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守心,天降灾祸以奇快的速度传至大秦各个郡县,百姓惶恐不已。
旧六国的百姓即便心中不服者,十几年衣食丰足的安稳日子,已经不愿意再发生战乱、天灾。
一时间人心惶惶,求神拜鬼者无数。
这时,官府邸报贴出来,县吏们敲着锣招呼百姓观看,给众人讲解,“告示上画的就是那个天降流火,落在东郡的陨石,上面还刻的有字。看看,那个陨石就长这样!”
“啥?陨石上面有字?那不是天外降落的?有啥字?”路过的百姓都惊呆了。
“是不是不祥啊?要降灾祸于我们了?”
“去看看,陨石有字,闻所未闻!”
县吏敲锣纠集一大圈百姓,拿出简易喇叭开始讲,“陨石上有两句谶言,‘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不死而盛世’,朝中太卜推演出有反叛者对陛下不利,对大秦不利,想要我们再次陷入战乱!上天示警,保佑陛下,我们黔首就能迎来好日子,大秦也将迎来盛世!”
众人哗然,“始皇帝死而地分,这不是说陛下要死了吗?”
“荧惑守心还是灾祸啊!陛下若死了,我们又要打仗了!”
看众人混乱,县吏再次敲响铜锣,“你们听谁说的荧惑守心,天降陨石是灾祸?”
众人七嘴八舌,有神婆说的,有巫觋说的,还有哪哪贵族读书人说的,甚至干脆说,“自古以来,都是这么说的。”
县吏呸了一声,“放屁!秦史,齐史,包括魏史,赵史,都曾经记载,陛下执政七年,彗星出东方,天降流火。齐国岁首下寒雨,下了半个月,天降陨石,下雨止,赵伐齐,败而归。那块陨石是落在徐家村,徐子知道吗?徐福。”
“谁不知道徐福啊,我们大秦女丞相。”
“家里种的红薯、棉花都是徐福推广,麦和稻谷以前亩产80、90。现在可是亩产200多。都是徐福推广的粮种。”
“县里的农官可都是徐子开学堂教出的学生,自从这些农官来了之后,农人可学了不少种地的诀窍,粮食丰产了。”
“年节时谁家大门不贴个倒‘福’字啊!”
百姓提起徐希,说不完的称赞感念。
县吏笑着接话,“陨石落在徐家村,出了个徐福。那块陨石被徐子铸造成了佩剑,随身带着。那可是把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杀奸贼坏人,一剑削头!若不是一把女剑,陛下都像要呢!”
“啊?竟是如此吗?”众人惊叹。
“徐福可是灾祸?”县吏高声问。
“那当然不是,若不是徐福,我等还在忍饥挨饿呢。”
“徐福哪是灾祸,简直天降福祉!”
“对对,我们庶人现在过的日子,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这天降陨石,是警示陛下,警示世人,保佑陛下,我们就能迎来盛世,过上衣食丰足的好日子!”有人举拳,大声喊话。
县吏哈哈一笑,“陛下说了,现在还不叫好日子。哪一天,我们黔首都能穿上新衣,想吃粥吃粥,想吃饭吃饭,想吃肉吃肉,没有战乱,家里吃不完的粮,穿不完的布,花不完的钱,才叫真正的好日子!”
“我家今年种了二十亩红薯,十亩麦和菽,养了两头豚,还买了牛,这还不叫好日子?”扛着耒耜的大汉两眼瞪的像牛眼一样惊问。
县吏立马反问,“你家小儿每天有鸡子吃吗?父母有鸡子、肉食用吗?大人隔三差五能吃上豚肉、鱼虾吗?”
大汉被问愣住,“那,那是贵族们过的日子啊。”
“陛下所盼的盛世,就是天下黔首都能过上鸡子、肉食、鱼虾想吃就吃的日子!”县吏满腔激情道。
围观的众人一时惊住了,他们都不敢想,陛下也太敢想了吧!别说鸡子、肉食想吃就吃,就是饱饭也是种了红薯这几年才有的日子。
“你们不信?十年前是什么样?今日又是什么样?陛下不是敢想,而是治国者,爱民如子,以黔首富足为目标,带着能臣贤才共治天下,才有此话!十年后,你们再看,定比今日更加盛世繁华!”县吏说着拱手。
围观听解的黔首议论纷纷,今日可比十年前强过太多太多了!
