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炎炎烈日高挂晴空,教室里闷的让人难受。


    这会儿正值九月初,高二三班里一片闹哄哄的,学生们还沉浸在暑假的余韵中,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暑期发生的事。


    不同于那边的喧闹,教室最角落,一个穿着黑t恤的人安静地趴在桌上睡觉,课桌与前面的椅子间隔有一米,两条长腿笔直地伸向前方。


    大致过了五分钟,他突然抬起头,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看向窗外。


    阳光照在笔挺的鼻梁上,融化了他眉宇间的几分冷峻。


    周亦铭随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只觉得这鬼天气热得让人心烦。


    “叮铃铃......”


    早读铃响了,学生们兴致缺缺地四处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逐渐响起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周亦铭从课桌里掏出一本书,脑袋埋在后面,头一点一点着。


    走廊里高跟鞋的脚步声逐渐响起,一点一点地敲在人心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同学们身形一抖,都不禁直起腰,象征性地开始好好朗读。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抱着书走进门,棕色长发在脑后一丝不苟地盘起,看起来颇为干练。


    这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为人刻板严肃,处罚起人“心狠手辣”,办公桌底摞着的检讨书只用一年便有两个抽屉高。


    同学们私底下叫她“玉罗刹”,这会儿都战战兢兢的,心想可不能被对方抓到错处。


    “玉罗刹”刚进门,严厉的目光就开始四下扫射,没过几秒,门口就又进来个人。


    个子很高,长得很白,斜挎个书包一手插兜,歪歪扭扭的站着。吊儿郎当的站姿,此人做起来却格外赏心悦目。


    窗外的阳光此时斜斜照进,落在他额角吊垂的短发上,给眼角的痣平添了几分暖意。


    对这个帅哥的到来,底下不由得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很快,班主任就为他们解答了疑惑。


    “这位是我们班新转来的转校生,名叫许羿。”邓玉开口止住底下讨论,朗声介绍着,她转向许羿,“许羿,你要不要来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许羿摇了摇头,仔细看就能看出他眼底还略有些迷茫。


    “我没什么其他好说的,谢谢老师。”


    闻言邓玉点头,也没再在他身上浪费过多时间,指向面前这列的最后一个位置。


    “班里现在位置就剩那一个了,你暂且先坐着,到时候觉得不合适我再给你换。”


    许羿朝对方露出个乖巧的笑,“谢谢老师。”


    他径直往那位置上走去,教室里一些目光不住地摆头跟随他,他并未在意,拉开椅子慢慢把东西放进课桌。


    椅子的摩擦声略有些大,惊醒了一旁昏昏欲睡的人,周亦铭转过头,旁边一直没人的位置上有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没待他往上看,邓玉的声音就从讲台上传来。


    他抬起头,见对方正拿着粉笔,神色很是不悦。


    “周亦铭,你为什么不穿校服?”


    听到这个名字,许羿收拾课桌的手顿了顿。


    “洗了。”有些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两件都洗了?”邓玉皱起眉。


    “嗯。”对方没解释什么,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邓玉身形不动,似是还想再说什么,末了却没开口,只说道:“罢了,下次注意。”


    语罢她就让人坐下了。


    教室里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声。


    原因无他,从“玉罗刹”的名称来看,邓玉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这种违反校规的事此时若换成别人,她定是要揪着对方写检讨的,但对方是周亦铭。


    霸榜年级第一的周亦铭。


    外加她多多少少了解些对方家里的情况,便没再多问。


    身旁的人坐下后,许羿的课桌也收拾完了,教室里又开始响起整齐的朗读声,他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目光时不时朝旁边人看去。


    对于此时场景他毫不陌生,周亦铭这个名字也是。


    确切的说,是从文字上看到过。


    他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根正苗红的当代大学生,在一次偶然的实践中,被好奇心驱使,打开一个除了字什么都没有的小众网站。


    只有文章,连评论框都没有。


    文章记录的无一不是狗血老套的爱情故事,无一没有个身世悲惨的痴情男二。


    哦不,舔狗男二。


    他们把女主奉为自己的一切,无条件地答应对方任何要求,结果在对方心中什么也没留下,最后又因爱而不得黑化,落得个悲惨凄凉的下场。


    看完全部的他三观碎得一塌糊涂。


    急需睡一觉洗洗脑子。


    结果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脑海中还残留着一道冰冷空灵的声音,带着某种夸张的电音特效。


    【请改写故事中的男二结局,任务完成我自会送你回原来的地方。】


    他先是在原地愣了很久,待搞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后,又花上好多时间用于打破他对唯物主义二十几年的认知。


    他起身照了下镜子,发现自己面容没变,之后又检查了下,发现身体也是同一具,再看桌上的转学手续,名字也未变。


    可他不记得故事中有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这不禁让他有些稀奇,开始好奇脑海中那个声音是什么,竟能把他本人直接弄到这个虚拟世界中,可惜他曾在脑海中问过几句,对方毫无回应。


    在床上继续瘫了几分钟,他接受了当下状况,也不再多想些有的没的,反正他现实生活中也孑然一身,消失了也不会有谁在意。


    既来之则安之,完成那所谓的任务,快点回去才是正解。


    想到这他转头往右手边看去,如今这位正是第一个故事里的男二——周亦铭。


    对方母亲当年是f市夜总会里最有名的“头牌”,与他父亲最初的相遇源于一夜风流,而他的出生更是一场“意外”。


    毫无疑问,他母亲在他刚生下来的时候便抛弃了这个家,而他的父亲又是个赌鬼,在他九岁时因在地下赌场欠了数十万的高利贷自杀而死,自那以后,他便跟着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可以说是他一切的精神支柱。


    他与女主这段孽缘的起因也是因为他的奶奶。


    自他九岁起,家庭的生活压力就都压在了这个老人家身上,为了供他读书,老人家在外找了些倒垃圾,清洁工的活,常年起早贪黑下来身体终于不堪重负,有一次突发急性脑血栓昏倒在了家中。


    周亦铭连夜把人送到医院,急救室外,当医生递给他缴费单并商量后续治疗费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没钱。


    奶奶患的是中度脑梗塞,后续还需要住院,他必须想办法凑到钱,可是他们家除了日常开销,其余全部的钱都拿去还了高利贷。


    在这种时候,他一个把校服洗到发白的高中生,能去哪里凑这救命的一万多?


