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六次直播③
元春封妃之事,在贾府不能全算是意外,毕竟贾母、凤姐与宝玉那晚在绛芸轩看天幕,都曾猜出一二来。
然而封妃旨意降至贾府那日,贾府确实出了两件意外之事。
那日本是贾政生日,荣宁二府诸人齐聚,要为贾政贺寿。正在那时,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前来贾府降旨,又有不少内监跟从。
但贾政一向不擅长与内侍交际,这位夏太监他一向没什么交情,且这位听说惯常对待外感家冷淡,从不给热脸,从不吃茶,一向只宣旨,宣完旨就走了的。
然而这次,夏守忠到了荣府大门外,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先拉了贾政去喝茶。
贾政已经被唬得心中乱跳,又不知这夏守忠到底是何意,战战兢兢地陪暮守忠喝完茶,才见夏太监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宣贾政入朝,于临敬殿陛见。
王夫人早已偷偷命人送出来封好的银票,贾政觑了个空儿,便塞进夏守忠袖里。夏太监也未推辞,只捏了捏袖管,便笑着恭喜贾政,告知元春被冒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命贾政速速进宫领了封妃的敕令,再引着“府上诰命们进朝谢恩不迟”。
至此,贾府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贾母凤姐都知那只悬着的靴子终于落下了。而贾政这边,四处道贺的家人宾客,更添十分喜色,轮流道贺,没完没了。
谁知贾政那边还未出门,宫里又来一个太监,却是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
这位贾政可是熟极了,前一阵子为秦可卿治丧,贾珍就是通过这位,为贾蓉捐了个正五品的龙禁尉,向宁府要了一千四百两银子。隔天听说襄阳侯府也捐了一个,只花了一千二百两。
贾珍是无所谓,他为了秦可卿身后能够风光大葬,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贾政却在心里骂那戴权,"老东西""掉进钱眼里的"。但他摸不清载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怠慢,只能满脸堆笑。
谁知戴权向贾政行礼道喜,然后屏退而来贾政房里的清客和贾氏族人,笑笑地道:"贾大人,贤德妃日后,怕是需要照应!”
贾政一听就是在要钱,手已经伸到袖中,要将王夫人备下的银票封取出来了,心头却还是有点不甘心,多嘴问了一句:"贤德妃现在宫中如何?"
就见戴权笑着道:
“在宫中自是一切安好,怕只怕那‘滨海铁网山’!”
贾政一听,已是心神俱乱————"滨海铁网山"乃是天幕上提及之事,且与义忠亲王老千岁相关。
那次天幕是在深夜里悄悄放出来的,事后贾府也四处打听过,看到的人有限,不过是宁荣两府中人,就连那街上更夫,彻夜在外头打更的,都没看到那次天幕。
贾府众人的心就稍稍放下来些,总以为老天开恩,总算没在大白天公开宣扬宁府的丑事。
谁晓得现在突然跑出来个权势喧天的太监,暗示他也看到了天幕。
贾政便知:此人是讹上了贾家。
————个银封并不够。
他便把王夫人递来的另一个备用银封也一起递了出去。
戴权将两个银封都拆开,将里面的银票取出来,细细看了那票号的徽记,和上头写着的数字金额,这才满脸堆笑,道:“贾大人,如今贤德妃在宫中,妥妥的是有人照应了。请,贾大人,我随你一道进宫领旨谢恩去。”Ўᒅᒂў
贾政脸都笑僵了,心里又是气急又是无奈。他知道递出去的那两个银封恐怕只是饮鸩止渴,以后还有无穷无尽的讹诈在后头。但兹事体大,只能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内院那边贾母与王夫人对此毫不知情,都欢欢喜喜地各自按品级大妆。不多时,贾母便带着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四位诰命夫人各自乘轿,总共四乘大轿一起入朝。
书
凤藻宫中,贾元春心中正焦急万状,面上却又不能露出。她不晓得祖母与母亲等人是否有机会进言见她,更加不知道见了面,娘儿几个是否有机会避开旁人,说点悄悄话。
少时贾母等人由夏守忠引着进来,元春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下一半。她踉跄下座,欲向祖母母亲行那晚辈家礼,却被身边的太监宫女与贾母等人齐齐拦住,坐回贵妃鸾座上去,再由贾母与王夫人等行了国礼,元春方觉悲从中来——
一朝为妃,她便真的没有家了。
元春正低头垂泪,王夫人看准机会,忙道:“臣妾自请侍奉贤德妃更衣!”
这一嗓子喊得十分突然,连贾母也没料到。
贾母呆在原地没动弹,只眨巴眼睛。倒是夏守忠反应快,忙迎着元春与王夫人起身,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到侧殿,
并道:“宜人贾王氏侍奉贤德妃更衣!”说毕,自己退了出去。
王夫人斜眼瞥瞥夏守忠的背影。
元春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提醒道:“他、也……”
说着微微抬起头,望向斜上方,同时低声说:"每一回都能。"
王夫人不算笨,马上明白了:元春这是在说,夏守忠也能看见天幕。不止如此,元春在宫中,也一样能看见每一次的天幕。
但她殊乏应变之才,不知道这宫中太监也能看见天幕意味着什么,只点头示意知道了,打算回头告诉贾政。
元春小声道:“我已暂时将他稳了稳。”
王夫人顿时一阵骄傲,心想:不愧是我家长女,已晓得在宫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她按照计划,悄悄向元春道:“娘娘,臣妾有一事,想要请贵妃成全!”
元春一听,王夫人竟是想要撮合宝玉与林家姑娘的姻缘,想请元春赐婚。
元春顿时皱起眉,差点儿就张口说:"此事万万不可!"
原本她认为宝玉的良配就是那位林家表妹,毕竟那位家中三代列侯,要财有财,要势有势。
然而天幕第一次出来,元春就已心中明白:贾家不可能再与林家结亲,天幕上连那"吃绝户"三个字都说出来了,如果还由自己强压着林家与自家结亲,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但难得亲生母亲能进宫一趟探视自己,元春不忍当面拂逆了母亲,于是只淡淡地道:“如今林姑父是朝中重臣,与他家联姻,不是我能做得了主,需得禀明皇上,且皇上未必乐见我们两家亲上加亲的。”
王夫人不懂朝政,听元春这么一说,她就信以为真,想了想,小声问元春:"如果给宝玉说薛家大姑娘,娘娘可做得了主?”
刚刚还惦记着林黛玉,现在王夫人立即将心思转到了薛家头上,这是元春始料未及的。
“薛家……薛家不是败了吗?”
“但薛家的产业有一大半还在,都掌握在薛大姑娘手中。”
元春立即明白母亲的意思了,竟然还是个"吃绝户"的念想,她忍不住伸手揉揉眉心,心里烦难。
“娘娘不妨问问天幕!”王夫人小
声提议。
“ 问 天幕?”
元春惊得一双美目睁得圆圆,满脸是难以置信。
“是珍珠偷看到的——”
王夫人便将那日夜里的事儿全说了——那晚天幕讲秦可卿时,宝玉写了问题,托向空中,天幕就真的给了答复。
原本那日贾母带了凤姐、宝玉一起看天幕,没带王夫人,然而王夫人有耳报神珍珠,是珍珠偷看了宝玉向天发问的全过程,之后悄悄禀告了王夫人。
贾元春闻言,心中晃来晃去的全是"这样也行"四个字。但仔细想想,那天天幕上的仙子确实提到了宝玉的名字,说有个叫“贾宝玉风雪山神庙”的提了问题。
“下次天幕出现的时候,娘娘何妨试试?”
王夫人真诚建议:“问问宝玉的姻缘。”
贾元春心头一寒,心想你将我小小年纪就送到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来,如今我好不容易略熬出头了,你却只顾着你那凤凰蛋儿子的姻缘。Уqᑿӱ
元春也极其关心宝玉,宝玉比她小不少,一母同胞的长姐弱弟,元春在家时一直对宝玉照顾有加。
然而此刻元春在宫中,自身尚且不稳。皇上封她做贤德妃,未必便是看中她的家世容貌才学,多半是因为她能看见天幕,能知晓那些影影绰绰存于本朝背后的“清朝”之事。
而且言中像夏守忠这样能看见天幕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人事实上都暗中拿捏着她贾家的隐私与把柄。
元春若是像宝玉那样向天幕提问,万一被人听见“凤藻宫尚书贾元春”,就又是一场麻烦,若是被皇帝知晓,她的处境便会更加艰难。
想到这里,元春已经拿定主意,绝不能听母亲的,在宫中"做法"去问天幕。这样的事,也绝不能让宫中其他人晓得。
于是她温言抚慰王夫人:“好,我下次试试,也不晓得成与不成。好在宝玉年纪尚小,不急于这一时。”
王夫人顿时喜孜孜地答:“娘娘有心了。”
这时元春已经换过一套礼服,扶着王夫人的手起身道:“母亲,我们一起出去,在这里留得久了,恐令人起疑。"
王夫人全凭女儿吩咐,小心地扶着元春的手出来。
外头贾母和邢夫人的脸色都十分
精彩。
但元春也顾不上她们婆媳妯娌之间会如何想,只问了一个对她来说很要紧的问题:“怎么不见琏儿媳妇这次也进宫来?”
元春当日在宫中听见天幕上的仙子点评王熙凤,就觉这个本家嫂子本领手段皆有,唯独行事过分大胆,无法无天。她深知乱世须用重典,贾府如今颓势已现,若要力挽狂澜,唯有用这等能力不凡之人,但又必须加以约束,免得真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错事,带累全族。ӯզᒈý
所以元春才有此一问,想要见见王熙凤。
贾母一怔,着实没想到元春竟会问起王熙凤。
她老实答道:"孺人贾王氏品阶不够,非特旨传召不能入宫。"
这个锅得由贾琏来背——贾琏不喜读书,就随便捐了个同知的官儿在身上,所以王熙凤也没什么品级,不像尤氏,因为贾珍是个世袭正三品的威烈将军,尤氏一个填房,也有资格入言道贺呢。
而元春却是真的想见见王熙凤,只是她刚刚晋升,一举一动皆受人瞩目,倒也不好专门为此事专门降旨宣凤姐进宫。
"若是……娘娘有机会省亲,"贾母想了想道,"必定命她们这些年轻媳妇前来聆听娘娘凤训。”
省亲?元春听着,心里微觉悲凉,也不知她有生之年是否有机会再回到熟悉的家中,看看全家亲友……
谁知没过几日,宫中便传出消息,太上皇与皇太后体察各椒房眷属仁孝之心,特地降谕,诸椒房贵戚,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省亲①。
荣宁二府得讯,喜不自胜,立即着手预备迎接省亲。
阖府议定,从东府里那座花园会芳园起,转至北面,一共三里半大的地界①,盖造省亲别院—————连名字都不用多想,天幕已经替他们都起好了,就叫"大观园"。
贾琏事先与凤姐议定,决意在预备雀亲这件事上多出些力,也物色些得力可靠的子弟,将他们渐渐拢至自己身边————贾芸便是其中一个。
这个贾芸原本想着要向他舅舅卜世仁开的香料铺里赊些香料,孝敬贾琏与凤姐,感谢他们二位的提携。谁知在卜世仁那儿吃而来闭门羹,幸得醉金刚倪二相助,总算置办了些上好的冰片与麝香,送到贾琏处。
贾琏见了礼品便发笑,问贾芸是从哪儿现借来的钱买的孝敬。
贾芸没办法,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贾琏闻言便大笑:“那当然是因为你舅舅名叫‘卜世仁’,卜世仁便是‘不是人’,又怎么会念在亲戚情面上,给你们孤儿寡母好脸色看?”
贾芸:……!听起来好有道理。
最终贾琏受了贾芸的“孝敬”,毕竟那些都是上好的冰麝,但是把钱都一文不少地退给贾芸,另借了他二十两,补贴他们母子二人的生活。
这日贾蕾来寻贾琏。这个贾蕾,就是曾经被天幕亲口提及,牵扯到秦可卿那一段公案中的风流公子。但如今他却并未受多少流言蜚语的影响,依旧倜傥得意,这次更得贾珍委以重任,派他下江南去并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伶人,置办乐器行头,为贾家办个戏班子。
“叔叔,大爷派了侄儿带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去江南,命我来见见叔叔。”
善骗人,卜固修一
————不顾羞……这样两个人,哪儿能跟着贾蔷出去办事?
贾琏一听:单聘仁一
一旦南下,贾蔷约束不住,恐怕便要多指油水,中饱私襄。
他没多说什么,但是私下报与贾珍和贾政知道。贾珍有些无动于衷,但贾政还是劝贾珍先派人去查一下单、卜两人的履历过往。贾珍一查之下,发现果然劣迹斑斑,于是便将这两人辞了去,另聘可靠诚实的管事随贾蔷南下。
事后,贾珍贾政问起贾琏:“你是怎地发觉那两人有问题的?”
贾琏呵呵笑着没多解释,心里却道:“天幕上说过,红楼遍地谐音梗。这名字起的不妥当的,虽然未必就一定是坏人,但查一查,总是没错的。"
萧兰兰在南京休整一晚,见了几个老同学和同行朋友,听了听他们的意见,微调了一下自己的行程。
她在高铁上做的那一期直播,时长不算长,但因为选择了"整体流量包",给她带来了铺天盖地的流量。
【“兰兰的红楼直播间”,完成直播次数:6次。】
【为您结算本期积分:完成一次直播,佩戴勋章两枚,积分增加2000。】
【直播间积分:55400】
【主播等级:Lv8;主播头衔:绛洞花主】
这次终于没有拿到奇奇怪怪的徽章!——萧兰兰一直觉得那些徽章是平台爸爸发错人了,现在见到平台方不再出错,但也没把她已得的徽章都给收回去,萧兰兰觉得十分满意。
这一次在高铁上的直播虽然时间很短,但仅仅是她得到的流量数据,就足以让她跻身头部up的行列。没准到今年结束的时候她就可以参加百大up的评选了。
“兰兰,继续努力,把‘红楼’的魅力传播给更多的观众们知道。”
她对着小旅店里的穿衣镜,冲自己做了个握拳的动作,这才去休息。第二天她还要早起,赶火车去嘉兴。
【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兰兰的红楼直播间",大家是不是以为兰兰现在在南京?不是哦,今天兰兰来到了嘉兴市海盐县,打算带大家探访一个与薛宝钗有关的外景地。】
第32章 第七次直播①
天幕出现的时候,宝钗正坐在薛家外书房里勘对账目。
这间外书房按说是该薛蟠使用的,可薛蟠在事发之前,从来都与这“书房”不沾边,一味在外斗鸡走狗。
如今薛蟠终于没法儿斗鸡走狗了,外书房也便腾出来交由宝钗使用。
就见她右手执笔,左手拨动算珠。随着算珠拨动声噼啪作响,宝钗则看似随意在纸上写写画画,但一本账簿子很快便翻完了。
薛家管事立在宝钗对面,听宝钗问了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将管事惊出一身的汗。
自从宝钗之父薛老爷过世,他们这些人,好久没被当家主事之人这般绵里藏针地盘问过了。
大管事虽被问住,但他见宝钗如此心明眼亮,完全不似刚刚入行的新人,心中顿时对未来生出几分希望,连自己出的那一背心的汗也顾不得了。
相互问答之后,那管事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大姑娘,铺子里的规矩原本就是如此,按您说的这般改……行吗?"
宝钗冷笑一声,道:“必是行的。如此一来,各间铺子的掌柜与伙计各自都能多得大约一成的利。你代我告诉他们,多余的利是他们的,多劳多得,我不会克扣分毫。"
“但如果账目上被我查出一丝差错,又或是被发现了贪污与挪用的罪责,我可不会管他们是不是三四辈儿都在薛家的老人儿,该逐出去便逐出去,该送官送官,到了那时,就别再使人求情,我再不认的。”ŷզЬў
大管家听得呆了。
宝钗先是予了一成的利,这一成利,足以将薛家各铺子用惯了的老人都留下来。
随后宝钗又放了狠话,杜绝贪污挪用、监守自盗。
且不管旁人信不信,薛家的大管家熟悉宝钗的脾气,他反正是信了,绝不敢造次的。
就在这时,外头天幕出现,仙音响起:
【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兰兰的红楼直播间”,大家是不是以为兰兰现在在南京?不是哦,今天兰兰来到了嘉兴市海盐县,带大家探访一个与薛宝钗有关的外景地。】
宝钗搁下手中的笔,走出外书房,仰头望着天,心道:“终于来了!”
这个"仙音",毁人不倦,先是宝玉、薛蟠、凤姐,现在终于毁到她头上了。
宝钗心中对这天幕积怨不浅,此刻暗暗冷笑,心道:看你还能挑出我什么错处不能。
要知道,她可不是宝玉那样的贵介公子,也不是凤姐那样,手中揽着两府大权的管家媳妇,她只是在侍奉寡母,打点自家产业。
自己这样一个人——宝钗也很想听听,仙音究竟又会怎样评价她,怎样贬低她……现在她这样,难道还怕什么贬低吗?
“姑娘,姑娘……”莺儿脚步匆匆,进来告诉宝钗。“太太请你进去。荣府的姨太太也在。”
“姨母也在?”
宝钗眉头一皱,心想这荣府的亲戚杜绝音问已经有一阵了,怎么姨母今日竟来自家探望了?———这还真是稀客啊。
薛家内院,薛姨妈堂上,王夫人与薛姨妈姐妹两人对面坐着。
王夫人在打探薛姨妈打算如何安排宝钗的姻缘,而薛姨妈则想通过贾家打点,争取能将流放在外的薛蟠再给捞回来。双方各有所求,谈得很投契。
正在这时,宝光流动的天幕徐徐展开,仙音响起,将这对姐妹齐齐吓了一大跳。
薛姨妈怕女儿受不了这个,忙将宝钗从外头唤进来。
而王夫人也很想知道天幕会如何评价宝钗,因此腆着脸没走,与薛家母女一道望着天幕。
【各位小伙伴们,兰兰今天在嘉兴。这里是位于海盐的绮园,是一座典型的江南私家园林。现在是国家四A级风景区。】
【今天兰兰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呢?先卖个关子。小伙伴们先看看兰兰手中这几张《红楼梦》的“美人画片”,这些画片上,绘制的是红楼最美最著名的“四大名场面”。大家来看看,都认出来吗?】
宝钗等人仰头向天幕中看,只见那萧兰兰手中总共握着四张画片,每张画片上都是一个女子,有站着有卧着,有手拿花锄也有手执团扇,各自身姿灵动,意境十足。而那画面上的美人,更是比寻常行乐图更加传神,画得惟妙惟肖,简直就像是真人站在那画片之中似的。
就见天幕上各色文字快速飞过,王夫人与薛姨妈都不识字,看不懂那个。就只宝钗一人,望着天幕,眉头微蹙,眼中生出疑惑——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宝钗扑蝶?”
