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里很安静,时间跳跃来跳跃去,林随意却久久未得到美人老板的回音。
他心脏剧烈跳动,忐忑得像是怀里揣了一只疯掉的兔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随意实在按捺不住,他小心抬眸偷觑一眼。
他不知道美人老板竟然还在看他,这一眼猝不及防与人家对上。林随意登时心里漏了两拍,美人老板满眼的沉郁——果然,他这个梦让人家不高兴了。
林随意触电般低下头,纠结是自己滚蛋还是等着人家把他赶出去。
思考了一会儿,林随意决定还是自己滚蛋,这种事还是不麻烦人家好了。
“做这样的梦,很对不起。”林随意诚心地向美人老板道歉,虽然没得到原谅。
他重新抬起头:“那我……”
后半句林随意及时刹车收住了,在他低头的这段时间里,美人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三枚铜钱。
他非常有眼力见地闭嘴。
美人老板将三枚铜钱一枚一枚地攥入手心,合掌摇动六次后,掷在流水桌上。
林随意看不懂卦象,只能试图从美人老板表情里窥见一二,只见美人老板原本就沉郁的脸色更难看了,隐约得还有怒意。
林随意:“……”
完蛋了。
就在林随意忐忑到呼吸都不顺畅时,美人老板终于开口:“得入梦。”
他掀眼皮,朝林随意看来:“要想解梦,得入你的梦。”
林随意心里咯噔。
他的梦肯定很不好,不仅楼黎解不了他的梦,美人老板还得先卜一卦六爻,现在甚至得入梦!
“楼先生。”林随意害怕地问:“入梦,多……多少钱?”
美人老板没有立刻回答,盘核桃一样盘着手里的三枚铜钱,盯着林随意看了许久才开口:“你要多少。”
林随意没反应过来:“啊?”
怎么变成他开价了?他越想越是茫然,甚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随意不擅长掩饰自己的表情,他心里怎么想,别人多多少少都能从他脸上看见。
“你以为我买梦是为了体验你的春/梦?”美人老板声线毫无起伏。
林随意一呛,羞愧道:“对不起。”
好在美人老板懒得和他这种市井小民计较,他揭过这一茬,说:“你的梦与我有关,梦不自解,我不能解你的梦也不能入你的梦,得找无关的人来解。”
林随意点点头,可以理解梦不自解,应该就像医者不自医。
看来美人老板也并非楼黎说得那样不兴规矩。
“你很清楚自己在做梦,这叫清醒梦。”美人老板继续道:“你既然清醒,就可以将梦卖给我。卖了梦你就与梦无关了顶多算一个旁观者,这样你可以自己入梦去找凶煞,凶煞找到了,梦也就解了。”
林随意头一回听说还能卖春/梦的,他良心难安地问:“卖掉梦……与梦无关……是楼先生替我大祸临头的意思吗?”
美人老板看着他:“是替你强词夺理的意思。”
林随意:“……”
也是,卖掉了梦,他入梦的话就不会触犯‘梦不自解’的忌讳了。
美人老板声音淡淡:“不想卖,你也可以找别的解梦师。”
“卖……”林随意也不知道自己能找谁。
美人老板丢了一把零钱在桌上,这算是他买下林随意梦境的钱,“明天日落后来找我。”
林随意看了一眼,桌上零钱正是他上次坚持要找零的八十五元。
好叭。
-
林随意刚从屏风出来后,楼黎给他眨了眨眼,示意林随意跟上她。
林随意跟着楼黎来到108号店铺外,楼黎赶紧问:“先生给你的梦卜了什么卦?”
