弯了弯唇角,唤来今日行刑的狱卒。
“今日我未饮药之事,不许同人说。”
狱卒们觉得上一次,自家将军遭的罪有些过,于是这次用火刑之前,并未让其饮下那碗春.药。反正安翎郡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圣上嘛……大将军捷报连连,圣上定舍不得沈蹊在此时身体出了毛病。
闻言,狱卒虽不解,却也不敢多问,连连应道:
“将军您放心,小的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还有后几次行火刑,也莫要与旁人说我未喝药。”
“是。”
沈惊游这才满意,抬了抬手:“你们都下去罢。”
“那兰姑娘……”
“领她去水牢左边第二间私室。”
下人点头:“是。”
兰芙蕖被狱卒引着,七拐八拐,于一间刑室外停下。
把她送到了地方,对方赔着笑说了几句奉承话,而后离开了。
她推门而入。
这一次的房间,与上一次很不一样。
虽说依旧有刑架,刑架依旧很挤,其上依旧有令人心悸的手铐、脚链、小鞭子……
但这间屋子,总归有了床。
床榻干净,被褥整洁。
兰芙蕖想起来,先前沈蹊同她说过,他有时在昭刑间忙到很晚,所幸便在牢狱里住下,也方便他半夜起来处理公务。
看见那张床,她脸上的热意更甚。
她不敢再靠近床榻半步,只好守着门,听着脚步声。
终于——
一阵纷乱的步履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对方力气依旧很大,兰芙蕖的身形被人一带,猝不及防地跌入到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他身上,是温热到灼烫的气息。
只迎上这声息,兰芙蕖的腿就软了。沈蹊抵着她的身形,轻车熟路地将她按在墙上。
“在等我啊。”
微弱的灯火从侧面照落来,他垂下眼睫,用手轻轻挑起少女的下巴。
她抿着粉.嫩的唇,亦微垂着眼。
这张清丽的小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沈蹊忍不住笑了下,表扬道:
“好乖。”
而后,他直接将衣带解下,抱着她上榻。
昭刑间的床,比一般的床要硬些。
沈蹊压下来,亲吻她。
兰芙蕖的头发一下摊开,鸦发铺散了满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轻轻推了他一下。
沈蹊不解,半撑起身子来,看她。
男人的身形强壮,手臂发力时,胳膊上隐隐有结实的青筋。兰芙蕖红着脸,指了指墙壁。
他反应过来,笑了声。
“放心,这回隔壁没有人。”
这一回的沈蹊,要比前几次更为轻.佻。
兰芙蕖不知道他究竟是清醒着,还是晕着。只觉得那一双瞳眸精细,唇角也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许是看她今日精心装扮了一番,沈惊游时不时微侧开脸打量她。打量着她的表情,她的神色。
她愈发觉得难耐。
终于,紧靠着床榻的刑架受不了他们,嘎吱一声,接连着便是“咣当”一声响。
一对手铐落下来。
她下意识,小声提醒道:“手、手铐。”
沈蹊:“喔。”
他歪了歪身子,从地上将其捡起来。
紧接着——
“咔哒”一声,沈蹊给她戴上。
小芙蕖:?
……我是让你给捡,不是让你给我戴。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