按照她如今的心境,应该与“扑蝶”这种女儿家游戏已经无缘了。
【对啦,小伙伴们都人出来啦!"冀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眠芍"、"宝琴立雪",这几个场面,都是红楼梦中的经典片段,是各种红楼美术作品中最常表现的题材。而兰兰今天来的这座绮园,正是当初87版电视剧拍摄“宝钗扑蝶”这一段的外景地。】
王夫人大致听明白了什么意思,就半讨好地对宝钗说:"宝姑娘,那天幕是在夸你呢!"
薛姨妈听了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听起来今儿天幕很客气。
宝钗脸色凝重,不见喜怒,只管盯着天幕上的景致,细听那仙音在说些什么。
只见天幕上满目浓绿中交杂着金黄,似是依旧在金秋时节。萧兰兰正穿行于一片清新秀丽的山水园林之中,她面前似有一道曲曲折折的九曲桥,身边是一池碧水,远处则有一道拱桥,高高立于水面
上。
【好了,今天兰兰就打算亲临其境,带小伙伴们回顾一下"宝钗扑蝶"这一名场面。"宝钗扑蝶”这一段情节美则美矣,但却是宝钗最为人所诟病的“黑历史”之一,很多人因为这一段故事而指责她是“心机女”……】
王夫人与薛姨妈脸色都变了:敢情天幕是这样夸人的吗?
宝钗却微微冷笑,心道:不奇怪,这不奇怪……
她认定了天幕看她不顺眼,自然也不会给她太好的评价。宝钗自觉品行无缺,从不行差踏错,因此便坦坦荡荡地听着,单看天幕会如何"编派"她。
【在绮园这里,我们基本上可以还原宝钗扑蝶的整个过程与路径——这一点对理解宝钗当时的处境和她做出决定的原因非常重要。唯一可惜的是季节不对,宝钗扑蝶发生在农历四月二十六,曹雪芹写了大观园群芳有"饯花神"这样的民俗活动。而现在不巧是秋天。咦——————】
随着天上仙音一声轻呼,众人忽见远处九曲桥畔,沿着道路两侧,放着好多盆鲜花。
“难道仙界的芍药竟是秋天开的不成?”
薛姨妈认出了道路两旁的花朵,发出如是惊呼。
王夫人却觉得妹妹太大惊小坏:都到了天上神仙那里了,还不是要什么花都有?
【
我估计是园林管理处为了增添这座园林的魅力,用一些温室培育的芍药装点这道九曲桥……正好,这与当时电视剧里宝姐姐扑蝶的场景更像了。】
【书中写道:那天宝钗忽见前面一对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编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①】
【写到这里的时候,甲戌本有一条侧批:"可是一味知书识理女夫子行止?写宝钗无不相宣。"②意思是:宝钗表面上看着平和稳重,是一位知书识礼的"女夫子",但说到底,她也是个青春少女,爱玩爱美,因此那种天真活泼的情趣,就自然而然地会在她身上流露出来。】
这下王夫人脸色便也有些发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继续监赞宝钗。
倒是薛姨妈,热情地赞了一声:"我儿,为娘确是盼着你活泼些。"
宝钗不动声色,心道:若是父亲在世,兄长靠谱,不需她自己鼎力支持这个家,她确实希望自己能过得轻松些、活泼些,而不是现在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我们来沿着当年电视剧中宝钗扑蝶这条的路径,向前……书中写的是,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眼到池中滴翠亭上①……大家看,前面那座亭子,正是剧中的“滴翠亭”。】
天幕中,出现一座四角亭子,这座亭子四面俱是红木雕镂隔子,糊着纸。
【大家看,在亭子外面,是看不到亭子里面有人的。同样,亭子里面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宝钗器着蝴蝶来到这座滴翠亭跟前,蝴蝶飞走了。她也正想走的时候,忽然听见亭子里小红和坠儿在讨论贾芸捡到小红手帕的事。书中描写的是“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①. 1
宝钗脸色一变,她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小红与坠儿把悄悄话都说完了,才想起怕外头有人偷听,于是把那些糊着纸的隔扇窗子都推开。】
【宝钗原本是误打误擅听见小红和坠儿说话,本是无心,但她此刻处于嫌疑之地,想要再避开小红和坠儿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便想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但是这个法子也让她背上了许久的骂名。很多人因此认定宝钗是一个心机深刻之人,道德感淡漠……】
这时一院子的人都听愣了。
宝钗的贴身丫鬟莺儿为自家主子抱不平,道:"我们姑娘这样一个贤人,人人都说好的,这仙音怎么还能挑出错儿来!”
宝钗忙斥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快别瞎三话四,天幕哪里是你能懂的。”
这是她考虑到王夫人在场,而王夫人是王熙凤的姑母和婶娘————莺儿的意思,宝钗贤惠知礼,就不该被天幕批评,但这难免让人联想到上次王熙凤被天幕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宝钗一向周全,即便前些时候王夫人冷待薛家,她也循着一向的习惯,选择了叱责莺儿,而保全王夫人的面子。
就听天幕上继续在说:
【宝钗想的法子,是"金蝉脱壳",将小红与坠儿的怀疑引到黛玉身上。她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然后故意问小红和坠儿两人:"你们把林姑娘藏哪里了?"①
【小红与坠儿见到宝钗这样逼真的演技,自然信以为真,以为巢玉早先从此经过去,而且把她们说的那些悄悄话都听了去了。】
宝钗闻言震住——她自以为是个"贤人",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做出这等举动。然而她顺着天上萧仙子所说的情境细细去想,竟然觉得,唯有仙音说的那种方法,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尴尬。
听仙音口中所说,自己称呼那林黛玉为"颦儿",料想应当与她是彼此相熟的手帕交。让两个丫鬟误解一下,免得她们疑到自己身上来……宝钗想了想,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而且她也万万没觉得,这竟然会被仙音称为“嫁祸”。
【当时小红便说: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风声,怎么样呢?——随后小红便哭了。】
【如果宝钗直说她误听了两人交谈,或者干脆装作刚刚扑蝶过来,什么都没听到。小红与坠儿也不会觉得怎样,但偏偏宝钗说黛玉就藏在这附近……】
【但也有人据此认为宝钗心机深刻,伪善虚假。】
【小伙伴们要问兰兰是什么看法,兰兰想要说:这件事宝钗确实是嫁祸冀玉了,没的洗。毕竟孔夫子都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宝钗不想让两个丫鬟认为自己是在偷听,就让她们以为是黛玉在偷听,这在兰兰看来,有点不大对……】
完钢板到这里深深地吸了
心灵威松松
玉权听到这里,深深地收了一口气,心头郁闷全极。
但她却不会像身后正在议论的薛姨妈和王夫人那样,以"这事还从未发生""仙音是在说未来"这样的话来逃避责任——她深知自己,如果被那样的情势所逼,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就算不是集玉,还有宝玉,还有……她认识的任何其他人。
【在兰兰眼里,宝钗这么做,说明她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利己主义者”,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她采取行动的目的,首先是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最小。】
宝钗闻言,低下头,咬咬下唇,心里兀自有些不服气。
世上这样的人多了,她就不信,难道还有哪个人不"利己"的。
【至于这件事到底给宝钗增加了多大的道德污点,兰兰在这里不做评价,每一位红楼读者心中都有一杆独特的秤,兰兰就不越俎代庖了。】
就听薛姨妈在那边喊:“我的儿,你瞧,仙音对你可没敢说什么重话。依我看啊,那天上仙音就是偏向那林姑娘……”
这话说到了王夫人心坎儿里去,这位夫人双手一拍便道:"可不是吗?记得有一回这天幕上说林姑娘前身是什么西方灵河畔的绛珠草……她们仙仙相护,想必也是有的。”
宝钗原本就觉得天幕对她薛家有点不公,此刻仙音所说的"扑蝶"之事,令她并不能服气。
谁知就听那天上的萧兰兰继续说:ŷᑵƃӱ
【然而,“滴翠亭事件”只是体现“宝钗式”实用主义的例子之一,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是一直为大家所诟病的。就是金钏儿投井而死后……】
金钏儿正是陪王夫人来薛家的大丫鬟,听见这话,金钏儿顿时懵了,怔了片刻,听天上仙音说的确实是自己,赶忙跪下,拽住王夫人的衣袖,
道:“太太……太太救我……”
王夫人忙将袖子扯开,道:“别听风就是雨的,天幕上说的,未必都是真的……”
这话刚说出口,王夫人就想起那可是“仙”,赶紧改口:“……不过是为了提点世人。”
【宝钗去见王夫人,那时王夫人正在为金钏儿赌气投井而落泪。宝钗便安慰王夫人。她是这样说的,先安慰王夫人,说金钏儿未必是自己投井:"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购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③!
这下众人都听出来了,金钏儿是被王夫人撵出去,离府“出去”,这才赌气投井的。
金钏儿脸色已变成死白,身体轻轻颤抖,望着面前王夫人与宝钗,竟不知求谁好。
【宝钗先做了这样的假设,然后告诉王夫人:金钏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气性儿呢?怎么可能因为被撵出去而跳井自尽呢?“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如此一来,宝钗就将内疚自责的王夫人全然劝过来了,而且还答应王夫人,将自己做的两套新衣服送给金钏儿做装裹,给她发送。】
【这件事,我们从头至尾细细读来,会觉得宝钗十分体贴,善解人意,将王夫人讨好到了极致。她做的一切都挑不出半点儿错处。但是,小伙伴们,你们读完这一段之后的感觉是什么?】
宝钗别开目光,她不用看天幕,也能想象到天上的那些飞来飞去的文字会如何评价她。
【对,冷血。】
宝钗死死抿住嘴,一排整齐的贝齿咬紧了下唇,留下一排深深的血印。
【她在这里表现得太周到和功利了,因此让我们体察不到任何人与人之间应该存在的温情。她在这里,根本就不像是在评价金钏儿之死——要知道,金钏l儿是一个与宝钗差不多同龄,彼此很熟悉的年轻姑娘,她活着的时候甚至还穿过宝钗的旧衣服……】
【大概在宝钗心中,金钏儿只是一个丫鬟,她所失去的性命,与王夫人片刻的伤心,根本不能相比吧。】
【而早先“扑蝶”那一幕中的小红和坠儿,在宝钗心中的评价也并不如何高:小红是“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①】
【于是,宝钗选择毫不犹豫地将这事推到熊玉身上,因为这是最方便快捷有效的"金蝉脱壳"之法。】
【宝钗最大的优点,正是她的世故与圆滑,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功利和虚伪。】
【或许,占花名儿那一节里,宝钗抽到的花签上,那句"任是无情也动人",正是宝姐姐的真实写照吧。】
第33章 第七次直播②
宝钗可不知道什么是“占花名儿”。
但她知道,若是金钏儿真的投井死了,要她去劝慰王夫人,这些话她绝对是劝得出来的。
“世故与圆滑……功利和虚伪?”
宝钗没想到的是,她一直压抑自己、努力做到太太夫人们眼中最为“稳重的妥当人儿”,却竟然在天幕上听到如此评价。
“我只是,我只是……”
宝钗口中喃喃地说着,却说不出来她"只是"什么。
【好了,以上我们已经把宝姐姐的“黑历史”都扒完了。她最为人所诟病的那些缺点,主要来自于这两件事造成的印象。】
“黑历史?”
宝钗不解其意,但仔细想想,渐渐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随即苦笑:天幕上说的那两件…都还不是"历史"啊!
【在其它时候,薛宝钗一向被认为是贤惠、通达的女性典范。甚至还有很多男同胞们将宝钗认为最适合做“妻子”的女性人选。】
“宝钗,快听听!”
薛姨妈一脸激动:敢情天幕这次走的是个先抑后扬的路子,先将糗事说完,再开始夸咱们宝钗啊!
王夫人望着天幕,更加坚定了心意:既然元春无法为宝黛赐婚,那就二宝婚事,也不错啊!
【兰兰读红楼有一项心得:曹公塑造书中的人物是有好几个步骤的,他的人物,在第一次出现在读者面前的时候,会给人一个很鲜明的第一印象。随着这人物在舞台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细节,这些细节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将纸片人撑起来、撑起来……渐渐地,他或者她,就成为一个极其立体的,有血有肉的人。宝钗也是一样。】
宝钗眼神淡淡:我本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什么纸片。
【那么在红楼梦中,宝钗给我们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是“冷”。这种“冷”具体表现为对自我个性与情感的压抑。】
【首先,她姓‘薛”,按照“红楼遍地谐音梗”的理论,她的个性就与“雪”脱不了干系。】
听到“红楼遍地谐音梗”这几个字,宝钗不知为何,竟觉得有点好笑:就因为姓了薛,所以就说她为人冷酷吗?
【然后呢,
她吃"冷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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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钗眼伸一跳:没想到大幕连这等小事都知道。
只不过……吃“冷香丸”就一定意味着“冷”吗?
【小伙伴们还记得贾母造访宝钗所住的蘅芜苑时,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吗?兰兰现在手边没有文本,但大致记得是这样的————】
【“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①】
天幕上,萧兰兰刚好走进那绮园中的一处亭台楼榭,屋里似乎刚刚粉过,只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放着一对空瓷瓶,上方挂着一个条屏,此外什么都没有。刚好与萧兰兰口中所说的宝钗房间有几分相像。
薛姨妈对王夫人道:“天幕上倒说得不差,这个孩子就是这样,古怪得紧,也不知道为什么。”
王夫人忙道:“孩子朴素俭省,不爱那花花绿绿的,也是一件好事啊!”
【这在我们现代人来看,宝钗的审美很高级啊!这是“断舍离”,是“伟寂风”啊!可是在那个时代背景下,这不是年轻女孩子应有的样子。所以当时贾母就评价道:“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①】
王夫人:……
【这说明,宝钗的审美至少不是当时的主流,太过压抑,甚至有虚伪之嫌,而且不为贾母所喜。】
宝钗听了越发暗暗不服气,爱怎么装饰屋子都是她自己的事,外人原没资格说嘴嘲弄。
可是再想想,那是俯瞰众生的天上仙子啊,还真不是寻常“外人”。
【大家还记得太虚幻境里《金陵十二钗》正册上,宝钗与巢玉联名的那首判词是怎么写的吗?】
待听到这一句:宝钗、薛姨妈、王夫人,全都紧张起来,聚精会神地听那天幕上的仙音。
原来在仙界,宝钗竟是与那林黛玉并列的吗?
那林黛玉被仙音如此那般地推崇,宝钗为何又不能?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这首判词里,第一句和最后一句都是写宝钗的。"可叹停机德",是说宝钗有如乐羊子妻一样高尚的品德。乐羊子妻的典故出自《后汉书·列女传》,说的是乐羊子的妻子用刀割断织机上纺织的布匹,模拟学业中断,以此规劝乐羊子不要半途而废。】
【"金簪雪里埋",前三个字暗指宝钗。这一句寓意宝钗结局孤独,宝玉"悬崖撒手",宝钗孤零零地一人孤独死去。】
薛姨妈听到这里,大惑不解,但母女连心,她连忙转过头,望着身边王夫人。
王夫人连忙摇手,她不敢公开指摘天幕,只得道:“仙音说的是未来,未必就准……人力或可左右。"
宝钗却低下了头。
一时之间她心中全是伤感:原来竟是这样啊……
她天性聪颖,无须仙音解说,就知道判词的完整意思。
通篇是将林黛玉与她薛宝钗相比: 叙之所长在于“德行”, 而巢令人称羡的则是“才华”。在这段天幕给出的预言里,林黛玉虽然最后离开了,但一直被人深深地记挂在心里,而她宝钗,却被一团冰雪所彻底掩埋。
这就是她一世藏拙谦抑的结果?掩饰自己诸多才能,尽量在人前体现自己的贤惠品德……最后只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她一直以来这样辛辛苦苦地压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呀!
【由此可见,宝钗的一生,都是由一个"冷"字贯穿的。但是我们想过一个问题没有:她的内心,一直都是这么冷的吗? 】
【兰兰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不是的。】
宝钗眼中蕴着泪水,抬起头,望着天幕,心中有些不敢相信。
【宝钗为什么要服用“冷香丸”,这是因为她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就有个秃头和尚给了个海上方,也就是“冷香丸”,每当热毒发作时,吃下去就好了。】
【在兰兰看来,这是一种相当高明的隐喻手法,宝钗从胎里带来的热毒是什么?结合我们之前对她“冷血”的评价,兰兰认为:这是人性、这是热情、这是她身为一个年轻姑娘,与生俱来的那种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与渴望。】
【但是她置身于封建礼教所营造的那种环境中时,她就生生将这种热情全都压抑在内
心里——这令她几乎成为一个外人看来无懈可击的完人,甚至是所有男性同胞都认可的理想结婚时象……】
【……可是,她心里的那些火,那些热情,全都死了吗?】
【没有死……或许已经成了灰,但是那灰烬中偶尔会迸现一枚火花。所以我们才会看见"宝钗扑蝶”那样动人的名场面,所以我们才会见到洋溢着青春热情的脚步与身姿。】
【也正是因为这些灰烬中偶尔会迸现火花,所以她才需要服用"冷香丸"来压制。】
到此时,宝钗的泪水已经恣意地爬满她整个面颊。但她依旧不顾薛姨妈等人的召唤,连莺儿递来的帕子也不接,只管泪眼模糊地望着天幕。
她从未觉得像此刻那样痛苦:天幕似乎将她整个人都剖开,五脏六腑全展现给世人看着;
但她也从未像现在那般畅快:生平第一次她可以为自己正名——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内里其实也恣意随性,而外面那张人人夸赞的躯壳皮囊,都只是演给你们看的而已。
【大家还记得"蘅芜君兰言解疑庭"这一回吗?林黛玉在说酒令的时候,一紧张,不小心说了两句《西厢记》《牡丹亭》中的句子,之后宝钗就私下去找她,提醒她这些句子可千万不能在人前说出来。】
【《西厢记》《牡丹亭》在我们现在看来,都是宣扬恋爱自由、个性解放的中国戏曲经典,都已经可以算是“名著”了。可是在《红楼梦》成书的那个年代里。这种书都是不正经的,是海淫海盗的作品,不是正派的公子小姐应该阅读的。】
【宝钗在提醒冀玉的时候,也说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有助于让我们立体地理解钗这个人物,了解她的个性是如何形成的。】
【兰兰这有正好有小抄,不用全凭印象了。】
就见天幕上的萧仙子真的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小抄”,对着上面的字迹声情并茂地念起来:
【“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诸如这些‘西厢’ ’琵琶’以及‘元人百种’……他们是偷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②】
【小伙伴们,大家看,这就是宝姐姐性格的成因啊!她也曾和其他年轻人一样,追求个性解放,阅读那些勇敢冲
破封建礼教束缚的作品。然后怎样?自然是受到封建家长的打压,“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之后没办法,“才丢开了”。】
自从天幕仙音念起她年轻时那段经历,宝钗的泪水就不曾断过,而如今,那泪水里又多了些委屈。
她成为今天这样,分明也是被迫的呀!