    在他焦急得六神无主之时,女主出现了,替他交了这笔钱。


    成为了他黑暗时期中唯一的光。


    在他当时的认知里,对方这个举动等于救了自己的全部,自此,他开始了今后好多年的舔狗人生。


    ......


    许羿手中转着的笔突然停了,回忆到此,他抓住了解决问题的根本。


    他得赶在女主之前去医院里帮对方,掐灭这场感情的源头。


    故事里没有写明这场事故的具体时间,对于对方的高中生活,故事中基本是一笔带过,大篇幅都是对方求而不得的黑化历程。


    如此一来,他便得跟人走得近些,才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想到这许羿轻轻“啧”了一声,他是个很嫌麻烦的人。


    他转头看向身边少年,对方规规矩矩地趴在桌上,两人明明是同一排,他的座位却落后于自己半个身,把自己独立于狭小一隅,在朗朗的读书声中,像个透明人。


    故事中没怎么描写过他的外貌,他只记得其中几段。


    [灰色保时捷在空无一车的高速公路上疾驰而过,地面燃起点点火星,车身快得几乎可见残影,周亦铭双目赤红地盯着车上后视镜,镜像映出双手被反绑,脸上沾满泪和汗的姚思雨。]


    [他双手紧攥方向盘,用力得指节都有些扭曲,后车镜上的面容一闪而过,平日里的温和冷静不复存在,残余的只有可怖狞笑。


    “你不愿随我一起去国外,那便随我一起下地狱吧!”]


    [此后灰色轿车的速度没有一点减慢,径直冲向了高速围栏,水花四起,随着水幕无声下滑,周亦铭也端着他偏执的爱永沉海底......]


    这是当时网站上的原话,许羿印象深刻得几乎可以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原因无他,因为当时的周亦铭已经换上重度精神疾病,他在车中看到的姚思雨仅仅只是他的幻想。


    也就是说,在他疯狂地把车开入海底时,对方可能正不知在哪儿和男主浓情蜜意。


    “......”许羿当初一度无语。


    周亦铭此人前半生身世凄惨,凭着坚定的毅力,工作之后好不容易混出头。可他偏偏看上女主,后来更是处处与男主作对,黑化以后做事不管不顾,导致事业毁了不说,最后还死得如此惨烈。


    可笑的是对方那边还丝毫不知,两相对比,他整个人生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悲剧和笑话。


    想到这他微微偏头,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似是想通过外部观察确认对方大脑构造与常人有何不同。


    察觉到旁边视线,周亦铭转过头,“有事?”


    对方用气音问着,乍一听居然还有几分性感,看清此人外貌,许羿挑了挑眉,发现对方长得还不错。


    他自己在这方面已是其中佼佼者,甚少会觉得别人好看,他觉得不错那在他人眼里已经是很帅了。


    此时看向对方的眼底又不自觉带上疑惑,长相一表人才,怎么精神上就有问题呢?


    他拿这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对方,周亦铭却并未在意,似是太困了,不到片刻,他就扭回脖子继续拿书挡着,趴在后头睡觉。许羿也逐渐收回视线,心中盘算起接下来该干的事。


    傻归傻,救还是要救的,不然让他怎么回家?


    首先,最主要的一点,他得先有钱。


    周亦铭现下身上最大的问题便是缺钱,毕竟是能为一万多块彻底付出真心的人,不是穷狠了的话也没这脑回路。


    他当初醒来的地方是一座单身公寓,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屋子里除了日用品和一份转学手续外没有任何别的,当然也没有钱。


    在现实世界中他就读于计算机系,平时靠接活也能挣些小钱,这事对他来说并不难,他望向教室两侧窗户,寻思着学校里有没有机房能用。


    等到早读结束,他身子往前探去,用笔轻轻点了点前桌人肩膀。


    “同学,我想问问咱学校这儿有没有机房?”


    说话间他眼尾微微弯着,褐色瞳孔闪着细碎的光,底下小痣若隐若现,笑容洒脱又灿烂。


    见是今天刚转来的那个帅哥,前排戴眼镜的女同学不禁红了下脸,声音腼腆道:“就在我们对面的实验楼四楼。”


    “谢了。”


    许羿站起身,往后门口走去,待迈出几步后又不知想起什么,掉头回转到前桌姑娘面前。


    “同学,咱们下节什么课。”


    “英语课,”姑娘指向黑板旁的方向,说道:“那里贴着咱们班的课表。”


    “哦——”许羿了然道。


    他走向讲台,往课表上扫了几眼后复又回来,继续向对方友好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骆颜。”女生微微笑道。


    “骆颜同学,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许羿双手撑着后背桌子,眼底笑意带着丝狡黠。


    “什么?”骆颜眨了眨眼。


    他走到课桌边,弯腰指向课桌洞,“后面课代表要是发新书和作业题什么的,你就帮我收进这,要是放不下了就暂且先放你那,总之别让我桌子上出现东西。”


    “啊......哦。”


    骆颜呆愣愣地点了头,她不知对方什么意思,但看着眼前这张面带微笑的俊颜,她还是下意识答应着。


    待交代完人,许羿抬起长腿,迈着轻快的步伐,身影消失在了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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