林随意看不懂卦象,他回忆着把呈现在桌面上的三枚铜钱描述出来。
楼黎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蹇卦。”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向林随意说明:“一般不好解的梦,先生会先卜卦问凶吉。”
林随意不知道什么是蹇卦,但看楼黎的表情就明白了,看来他的梦是凶卦。
楼黎沉重地看了林随意一眼后说:“蹇卦又叫水山蹇卦,意思是在堆满冰雪中的高山爬行。在冰山爬行必然是阻碍重重,寸步难行,身与心都痛苦不堪。蹇卦不止是凶卦,它还是四大凶卦之一,林随意,你的梦……大凶。”
林随意眼前一黑,先他一步来找美人老板解梦的女人,那样恐怖的梦境的凶吉也只是‘有些凶’,他的梦却是大凶。
麻绳专挑细处短,厄运专找苦命人,他感觉自己好像活不过今晚了。
看林随意失魂落魄,楼黎连忙安慰道:“你别慌,先生不是答应帮你吗?”
林随意更难过了:“楼先生买了我的梦,让我自己入梦。”
“先生虽然找了个办法让你能够自己入梦找凶煞。”楼黎一直在屏风后,她听到了林随意和美人老板的交谈,“不过有先生亲自教你解梦,你一定可以转危为安。”
林随意茫然,他怎么不知道美人老板要教他解梦。
“明晚先生会入梦。”楼黎激动地说:“先生让你明天日落后找他应该会带你一起入梦,带你入梦不就是手把手教你解梦!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林随意怔了怔,虽然内心充满了对美人老板的感谢,但他的心情并没有轻松一点。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林随意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天赋,他对自己并没有信心。况且就算有解梦的天赋,成功也非一蹴而就,就怕他还没来得及融会贯通,祸事就先降临了。
“你别担心时间不够。”楼黎看出他心中所想,道:“梦是预兆是警醒,一般从梦的出现到大事发生会间隔一段时间,你可以趁着这一段时间跟着我家先生入几次梦。梦里的时间与人间不对等,有些梦里,你蹉跎一生人间也不过弹指一瞬。”
林随意有被激励到,他心中充满了对楼黎和楼先生的感激,国字脸请美人老板解梦首款就是两百万,他九十来万能得到美人老板亲自教导真的很幸运。
他不是一个只会说谢谢的人,林随意要落实心中这份感激。
他兴冲冲地说:“我去为楼先生做羹汤!”
林随意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道他的拿手好菜,据楼黎所说,美人老板光盘了!
这让林随意更加振奋,下午还打算关门专程去菜地里摘菜,新鲜的食材会让佳肴更加美味。
但楼黎拦住了他,她带了许多东西来,兴冲冲地说:“我家先生让我这两天多少教你一些东西,我就说吧,先生是打算带你入梦的。”
林随意听了也很激动,赶紧拉下餐馆的卷帘门。
“这几本书总结记录了一些出现在梦境里的事物所代表的含义,你简单看看就行,不用死记硬背,梦里出现的人事物要定性凶吉得依据整个梦境。”楼黎把书放在林随意面前。
林随意正要去翻看,又有一叠资料落下来。
“这是应朝霞的生辰八字。”楼黎摆出老师的姿态,翻开一页。
林随意低头看资料,看到应朝霞的姓名时他愣了愣,随后扭头看向角落里的小电视。电视机是开着的,林随意喜欢热闹,餐馆没有客人时,他就爱打开电视听电视里的人声。
此时电视机里正放映着一部林随意叫不出名字的电影,他伸手指了指。
楼黎抬头看了眼:“对,是她,她就是今天来求先生解梦的客人。”
林随意有些惊讶,应朝霞在电影里有多明艳,今天早上就有多萎靡,几乎都看不出这是同一人。
“我现在说的很重要,你得牢记。”楼黎语气郑重。
“等等!”林随意去找来纸笔,他紧张地捏着笔:“好了,你说吧。”