【说到这里,兰兰确实想为宝姐姐说句公道话了。在兰兰看来,薛宝钗的身世其实也很可怜。】
【我们时常拿她与林黛玉相比:林黛玉是父母皆无的孤女,寄人篱下,一切都仰仗贾府;而宝钗是否比集玉好多少呢?在我看来,也未必。她父亲早丧,母亲不足以支持门户,哥哥薛靖又是那样一个人。另外,我们不要忘了,薛家是皇商,宝钗是商家女,家世天然比士大夫氏族要低上一层。她需要进入世家大族,成为自己母兄的助力,困难还是比较大的。】
【恐怕正是出于以上原因,宝钗才放弃了所有她曾经拥有过的向往与热情,压抑自己的天真与才气,令自己成为封建统治阶级眼中"德容言功"俱佳的表率。】
【她自我压抑得久了,万一心底的热情与不甘偶尔再冒出来,这时候该怎么办?】
天幕上顿时飘过一堆弹幕。
【大家说的都对:服“冷香丸”!】
【宝钗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受到压迫,然后转向了自我抑制。一个人被迫关进牢笼,或许还情有可原;可是如果在牢笼里住久了习惯了,自己再给那牢笼上多添几道枷锁,那就真正可悲了。】
听到这里,宝钗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转身来到薛姨妈身边,哭泣着投入母亲怀里。
薛姨妈原本因为薛宝钗出首薛辑,母女二人之间起了好大的芥蒂,人前虽不说,但薛姨妈心里总是埋了个疙瘩。
但此时此刻,当宝钗彻底崩溃,将心中一切委屈都哭出来,薛如夷妈一颗心也如刀绞一般,痛哭道:“我的儿,委屈你了,若是你和你哥哥换一下,我这一辈子,该有多省心啊!”
王夫人在旁龙监尬万分地看着,心里暗暗后悔:早知今日天幕会出现,自己就不该到薛家来的。
【好了,说到这里,兰兰觉得,咱们刚才这么一分析,总算是将宝姐姐从一个薄薄的纸片人,吹成了一个相对比较立体的独特人物。】
【而现在兰兰打算化身
“宝吹”,争取再把宝姐姐的人物形象“吹”得丰满一点儿。】
薛姨妈听见,则大声哭道:“什么‘宝吹’,吹得丰满一点儿,分明是将我的宝钗吹成了一个‘泪人儿’。”
听见母亲的话刚好和天幕上仙音说的对仗, "扣了环儿", 宝钗没忍住, 竟笑了一声, 自觉在王夫人面前如此流露情绪着实有些失礼,忙慢慢地抬起头,用帕子先将母亲的泪都擦拭了,再自己——将泪痕拭去,然后命莺儿去打水,给薛姨妈和自己洗脸补妆。
【在《红楼梦》中,宝钗和黛玉是一对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她们的性格似乎各自走向两个极端,一个率性张扬,另一个便稳重收敛。但我们决不能因为喜欢林妹妹,就全盘否定宝姐姐。小伙伴们,你们说,对不对?】
天幕上飘过一堆“对”字。
【——细数,宝姐姐的优点其实很多的。她的学识十分渊博,诗歌、文学、绘画、戏曲、佛学……没有她不懂的。比如关于那“绿蜡”的典故,她曾经做过宝玉的一字师;在惜春为了画大观园而一筹莫展的时候,宝钗也曾侃侃而谈,给出了非常实用的建议。】
【宝钗也精于底务,除了自家事务之外,在探春着手推动大观园改革时,宝钗也曾给予探春大力支持,并能以“无为而治”的手段,减少这些举措遇到的阻力。】
【另外,宝钗待人确实非常体贴。她曾经出钱出物帮湘云张罗螃蟹宴,曾经帮没钱的邢岫烟去当铺赎回当掉的衣服,曾经给熏玉送燕窝和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最要紧的是,她默默做了这些,却从未在人前大肆宣扬过。】
【这么想来,红楼故事里的宝姐姐其实是人见人爱的。连兰兰都觉得,是不是因为她太完美了,所以我们忍不住想要从她身上挑毛病。】
宝钗听到这里,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或许世人对她会苛求,但那些都无须理论,她需要把握住自己的本心。
【咦,弹幕上都在说燕窝和洋糖那件事啊……】
【这件事兰兰想为宝姐姐澄清一下:有些读者认为宝钗与巢玉不合,因此宝姐姐特意去给舅玉送燕窝这类的补品,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宝钗一挑眉:竟还有这等事?
【首先,兰兰要提醒各位,这种猜测是没有任何文本证据支持的。】
【其实如果各位真的去读“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那一回,就能感受到,林黛玉与薛宝钗之间从那一刻起,确实存在友谊。这种友谊正是建立在惺惺相惜、彼此关怀之上。】
【87版电视剧在这一幕有一幅剧照,兰兰一直存在手机里,试试看能不能召唤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小助手……】
那天幕上仙子似乎便施法念咒,片刻后真的召唤出一幅美人画片,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就见两位妙龄少女坐在一处,年纪略小的一个身体略倾,靠在另一名胸前佩着金锁的少女身边。那名胸前佩着金锁的少女轻轻抚着对方的头发。两人相互依偎,彼此眼神都有些伤怀。
宝钗当然看得出画片上那个佩着金锁的少女根本不是自己,但与自己非常神似。
【兰兰喜欢这张剧照,正是因为它表达了那个时代里女性之间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心意。这不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girls help girls?】
宝钗惊得连连眨眼,心道:不愧是天幕啊,这听着叽里咕噜的,怎么还说上洋文了?
【当然啦,你们可以不同意兰兰的感受———毕竟读书是一件很私人很主观的事,读《红楼梦》尤其如此,每个人对人物的感受和喜好都是不同的。】
【但是兰兰还是想强调一句,读《红楼梦》还是要以文本为基础啊!就这么白眉赤眼地说宝钗给黛玉送燕窝是为了给她下慢性毒药……这是不是太胡说八道了?】
第34章 第七次直播③
宝钗还从未见过黛玉。
薛家还未进京,黛玉就已经搬出了贾府。而薛家进京未久,薛蟠就出事逃亡,薛家也成了人人避之犹恐不及的过街老鼠。
去认识一下被天幕大加赞赏的“姑苏林黛玉”便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但宝钗从未想到过,在被天幕反复提及的那本书中,自己竟会被认为有可能向窠玉下毒?这……这真叫人从何说起。
【……在《红楼梦》全书中,宝钗是与黛玉并列的"金陵十二钗"之首。兰兰在这里放胆说一句,但凡宝钗生出了一丝一毫、想要暗害黛玉的心思,那么,宝钗便根本没有资格与黛玉并列。】
【这在兰兰看来,就是为宝姐姐辩护最强有力的证据!】
这……宝钗抬头望着天幕——早先那幅美人画片已经被撤去,天幕上依旧是萧兰兰那张俏丽可爱的面孔。只见萧兰兰嘟着嘴,表情坚毅,仿佛在说:兰兰说的,就是对的。
着实没想到,之前着力批评的,现在又着力辩护。
宝钗心中苦笑,忍不住想:如果世上真的有个人能明白她,或许就是天幕上的那个女孩儿。
【其次,我们也不能看轻了林黛玉的识人之明,对不对?】
【毕竟第玉也曾经亲口对宝钗说:“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①】
【宝玉也亲眼目睹了黑玉与宝钗和好的全过程,还曾经问过巢玉:"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②……]
宝钗自然听得懂,"孟光接了梁鸿案"出自《西厢记》,这里相比是比喻黛玉接受了自己的友情。只是没想到天幕竟然用这个来替宝钗辩护,这令宝钗竟对舅玉生出好感与好奇,对天幕也渐渐有所改观。
【好了,兰兰化身"宝吹",已经终于快要把宝姐姐吹成个胖子了。那我们现在来看看宝钗的个人感情生活。】
听见“个人感情生活”这六个字,王夫人与薛姨妈都暗道不好:当初天幕就是说要聊聊宝玉的“个人感情生活”,结果聊得宝玉都快没脸见人了。
但宝钗很坚定,只道了一句:“妈,放心吧!”
她原想再加一句:“仙音是明白我
的。”话到嘴边还是缩了回去。
【小伙伴们想必都知道,宝玉与宝钗之间存在"金玉姻缘"之说。宝钗佩戴的那一枚金锁,是个商业和当进的,上义新的字和宝王邢地跑田
癞头和尚送印,上头整印字,和宝玉那块胎里带来的玉上八个字正好是一对。】
【但很显然,大家更关心的内容是:第一,宝姐姐对宝玉究竟有没有真感情;第二,宝姐姐与宝玉后来究竟有没有成就事实婚姻。】
薛姨妈顿时道:“这如何说得……”
王夫人却听得饶有兴致。
宝钗睁着一对哭肿的双眼望着天幕,心里竟然也有点想听——
她曾告诉自己:这辈子是没福分遇上任何良缘了,但要让她嫁,必须她自己点头,她自己看得上才行。
如今天幕上的预言,能不能实现还两说,但宝钗确实很想知道,自己将来到底如何了。
【宝钗当然对宝玉有感情,他们也算是年纪不大便相遇了,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正常人都会有些感情吧。】
王夫人一时喜上眉梢:竟然会是薛家大姑娘倒贴……
【当然了,宝钗本人是一个迎合封建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人,她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发乎情止乎礼”,连老学究都挑不出毛病来。】
王夫人连连点头,心想:这就更加是好孩子了。
【但她有没有真实情感流露的时候呢?有。具体就是宝玉挨打那一回,宝玉被贾政暴打之后,宝钗拿了棒疮药去看望宝玉,在那时忍不住说台了一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③】
王夫人再顾不上欢喜,脸色全变了,心道宝玉怎么就被贾政暴揍了?好好一个孩子,打出毛病来怎么办?
【后来就为这宝玉挨打之事,宝钗还曾经受过林黛玉的奚落————我们林黛玉同学真不愧为“红楼段子手林愁愁”,曾经当面取笑宝钗:“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③】
宝钗想想,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不得不说, 黛玉这张嘴确实太刁钻了一点, 不过宝钗也确实宽宏大量, 没和巢玉计较。】
【但从这件事上来看,我们能得出结论,宝钗确实对宝玉是心存好
感的。但她并未因此将自己放在黛玉的对立面上——因为她认为,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做子女的原是没有发言权的……】
就听王夫人笑道:“这话就对了,这是为人子女。宝玉若有宝姑娘这样的良配,是他的福分。”
谁知薛宝钗马上转头对薛姨妈道:"妈,如今哥哥不在,女儿的事,一定要由女儿自己做主。你可千万别稀里糊涂就将女儿许出去了。”
王夫人:……
薛姨妈:……
【那么,宝钗最终的结局如何,她有没有实现与宝玉的"金玉姻缘"呢?】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又全被天幕勾回来。
【我们在聊黛玉命运的那期直播里提过,在程伟元、高鹗为曹雪芹续的后四十回续书中,黛玉与宝钗两个人的命运是“林黛玉焚精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贾府使了掉包计,安排宝钗顶替巢玉之名,嫁给宝玉……】
宝钗这时保有了应有的风度,静静地听着。倒是王夫人脸上撑不住了,汕讪地道:“仙音自己也说了,那不是真的,是那个叫高鹗的瞎写的……"
【兰兰上次也说了,后四十回续书里的这一出,狗血程度堪比地摊文学。不是曹公本意。】
【那么宝钗真正的结局是什么呢?——上次我们说过,《红楼梦》后三十回散佚,真正的结局我们现在看不到了。但根据《金陵十二钗》判词、《红楼梦曲》和各种“草蛇灰线”推测,宝钗的命运很可能是———守活寡。】
宝钗脸色很平静,心里直接骂出一句脏话。
【按照原书脉络,林篇玉"泪尽而亡",因此没能与宝玉成为誉属。宝钗递补,与宝玉成效暂。】
【但是宝玉心里只有巢玉,他就像是《红楼梦曲》那首《终身误》里唱的那样: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④因此冷落宝钗,令宝钗婚后在寂寞中苦熬……】
听到这里, 薛姨妈又开始哭了。
王夫人慌得不得了,连忙去安慰妹妹: "不,这不可能……往后断断不会这样。宝玉现在都没怎么见林姑娘了……”
薛宝钗眼中却没有泪水,相反,她聚精会神地望着天幕————刚刚她在心里偷偷
骂出一句脏话,骂完之后,竟然觉得心情瞬间舒畅了。
既然宝玉对自己全然无心,自己又有什么必要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何况如今薛家家世大不如前,却依旧有偌大的一个摊子要她去一力支撑,还有薛姨妈需要侍奉养老,她哪里还有多少心思去顾念这些儿女之情?
就算是做个自梳的老姑娘,难道还能比天幕上说的那结局更坏吗?
【按照判词,"金簪雪里埋",宝钗应该是在孤独寂寞中病逝了。】
【如果我们看的是“通行本”,在续书者高鹗的笔下,宝钗的命运其实也不怎么样——宝玉与宝钗结合了,宝钗还怀了孕。然而宝玉中了举之后直接出家,"悬崖撒手",丢下宝钗独自抚养她腹中
的孩子的孩子。】
【“通行本”的最后甄士隐预言贾家“家道复兴”,兰桂齐芳。兰,指的是贾兰,桂应该就是指宝玉留下的那个孩子,叫做“贾桂”。】
【在这个版本里,就算是贾桂长大,考科举中功名,让宝钗到老来做个老封君又如何?宝钗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已经都失去,她付出的和所得到的完全不对等。】
【所以啊,如果我能见到宝钗,我会对她说一句:"防火防盗防宝玉!"】
【“不要对宝玉动心,会变得不幸!”】
王夫人在旁气得差点儿捂着心口厥过去。
宝钗却实在没忍住,用帕子掩口,悄悄地笑了出来。
薛姨妈在一旁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但宝钗只当是没看见,最终她将帕子一丢,哈哈哈地笑了出来,一面笑还一面对王夫人道:“太太千万勿怪……这天幕上说的……真真实在是太好笑了……”
王夫人能怪宝钗吗?———毕竟天幕上预言了她家宝玉把人娶去守活寡,现在人家姑娘笑两声,是不是意味着……没把这预言放心上?
王夫人便无话可说,脸皮热辣辣地讪讪望着宝钗母女。
【好了,今天兰兰带大家在浙江海盐参观当地的绮园,这里曾经是87版电视剧拍摄的外景地。“宝钗扑蝶”一幕曾经在此拍摄。】
天幕上仙音如此说,众人便都知道这是那位萧仙子开始收尾,对宝钗的这段公开"折磨",应当是很快就要结
束了。
【我们顺着“宝钗扑蝶”这一名场面,聊起了宝姐姐两桩”黑历史”,在这两件事上,她性格中功利与实用的一面被放到最大,难免令人感到不快。】
【然而在其他时候,宝姐姐表现得博学、体贴、善解人意……她对很多人都表达过善意——当然,小伙伴们可以不同意兰兰的观点,咱们求同存异哈!】
【对了,我们千万别忘了她还很漂亮,“宝钗扑蝶”这一幕被誉为红楼最美的场景之一。】
【这就是今天兰兰为大家介绍的,有关宝姐姐的内容。希望大家心中也都有一个立体的宝钗形象毕竟红楼之中没有绝对的完人,就算是林黛玉,也还是个刻薄小能手,是能把人怼到气都生不出来的“林怼怼”呢! 】
至此,众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莺儿、金钏儿等大丫鬟口上不敢说,心里却道:比起宝玉和琏二奶奶,这天幕对宝姑娘真是客气得多了啊!
谁知那天幕上的景象却并未就此消失,众人眼前依旧是那片精致园林,假山、九曲桥和不远处的拱桥都是历历在目。
忽听天幕上"哎呀"一声,将沉思中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忘了给大家介绍这一处拍摄外景了。】
天幕中的萧兰兰伸手指向远处那座石拱桥。
【这座桥是绮园的鼍画桥,在87版电视剧中,袭人在桥上送扇子给宝玉,结果宝玉对她说了那些“诉肺腑心”的话,没多久,袭人就向王夫人告密去了。】
就连宝钗母女,都忍不住侧目向王夫人看去。
无论是哪家女儿,但凡听说未来婆母对未来夫婿身边特地设了个眼线,都会心里膈应的吧?
偏偏王夫人确实说过让珍珠继续盯着宝玉的话,这时只能紫涨着脸皮,干咽吐沫,没法儿解释分辨。
【当时,袭人还在这座桥上遇见了宝钗,两人没说两句话,就有个婆子来报,说是金钏儿跳井了。
【好了,这回真的要结束了,喜欢直播的小伙伴们千万别忘了关注主播!小伙伴们,下次直播见!】
就在这时,金钏儿“扑通”一声跪下,道:“太太,金钏儿绝不敢忤逆太太,求太太莫要将金钏儿赶出去啊!”
王夫人万万没想到,仙音都说
完了竟还提起这一茬儿,她觉得在亲戚面前丢了面子,阴沉着脸,不愿说话。
这时薛宝钗却慢慢地开口: “姨母可愿将这个丫头给了宝钗?”
她这话说出来,薛家院中,所有人都是一怔。
金钏儿其实舍不得王夫人身边首席大丫鬟的位置,如果让她到薛家来,月钱不知会不会减,但面子上肯定没有以前光彩。
可一想到自己可能随时会被王夫人赶出去,自己还会跳井——那得是丢了多大的人才会这么想不开啊!
金钏儿想想自己的小命,觉得还是待在宝钗身边好些。
“不是宝钗想要讨去姨母用惯了的老人,实在是早先那天幕上说宝钗”冷血’,令宝钗心中着实不安,才会想起将金钏儿讨去,略补偿一二。姨母身边,宝钗再给您孝敬几个好的。您看如此可好?”
王夫人还能说什么:日后金钏儿若是留在她身边,她估摸着一句重话都不敢讲了。生怕哪话说得不对,金钏儿就跑去投井……倒不如将人给了宝钗,反正金钏儿这丫头一向说话轻佻,王夫人对她也个算是十分待见。
“宝姑娘要人,说一声就是,哪里还用提什么孝敬不孝敬的?”