外围两个戴斗笠的男子对视一眼,“这个县吏很擅于鼓动人心。”
“从六国灭亡不就是如此,不过是糊弄人的话术,竟还有人感动落泪,愚蠢。”
“此人不能留。”
次日,负责教化的县吏被人毒杀在家中,县令长排查教化县吏的仇家,未发现。立刻排查可疑人。
有人举告,邸报公示之日,现场有两个戴斗笠的男子很可疑,仿佛脸上有刺字。
酷暑之日,又没雨,百姓即便遮阳也就是戴上一顶草帽子,极少见到戴斗笠者。
县令长带人去追查到行商客舍,已经不见了对方踪迹。
无冤无仇,猎杀教化县吏,一封奏疏快马送上去。
解说陨石的不止这一个县吏,各地都是如此。
这几年见习的学子撒往各个郡县,都想拿了政绩参加选官考核,荧惑守心是大事,带图的邸报已透露出了各个重点,小报上也刊登了琅琊郡陨石之事,特意提到了真理剑。
没有哪个学子不希望徐希起复,有她在朝中稳固地位,他们学堂出来的学子才有更好的出路。
克制的,不克制的,都给徐希吹了一波。
陨石上的谶言也催化了百姓对陛下各种祈福,既然陛下有劫难,上天示警,劫难过去便能成就盛世,她们多多祈福,保佑陛下!
朝臣们看着来自各个郡县的邀功奏疏,荧惑守心彻底逆转,都松了口气。
萧何这里却接了十几个教化县吏被杀的案件。
“这个数还在增加,且不在一处,不止一路人。”周勃在舆图上点出来,郡县上标着案发时日。
萧何想到徐希捎过来记账本,立马起身去取来。
周勃账册不像账册,手札不像手札,不解问,“这是?”
“这可是十几年的老东西了,荆轲刺秦王后,全身而退,不少贵族士子豪商都与他结交,送上车马银钱,拉拢他抗秦。”萧何笑着解释。
“怪不得记录如此散乱,有年月时辰,还有说过的话。”周勃点头。
“与我们掌握的名单一起,可以锁定调查目标了。”吕雉立即提取重要名单信息。
周勃看着皱眉,“范围太广了,牵扯太多,此事需要陛下法令,更需私下调查。”
“管猗来咸阳还没走,他人呢?”萧何问。
“去岳麓书院看陈平去了。”周勃回他。
“看陈平......那找时解过来。”萧何改口。
随侍应诺,快步出去。
长沙郡岳麓书院,管猗赶到时,范增正在请辞。
书院的夫子和老师被陈平换了几波,目前整个书院不是学堂出身的老师,就是盼望天下太平的夫子,偶有夹带私货,感慨六国灭亡的,也不否定秦国统一后,百姓生活更好了。
第一批的士子读完四年已结业送出去,新招收的学子都是陈平看着招的寻常百姓和兵卒将士家的子女。
范增的功能只剩下讲学授业,他现在不干了,喊着要回乡养老。
陈平日日练剑,他就日日练太极,年近七十,比人五十岁的还硬朗,劝阻他请辞之事。
看到管猗过来,陈平惊诧,随即神色凝重,“可是主君有事吩咐?”
管猗摇头,“并无,只是来告诉你一声,项梁已死,范增若去,不用强行劝阻。”
陈平立马明白过来,招他到茶室坐下,“教化县吏被杀之事,我已听说,范增此去,主君若谋他钓鱼,还需要多做准备。此人老奸巨猾,且心狠手辣。”
管猗微微扬起嘴角,“他不走还好,这一走,锅他背定了。”
陈平立马献计,借此机会,能把楚地反叛者一举扫平!
