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整,希尔诺准时醒来。
几乎是在闹钟响起的下一刻,他猛地翻身从床上坐起。
一只手拍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另一只手摁灭床头的闹钟,希尔诺端着脖子上一颗混沌的脑子眯眼下床。
一通洗漱过后,打开橱柜,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营养剂,按照口味逐一排列。
希尔诺曾以亲身实践证明,营养剂不能长期喝同一种口味,否则要生理性反胃,吐得不可开交。
那次惨痛经历后,他便在宿舍里屯了各种口味,每天严格按照科学顺序喝,尽可能满足舌头和胃袋那刁钻麻烦的需求。
今天该喝橙子味了。
他对照着橱柜上贴的便签,取下一支橙色软袋。
拔开塞子,将昨天友人送的药水往里面滴三两滴,摇晃几下,便张嘴叼住,有一搭没一搭吮吸。
空下来的两只手便开始麻利换下睡衣,从里到外整整齐齐穿好制服。
待迷迷糊糊将软袋里的液体喝完,希尔诺感觉神志清晰了许多。
将六芒星形状的校徽别在衣领,最后对着镜子确认着装无误,希尔诺提着法杖出了门。
今天是开学典礼的第二天,与昨天日程一样,上午进行学院考核,下午自由安排。
白天不方便像夜里一样抄近道,希尔诺老老实实走在大道上,随着清晨三三两两的行人,往飞行区走。
这会儿大多数人要么还在睡梦中,要么正在宿舍里洗漱穿衣,或者享用早点,赶去演练场的人并不多。
因而希尔诺没有耗费时间排队,便站上了飞行法阵。
现代飞行法阵的作用,一方面是帮助魔法师减少飞行时的魔力损耗,另一方面则是控制飞行路径,避免不必要的空中交通事故。
简单来说就是无人驾驶。
站到法阵上,输出魔力,傻子都能飞到法阵预设的目的地上。
曾有学生课堂上发问,既然学校到处是飞行法阵,为什么还要辛苦学习最原始最基础的飞行技术。
“说的好,祝愿你战场上也能找到一个飞行法阵,直线逃回亚弥斯。”
尤珈老师当时如此说,皮笑肉不笑。
阶梯大教室里,安静得窒息。
问问题的学生脸色涨红,其余学生低着脑袋默默看课本,大多不敢与这位冷面老师对上眼神。
唯有坐在第一排的希尔诺,噗嗤一声禁不住笑了出来。
希尔诺永远不会忘记,尤珈老师那会儿对自己似笑非笑的一眼。
希尔诺飞在空中,往日的画面在脑海里愈加清晰,脚下的亚弥斯在白日里愈加清晰。
亚弥斯浮空岛屿的最外圈是原生态的森林,森林中自然野生动物繁多,走在校园内经常能遇到迷路进来的动物朋友。
这种时候,往往是白魔法学院的学生,一改平日悠闲的印象,第一时刻火速冲到现场,对这些迷路的孩子抱之rua之,再送回森林。
或许是由于长期使用黑魔法,身上自带了冥界的死亡气息,同黑魔法学院其他学生们一样,希尔诺并不受这些动物们亲近。
他每每只能远远遗憾观看。
被绿色包围于中央的校区内,则是教学楼、宿舍楼、休闲设施和街道鳞次栉比,不规则散落。
据说两百年前学校计划成立之时,委员会对校园的地形规划产生过分歧。
更多人倾向于根据四个学院划分成四大校区,各校区内安排完善的教学休闲设施。
现任亚弥斯魔法委员会首席、亚弥斯魔法大学校长,克里斯托弗先生在当时还只是委员会中普通的一员。
他说,这样将不利于未来学生们之间的团结和交流。
这份理由说服了当时在座的所有人,从此各学院的活动范围被紧密穿插在了一起,延续至今。
来到观众席,希尔诺落下座。
离典礼开始还有段时间,他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于脑海里复盘昨天晚上的练习。
笔记上的文字、图案早已在一遍遍温习中被牢记于心,浮现在他眼前的,是昨晚所做错或是失误了的每一个动作。
枯燥乏味的成百上千次重复练习,换来的是一个又一个宝贵的错误。
为什么这里会失误?
是单纯的状态不对,还是这套起手式容易让人下意识混淆?
第三次,第七次,第三十次,第八十一次,第一百七十次……这几次都发生了同样的错误动作。
后面有意识地避免了同样的犯错,但是如果面临突发状况,身体本能是否又会踩入陷阱?
这套连招是不是违背了魔法师的惯常思维方式?
怎么样可以修改得更加自然?
……
希尔诺沉浸在思考中,没有注意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热切目光。
他们默契地避开了希尔诺周围的位置坐下,不去惊扰这位大佬的闭目养神,只面无表情打开学院论坛,套上匿名马甲便开始激情冲浪。
“不愧是希尔诺!哪怕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能够镇定自若坐在这里!”
“如果是我当众称院长可爱,大概不用第二天早晨,你们便能够在亚弥斯下面打捞出我含泪跳岛的尸体。”
“嘶,今天轮到隔壁学院上台,是不是意味着院长会到咱们观众席这边坐着。”
“不会吧,院长他一般不喜欢呆在人堆里,大概只会找个清静位置待着。”
“等一下……前排的同学赶紧关掉论坛……你们看那个迎面走来的人像不像……”
唰地一下,黑魔法学院座位区中,每名同学的魔法屏幕瞬间关闭,像是做过专门训练般整齐划一。
他们依旧面无表情,神色淡淡。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待那位院长不紧不慢走来时,这群学生们纷纷“惊喜”地站起来,打算礼貌问好。
然而院长却只摇摇头,眼神瞟向本学院座位区的第一排。
众人视线随之看过去。
在他们有意空出前两排的情况下,第一排端端正正坐在正中央的希尔诺,分外显眼。
学生们心下了然,院长这是不想吵醒希尔诺。
他们便不再出声问好,只左手附在胸前向前倾身行礼。
这是魔法师之间常用的行礼方式,由于大多数人以右手持法杖,因而固定用左手附胸,久而久之便形成习俗。
于是这群学生眼睁睁看着,那位传言里不喜与人接近的,他们敬爱的院长,径直走到希尔诺身旁的座位坐下。
前排的学生们或咬腮或捏脸,防止自己做出什么不该有的惊吓表情,后排离得远的地方则干脆传来阵阵吸气声。
完了,完了!
院长是不是在为昨天希尔诺说的话而生气?
一定是了!
院长这是来找人算账了!
所有人心下都默认,院长会和希尔诺谈一谈关于“可爱”这个词语的运用。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坐下来后院长却什么也没做,只随意望着演练场上正在布置的场景,仿佛真的仅因为突然来了兴致碰巧坐在这里。
而被无数灼热目光盯着的希尔诺本人,则是浑然不觉。
隐约间,他似乎嗅到若隐若现的清冷气味。
待到播报典礼还有五分钟即将开始,希尔诺才睁开双眼,从练习和思考中回归现实世界。
他余光瞥见身旁新坐了一人,心下一喜。
终于有人愿意和自己坐到一块了。
希尔诺勾起笑容侧过头,满口的问好堵在喉咙里。
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只能远远看着的脸,近距离呈现在眼前。
尤珈老师。
是尤珈老师。
不知是否为巧合,此刻尤珈老师也在同一时间侧头看向自己。
那张英俊冷淡的脸上,一双深蓝色眼睛打量着自己,似笑非笑。
又是似笑非笑。
轰的一下。
希尔诺脑海里的cpu彻底烧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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