王夫人忙道:"金钏儿今日就留下吧。你留在府里的衣裳钗环首饰,等明儿叫你妹妹一件不剩地全送过来。府里再给你多一个月的月钱。”
金钏儿不说话了,这样的结果她觉得还挺满意。
“宝姑娘,来日贤德妃娘娘省亲,务请你入府,与娘娘见上一见儿。”王夫人又提出新的要求。
薛姨妈一听这话,心思又活络了,问:“姐姐,这话是娘娘说的吗?”
其实元春哪里说过这等话,此刻王夫人却只有硬撑,忙点头道:"当然!"
宝钗闻言,不动声色。
不晓得天幕是不是也早晓得了贾家大小姐元春封妃之事。如果天幕此事也早将算中,却依旧预言贾家会一败涂地……那这贤德妃,拜见不拜见,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影响。
然而薛姨妈却十分热衷,一力撺掇,当场答应下了。
不多时王夫人告辞, 薛姨妈喜孜孜的盘算着: 贾家的省亲别墅什么时候能修完, 贾元春什么时候能够回府省亲。
宝钗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
与金钏儿说话,了解她在王夫人身边都是什么职司,到了薛家之后,能让她做什么。一路听下来,宝钗觉得还好,金钏儿这个丫头,说话清楚,略有些脑子,除了性格轻浮一些,倒也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金钏儿,林姑娘原先住在贾府的时候,你与她相熟吗?”宝钗冷不丁问金钏儿。
金钏儿忙应道:“熟的,熟的。老太太疼她和宝玉两个,是以日常起坐都在一处。我们与林姑娘都是相熟的。”
宝钗便出了一会儿神,突然转头对薛姨妈说:"妈……我想找个机会去林府,拜访一下林姑娘。”
薛姨妈当即愣了神:“去拜访林姑娘?这……”
薛姨妈其实很想说:刚刚那天幕上将你二人说得那般针锋相对的,你若是就这么去了,会不会被人家赶出来哟!
然而宝钗自幼就很有主意,薛蟠出事之后,薛家之事都是宝钗在——主张。相比之下,薛姨妈反而是个毫无主意的软脚蟹,只得——都随宝钗自行其是。
第35章 第七次直播④
“去,将那红玉叫进来。”凤姐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平儿说。
不多时,平儿带着小红,走进凤姐所坐的堂屋。小红很明显有些局促,见到凤姐,先求饶似的叫了一声:“二奶奶……”
凤姐也不理她,抬手拿起桌面上的一盏茶,凑到面前,细细地看那茶盏中的汤花,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前儿个的天幕你都看到了,有什么想说的?”
小红张口结舌。
前儿个的天幕,荣宁两府的人都看到了,主要是讲薛家大姑娘宝钗的,却与小红有一些关系。
天幕上讲到薛大姑娘扑蝶,来到一个叫做“滴翠亭”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听见小红与坠儿的一番对话,因此才会“金蝉脱壳”什么的。
小红自然知道自己从未去过滴翠亭,也从未在那里与坠儿说私房话,更加不可能被宝钗撞见。
但是那天幕上的仙音无意提到一句,"贾芸捡到小红手帕",这件事倒是实打实地发生了。
如今凤姐已经将小红从宝玉那里讨来,视作心腹,不少重要的事都交由小红去办。
而贾芸则跟着贾琏操办元妃省亲之事,四处奔走打点,因其勤快好学,一点便透,因此深受贾琏器重,经常出入贾琏凤姐的院子。
就因为这个,小红与贾芸便也偶尔碰面。小红知道贾芸是个得二爷二奶奶器重的本家爷们;贾芸则认得小红是个说话简便的俏丽丫头。两人彼此都有些好感,但碍着男女大防,见了面也不怎么敢说话。
后来贾芸在贾琏院子附近捡到了一块女儿家的帕子,不知是谁掉的;
小红丢了一方日常用的帕子,不知被谁捡了去。
谁知这回天幕评说薛宝钗,两人竟都知道帕子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既然如此,两人就越发不便,不敢当面将帕子交回/讨还,更加不敢托人私下传递授受。
就在这当儿,凤姐将小红叫了去,摆出一副要严审小红的模样。
“这……奴婢,确实是丢了一块帕子,但并不知道是芸二爷捡到的……”
凤姐“嗯”了一声,反问:“你如今该是知道了?”
小红可紧张坏了:毕竟天幕上说她在薛大姑娘心头可没什么好评价,什么"眼空心大",什么“头等刁钻古怪的东西”。她听
过不少丫鬟因与本家爷们纠纷不清而被摔出去的故事,此刻心头惴惴不安,忍不住出声恳求:"二奶奶,小红可从未动过什么私相授受的歪心思,就只想跟着您,将您交下来的差事——办妥当……”
她见凤姐板着脸,一言不发,只得又转头看向凤姐身边的平儿与丰儿。
“平儿姐姐、丰儿姐姐,好歹也帮我说一说话儿……”
就在这时,凤姐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身后平儿丰儿也忍俊不禁。
小红:……?
就听凤姐向花厅西面的屋子笑道:“二爷,我可摒不住了,你带芸哥儿出来吧!”
小红顿时红了脸——她哪里能想到,凤姐竟是与贾琏事先安排好的,将贾芸藏在隔壁屋子里,听她这般说话。
贾琏第一个走出来,他身后跟着贾芸,正红着脸,低着头,也不敢看小红。
贾琏便笑道:“说话呀!”
贾芸低头盯着脚尖,用细如蚊纳的声音道:“姑娘的帕子我捡着了……”
小红则低着头,用同样细细的声音道:“多谢芸二爷……”
凤姐便在旁边说:“芸哥儿听听,刚才人家说了,从未动过什么歪心思,可见对你全然无意,芸哥儿不必惦记着了,早些散了吧!"
贾芸顿时失望地抬起脸,正好见到小红也涨红着脸抬起头,急得说出一句:"奶奶,小红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哈…”小花厅里笑成一片。
贾芸大喜过望,站在原地傻笑。
而小红现在什么都明白了,红着脸,低着头盯着脚尖,手中的帕子被她拧成了麻花儿。
贾琏拍着手,笑道:“不是”那个’意思,想必就是‘那个’意思了!”
凤姐则得意洋洋地道:"我可算是把我们红姑娘的实话给逼出来。"
敢情今日这一出,是贾琏与凤姐察觉贾芸小红这一对彼此有意,才做的刻意安排,好让他俩自己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这边贾芸在贾琏的示意下,双手托着小红的帕子,恭恭敬敬地送到小红面前。
小红不及接过帕子,臊得转身就要跑,连忙被凤姐叫住。
“你可
千万别想着和芸哥身份有差,我现在就认你做干女儿,定要叫他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说着瞄了贾芸一眼。贾琏在旁笑吟吟地点头。
贾芸听说他们两人的婚事竟有琏凤二人做主,喜得说不出话来。
谁知这会儿小红反倒回归她的伶俐本色,笑着回应道:"这可不成。奶奶可千万不得认我做干女儿……”
凤姐一挑眉,就听小红道: "我是说奶奶认错了辈数,我妈现是奶奶的干女儿①,芸二爷若是从我这边算起……”
这小红是荣府大管事林之孝的闺女,林之孝家的曾经认过凤姐做干娘。她说到这里,一张粉面已是红透,但是却异常勇敢地说下去:"……芸二爷若是从我这边算起,就得矮上一辈儿了。"
贾芸忙点头应道:“矮上一辈儿又如何?”
他转身就要向贾琏和凤姐拜倒,要叫“祖父祖母大人在上”,被贾琏赶紧拦住。
凤姐则得意地望着贾琏,似乎在说:你瞅我说的没错吧!
原来,贾琏与凤姐这两个,已经大致将贾芸和小红的脾性与才干都摸清楚了。
天幕上曾经提过贾芸和小红日后对凤姐和巧姐都有大恩,如今贾琏夫妻也愿信任他们两人,但就看着芸、红之间那一层窗户纸讨厌,索性借着这次天幕"说漏嘴"的机会,撮合这一对。ŷᒅЪႸ
按照凤姐的说法,小红那脾性,必定不会扭捏,愿意就一定会点头。
如今凤姐见自己说中了,正得意洋洋地望着贾琏,只见贾琏也正满面春风地望着自己,突然间眨眨眼,使个眼神过来……
凤姐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也微微有些热,似乎也不能总把贾琏一个人扔在上房里了。
这边贾琏正一手操办芸、红的婚事,一边享受着与媳妇儿重归于好的乐趣。一直跟着他的长随鲍二可不乐意了。
“二爷,您说这叫什么事儿?上回那天幕只提了一句 鲍二家的”,就让您和二奶奶闹翻了。可您也晓得,鲍二根本就没娶妻啊!”
上次天幕上评说王熙凤,曾经提到贾琏在外寻花问柳,在凤姐生日的时候去勾搭一个叫跑二家的,结果被凤姐发现,那鲍二家的便上吊死了。
可事实上,荣府唯一的"鲍二",都还是个光棍儿。鲍二家的"此人并不存在。
贾琏想起旧事,也觉得好笑。如今他绝了那些沾花惹草的念头,日子过得反而顺溜多了。
“爷,您说,我鲍二这岂不是……都还没娶妻呢,先戴上了绿帽子?”
鲍二满腹委屈:“如今就算是说亲,也没人肯嫁我跑二了。二爷,您说说,这该如何是好?”
贾琏出歪主意:“要不,你改个姓?”
鲍二:……
也不是不行。
“或者你先跟爷好好干两年事业,等这两年过去,爷派你到外地去做大管事。到时候你再娶房娘妇,就没人喊是 鲍二家的’,人人都喊 饱二奶奶' 了。那时不就再没人嫌弃你了?”
鲍二一听,觉得很是,顿时精神百倍,浑身是劲儿,真的打算跟着琏二爷干出一番事业出来。
只不过贾琏长于庶务,不擅长读书,他能想到的,贴补贾府的营生都是那些寻常生意,不是特别来钱的买卖,甚至比不上凤姐以前放印子钱。
琏凤夫妇自此每天筹谋,却一直还没什么头绪。
薛家的马车泊在林府宅邸后的一条巷子里。
宝钗将车帘揭了一条缝儿,问外面的莺儿: "你确知香菱……贾姑娘是住在这里?"
莺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上次我陪文杏一起出来看她老子娘,就是在这里望见的香……甄甄姑娘,还彼此打了声招呼,我们才晓得甄姑娘如今就住在林府后头的院子里。姑娘,要我去叫门吗?”
“等等……”
宝钗到得此处,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怯意:虽然天幕上说那林黛玉和自己是并列的。可对方那是什么家世?自己不过是一个商户女,"丰年好大雪"说得厉害,细看却不过几个臭钱。
就这么贸贸然地来造访林家,而且是通过以前从拐子手里买的良家少女牵线搭桥……
宝钗自己也觉心气儿不足,怔了一会儿,低眉敛目道:"算了,咱们还是回去……"
她正打算打道回府,就听英莲的声音响起:“这不是莺儿姐姐吗?”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宝钗对英莲心存愧疚—————按照天幕的说法,薛家也是
害她的恶人之一。因此宝钗最怕碰见的人就是英莲。
“呀,宝姑娘也在!”英莲的声音却是欢欣鼓舞。
“一直想着该上门拜望宝姑娘,多谢姑娘的照顾,却一直未得便。没曾想姑娘今日竟亲自来了。”
宝钗心想:天幕竟真的评价得一字不错,英莲虽然自幼经历磨难,却保存着一颗赤子之心,从不把别人往坏处想。她只是顺手照顾一二,但说到底,她薛家就不该将英莲当小丫头待的呀。
“这怎么好意思?多有麻烦甄姑娘了。”宝钗见英莲盛情难却,便扶着莺儿的手下车。
她进了甄家的小院子,这才晓得:过去自家哥哥买来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已是独门独户住着的好人家姑娘,且还是御史林家的座上宾。
宝钗心中愧疚,她自己的来意越发难以启齿,好不容易吞吐吐地说完了,就见英莲高兴地道:“姑娘怎么不早说?林姑娘前些日子还在念叨你,说很想与你见一面,认识认识……”
宝钗有些震惊:没想到林黛玉竟然抱着与自己一样的心思?
英莲立即找了个婆子,让她到隔壁林家去递个信。
“薛大姑娘,快请!甄姑娘也一起来呀!”
不一会儿,一个面相温柔敦厚的姑娘穿过月洞门,快步走来,却是紫鹃。紫鹃笑着对宝钗道:“难得薛姑娘今日拨冗前来,怎么也不事先递个信儿?我们姑娘多好做些准备。”
宝钗着实没想到她会在林篱玉这里受到如此礼遇——她可是被天幕指责“嫁祸”过林黛玉的人啊。
于是紫鹃当先,英莲跟在后面,两人一起引着宝钗和莺儿,越过甄林两家之间的一道门户,进入林家内院。
宝钗便见到林黛玉早早地迎出来,此刻正立在正房跟前的石矶子上,翘首向她这边看。
宝钗第一次见到第玉,就见她身量还未长得很高,但姿容秀美,让人见了就心生亲近。宝钗留意集玉的眉眼,只见她两道如烟似雾的秀眉浅淡,一对大眼睛明亮如水晶,又似蕴含着清澈的晨露。
宝钗顿时觉得,上回天幕上说“两宵似乎鹭胃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这真是形容到了绝妙,一个字也改不得。
就见黛玉凝神望着宝钗,忽然道:“真像啊!”
宝钗方才醒悟,就见巢玉与那天幕上曾经展示
过一次的“美人画片”并不完全肖似,但是那种神似,令宝钗觉得黛玉就像是从天幕上的“美人画片”里走下来似的。
想必对方看自己,亦是如此。
宝钗与巢玉之间顿时少了好些疏离感,毕竟天幕上那张"美人画片"里,"她们"两人相依相偎,彼此扶持,那种姐妹情谊着实令人动容。
宝钗赶紧上前,与巢玉见礼,道:“宝钗今日来见林姑娘,是来道歉来的。”
林黛玉眼中流露疑惑不解:“道歉?”
“为天幕所说那‘滴翠亭’之事…”宝钗颇为羞惭,嗫嚅说着。
黛玉眨眨眼,顿时都明白了: "姐姐可是要为……还未发生之事道歉?"
确实,天幕上所说之事,其实并未发生。但宝钗今日执意来此,并且执意要向黛玉道歉,就是因为—————天幕上说的,虽未实际发生,但宝钗推想自己平日为人处世之道,觉得若是将自己置于那般境地,必然会那么做,就算不是黑玉,也是会其他人。
她为了警醒自己,莫要再行这般"功利"、"利己"之事,因此特地要当面向巢玉道歉。
“那妹妹也应向姐姐道歉。”林黛玉双手虚握空拳,上下交叠,也向宝钗福了下去。ӯǫᑾÿ
“如此说来,妹妹也是个不懂事的,嘴上刻薄奚落,冒犯了姐姐,请姐姐念在颦儿年纪小,只知道说 不知道轻重不予怪罪②"道况,个和通控重,个了性非②。
宝钗这下子也想起来了,那天天幕上也提过,林黛玉有一回奚落自己,说“就算哭出两大缸眼泪,也医不好棒疮。"
这么一想,就连宝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按我说,妹妹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眼泪确实是不对症,治不了棒疮。”
这么一说一笑, 巢玉便也明白宝钗了, 知她确实是个爽朗宽和的性格, 断断不会把那些还从未发生过的小姐器放在心上。
再者,两人若是都住在贾府,都心念着宝玉,可能还会了宝玉而生气吃醋。但如今,薛林两家,似乎都与贾家没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她们有什么理由不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林黛玉尤其欢喜,喜孜孜地挽着宝钗的手走进她用来待客的书房:“久闻姐姐是个才女,快来帮妹妹看看,妹妹谋划的这个,可有什么值得修改的地方没有……”
萧兰兰在海盐绮园完成了关于宝钗的一期直播,又在嘉兴逗留了一天,准备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她在旅店收拾行李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平台方发来的通知。
【恭喜获得“义结金兰”徽章。】
【直播时佩戴"义结金兰"徽章,每次直播积分额外增加1000。】
“义结金兰’?”萧兰兰顿时念叨起平台爸爸,“完了完了完了,这徽章系统彻底抽风了!”
“义结金兰”,真不是隔壁三国区才应该佩戴的徽章吗?
萧兰兰这么想着,放下正在收拾的行李就准备给平台助手发消息:她是个拾金不昧的好up,虽然每次多增加1000分积分令她很高兴,但绝对不能随随便接受这些发错的徽章。
但是……将消息发到一半,萧兰兰突然想起:
不止有男人能“义结金兰”啊!
红楼里“金兰契互剖金兰语”也是在表达女孩子之间相互投契,结下深厚的友谊。就像她上次说的, girls help girls。
萧兰兰渐渐觉得平台方有可能没有发错徽章。再结合她此前收到的“十四级浮屠”。萧兰兰第次察觉到……好像有什么,正在发生。
可到底是什么呢?
一时间萧兰兰竟然很想联系一下那大荒山青壖峰下“新太虚幻境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警幻仙姑…不对,景欢先生,问—问。
第36章 第七次直播⑤
宝钗望着面前稿纸上誉写清楚的《标点符号使用范式》惊讶不已。
当她听黛玉说起说,这是受了上次天幕上那位萧姓仙子"展示"书册的启发,宝钗又是钦佩又是羡慕,不断翻看着这份“范式”,口中不断赞叹:“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的呢?”
黛玉也不隐瞒,将她如何看了天幕上书册字里行间的符号,又是如何向“天幕”发问,尽数一五一十地告诉宝钗。
宝钗惊讶于黛玉竟然能够与“天幕”沟通,更惊讶于黛玉与她今日初次见面,就能将这些隐秘也一告诉她知道。
“对了,宝钗姐姐,” 巢玉与宝钗熟了, 就直接以“姐”相称, “冀玉为紫鹃茜雪她们准备了蒙学课本,想帮着她们读书识字的。想请你也帮忙看看,有什么可以再改动的。”
黛玉又将她与英莲一起准备的蒙学课本取出,双手递给宝钗。
宝钗一见便拍手叫好:"如此一来,我少不得也要为莺儿和金钏儿向姑娘讨一本去。"
黛玉这才知道宝钗向王夫人讨了金钏儿。
宝钗细细看那一整套蒙书,见那是在《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等书的基础上,专门挑选了那些女儿家日常书信、管家、理事时常用的文字与道理,汇成的一整套蒙书。
书中插入了很多图样,多是常见的物品和花样,这套蒙书便是借着这些来注音释义,学起来极是简便。
更要紧的是,这书里也用了"标点"来标明句读。与市面上其它蒙书相比,这套蒙书上手竟是要快不少,读着也简便。
巢玉见宝钗捧着这套蒙书沉思不语,心里也有些紧张,连忙问: "宝姐姐可是觉得这套书有什么不妥?”