管猗与他商量后,就带人离开。
陈平也不再强行阻拦范增,给他递了请辞的奏疏。
范增收拾了行囊,乘车离开书院。
还未出得长沙郡郡邑,就被人跟踪了。
“主家,有人鬼鬼祟祟跟踪我们。”侍从发现后,立马报给他。
范增挑开车窗往后看了眼,“不必理会,我等是回乡,谁来都不见。”
侍从应声,“诺。”
消息传回徐希手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打消了,“徐默,你带人过去,听管猗吩咐。若暂时没找到他,按信上行事。”
徐默张嘴,“啊啊。”
小心的接过信笺,把内容全部默记于心,变幻符号记号藏于身上,带人出行,一路南下。
“范增个老狐狸,只怕窝着不会动。”卫程有点担忧。
“他人没动,但信他写了啊,他不愿意蹲在书院里,这锅他背定了。”徐希翻了眼。
卫程忍不住笑,“还是找人盯住他,别让他干了其他事儿。”
“陛下还在,他就不敢妄动。现在请辞,和书院切割,会老实蹲个两年。正好方便我们行事。”徐希哼道。
卫程应声。
徐希又补充,“他那里还是要盯紧的,以免他创业未半,出道崩卒。”
卫程笑着应下,“好。”
范增还没在老家安置好,署着他称号的信笺已经发出去了。
楚国王室后裔,景驹率先收到了投诚信,为他出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景驹听说过范增名号,他与项家关系匪浅,是项梁好友。立马让属下去查探真假。
后得到消息,项梁已死。
“主君,范增之前就曾为项梁奔走,只项梁是被徐福所判,修筑皇陵的掌事不敢违逆。如今项梁死,范增只怕要为项梁报仇。”秦嘉进言。
景驹颔首,“听闻项梁还有两个侄儿,此二人若有才,可招募回来。”
“项羽和项庄。不过项羽从会稽郡被带到了咸阳学堂,被徐福教化几年,得慎重从之。”秦嘉认同。
“他国仇家恨在身,就算教导过他几日,心里也恨之欲死,说不定更好用。先去招揽,还有其他将才谋士。”景驹吩咐。
秦嘉应诺。
范增的信笺又到了,让他不要去招揽项羽,他不愿为项梁守孝,被人攻讦,盯他的人太多,会暴露。又让他近期都不要行动,积攒粮草、铜铁、金银,做好准备。可派人经商,和其他贵族一起到倭岛挖矿,累积财富。
景驹蛰伏十数年,不是没做准备,但他不是嫡系,身边也无人可用,嬴政治国令严,光迁徙都搞了几波。开始的家底又因言论被抄没。
现在看到范增详细精妙的策略,又渴慕,又恐他是心怀叵测。
但私下还是照信笺所说去筹备了。
范增第三封信笺,就是让他停掉猎杀县吏之事,不能被徐福抓住把柄,否则暴露就完了。现在嬴政正在抓的在陨石上刻字的人,若是他命人做的,就立即停下。
另外招募楚地谋士、将才。为他举荐了好几个将才,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先去结交,再行招揽,甚至如何招揽都教了。
简直把饭喂到嘴边了。
景驹知道他就一个秦嘉能用,现在最需要谋士,将才也不能放过,先谋事,待嬴政那个暴君一死,就是将才得用之时。
让秦嘉去查信笺上举荐的几个将才,龙且、英布、宋义、钟离昧、季布、虞子期。
这几人,宋义是楚怀王熊心的大将军,另外五人是霸王麾下五大名将,哪一个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英雄豪杰。
秦嘉调查后,十分满意,喜的跟景驹汇报。
“光有将才也不行,我还需要谋士。”景驹说着叹了口气。
秦嘉知道他这是想请范增,“主君不必担忧,先生既然指点主君,定是心向主君,只是此时不便出面。主君不如,给先生去信,求教可有能用的其他贤才?”
景驹立马书信一封,命人送出去。
再回信时,果然举荐了一人:博浪沙刺秦者,张良。
张良正在田里挖红薯,看着来请他出山的人,拉着脸,“你们找错人了,我家没有叫张良的人。”
秦嘉看他不承认,想到信上所提,三顾茅庐,恭谨的拱手一礼,先行告辞。
“兄长,这已经是第三拨人了,怎的突然就来请兄长出山?”张童不解。
张良气哼了声,“嬴政大劫将至,荧惑守心火上浇油,逆转局势虽然漂亮,但挡不住旧六国王室贵族蠢蠢欲动。”
“那......兄长要出山吗?”张童问。
张良未语,低头继续挖红薯。
张童看他不说话,闷头把红薯藤拉开,又实在忍不住,“兄长,你若想出山,就尽管去吧。我知你有抱负。”
“如今天下安稳,你让大公子去哪施展抱负啊?”老仆忍不住接话。
张童不解,“可来的三拨人,都不像......”
他说着,拿眼去睃兄长。这三拨人可都是请兄长出山造反的。
“还想老实活命,就安分在此种红薯。”张良幽幽出声。
张童点头应声,“哦。”
张良吭哧吭哧挖完一块地的红薯,看着堆成小山的红薯,还有一堆被耒耜挖破的,气的扔了耒耜,“哼!”
张童吓了一跳,“兄长......许多年不曾见你发脾气,你这是怎的了?”
那个名字在嘴边翻了翻,张良咬牙,“她让我去,我就要去!把我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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