楼黎很满意林随意这个学生,从108号店铺来的路上她已经备好了课案:“你明晚就要随先生入应朝霞的梦,我就先给你简单讲讲入梦,其他的先生会教你。”
林随意点头。
“梦分吉与凶,比如梦海上垂钓、梦鱼游水中、梦与死人交谈都是吉兆,这些我给你的书中都有总结,只有吉兆出现的梦就是吉梦。梦吊死鬼、梦家中无水、梦房屋坍塌、梦牙齿出血就是凶兆,只出现凶兆的梦就是凶梦,而这些代表凶兆的人事物便是凶煞。也有梦里同时出现吉兆与凶兆的情况,便要卜卦问凶吉。”
楼黎专门等林随意记录好了才继续往下说:“卜卦如果是吉,说明梦里的主吉兆,也就是吉兆比凶兆多,吉压住了凶。卜卦是凶,就是梦主凶兆,凶比吉多,凶压住了吉,甚至会把吉兆也影响成凶兆,这时再用书里的总结的吉兆也就不准了。”
“只有不可解的凶梦才会入梦,梦不可解的意思是做梦的人描述的梦境不够全面,比如应朝霞,她梦到被蛇缠住,在梦中被蛇缠住是吉兆,她也梦见自己惊恐万分出现濒死感,这是凶兆,按理说一凶一吉两相消退,但她的梦境卦象是凶,必然她还遗漏了其他凶煞,明日你与先生入梦就是去找她梦里的凶煞,把梦里的凶煞找到了,自然也就能解她的梦。”
林随意给楼黎老师倒了杯水,继续做笔记。
楼黎润了润喉敲重点:“凶煞会杀人,不管是入梦的忍还是梦境里本身的人都会被凶煞盯上,最简单的判别吉凶的办法就是看会不会死人。”
林随意笔头沉重了一些,他抬起头问:“那缠住应朝霞的蛇算凶煞吗?”
在应朝霞的梦境描述中,蛇一口吞掉她的脑袋,这就算杀人了。
“不好说。”楼黎也拿不准:“应朝霞没说她到底有没有死,也没说蛇有没有杀死别人,要是有人死了,蛇就是凶煞。”
“书中记录梦蛇的颜色是红就是吉,颜色为绿就是凶,但无论这条蛇是什么颜色,它是缠住应朝霞的蛇,要是绿蛇缠人,凶吉不就矛盾了。而且蛇缠住她是要吃掉她,所以单从她的梦境描述根本没法解梦,还得找到她梦里更多的凶煞,看看她在梦里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解她的梦。”
等林随意记好了笔记,楼黎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相通阳梦连阴,所谓阴阳两隔人鬼殊途,活人进梦是会被梦杀死的,不能让梦察觉你是活人。”
林随意感觉到了压力:“怎样才不会被梦察觉?”
“这就是先生会教你的东西了,我也不太懂”楼黎踮起脚拍拍他肩膀:“不用太担心,有先生呢。”
楼黎走后,林随意就抱着书看起来,他上学要是有这个认真劲,他早考清华北大了。
明天日落就要入梦,林随意想多记一些凶吉,归没有坏处。
到了第二天日落前,林随意记下了大概七八十个凶吉。
他关好餐馆和家里的门窗去108号店铺找美人老板了。
门前还是垂着厚重的门帘,林随意一回生二回熟,已经不需要楼黎带路了,他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楼黎不在店铺里,屏风后也只有一道瘦削的人影。
他的脚步早就落入美人老板的耳中,林随意刚走到屏风处,就听见美人老板问他生辰八字。
林随意报了出生年月日。
屏风后:“进。”
林随意便绕过屏风。没了屏风遮挡,视野就开阔了。他看见流水桌上置了一个青铜小鼎,鼎里燃着火,美人老板丢下两张黄纸进去,这两张纸上用朱砂写着字,是他和美人老板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林随意
辛巳年甲午月辛未日庚寅时。
而美人老板的那张黄纸已经被燃烧了大半,林随意只瞥见了他的名字
——楼唳。
林随意心里微微一颤。
心想,清冷的美人老板怎么会有这么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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