宝钗将书一合,道:“我只恨今日没拖个刻印坊的店东到你这儿来。你这书若是刊印,我要最先订上个一百套,给我家上上下下的妇孺每人都买上一套。”
黛玉至此方知宝钗对她这套书极其推崇,心中一喜,唇畔便浮起一对若隐若现的梨涡。
她也笑道:"前日里我也命人去市面上那些书坊里问过,寻了一家能排木活字的,一次印了大约二十多套,一气儿全送人了。后来想想那一版还是不够好,不如现在这般,引入了标点,读起来更容易些。”
没想到这话引出了宝钗的生意经:"若是印书,百千本地印,铜活字的比木活字好,铜活字印得清晰,字形也好看。书坊铸一套铜活字所费不菲,然而可以用很久,因此印书的费用也低。然而你这套书里配图也不少,这些图可以用蚀刻的法子,在铜版上刻出来,倒两次版子,便可以用来印书了……"
黛玉早已有将她这套蒙书多印几本的打算,便认认真真地请教宝钗。渐渐地,她也觉得天幕上说得不错,宝钗十分渊博,几乎无所不知,黛玉对她也生出十分钦羡之心。
“对了,我家有个伙计,是从刻印铺子里出来的,刻铜版和排铜字这些他都会,但是想要自己开一间书坊,却又不够本钱。故此求了我,想问问哪家店东愿雇他的。”
宝钗说到这儿顿了顿:"我家前些时候出了些事…"
她没具体说是什么事,但在座的有英莲在,人人便都知道定是薛蟠那件事。
"……要再操持一间书坊实在是力不从心。但若是妹妹日后想要印书,且印得多的,依我所见,竟是自己盘一家书坊,更加便宜些。”
巢玉闻言大喜:"姐姐说的是。若是能尽快多印些这样的蒙书,送给天下想要读书认字的女儿家,那我便盘下一家书坊也无妨。"
宝钗一听,有些傻眼:她也没想到,林黛玉天真烂漫,竟然不惜成本,想要为天底下不识字的女儿家多印写开蒙的书册。在冀玉说来,似乎竟不在乎成本,不在乎书坊是否盈利,只要能印书就行。
宝钗只得慢慢地告诉她一些书坊存活的门道。
"……这些书坊多半是半坊半店,后面是伙计印书装书的地方,前面留一只店面,卖些成书,黄历,或是从江南运些宣纸、湖笔、徽墨来卖……都是能补贴印书生意的。”
林黛玉与英莲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笑道:"可总算是找来了一个懂行的了。"
宝钗一听,才晓得她的建议竟然说中了林、甄两人的心思。黛玉确实在与英莲商议着,自己盘一家书坊,多印些书。毕竟林家不差钱,但钱总是需要生钱的。除了置产之外,黛玉还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营生可做,唯独这印书,是与她现在做的两件事都相关的。
另外, 第玉也很想帮衬一下甄英莲母女, 与她们
家合伙一起经营这门营生, 但是苦于大家都是门外汉,万一书坊生意不仅没能做成,反而亏了,反倒不妙。
谁知今日就从天而降了救星。宝钗明显是个懂行的,而且比她们懂得太多了。
黛玉瞅瞅英莲: "咱们商议的营生,如今终于有希望成功了。"
英莲嗔道:“其实姑娘要给天下没法儿上学堂读书识字的女儿家印蒙书,怎样我都愿干,就亏钱也干。”
宝钗闻言笑道:"那我也愿出一份子,和你们一道,三家合伙。"
黛玉与英莲闻言都是大喜:这是万万没想到啊,宝钗竟然主动请缨,愿加入她们……更何况刚刚宝钗不还说了,薛家前些时候出事,再经营一家书坊着实力不从心。
但巢玉还是谨慎了一回,小心翼翼地问宝钗:“宝姐姐……我们现如今只想到印些蒙书,还没想到别的。怕是一时……赚不到什么钱。”
宝钗便笑: “连天幕都愿帮着的书坊,我难道还怕亏钱吗?”
试想,连天幕都愿将那"标点符号"如何使用告诉黛玉,黛玉这边主持书坊,焉有开不下去之理?
一时间三人已经将开设书坊的细节议定,宾主尽欢。宝钗在黛玉英莲面前也不再觉得约束,就像是寻到了嫡亲的姐妹似的,非常要好。
这时,莺儿提醒:“姑娘,您还给林姑娘甄姑娘备下了礼品。”
说着,莺儿将礼单递了过去。
宝钗一眼瞟见那礼单,怔了怔,着实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礼单——
只见上面写着:
“上等燕窝十碗,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一包。”
如今上等燕窝以“碗”论,一碗燕窝大约在三两左右,每斤燕窝的时价大约在七两银子左右,十碗燕窝便是大约二十两银子,再加上市面上很少见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这是一份极其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然而宝钗险些当场石化:上品燕窝和这洁粉梅片雪花洋精。正是那天幕上提起过的,她拿来送给林黛玉,但是不少世人都认为这是她给黛玉暗中下毒。
虽然天幕在那件事上替宝钗澄清,说了不少好话,但是送燕窝与洋德,便是瓜田李下。宝钗再蠢,也不可能做这种不合情理的事。
她连忙问
莺儿,一问才知道:莺儿将她桌上摆着的两张礼单给搞混了:
那天宝钗听过仙音,便在一张花笺上记下“燕窝、洋糖”的字样,是为了提醒她自己:千万别再送人这两样。
当宝钗拿定主意要来见冀玉时,她又另写了一张礼单,让莺儿拿去给外头的管事帮她准备这份见面礼。
谁知莺儿拿岔了,拿了燕窝和洋糟的那一张,外头管事便擅自做主,为宝钗准备了一份像样的“厚礼”,却万万没想到,正好撞上天幕上说的,一时竟令宝钗百口莫辩,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知黛玉和英莲表现得就像两个心无芥蒂的小姑娘。林黛玉道:"哇,上等官燕。宝姐姐这份礼着实是太贵重了。"
甄英莲道:“其实我一直都好奇那‘吉粉梅片雪花洋糖’到底是什么,每天都想知道,想得我抓耳挠腮的。”
甄英莲年幼时也曾经过过一段富足的小康日子,而且她的故乡姑苏那里,人人嗜甜,哪怕是做咸味的菜肴,也恨不得放几勺糖进那菜里去。
虽然英莲后来多经困苦,但这甜味已经深入她的记忆之中。如今一旦重获新生,英莲立即重拾对甜味的热爱。对于天幕上说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更是不加掩饰地好奇。
宝钗哭笑不得,没想到她自家弄错礼单,搞出这样的乌龙,黛玉和英莲竟然也接受良好。她只得将莺儿叫来,去取了那包洋糖,拿到黛玉与英莲两人面前,将外面包着的牛皮纸拆开,露出里面的糖。
只见这一整包,都是一粒粒的白冰糖,每一枚都是透明的四棱方糖,难得每一枚都几乎一样大小,一样质地。
而宝钗将这包糖拆开之后,直接取了一枚,送到嘴里,以示这包糟绝没有什么猫腻。
谁知她竟然没有巢玉与英莲手快,对面那两个小姑娘也人手拿了一枚,送到口中慢慢含着,还一起喊甜。
"好甜!"黛玉含着那枚冰糖不敢嚼,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话。
而英莲则根本不敢开口,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丝甜味。
宝钗更觉好笑,只得告诉她们: "论理不应这样空口吃的,燕窝、银耳、莲子烧粥做羹,加这个最佳。厨房若是做烧汁的大菜,加这个也是提味的。"
对面那两个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宝姐姐什么
都知道。”却又都悄悄地伸出手去,各自又拿了一枚。
宝钗仿佛面对由自己照顾的两个幼妹,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却听巢玉问:“宝姐姐,这个糖既然名叫洋糖,那是不是西洋那里的胡商贩来的?”
宝钗道: "正是呢,这两件都是海外来的。燕窝是吕宋、爪哇一带所产的最好。洋糟也是那边的胡商随船贩运而来的。”
黛玉便问:“贵吗?”
宝钗想了想: "贵不及这燕窝,但是和平常我们自用的精比起来,那是贵上太多了。"
巢玉便将手中那一枚小小的透明冰糖举起来,对着光看了一阵,忽然问:“我记得姑苏一带有人制了糖之后,将糖化了再重新疑结,就能养出这样的冰糖。只是我在苏州时年纪尚小,只觉得‘养’冰糖这事好生有趣,”
宝钗一听,也依稀想起来了。她原住金陵,与姑苏并不算太远,似乎也听过这种说法。
“我记得那种养出来的冰糖,似乎也是这样无色透明的。”林黛玉继续说,“只是做不出这种完全一般大小的品相。"
宝钗似乎被冀玉点到了什么,微蹙着眉,正在思索。就听英莲依旧含着一枚洋糖,口中含含糊糊地道:“要是能够想办法做成一样大小,岂不是就能卖上大价钱了?”
宝钗已经将此事前后大致想通,心潮起伏不已。
她倏地站起身,对黛玉说:“那天幕上说的不对,我哪里能做旁人的‘一字师’,分明妹妹是我的'一言师'才对。"
至此,宝钗已看到一丝希望,或许她不仅能将薛家因薛蟠而失去的那些内府生意再拿回来,许是还能有所开创。
因此宝钗急着要向巢玉与英莲告辞,巢玉也不挽留,与英莲一道,笑嘻嘻地送宝钗出去。
临到门口处,宝钗方想起一事,小声向黛玉请教: "听闻凤藻言尚书,贤德妃贾娘娘不日就要省亲,妹妹可有受邀前往荣府?”
她由王夫人相邀,要请她们母女在元春省亲的时日到荣府去拜见元春。
但宝钗却总觉得王夫人当面相邀的时候——脸“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模样。
现在她问过了巢玉,晓得林家并未收到这样的邀请————宝钗心想:论ȳᑵƄӳ
起亲疏,林家与贾府还要更近一层,而黛玉却未在受邀之列,这邀请便显得更加可疑了。
书
然而荣府却不能坐视这样失礼白情形。林如海无论如何都是元春的女古丈,而冀玉是姑表姊妹,比宝钗这姨表姊妹还要再近了一层。
待到元春省亲的日子一定下来,贾母就催着贾政去找林如海,表示无论如何都要将巢玉接来,不止元春没见过黛玉,她也好长时间没见到外孙女儿了。
到了元春省亲那日,黛玉便与宝钗在荣府遇见。
当晚两人大展其才,几乎包揽了元春命题的各色题咏。贾府诸人里,就算以宝玉、探春之才,也无法与薛林二姝媲美。
元春赞过薛林与众姊妹,终于瞅准一个机会,将贾母、贾琏夫妇与宝玉这四人一道,单独召至内室,想要尽快说上几句要紧的话。
谁知却走漏了风声,王夫人听说了,仗着自己是元妃生母,也要入内一并参见。元春无奈,只得命夏守忠将母亲拦住。
王夫人却误以为元春是要让自己与夏守忠“周旋”。这两个愚人,便于元妃帘外,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自以为都在打“机锋”。
而元春终于得到机会,叹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的‘天幕’各位都看到了吗?”
贾母见元妃单独召见他们这四人,已知元春必定是为了天幕之事,刚要开口,就听外面一阵嘈杂。
所有人心中一阵乱跳。
尤其贾母,更是额头上出汗
“难不成是那天幕……”
可干万别啊!
若是天幕在这时候出现,然后再将他们老贾家的某个人点评一番。就凭仙音那张利口,想必是绝不放过任何一桩丑行的。
那贾府的洋相出得可就“漂亮”了。
元春与贾母等人正胆颤心惊的时候,却见鸳鸯进来禀告,说是外面在试晚上要放的焰火,那专放焰火的小厮算错了时辰,竟提前放了几枚大陷火,弄得外头火树银花的,十分热闹好看。
贾母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元春一眼,在孙女眼中看见了一瞬间的释然。
“为了那天幕,我们阖府上下,竟都‘杯弓蛇影’了。”贾母忍不住小声说。
“是呀,”元春也心有余悸,回想那天夜里她在宫中
看见的天幕,叹息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不过是这般。”
“但那天上仙人的指点总是有用的,如今琏二和他媳妇,已经化解了天幕上说的一桩因果。可见若是多听多看,两府的运势或许都能慢慢转过来。"
贾母说到这里,见到帘外王夫人与那夏守忠正在说话,突然想起当初大明言掌事太监戴权上门索贿之事,连忙提醒: “娘娘需得提防,那天幕,除了娘娘之外,还有旁人能见到。”
元春沉静地点头:“我知道……”
就听贾母将名字报了出来:“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
元春:……她知道的可不是这一位。
贾母还补了一句贾琏的判断:“按照天上仙子的说法,此人的名字或许就谐音‘大权’。”
元春冷静下来,知道宫里的形势应当比她所想还要复杂得多。
好在那真权似乎并不刻意保守这能看见天幕的秘密,如今元春既然已经得知,日后便好对付了。
但除了夏守忠、戴权和抱琴之外,宫里是否还有人能看见那最为隐秘的天幕?元春,包括贾府众人都不得而知。
元春心想:今日从这府里再回宫中去,她势必如履薄冰。
她便转向贾琏、凤姐与宝玉: "诸位兄弟姊妹, 挽回我府颓势, 重振我府家声, 几位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第37章 第八次直播①
贾母等人都没有想到元妃将他们四人召集的此处,是为了问让府里能够长久的法子。
这几人都没有腹案,不知该如何回答。唯独王熙凤胆气壮些,最近又多读了些书,说话也文雅了几分,当下便答道: “回娘娘的话,前日里外子已照着天幕示警,替臣妇化解了一桩冤孽。宁府丧仪也已料理妥当,并无'僭侈逾制'之事,请娘娘放宽心。"
元春心中略感宽慰,但她还是忧心忡忡,忍不住当着贾母的面道:"贾氏是百年大族,延续至今,必有积弊。若是现在不及早预备,真待到积重难返时,恐怕便迟了。"
贾母等都低头称是,听元妃示下。
然而元春自己并没有什么主意:"我等自幼于府中长大,可谓"只缘身在此山中',看不清府中弊端该如何改。各位若是有机会,何不尝试问问天幕?"
贾母倒是没想到,宝玉问天幕之事,宫中贵妃竟然也晓得了。
她一时不及多想元春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便道:“是,宝玉曾经尝试过一次,那天幕确实是提点了不可’僭侈逾制”之事。但是宝玉想要再问时,却是说“提问次数有限”。料想那些天机,天幕也不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透露。臣妇的意思,宝玉或可将这些提问的机会,留待以后,留待真正需要之时。”
贾母说到这里,抬头望着元春,道:“尤其娘娘,身在深宫之中……”
元春默默无语:祖母的心意她已体会到了———既然向天幕提问的机会有限,那便该用在刀刃上。
如今贾家固然出现颓相,但好歹是是钝刀子割肉,慢慢来。ŷգᑾƳ
倒是元春,身在宫中且无外援,若是真正遇到烦难,叫天天能应的话,许是能多一条生路。
元春心中感动,知道老祖母是为自己考虑,险些落泪,但努力忍住了。
这时候贾琏小声开口:“小臣冒昧启奏:我等一直在揣摩皇上青睐何等样的勋贵人家,但一直不得要领……”
看起来,贾琏想要走的是,揣摩上意的路子。
元春皱眉:“皇上啊……”
她迟疑良久,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
她成为贵妃已有一段时日,在宫中算是颇为得宠,皇上有时批阅奏折,处
理政务,也不怎么回避元春。
但是……相处越久,元春就越发摸不透皇帝陛下是何等样人。
他有时喜怒无常、猜忌阴鸷,然而却一心政务,克勤克俭;他有时又会春风和煦、宽和仁爱,然而却喜好游冶,奢侈挥霍。
这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副面孔,被安在同一个人身上。
天幕上也说过:皇帝陛下有可能是两位君主”二位一体”的化身。
恐怕这就是天幕口中的“二位一体”吧!
元春想到这里,缓缓开口道:"太上皇为政宽和,颇得民心,然而今上以严明继之。勋贵外戚之族,首要之责是不能犯错。”
贾母等人都凛然称是。
“其次,皇上务实,不拘是勋贵还是外戚,只要有切切实实的功劳,皇上都会记下的。”
贾母等人又都暗自记下:要立功———
“另外,”元春想了想,又说出一句评价,“皇上严厉却不寡恩,若是亲友家中犯事,可以在圣驾面前当面求情,但若是私底下窝藏其家人财物,被皇上晓得了,必是要重罚的。”
元春本意是想要提醒贾家,不要再犯类似收留秦可卿的错误。
然而贾母却想起自己的娘家史家,心中一黯。
贾琏与凤姐两人本想向元妃提起府里银钱渐渐不称手之事。如今他们两人将府里的进项与出项全都捋过一遍,知道府里现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境地。但此刻两人对视一眼,又都觉得对元妃说这些不大好,一来显得他们夫妇无能,二来元妃又有什么法子?难道还能从言里库房往自家搬钱不成?
这么想着,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没有再说话。
元春见面前几人都有些主意,唯有她最看重的宝玉,一直愣在一旁,一副不晓庶务的模样。
她心里叹息一声,便道:“宝兄弟去外头陪母亲说说话去吧!”
这时王夫人在帘外倒与夏守忠说上话了,你来我往,聊得甚是热烈。
宝玉奉了元春的凤谕出去,元春方对贾母道:“宝兄弟的亲事我不打算过问。但如今看来,无论是薛林任何一人,都恐非宝玉所能匹配。祖母需早日为宝玉另觅闺秀。"
贾母也有同感:林家那边是早就放了话出来,说林黛玉可不
是到贾家来“还泪”的;而薛家姑娘,是天幕仙子亲口说了,要“防火防盗防宝玉”,薛家难道还会忤逆天意不成?
贾母其实也属意过史家她自己的侄孙女湘云,但是听天幕的意思,史家似乎也……
一时间贾母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好在宝玉年纪尚小,不用着急定亲,还能拖得个几年再看。
宝玉出得帘去,少时再回来,这回却是请元妃出去赏戏。
元春满腹心事,哪有心情看戏,翻着锦册,只觉得几出戏名儿像是从册子上跳出来似的——《豪宴》、《乞巧》、《仙缘》、《离魂》①。
元春不及多想,便随意点了这四出,命人去演。
荣府戏班女孩子们的功底甚好,一个个歌取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演尽戏中悲欢情状①。元春自有心事,不过是一边看戏,一边暗暗思忖罢了。
待到丑正三刻,太监们请凤驾回銮。元春依依不舍,眼中滚落泪水,却又勉强堆笑,拉着贾母、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开。
贾母一面落泪,一面再三再四地请元妃“放心”,自是强调自家一定不会辜负天幕的提点,万万个会具如天幕所说的那般,
“落了个白茫茫大地具干净”的。
萧兰兰在嘉兴逗留一天之后,取道南京到了扬州。
原本扬州不是她汁划中的第二站,却是为了就另一位红楼up的时间,将后一期直播提前。好在萧兰兰此前准备充分,即便将最近几期的直播顺序打乱,她也有深厚的红楼功底在,随时能写出脚本,完全无惧。
抵达扬州的第二天清晨七点不到,萧兰兰在冶春茶社见到了那位她仰慕已久,但没有见过真人的up主同行“二分无赖”。
“多亏有你这个本地人!”
