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小芙蕖,我拦不住他……不过你放心,刚才我揍的时候,偷偷将他的茶换成了沈蹊的。哼,他敢欺负沈惊游,本郡主也要让他不好受!”
叶朝媚说的那碗“茶”,自然是昭刑间行火刑之前,递给犯人的那一碗春.药。
昭刑间的药比青.楼的还要烈。
服下之后,烈火焚身,极难忍耐,除非能寻得个女子……
叶朝媚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些快意。
然,兰芙蕖却不想知道那杂碎的死活,一心全在沈蹊身上。见她要走进去,安翎慌忙拦住她。
“小芙蕖,你还是别进去了吧。”
里头确实……还挺吓人的。
叶朝媚道:“如今朝廷派了人来,你最好先不要露面。你放心,即便是有那狗官看着,刑狱里都是沈蹊的手下,他们不会太让沈惊游遭罪的。”
兰芙蕖不安地咬了咬下唇。
她知道,安翎姐姐是在安慰自己。
“那我不进去,我就在耳房里面坐着等他,可以吗?”
叶朝媚凝眉,看着她。
神色严肃,让兰芙蕖想起来学堂里那些夫子。
她只好乖乖地从袖间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安翎姐姐:“那……郡主姐姐,麻烦您将这瓶药膏转交给蹊哥哥。”
叶朝媚接过。
掌心除了一个药瓶,还有一颗酥糖。
“劳烦您将这个也转交给他,跟他说,我在军帐里面等他回来。”
叶朝媚点头,道了声好。
兰芙蕖拢了拢袄衫,循着路往回走。
今夜并未下雪,路上仍有寒风,拂得她发丝翻飞。少女伸手将碎发拢至耳后,忽然看见地上那一袭人影。
明月星火。
将地上的人形拉得老长。
那人就这般,不近不远地在她身后跟着,脚步有些跌撞。
兰芙蕖又试探性地往前快步走去。
果不其然,对方又疾步跟上。他的目标很明显,寒风袭来,兰芙蕖的右眼皮跳了一跳。
不远处,就是沈蹊的军帐。
沈蹊喜净,周围并未设有大营,甚至没有其他帐子。如果她此时开口呼救,不仅喊不来其他人,说不定还会激怒对方、让他做出更出格的事。
他是谁?
为何跟踪自己?
可是朝廷来的那一批人?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军帐就在面前。
狂风呼啸,寂寥的夜色朝她涌来。兰芙蕖心跳声怦怦,听着那脚步声也愈来愈近……
就在五步开外——
兰芙蕖“腾”地一下掀开了帐帘,从右手边的桌案上摸出一把弓.弩。
无边漆黑的夜色里。
她终于看见了那人的面容。
看见她手上的武.器时,郭琮懿显然一愣神。紧接着,不屑的笑意在他唇角边扩大。
“哟,还挺硬气。”
“小美人儿,这把弩有多沉,你举得起来吗?”
夜黑里,少女一双瞳眸清澈而倔强。
郭琮懿打量了她一路。
方才在昭刑间,他无端觉得心头无比烦闷,身子里似乎有一道燥火上下乱窜着,让他走出昭刑间外透透气儿。这一下,便看见刚离去不远的兰芙蕖。
少女一身雪白的袄。
这般厚实的衣裳,依旧难以遮掩她姣好的身材——那楚腰纤细,盈盈不堪一握,腰肢再往上些……
郭琮懿口干舌燥。
而如今,这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妹妹,手里正举着一把沉甸甸的箭.弩,对向他。
郭琮懿嗤笑了声:
“小美人儿,别闹。当心自己被这东西给伤到了。”
兰芙蕖:“站住。”
明明是一道厉斥,却因为她软绵绵的声线,显得并没有多少气势。对方俨然也未被她威慑住,扬了扬眉毛,轻.佻地朝她走过来。
他的眼里,燃着同沈蹊一样的火。
大火燃烧之下,却分明是两种不一样的情愫。沈蹊是欲念,是占有,是爱意汹涌;而面前此人,贼眉鼠眼里只流露着令人作呕的贪意。
她举平了箭.弩。
命令道:“别过来!”
郭琮懿不以为意,调笑着:“你知道这东西怎么玩儿吗,要不要本官来教你——”
下一瞬。
“蹭”地一声——
利器划破黑夜。
郭琮懿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兰芙蕖赶忙捧着箭弩,往后退了半步。
“你个小浪.蹄子,胆敢伤了老子。”那一支箭擦着他的大腿而,刺得并不深,对方捂住了伤口,愤恨地过来抓她。
吓得兰芙蕖赶忙举起箭弩。
——“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射弩与打弹弓同理,拉弦,搭箭,抬臂,目对望山,指扣钩括,则箭矢出。”
——“小芙蕖,不要怕,先将胳膊抬平,对准目标。”
“蹭——”
钩括震动,她的手指也感觉到一阵颤意。
下一刻,她看见男人面色一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扑簌簌而下。
……
叶朝媚放心不下兰芙蕖。
她匆匆朝沈蹊军帐这边走,临近帐子时,突然听到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她心头一紧,立马领着士兵快步跑过来,只一眼,便看到眼前血流一地的惨状。
倒地的竟是郭琮懿。
安翎目瞪口呆。
紧接着,她冷静地指挥左右将郭琮懿抬走。
“小芙蕖,”安翎姐姐走过来,“小芙蕖,你……可有伤着?”