萧兰兰走进河畔的“水绘阁”草庐,冲“二分无赖”笑道。
“扬州早茶社这么多,家家都要排队。如果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到这里来。”
“二分无赖”是个穿着汉服的温婉女孩,一头长发梳成蝎子辩盘在脑后。她以见到萧兰兰,立即站了起来招呼。她早早来这里占座,不仅选到了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还已经彻好了一壶冶春的顶级好茶“魁龙珠”。
“无赖……”
萧兰兰开口招呼,忽然觉得不大对,赶紧改口,"二分……"。怎么好像也是怪怪的?
对方顿时用一枚小小的团扇遮住面孔,笑得花枝乱颤。
萧兰兰叹了一口气,道:“唉,你明明这么可爱,却要管自己的ID叫‘无赖’……我干脆叫你‘小扬州’吧!”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二分无赖"给自己起这个名字显然也是因为这首诗。她是个年轻的本地up主,萧兰兰索性这么称呼她。
“二分无赖”笑着点头:“好!”
萧兰兰总算松了一口气。
“二分无赖”和她一样,也是红楼up主,但”二分无赖”的专注点在于扬州本地的红楼文化以及大家喜闻乐见的红楼美食,和“糖兔子甜又甜”有比较多的交集。
相比之下,萧兰兰的领域就比较杂,红楼剧情解读、伏笔揭露、人物点评、红楼吃喝玩乐……兼兰兰都感兴趣。
萧兰兰曾经从“二分无赖”的短视频里得到了很多灵感,而“二分无赖”也很喜欢萧兰兰直播时的态度。按照“二分无赖”的说法:萧兰兰那是“七分理智,三分情感”,如果没有情感和代入,那便不是个真人在读红楼了。
因为“二分无赖”过几天就要去沪上筹办婚礼,所以萧兰兰特地改了行程,赶来这里,和她一起合作这一期直播。
扬州在《红楼梦》书中是林黛玉长期居住生活过的地方,在书外,它曾经为87版《红楼梦》提供了诸多外景地。萧兰兰一向想来这里打卡的,这次总算是如愿了。
“第一次来享用扬州早茶,想问问我们小扬州,都该尝尝哪些?”
萧兰兰对扬州这“早上皮包水”的生活方式羡慕不已,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便要向本地人请教。
“二分无赖”便教她,必点的除了魁龙珠之外,冶春的蒸饺最好吃,烫干丝无论如何要来一碟,如果喜欢蟹黄味的点心,还可以试一试那蟹黄汤包,只是最好别用那塑料吸管,传统的"轻轻提慢慢移”汤包吃法就行。
两人享用一顿美味的早茶,然后开始讨论选题,商量怎样合作直播……
“真的……要用 ‘抓阄’的方法确定选题吗?”
萧兰兰看着“二分无赖”拿出几个写有不同主题的小纸条窝成纸团,忍不住很是吃惊。
“二分无赖”将双手一摊,说:“扬州可以讲的红楼主题太多,实在难以取舍。”
萧兰兰顿时也觉得有道理,随手从中抓了一个,展开一看:"你确定……我们要讲这个?"
“二分无赖”问:“兰兰觉得行吗?”
萧兰兰:“行!没有我不行的!”
她当即点开页面,申报选题。谁知刚刚将选题提交上去,平台方就发来一条消息———
“欢迎加入 红楼直播挑战”,在直播中涵盖与选题有关的以下内容,即可完成挑战,获得丰厚奖励。”
"一组红楼美食、一件红楼事件、一处红楼外景、一个红楼主角、一对红楼配角、一种旧日民俗、一项历史事件。”
萧兰兰:“啊这……”
这真不是在为难我胖虎吗?
“二分无赖”连忙问:“兰兰,怎么了?”
萧兰兰一看有同行在身边,顿时壮了胆气——
这不是还有小伙伴一起合作吗?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的!
长
荣府里,宝玉已经奉元春凤谕,与家中姊妹一起,搬进了大观园居住。
然而他前日却受了点小伤————那日贾环不合推倒了一盏油灯,那灯里的热油泼出来,在宝玉脸上烫了一溜燎泡。
宝玉脸上敷了一脸的药,便总呆在房里,不出去见人。
这日天幕出现的时候,正好贾母王夫人等都聚在怡红院里探视宝玉。
睛雯等大丫鬟连忙张罗着将宝玉素日用的条桌搬到院儿里。宝玉脸上烫伤还未完全痊愈,但这不妨碍他听仙音,顺便记一些要紧的话。
【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兰兰的红楼直播间",我是萧兰兰。】
宝王彻头向天,望着王草,恼讶地道:"呀今日那天草上又早两位女仙!"
呀,今日那天幕上又是两位女仙!
玉玉仰天同大,望春大幕,你讨地道。
众人也都还记得,那天幕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是一位萧仙和一位唐仙一起为众人"直播"的。就那一次,后来唐仙再没出现过,众人渐渐淡忘了那"双仙同现的事了。
王夫人见了萧仙子身边出现的“新仙”,忍不住感慨:“总算有位穿着得体的仙子了。”
天幕上的“新仙人”穿着交领右衽的襦裙,挽着头发。这位的服饰虽然与荣府女誉身上穿的未必一样,可在王夫人眼中,这身衣服打扮就是比"萧仙"那身要顺眼。
贾母赶紧嘘王夫人: "说什么呢?那是天上仙人,不是你我可以点评的。"
在贾母看来,那位萧姓仙子是专管她们贾家的,其他仙子偶尔客串,过来看看,哪有为了偶尔来此的仙人,就贬低常管她们的萧仙这等道理?
王夫人被贾母嘘了一句,顿时不敢再开口,讪讪地低下头去。
【今天和我一起,为大家直播的是兰兰的同行,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红楼up主"二分无赖"。】
众人一听,各自了然:这位"新仙"的尊号与萧仙一样,只是这位的仙名儿……"二分无赖"?
王夫人这回改了吐槽的对象,暗自道:还不如那"萧兰兰"呢!
宝玉与探春都知就里,两人同时说:“必定在扬州。”
果然,就听天幕中萧兰兰爽朗笑道:
【今天我们可是来到了"二分无赖"的主场,闻名退迩的旅游城市扬州。世人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二分无赖"……额,我还是叫你"小扬州"吧!你说我这既没有十万贯,又骑不了鹤的,到扬州来,应当看点什么玩点什么?】
贾母等众人都仰头望天,心想:天幕上这位真是过谦了,都成仙了,哪里还在乎区区十万贯?能御那样庞大的神兽纵行神州,又非得要那仙鹤作甚?
【来扬州,跟着《红楼梦》的镜头玩就好啦!】
就见天幕上"二分无赖"笑着回答,掰着指头———细数:
【无论是10版新红楼,还是87版红楼,扬州都承担了很多外景拍摄。瘦西湖的夜景,曾是元春省亲的外景拍摄地;那里的"白塔晴云"曾经作为薛宝钗住的"蘅芜苑"外景地……】
这下贾府众人又都听不懂了,原先总听“萧仙”说那87版、87版的,怎么现在又出来了一个10版的,偏偏还是“新”的?
【瘦西湖的“凫庄”,曾经作为后来巧姐被卖去的“藏春院”外景。刘姥姥解救巧姐就是在那里拍摄的……】
凤姐闻言立即变了脸色,暗暗摸进了拳头,发誓绝不能让这样的人间惨事成为现实。
【而扬州的另一处园林,何园,则是“宝玉上学”和“宝玉挨打”的拍摄地。】
贾母一听"宝玉挨打"四字,立即警觉:"这个天幕上次说过的。"
上次天幕解说宝钗,荣府中人都一字不落地听了,自然知道宝玉挨了很重的打,恐得了棒疮。
就听天幕上萧兰兰笑道:
【“跟着 红楼’看扬州”,这正是我们“小扬州”的一辑短视频专题的名字,在她的主页都可以找到,喜欢红楼和喜欢扬州的小伙伴们不妨都去看看哦!】
【那么,今天兰兰和小扬州打算给大家直播什么内容呢?】
天幕上,两个年轻姑娘相当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嘻嘻,我们是抓阄决定的,就是“宝玉挨打”。】
“宝玉挨打?”
阖府都惊了。
宝玉受了那天幕的一回“茶毒”,人人都以为他的罪已经受完了。谁想到今日竟然还有一出?
唯有贾母稳得住:“不要慌,天上仙人在此提醒,必是想要提点宝玉,化解这一段因果。”
众人一想:可不是吗?
【今天,我们的东道主小扬州会和我们分享几件与“宝玉挨打”有关的红楼美食,兰兰刚好可以代表大家尝一尝。】
一时贾府众人全都绝倒:都指着天幕来指点迷津的,谁能想得到这仙人竟然是为了吃……
【聊完了食物,咱们自然还是会回到红楼故事上来。何园就在附近,之后兰兰和小扬州会带大家前往何园,实地看一看宝玉"上学"和"挨打"的地方……】
众人欲哭无泪:仙子们啊,你们这也真是闲啊!
【最后,兰兰还会给大家讨论红楼中一件封建迷信害人的荒诞事件,这起事件看起来荒诞愚昧,但它的历史社会背景却直接联系着清代
言廷斗争的内幕。了解这起事件,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红楼梦》本身及其时代背景。】
贾府中,赵姨娘坐在院子里的抄手游廊上,望着天幕,“呸”的一声,将口中的瓜子壳全都喷了出去。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都是她吐的瓜子壳儿。
听见天幕反复提及宝玉挨打,赵姨娘高兴地站起身,望着天幕,小声道: “打,打呀,快点打……将宝玉打死了才好!”
她也有点儿惋惜,怎么没人早些动手打宝玉的,若是宝玉早早被打死,她就不必拜托马道婆,冒着风险去做“那件事”了。
第38章 第八次直播②
【小扬州,你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第一件红楼美食吗?我来负责拍特写!】-
是萧兰兰的声音。
就见天幕轻轻抖动,出现了两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瓶子。
这是两个玻璃小瓶,只有三寸大小,上面盖着螺丝银盖,瓶身上贴着鹅黄笺子,笺子上写着字①。
王夫人见状,先“咦”了一声。她虽不认得那笺子上写的什么字,可是单凭这鹅黄笺子,王夫人就将东西认出来了。
那不是用来进贡的香露吗?
“二分无赖”的声音随即响起:
【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红楼“美食”,但说这是红楼“饮品”,那是绝对没问题的。宝玉挨打之后,王夫人命人拿去给宝玉喝的“玫瑰清露”与“木樨清露”。】
天幕上,"二分无赖"的身影重新出现。她取来两只透明玻璃杯,各向杯中倾倒了一些那玻璃小瓶里的清露,兑入清水,然后又取来两只长柄银匙,轻轻搅动。
【小伙伴们,可干万别小看了这种露,这也是与《红楼梦》原作者所在的曹家大有关联的饮品。因为根据清廷内务府档案记载,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曾经向康熙皇帝进贡"两种玫瑰露八罐"②。所以曹家肯定对这"玫瑰露"贡品并不陌生。】
一听这引经据典的,言必称曹家,就晓得说话的是萧兰兰。
【小扬州,请问,这两种香露,是你自己做的吗?】
天幕上萧兰兰笑问她的同伴。
【是的,我是按照古籍中记载的方法做的,也就是甑蒸的方法。据说这种方法始于西洋,在清廷与西方的贸易中传入我国,渐渐开始流行。清代医学专家赵学敏就曾经在《本草纲目拾遗》一书中记录过金银露、薄荷露、玫瑰露、木樨露等等各种药露③。】
“二分无赖”将两杯兑过清水的香露搅匀,都递给萧兰兰。萧兰兰将每种都尝了一大口,点头连连称赞。
【果然,只觉得入口之后满口芬芳,口中全是花香。对了,它能当做香水用来提供香氛吗?】
“二分无赖”摇了摇头,笑着向萧兰兰解释:
【很可惜,不能哦!这种香露,是经过水蒸气蒸馏的方法得到的露剂,气味芬芳,便于口服,既可以用作口服药
物,也可以用作饮料饮用。但是它和西方用来制作香水的蒸馏萃取凝露而言,还是嫌清淡了些。清廷曾有西方进口的玫瑰凝露,那是浓度更高,香气更浓,且经久不散。但是同样花朵的产量更少,因此更金贵。】
怡红院中,人人听得聚精会神,就连宝玉这个被挨打的"正主儿"也不外如是。
宝玉只管在心里琢磨:这两位姐姐……都好渊博。纵然上回薛家宝姐姐被夸,可是相形之下,似乎还是这两位更渊博一些。
然而坐在宝玉身边的贾母,却始终皱着眉,心想:这天上仙子说宝玉是挨打之后服用的这香露……那估计是他被打之后不思饮食,王夫人才拿了这两件香露给宝玉饮来活血化瘀、开胃消食的。
可是……宝玉又为什么会被打,又是被谁打的呢?
【哇,这两件香露让我对下一件红楼美食的期待值更高了。】
就见天幕上,"二分无赖"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只托盘出来,那托盘上放着一只"鱼戏莲叶"的青瓷汤碗,碗里热气腾腾。众人远远看去,只觉那汤碗里一片青翠,看起来十分清新。
【这是“宝玉挨打”之后,吃的“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
贾府里众人听了,齐刷刷"哦"的一声,然后又都笑了起来。
“原来天上仙子也喜爱这个。”
“口味还真不算高贵那。”凤姐在一旁笑着评价,“就是太磨牙了③。”
少时只见天幕晃了晃,两位仙子的身影都不见了。那汤碗占据了大半幅天幕。
众人只见那汤碗里是一泓碧清的汤,汤里有浅绿色的小小物事载沉载浮,仿佛汤里真的飘着些小小的荷叶与莲蓬似的。
【我来代表大家品尝一下这“小荷叶儿小莲蓬儿汤”。小扬州为我们介绍一下做法好不好?】
"二分无赖"应了,开始向众人介绍这汤的做法。
【这碗汤是《红楼梦》中,宝玉挨了贾政的毒打之后,突然想起来要吃的红楼美食。】
贾母:破案了!
原来是贾政打的宝玉。
贾母立即转过头,望着王夫人,道:“去告诉你们老爷,若是他敢动宝玉一根毫毛,对不住,我立即进
宫禀明太上皇,这一房嗣子我不要了。"
贾政是太上皇降旨命贾母过继的继子,因此有资格住在荣禧堂中。但贾母的意思,如果贾政敢打自己儿子,贾母就不要这个嗣子了。
王夫人忙不迭地应下,心里倒觉出几分安心———贾政是舍不得荣府继承权的,这岂不是意味着她的宝玉肯定不会挨打了?
【《红楼梦》原书中并没有讲解它的详细做法,我们知道的信息只有:这碗汤的主料是鸡,因为王熙凤当时吩咐厨房里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做出十碗来。】
【因此我们确定主料是鸡,添的东西可能是火腿、玉兰片、香蕈一类的佐料,加在汤里的,另外也可能有荷叶和莲子,给汤增加荷叶的清香……】
贾府众人越听越是出奇,没想到,天上仙人竟然也要这样猜着府里一道汤的做法食谱。
凤姐更是想:回头干脆让宝兄弟誉抄一份,给天上送去得了。
【这件汤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它里面的小荷叶小莲蓬,都是用特别打制的银模子轧出来的。】
天幕上,两位仙子又不见了,那只"鱼戏莲叶"的青瓷汤碗再度出现。众人就见一只汤勺没入汤中,盛了几枚小荷叶小莲蓬出来,只见都是一个个精细无比的小面团,浅绿色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清新,不像那寻常鸡汤,容易令人感觉油腻。
【让我们来看一下用来压制这些小荷叶小莲蓬的银模子。】
天幕上,汤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副一尺来长的银模子,每副模子上都凿着豆子大小,有菊花的、梅花的,也有莲蓬的、菱角的④。
凤姐终于掌不住笑出了声,说:“跟咱们家那几副真一模一样。”
【这些小荷叶小莲蓬,就全都是用这副银模子压出来的。最早试做这些的时候,用的就是面团,觉得有趣是有趣,但是好像费这么多工夫,巴巴地做出来一碗"疙瘩汤",也有点不值得……】
听见天幕上的仙子在抱怨“疙瘩汤”,贾府里众人全都笑了。
【……于是我就将鸡胸肉打成鸡蓉,加一点鸡蛋清和生粉,调成鸡蓉糊,近来没有新鲜荷叶了,我用的是夏天储备的冻干荷叶,煮汤将鸡蓉染色,再填进这些模子,做出来的小荷叶小莲蓬。兰兰,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萧
兰兰重新出现在天幕上,她手持一枚匙羹,小心翼翼地品尝一口汤碗里的清汤,又尝了两个小荷叶小莲蓬,随即闭上眼,露出一副十分陶醉的表情。
【哇,汤汁鲜美,却毫不油腻,小荷叶小莲蓬质感Q弹,细细咀嚼,除了鸡汤的香气之外,还带着清新的荷叶香气……这个汤,它怎么能这么好喝?】
听见萧兰兰这么说,怡红院中望着天幕的人一时竟都觉得口舌生津。
天幕上那名叫做“二分无赖”的仙子也这般说萧兰兰:
【我自己尝尝,也只是正常鲜美罢了,没觉得如何特别。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听起来这么好吃?兰兰啊,你以后应该考虑考虑做个"红楼吃播"。】
就见那天幕上萧兰兰品味鲜汤,美滋滋地享受了好一会儿,才睁眼道:
【我记得关于这四副做小荷叶小莲蓬的银模子还有一件轶事。当时宝玉挨了打,巴巴地想吃这个汤,贾母就叫人去做,于是凤姐派人去找这四副模子,先是去厨房问,厨房的人说是交上来了,然后又问茶房,茶房也说不曾收,最后还是管金银器皿的送了来。】
【这当然彰显了凤姐的管家特权,一家大小,事无巨细,全都系在她的裙带上。正是应了那句回末诗:“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⑤】
【但是呢,这也体现了荣国府在管理上的弱点。就只这一副用来做奠汤的银模子,竟然也有三个地方可能会管理它。这其实说明荣国府的管理一定程度上有些混乱,家大业大,机构繁多。荣国府应当是养了不少闲人。】
众人万万没想到,一副用来做汤的银模子,竟然勾出来萧兰兰这么一番评价。
贾母便回头看看凤姐,后者涨红了脸。
原来凤姐与贾琏已经商量了好久,如何为荣府开源节流,算来算去,只能从裁撤职位,精简人手开始做起。然而荣府各个位置上却又多是经年的老人,或是与各位主子沾亲带故的,轻易裁撤不得。他们夫妻与贾母商议过,也不得要领。
现在贾母听见萧兰兰也重提此事,便以目视凤姐,示意她:既然天幕上也提到了,日后无论如何,总得想个法子出来。
凤姐冲老太太连连点头,表示都记下了。谁知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之前天幕上提到的两种花露,说如今即使是给宫中贡上的花露,也没有西洋法子萃
取的花露浓郁,也不及那个值钱。
“有门儿!”
凤姐这便想起了一个生财的法子,许是还能借此机会,将荣府内那么多冗人分出去一部分做这营生,没准还人人乐意。
凤姐这么想着,便想先出去知会贾琏一声。她见贾母与王夫人都聚精会神地望着天幕,没人留意她,便轻手轻脚地离了怡红院,往大观园外走去。
【好啦!这道“小荷叶儿小莲蓬儿汤”,兰兰品尝到啦!真的,掌声送给我们巧思妙手的小扬州,这碗汤当真是超级无敌鲜美。小扬州也一定会和我们分享食谱的,对不对?】
荣府里众人都美滋滋地望着天幕,仿佛他们也品尝到了美味羹汤似的。
只有贾母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还是不知道宝玉因何挨的打……”
在这位老太太看来,她一声令下,就可以让宝玉免遭贾政的"毒手",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不知道宝玉挨打的原因是什么,才是最大的隐患。
【对了,小扬州,你还记得宝玉喝这荷叶莲蓬汤时是什么情形吗?】
【这怎么能不记得?每次看到这里,都要佩服曹公的构思巧妙。毕竟亲手喂宝玉喝汤的白玉钏,就是因宝玉而跳井的金钏儿之妹……】
这一下,怡红院里人人耳畔都似"轰"的一声诈响。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上一次天幕出现的时候,就讲到了金钏儿会跳井。为此,薛家大姑娘还特地将金钏儿从王夫人身边讨去了,以防此事成真。
可今次天幕竟然公布了原因,金钏儿是因为宝玉,是因为宝玉而投井的。
那么宝玉被打,是不是也是因为金钏儿投井之事?
王夫人喃喃地道:“不会吧!老爷……竟然为了一个自己投井的丫鬟,打宝玉?”
贾母忙横了王夫人一眼:"说什么呢!这天幕可是最看重性命的。"
在贾母看来,天幕和常人不一样,就算是丫鬟的命,天幕也看得很重,否则上次也不会那么言辞激烈地说宝钗“冷血”了。
【玉钏被宝玉好言好语地哄着,渐渐转过来,明白宝玉不是那等冷酷无情的主人。】
站在王夫人身后的玉钏,
拘束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宝玉就撞翻了汤碗,烫到了自己的手,反而去问玉钏:“烫到了没有,疼不疼?”为我们留下了这么一个古今中外难得的一个温柔公子的形象。他对待贾府里头那么多丫鬟,并不会因为对方与自己地位有差,就苛刻对待。⑥】
【确实如此!】
天幕上,萧兰兰接过了“二分无赖”的话茬儿。
【宝玉挨打的原因并不在于宝玉自身的过错。】
贾母身体微微一震,忙抬起头,全神贯注地听着。
【贾政打宝玉,原因之一在于宝玉与伶人蒋玉菡交好,两人还交换过汗巾子,就被贾政认为是“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
这件事早天幕刚出现未久的时候就被提过了,当时阖府的人差点儿都以为宝玉也好男风,后来被天幕给澄清了。
【……当然贾政为此发怒,其实是因为他不敢承担分毫政治责任。这位一见到忠顺王府的长史官来问蒋玉菡之事便慌了神,不晓得应付外头,只晓得打自己儿子。是典型的"外头软,窝里横"。】
竟然还有这部分缘由在里头——听得贾母和王夫人同时暗自咬牙。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贾环对宝玉的恶意构陷。】
【我们看过原著的,就都知道,贾环那是在贾政面前告了宝玉的黑状,说是宝玉强迫金钏儿未遂,金钏儿赌气投井死了。实际上呢?金钏儿是因为在宝玉面前表现轻佻,而王夫人怕她"教坏了爷儿们”,因此才将金钏儿撵出去的。】
【贾环的谎言构陷,正好给“窝里横”的贾政火头上浇了一瓢热油,才让贾政气到爆炸,痛下很手,险些将宝玉活活打死。】
只听“二分无赖”在天幕上从旁插嘴:
【兰兰啊,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有带动情绪的天赋。明明我这些红楼情节都熟得不能再熟了,听到你说的这些,还是觉得好气嗷!】
宝玉因今日天幕上说的事全都在他身上,所以尴尬莫名。此刻仙音略停,他似乎便听见磨牙的声音,回头一看,见到贾母脸色铁青,而磨牙的人是王夫人。
宝玉心肠软,心道环儿本就是底出,被天幕这么一说,往后恐怕更加不招祖母和母亲待见,连忙道:“环儿许是无心的,他没准儿是府外头的人传话,
传来传去听岔了。”
王夫人便问宝玉:“听岔了能听出你强迫金钏儿未遂?”
宝玉张口结舌,一转眼看见探春低着头,那眼里的泪水都快下来了,心中更加不忍,想要做点儿什么,避免探春尴尬。
【贾环和赵姨娘,是《红楼梦》中少有的几个,扁平而且特别坏的人物形象。红楼中大多数人物都很立体,没有非黑即白的纸片人,就算是王夫人,还有那么一两个优点呢!】
王夫人:……这是在夸我吗?
【可是贾环和赵姨娘不是。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赵姨娘良的原型,一定是一个曹雪芹非常不喜欢的人,才会令他塑造出这样不讨喜的人物形象。】
【而贾环呢?贾环由赵姨娘教养,是个心理阴暗的少年。他在贾政面前进带节奏,构陷宝玉,导致宝玉挨打,然而这可并不是贾环第一次害宝玉。有一回宝玉被灯油烫坏了脸,书中就是明写,贾环“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宝玉的眼睛⑦……”】
那边贾母闻言,勃然大怒,扶着鳄鸯的手站起身,怒道:“反了天了……”
王夫人一边望着宝玉涂满药物的左边半边脸,一边痛骂:“都是那赵姨娘,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⑦……”
谁知就在这时,众人忽然察觉:天幕不见了。
那边探春眼中含泪,带着感激的神色望着宝玉。
宝玉则小心翼地对贾母与王夫人道:“这……今日这段天幕,既都是关于我的,那不如我们挑个时间,改日再看……好也不好?”
原来,刚才宝玉伸出了手,点了“暂停”。于是那天幕便停了。
“这么多人,一起看……怕是会伤到一个好人的体面。”宝玉小声说着。
不用说,这个"好人",就是他的三妹妹探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兰兰:……带着这么多观众中途退出直播间,是不礼貌而且会后悔的哦!
第39章 第八次直播③
这是宝玉第二次主动“暂停”天幕。
第一次是误打误撞,第二次则是为了维护探春的体面。
探春是赵姨娘所生,又与贾环一母同胞,刚才天幕上说起贾环与赵姨娘的种种不堪,探春眼泪都快出来了。
宝玉看着着实心中不忍,便伸出手冲那天幕一阵乱点,点出了"是否暂停",然后点了写有“是”的那个圆圈。
天幕便自此停歇。
这一切,探春都看在眼中,自然对宝玉哥哥感激不已。
正当贾母等人纳闷的时候,探春来到宝玉身边,道:"宝玉哥哥,你着实不必如此……我自是太太养的,旁人的错处,怪不到我头上来。”
宝玉却听王夫人还在叫着要去拿贾环和赵姨娘来问话,他也很无奈地摇摇头,道:"都是一家人,原不该分什么亲疏……”
这时探春察觉出不对,忙问:“宝玉哥哥,你怎么了?”
就见宝玉“唉哟”了一声,抱着头道:“好头疼!”
探春忙要招呼正在气头上的贾母与王夫人,就见宝玉大叫一声,忽然跳将起来,离地能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①。
变生不测,贾母与王夫人全都慌了神。这时候谁还能记得要去找贾环和赵姨娘的麻烦?
宝玉全不听人劝,越是有人来问他,他便越是拿刀弄杖,寻死觅活。
贾母与王夫人都是又惊又恐,各自放声痛哭不止。
另一头,就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①。
原本一大家子人好端端地聚在怡红院里看着那天幕,谁知仙音突然一停,竟然冒出这样的祸事。
不多时,外头贾琏也得到消息,忙不迭地冲进大观园里来,见到凤姐盯着他,就像完全不认得他似的。贾琏痛叫一声,也不怕凤姐手里那刀子,上去直接抱住,这才让旁的婆子觑着空儿,夺下刀来。贾琏亲自把凤姐抱进房内去,平儿、丰儿等人跟在后头,哭得泪天泪地,谁都不像个人。
好不容易宝玉与凤姐被制住,贾母等人第一个想起的都是大夫,忙命人去请王太医。
王太医来看了,只是摇头,说他医术着实拙劣,不识此种病症,请贾家另请高明。
贾母等人听见说这不是病,便越发没了主意,只知道干哭。旁人七嘴八舌地出了一堆主意,却没一个见效的。
当晚,亲戚家纷纷得到消息,林如海最先来看过,后脚跟来的就是刚刚回京述职的九省统制王子腾,忠靖侯史鼎、邢大舅邢小舅等人,薛家也使人过来看,还送来了一堆惊风散之类的药物,只不过都用不上。众人七嘴八舌地出了一通主意,却大多听着便不靠谱。
唯有贾琏,还按照各人出的各种主意,四处奔走请人,不肯放弃。只不过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符水、僧道、跳神、送崇……似乎都不起作用。
整整一晚,宝玉与凤姐二人,都是人事不省,浑身高热,口内说的全是胡话。
贾母与王夫人等,都在宝玉凤姐榻前守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清晨,外头敲着四更更鼓的时候,宝玉凤姐都没有半点起色。贾府众人都不晓得去睡,跟丢了魂儿似的,木木地守在榻前,望着宝玉与凤姐两人。
这时,探春肿着一对眼,走进怡红院,向着贾母与王夫人跟前就是一跪。
“老太太,太太,探春有一言,想要说与家中长辈们知道。”探春心中亦满是愧疚,早已哭得双眼红肿,声音沙哑。
贾母眼珠子略活动活动,转向探春。
王夫人却还记得对赵姨娘和贾环的恨,那眼神里就夹杂着厌恶。
探春一概不管这些,一五一十将昨天下午宝玉是如何为了顾及她的情面,如何伸手去点,停住了那天幕的事一起都说了。
“三丫头,你的意思是……”
“探春的意思是,”探春说得极有条理,“昨日那天幕上,兼仙曾经提过,说是有一桩害人之事。昨日天幕上所说的,俱是与宝玉哥哥有关,所以,我在想,天幕所说之事,或许就是害了宝玉哥哥和琏二嫂子之事。”
“哎呀,我的儿,你怎么不早说?”
贾母抖衣而颤,眼中再次渗出泪花,这次泪花里多少带了点儿希望。
“你的意思是,若是能将那‘天幕’再次点开,许是能晓得前因后果,知晓是何人害的宝玉?”
探春点点头:“许是也能知道如何化解。”
这下连王夫人也不敢怠慢探春了,忙问:“如何能将‘天幕’再次点开?”
这可难住了
探春,她想了想道:“当是只有宝玉哥哥一人能办到。”
这可就难办了——要救醒宝玉就要先点开天幕,然而要点开天幕就需要救醒宝玉,瞬间卡入"死循环“。
王夫人陡然得了希望,转眼又化为失望,顿时眼圈一红,就要哭泣。
而贾母却一敛眉,道:"三丫头,你悄悄地跟我来。"
贾母将探春带去,王夫人纵然悲痛,但也心生好奇,跟着贾母与探春,来到屋外。
此时尚早,不过天蒙蒙亮。
贾母还记得上回深夜里天幕讲秦可卿,她与凤姐一道,在宝玉房里听着。那会儿曾见到宝玉尝试"暂停"天幕,不过是冲着天幕的方向一阵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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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说与探替知道,探者惊讶地睁大了眼:"这样就行?
就听贾母声音沉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三丫头且试试吧!"
于是,探春也伸出手,循着记忆中那天幕的方向,在空中点着——
良久,什么都没发生。
倒是她们二人背后传来一阵呜咽声。
贾母回头一看,见是王夫人。王夫人见探春说的法子没用,便又哀哀戚戚地哭起来,这回是真的顾不上怨愤任何人,只是一味地悲从中来,那慈母哭声,但凡听见了怕是都要跟着心碎的。
贾母却沉思片刻,突然大声呼叫道:“宝玉,宝玉——”
就见老太太蹬蹬蹬地快步走回怡红院里去。
探春与王夫人都吓傻了,都想:莫不是老太太过分伤心,也跟着迷糊了?
还未等这两位反应过来,就见贾母已经叫了两个健仆,将宝玉从榻上抱了起来,背着来到探春身边。
“三丫头!”
贾母老泪纵横,道:"你们毕竟是同父的兄弟姊妹。我将宝玉带出来了。你们兄妹齐心,无论如何都将互相帮衬着救上一救儿。”
探春听明白了贾母的意思,点点头。
这时宝玉满头满身做烧,浑身火炭一般,口中说着胡话,根本不认得探春。
但是探春哎咬牙,命那两名健仆架住宝玉,她亲自扶起宝玉的胳膊,一面流着泪,
一面执着手向空中点去。
探春一边抱着宝玉的手在空中指点,一面暗暗地道:“宝玉哥哥,你既帮了妹妹,妹妹说什么也不能……”
就在此刻,探春忽见天幕上出现一行字:"直播已结束,点击确认收看重播。"
随之出现的,还有一个写着"确认"二字的红点。
探春早已是病急乱投医,不管三七二十一,扶着宝玉的手,就点了那个红点。
【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兰兰的红楼直播间”,我是萧兰兰。】
仙音传下,天幕再次出现萧兰兰与“二分无赖”的身影,竟然是又从头开始了。
这时探春已经出了一身的透汗,无力再扶住宝玉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到一边,任由那两个健仆再将宝玉背回房去。
【今天我们可是来到了“二分无赖”的主场,闻名遐迩的旅游城市扬州……】
天幕上说着和早先一模一样的话。
贾母、王夫人与探春全都立在凌晨清冷的室外,眼含希望,同时却又都焦急无比。
贾琏看到天幕也赶到恰红院门前,一听说是探春扶着宝玉的手,重新点开的天幕,顿时连连作揖,差点就要给三妹妹跪下了。
但既然选择了"重播",那么怡红院跟前的这些人,便不得不忍着心急如焚,将这些一模一样的话从头至尾都再听一遍。
好不容易等天上仙子品过了小荷叶小莲蓬汤,又说起凤姐管着那四副荷叶莲蓬的银模子。贾母回头望望室内病榻上说着胡话的凤姐,一时间老泪纵横。
渐渐地,天幕上说到了宝玉被打的原因,金钏儿因言语轻佻,被王夫人逐出府,一时想不开跳了井;与此同时忠顺王府的长史官为着那蒋玉菡找到了贾政,而贾政是一个个"外头软,窝里横"的软蛋,将气全都撒在了宝玉头上……
再听一回天幕,此前支离破碎的细节,就渐渐全都串成了串。
随后,天幕上萧兰兰明确地说:贾环在贾政面前进了谗言,构陷宝玉,因此贾政动了雷霆一般的急怒,痛揍了宝玉。
贾母心道:这可好,如今“宝玉挨打”之事已经水落石出了,连宝玉被灯油烫了脸,也确定是贾环所为了。
可是现在
宝玉与凤姐却 …
知道了这些未来与过去,却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更要命的是,天幕上两位仙子尝过了露,品过了羹,聊着聊着,竟然聊出了门,去了一处姓何的人家家里,说是要看看宝玉“上学”,和宝玉“挨打”的地方。
贾琏等得实在是心焦,冲着天幕"扑通"一声便跪下:"两位神仙姑奶奶行行好,这里人间正等着救命,救命……"
然而天幕并不为所动,"兼仙"与"二分无赖"在一处精致园林里逛逛看看说说,真个儿将贾母等人磨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倒是那位“二分无赖”,偶尔会在“萧仙”身边提醒:
【兰兰,这里就是宝玉向老姆姆求助的地方……】
【兰兰,这里就是电视剧中,贾环向贾政告密的所在……】
贾琏实在是忍不了了,干脆“咚咚”地向天幕叩起头来。
也不知是不是体察到了贾琏的心急如焚,就听那萧兰兰说:
【正好,我们就着贾环告密这一段,继续说贾环与赵姨娘这一对母子。】
【之前兰兰已经说了,贾环与赵姨娘的原型很可能是原书作者深恶痛绝的人,因此将他们母子塑造的几乎没有任何优点。】
【当然,贾环与赵姨娘恨宝玉,想要害宝玉,原因一望而知。荣国府的继承权问题:贾政现住着荣禧堂,他的长子已经过世,留下了一个年纪很小的孙子贾兰。此外贾政还有一个嫡出的儿子贾宝玉,和一个庶出的儿子贾环。】
【按照父死子继的封建社会继承规则,如果贾政死了,荣国府的继承权就会落在贾宝玉这一支,进而溶到宝玉的子女头上。轮不到贾环。而贾兰虽然是长子贾珠之孙,但在宝玉这一脉有人的情况下,也不会隔代由贾兰继承。】
【为了荣国府的权力与财富,当然还有一些个人恩怨,赵姨娘和贾环便想尽办法要除掉宝玉。撺摄贾政打宝玉,当然是一次相对成功的尝试。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还要数马道婆做法厦镇宝玉与凤姐……】
是马道婆做法魇镇宝玉与凤姐!