兰芙蕖这才回过神。
她捧着箭.弩,面容白得宛若一张单薄的纸。少女垂下颤抖的眼睫,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这一片狼藉。
“安翎姐姐。”
她的声音亦打着颤,“我,我好像惹事了。”
叶朝媚柔声道:“不会的,沈蹊会处理好的。况且这也并不是你的错,小芙蕖,只要你人没事就好。”
“安翎姐姐,”她咬了咬下唇,心惊胆战道,“那个人他会死吗?”
她是不是杀人了?
“你先不要想这些,我去让人将此地处理干净,”迎上这一双惊惧的软眸,叶朝媚又捏住她的胳膊,安慰道,“方才我进来时看过了,你虽然射了一箭,但他的气息尚足,不会死。”
“可是……”
小芙蕖顿了一下。
“我好像……我好像射到了他的那里。”
“哪里?”
“就是那里。”
兰芙蕖咬了咬牙,匆匆往下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叶朝媚愣了愣,参悟过来后,她惊得险些跳起来。
“那里?!!”
安翎又瞪大了眼睛。
“……嗯。”
她埋下头,声音小小的:
“我也不是故意往那儿射的,安翎姐姐,我射不太准……”
“不,不是不准,”谁知,安翎竟赞许她,“小芙蕖,你射得太准了。以后你要是再遇见坏人,就往那儿射。嗖嗖嗖,保准儿一发毙命。”
一发……毙命?
兰芙蕖连忙摇摇头:“我不想杀人。”
“你这招不是杀人,胜似杀人,”叶朝媚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脸上怯意消散,才感叹道,“不得不说,沈惊游教你箭.弩还是很有用的。对了,你刚才有没有被箭.弩伤到?”
“没有。”
“那便好。”
正说着,几名军卒前来,将地上的血渍处理干净。叶朝媚又哄了一会儿她,见小芙蕖不再后怕,才靠在椅子上放肆地大笑了声:
“也不知那个姓郭的,现在是什么感受。”
刚体验极致的燥火焚身,立马又体验断子绝孙。
“可他毕竟是钦差,我这般……会不会牵连到蹊哥哥?”
闻言,叶朝媚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少女的手指很软,细白修长,每个骨节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就这点破事儿,还能难倒他沈惊游不成。”
不过就背地里使些手段。
反正对方也不知这射箭之人姓谁名谁,到时候随便抓个犯了重罪的替死鬼,应付一下便是了。
再者——
“说不定郭琮懿都不愿深究此事呢。”
小芙蕖不解地眨了眨眼:“这又是为何?”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射死的那玩意儿,不光是男人的命根子,更是男人的面子。今日你若往他身上其他地方射了一箭,他或许会大张旗鼓地处罚你,可你却不偏不倚,恰恰好射死了那东西。是个男人,谁会告诉旁人,我没了儿孙,成了个阉人?这要是传出去了,以后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就算别人明面上不说什么,但也肯定会在暗地里头笑话他。”
“郭琮懿不敢明面上抓你,就只能背地里面耍些手段,暗害你。但很可惜,他玩阴的是玩不过沈惊游这等小人的。”
听了这话。
兰芙蕖终于“噗嗤”笑出了声。
“笑什么?”
“我在笑,你说蹊哥哥是小人。”
“他本来就是小人。”安翎倒了杯水。
兰芙蕖抿唇笑笑,没有再接她的话。
少女回想起来,方才郡主姐姐谈论到的“命根子与面子”。
她认真想了想。
沈蹊的面子,好像还挺大的。
……
茶水是凉的,叶朝媚见她安然无事,便留下几个人照拂她、自己起身往昭刑间督刑去了。兰芙蕖将他们驱退到帐子外,偌大的军帐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小姑娘站起身,将箭.弩重新取过来。
且说这一边。
安翎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刚把沈蹊从刑架上放下来,就将今晚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干净。
她的声音激动,且高昂。
于是乎,全昭刑间的人都知道,沈大将军喜欢的女子,也跟他们的沈大将军一样勇猛过人。
一把弓弩,一发即中,让那狗官断子绝孙。
着实是……女中豪杰啊。
沈蹊的唇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紧接着,他无奈垂眼,道:“扶我出去罢。”
受了整整两日的火刑,他的身子很是虚弱。
出了刑室,男人迎着陡峭寒风,走回军帐。
一路上,他都在思量,一会儿见了小芙蕖该如何安慰她。
正想着,他一手掀开帐子——
帐子内少女正把玩着箭弩,没想到有人会在此时走进来,几乎是同时,将其缓缓举起——
沈蹊步子一顿。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护住了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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