听见这一句,贾琏从地面上一跃而起,疾步走到贾母面前。
贾琏点头:“老太放心,琏儿去了。”
他深知时间宝贵,这种事一定要人赃并获才行,这会儿便飞奔出了大观园,直奔荣府门房,一面急命人去报官,一面亲自赶往马道婆所住的道观。
这贾琏行在马上,却也能看见天幕横在清晨清朗的天空中,两位仙子也在一边走一边说。
【这个马道婆,原本是宝玉寄名的干娘。所谓“寄名的干娘”是红楼所对应的时代里,非常流行的一项民俗,也就是把子弟寄在其名下作为义子的道姑。"寄名"这种行为,原本是为了得到神的保佑,免除灾难。】
【但是马道婆却收了赵姨娘不少体己,和一张五百两的欠契,答应替她做法魔镇宝玉和凤姐。】
贾琏听得一清二楚,他纵马于清晨空旷无人的街道,闻言大声说:“好的,一张五百两的欠契!"
【这马道婆做法,究竟是如何做的呢?《红楼梦》中写得很详细:马道婆收了赵姨娘的欠条,“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两个人的床上就完了。"①】
贾琏听到此处,将马一勒。他本想返身赶回大观园去,但想,家中还有老太太在,听见这一段,自然能找到那五个鬼,倒是拿住马道婆要紧,许是还有别的法术在。
于是他没有停步,反而继续催马,向道观赶去。
果然,就听天幕上继续说道:
【那马道婆还告诉赵姨娘说:“我只在家里做法,自有效验!”①】
“好你个老虔婆,好你个毒妇!”贾琏一边听一边骂,赶到道观跟前,一脚踹开山门,扭住一个道姑,立逼着她往马道婆的住处赶去。
两人来到马道婆的住所,眼见着一个身材矮小,贼眉眼的道士正在往外跑。
贾琏眼可没瞎,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马道婆所扮,毕竟此人经常来荣府请安,贾琏见她有些面熟,一声喝住要问,却见那人还在往外跑,自然知道她是谁。
想必是马道婆还有些自知之明,一旦听见天幕上提到魔镇之事,知道不妙,便立即乔装改扮准备出逃,好在贾琏来得及时,将她逮个正着。
贾琏上去便是一拳,将马道婆揍得满嘴是血,掉了
两颗牙:"这一拳替是我媳妇打的!"
贾琏再来一拳:“这一拳是替我兄弟宝玉打的!你还记得他是你干儿子吗?”
两拳,将马道婆直接打得歪在道旁装死。
“拿绳子来!将她先捆住,等顺天府衙役一来就扭了送官。”
荣府的小厮这时才跟着赶到,贾琏大声吩咐着,自己则冲进马道婆的住处,着急找那张赵姨娘的五百两欠契。
谁知,竟在那里找到了欠契一大堆。
贾琏怒骂道:“好个老虔婆!”晓得此人应是惯犯,借着在大户人家女眷之间走动的机会,挑拔阴私,并且做法害人,估计还将这些欠契捏在手里,继续讹诈。
这时,顺天府的一大群衙役也赶到了,先在山门上贴了个封条,不许任何人进出,随后再在道观里挨个儿搜捡,锁拿犯人,查找证据……
贾琏抬头望着天,道:“老太太,府里就指望着您了。”
大观园内,怡红院跟前。
贾母望着手中十个青面白牙的纸鬼,并两个写有生辰八字的纸人,脸色铁青。这十个鬼两个纸人,都是从宝玉和凤姐床上搜出来的。
就在一天前,她才刚为了宝玉,在马道婆那里许了点上一日五斤油的长明海灯。这马道婆转脸就用五鬼魔镇她的孙子宝玉和孙媳妇凤姐。
这时王夫人刚刚去院里看过宝玉,连滚带爬地出来,想要向贾母报知:宝玉那烧渐退了,不再说胡话了。但她一开口,眼泪就先掉了出来,眼中目光带着百般求恳,望着贾母。
贾政看到天幕,也魂不守舍地走进来,朝贾母面前一跪,道:“这件事……听凭老太太处置。”
贾母想了想,便命林之孝家的过来,让她带了十几个身强力健的婆子,去将赵姨娘在的院子团团围住,将赵姨娘与贾环母子先堵在院子里。
“待那天幕上将此事说毕,一起处置他们母子。”
第40章 第八次直播④
荣府内五鬼被找到。转眼贾琏那边派人送来消息,说是马道婆已经被抓。
宝玉与凤姐的病势明显转好,两人身上热度退去,不再说胡话。凤姐比宝玉先一步清醒,只管嚷饿。平儿丰儿喜得什么似的,赶紧跑去厨下,去给凤姐取她常喝的奶糖粳米粥去。
王夫人等都转枕为喜的时候,贾母却依旧望着天幕,认真聆听——因为天幕还没有停。
【马道婆是什么样一个人呢?她是"三姑六婆"之一。】
【“三姑”是指:尼姑、道姑、卦姑。】
【“六婆”是指: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
【大家听了要问兰兰了:这“六婆”里头没有道婆呀!其实这“虔婆”,又叫神婆、巫婆、道婆,马道婆就是其中一员。】
听到这里,贾母忍不住又恨恨地从牙缝中骂出一句:"老虔婆!"
【这件“魔魔法姊弟逢五鬼”的事件,应该怪谁呢?————要兰兰说的话,应该怪贾母。】
“啥?”
贾母惊讶地睁大眼,茫然不知为何。
【在马道婆魔镇宝玉凤姐这一回里,脂砚斋写了很长一段眉批①。在这里我不复述原文了,脂砚斋的大概意思是:宝玉是马道婆的寄名干儿子,马道婆一样能下此毒手,更何况是凤姐。】
【三姑六婆有这样大的危害,连以贾母的见识,都未能避免杜绝,到了其他吃斋念佛的妇人、太君那里,谁还能防得了呢?】
贾母闻言恍然大悟,忍不住用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击了一下,道:“该打!该打!打你这老婆子,竟这般不识恶人!害得宝玉凤哥他们如此……”
听见天幕上这么说贾母,而贾母又老实认下了这个责任,怡红院中一众仆妇俱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纷纷心想:这天幕还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兰兰啊,我听你说的这些,觉得好吓人。这些魔镇什么的,难道不是封建迷信吗?怎么在红楼里就真的起效了?那几个蓝纸剪的鬼,和写有生辰八字纸人,竟就真的让凤姐和宝玉都发病了呢?】
天幕上,"二分无赖"正满脸疑惑地望着萧兰兰提问。
“ 封建迷信 ? '封建迷信' 是什么?”地面上,怡红
院满院的人也一样都不解其意。
【哈哈,首先,我们要记住,《红楼梦》是一部“假语村言”的小说,在它的世界观里,从女娲补天到西方灵河,这些神话元素一概都存在,五鬼纸人什么的能够魔害宝玉、凤姐,都是很正常的。
【其次,我们也应了解,曹雪芹写三姑六婆,写魔法镇,确实是有其真实的历史和社会背景的。1
【清史中,就有很多三姑六婆活动的记载。乾隆年间曾经出过一个叫做“西峰寺案”,清廷当时在西山戒寺破获的一个案子:一个带发修行的妇人自称是“西峰老祖活佛”,说是能看病求符药。】
贾母等人都想:乖乖!这位厉害了,竟然自称是"活佛"。
【但事实上呢,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妇女张李氏,以看香治病为名,结交的都是旗人豪门贵戚女眷,得到的施舍银两多达两三万两之多,那些豪门内眷竟然还派她们的使女到庙里为张李氏服役……】
【最后这张李氏事发,是因为她自称"西峰老祖活佛",占据大庙,擅用黄缎坐褥。这位,可比马道婆这儿五百钱,那儿五斤油的骗这骗那,要阔气得多了。】
顺天府里,戴着枷锁被押入府中的马道婆,张着一张漏风的瘪嘴,大声嚷嚷:"听见了没,老天也说了,我骗的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贾琏冷笑一声:“老天才没工夫审你,官府才会审你!”
马道婆立即又蔫了。
【但为什么这么多女性,尤其是贵族女性,会上三姑六婆的当,乖乖地由着她们摆布呢?】
【这首先是因为,豪门贵戚家的妇女,地位越高,越是远离社会,不晓世情。而且这种情况,越是到明清,就越明显。】
【比如北宋时李清照还能和她丈夫赵明诚一起出门去逛相国寺,到了《浮生六记》中沈复和他娘妇芸娘一起出门,芸娘就得化装成个男人才行。】Ӱզᒀყ
【到了清代,男女大防越发严格,贵族女性们越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姑六婆"们便成为她们接触社会的唯一途径。】
【所以,可以说,是封闭的社会造就了她们只能与"三姑六婆"不断接触,而长期封闭的生活和有限的见识,让她们更容易上这些人的当。】
【所
以我说嘛,作为荣府中,年纪最长、阅历最深的贾母,她原本不应放任马道婆这等人在府里随意走动的,结果这马道婆在荣府里就跟自己家一样,与赵姨娘说起话来,跟亲姐妹似的掏心掏肺。】
怡红院跟前,贾母连连点头:“是,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这害人的三姑六婆,再不能让她们进家门了呀!
【我们再说回魔镇法术。】
【魔镇法术,说白了是在人类对自然规律还未充分认识的时候,产生的一种扭曲认知。它们大多与凶顽、狠毒与迷信、愚昧结合在一起。人类越是还未能够用科学原理解释某些自然现象,它们在社会生活中的分量就越重。】
【在清代,厕镇法术对整个社会都存在影响力,而且这些法术不止是在民间、在豪门贵族的女性群体之间、甚至在宫廷之中也很有市场。】
听到这里,贾母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探春见状,忙向前迈上一步,问:"老太太,以往这时候都有宝玉哥哥帮您记录这天幕上说的,今日要不要孙女儿帮您?”
虽然宝玉与凤姐病势渐好,但是王夫人对赵姨娘等人的余怒未消,见到探春主动上前,又忍不住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贾母便横了王夫人一眼,然后拍着探春的手:“好孩子,你与你母亲和弟弟都不同……祖母也有些见识要教给你们。天幕上一旦说起言中之事,千万莫要写下来,也不要告诉旁人你能看得见听得见……"
探春睁着眼,望着天幕。这倒还是贾母头一次如此教郑重其事地教她。看来老太太是真的担心以后,所以着力教他们这年轻一辈。
“……但一定要记在心里,要紧,要紧!”
贾母一面叮嘱的时候,天幕上依旧在继续。
【上一次我们说过,《红楼梦》中贾府的原型,江宁织造曹家,可能曾经掺和过康熙朝末年异常惨烈的“九龙夺嫡”。】
探春脸色一白,心道:果然是不能记下来的。
【导致太子胤初被第一次废鼎的事件被称为“帐殿夜警”。整个事件扑朔迷离。我们后人只能通过有限的文字记录来推测当时事件的真相。】
贾母与探春俱是脸色紧张————天幕上可是提过的,太子胤初,很可能就是代指义忠亲王老千岁。
【所谓“帐房”是指木兰秋尔时,皇帝驻跸的营帐。按照康熙皇帝自己的说法,说是太子胤扔曾经靠近营帐的裂缝,偷偷向里看。如此居心叵测,这康熙还能忍吗?】
【于是康熙皇帝自己放了很话,他说:“令朕未卜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②于是,⑨嘹,把太子给废了。】
探春听得简直想笑:怎么在天幕上这废立之事说来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但是她身边,贾母脸色异常肃穆,似乎也听得出那天幕上复述的“康熙原话”是对废太子胤初无比严重的指控。
【但是呢,过了几天之后,康熙皇帝冷静下来,觉得皇太子的表现,似乎并不是在谋逆,而像是疯癫了。】
【就在这个时候,刚巧查出了大阿哥胤褪令蒙古喇嘛巴汉格隆诅咒废太子胤极,用巫术魔镇,令胤极发疯。康熙皇帝便立即革去胤褪的王爵,将他圈禁在府内。】
众人闻言尽相顾失色。
毕竟他们刚刚经历过宝玉和凤姐被魔镇之事,亲眼所见,被魔镇之人,神智尽失。没想到那义忠亲王老千岁……啊不对,是老千岁的原型,也曾经经历过这种事?!
【后来康熙自己发了上谕,直说"皇太子胤初前染疯疾,朕为国家而拘禁之,后详察被人镇厦之处,将镇之物俱令掘去,其事乃明。今调理痊愈,始行释放。”②】
【让我们来好好回顾一下这整件事。首先是康熙遭遇了“帐段夜警”,也就是他的帝王大帐遭到太子胤扔的窥视。康熙疑心之下,认为太子要谋反,于是怒废太子。】
【后来,康熙又念起昔日元后和太子的好处,渐渐回心转意,这时他刚好发现了太子是被大阿哥胤褪蝇镇因此发疯,于是越发觉得太子没错,太子还是朕的好乖儿。所以康熙下旨,将太子复立了。】
【但是,太子究竟有没有疯?如果他真的疯了,那又是不是被那个蒙古喇嘛的沮咒嘎造成的?又或者是,大阿哥胤才是被栽赃陷害的那一个?而陷害胤的人,目的在于洗白太子“帐殿夜警”的行为,好让康熙相信太子这么做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魇镇之后的疯狂行径?】
【如今事过境迁,除了这些流传下来的文字记录之外,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途径能搞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但是,很显然,这
段历史影响了整个社会。也许当时的贵族家庭,就都相信这魔镇之术真的能令人发病疯癫。曹雪芹或许也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于是把马道婆魇镇宝玉凤姐这一段,写入了《红楼梦》中。】
【所以兰兰才会说,宝玉与凤姐遭魔镇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如此荒诞愚昧,但它却拥有相当深刻的历史社会背景,而且直接联系着清代的言闱内幕,联系到"九龙夺嫡"的政治斗争。】
【《红楼梦》被誉为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小说,从书中能见整个社会。这宝玉凤姐被魔镇一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大
凤藻言中,元春将天幕上说的这一段写完,将上面的墨迹吹干,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事儿跟贾家没什么关系啊!
只是天幕觉得都是魇镇,你魇镇、我也魇镇,所以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了一说。
元春如今记录天幕仙音的原则是:只要不涉及自家,就都原样记下来,一丝假话也不说;万一涉及自家,只要是瑕不掩瑜的小毛病,也都原样记下来——如今天下绝没有什么能独善其身的助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天子也是知道的。
所以元春只是在大部分时间里照着天幕所说的,一字不改。就算是还有旁人也能看见天幕,也无法指责她“欺君”。
正当元春将所记之言都捧起,交给夏守忠的时候,皇帝依旧坐在炕桌旁批折子,用朱笔在各个奏章上圈点批注,写下各色评语。
夏守忠将元春记下的天幕之言恭敬奉给皇帝。皇帝惯例又赞了一句“好字”,然后再看内容。
过了一会儿,就听皇帝开口:“贤德妃!”
元春赶忙迎上去。
“魔镇之事是大忌讳,难得你竟不为自家讳言。且自去提醒你家人,莫要纵容了那名妾室……哦,朕是多事了,有天幕在,荣宁二府自是能得提醒。”
元春不能确知皇帝的意思,只睁着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睛,默默在旁,静候皇帝的下文。
“夏守忠!”
紧接着那皇帝呼唤夏守忠:"将这一份,送去给太上皇过目。就说是天幕,宫里有人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这些故事宛若当年旧事,所以奉与他老人家看一看。”
皇帝一边说时,元春在旁,心中宛若掀起惊涛骇浪。
“宛若当年1日事”,难道天幕说的是真,义忠亲王老干岁真的影射天幕所说的那什么清廷的太子胤扔?
既然如此,皇帝又何必将这一份根据天幕仙音记下来的文稿,转交给太上皇?
难道……义忠亲王老干岁当年被废是因为魔镇之事,而太上皇却并不知情,因此从未动过复立太子之念?皇上这是……成功上位之后向太上皇示威?
那这可太吓人啦!
越是想到这么多,元春越是约束心神,在皇帝面前,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儿异状都没露出。
皇帝陛下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元春一眼,便轻轻道一声"辛苦",让她先下去休息。
怡红院里,天上仙音还未停,但是已经不再提魔镇之事,兼兰兰似乎开始了总结陈词。
【小伙伴们,这次兰兰和"二分无赖"小扬州同学一起,在美丽的扬州古城为大家完成了这一次直播。】
【因为我们这次抽签抽中的主题是"宝玉挨打",所以我们先给大家展示了宝玉不幸挨打之后,品尝到的几件饮品与美食,分别是两种香露,和那鲜美清爽的小荷叶小莲蓬汤。】
【随后我们去参观了87版电视剧中,"宝玉上学"和"宝玉挨打"这两处拍摄地点。我们探讨了一下宝玉真正的学识水平,也聊了一下"宝玉挨打"的真正原因。】
【由着宝玉与贾环之间的矛盾,我们又引申开去,说到了宝玉和凤姐曾经遭受过的魔镇之祸和相关的历史背景。】
【这一期兰兰和小扬州想要给大家看,和大家聊的就是这些啦!直播尾声的这段时间,我们再有请我们的小扬州同学,带我们看看这座何园的美景……】
贾母估摸着天幕上这一段要说完了,便吩咐去将贾政请来,再将赵姨娘和贾环都押来。
“三丫头,这里没有旁的事了。你先去院儿里,看顾一下你宝玉哥哥。”
这探春还有什么不懂的——贾母要处置她的母亲和弟弟了,将她预先支开,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探春满心酸楚,却又不能对人言,只得低下头,脚步匆匆,进入怡红院,绕过入口处那幅巨大的西洋镜子,去探视宝玉去。
少时赵姨娘与贾环都被带到贾母面前。
贾政也来了,与王夫人两个恨不得隔开十几步站着——
贾政如今正十分尴尬。天幕上说他将儿子打了一顿,险些打死,嗣母便放话说,他要打儿子的话,那就连儿子都没的做了。
另外赵姨娘是贾政的宠妾,两人都这把岁数了,每晚贾政都还是由赵姨娘来陪,可见不是没感情。然而赵姨娘却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贾政自觉他救不了赵姨娘了,但又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糟糕。
然而待赵姨娘拜倒在贾母面前,贾政便知:坏了———
贾母脸罩寒霜,双眼望天,双手将拐杖扶着,拄在胸前。
贾政见过这种架势,晓得是府里有人犯了大罪,真要喊打喊杀的时候,贾母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赵氏——”
贾母命鸳鸯将从凤姐和宝玉床上找出来的纸人和五鬼拿给赵姨娘看。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姨娘娘此前一直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唯有此刻见到贾政像是霜打的茄子,在贾母面前蔫巴巴的,一点儿神气都无。她这时才晓得惊慌,勉强挣扎着道:"哥儿不是也……没事吗?"
“没事?”
贾母嘴角向上扬了扬,冲赵姨娘阴森森地笑了笑。
她伸手指了指鸳鸯手中的纸人和五鬼,突然提高声音,厉声喝问:“是谁帮你将这些放到宝玉和凤姐两个床上的?”
以赵姨娘的能耐,进宝玉和凤姐的院子一定会有人起疑,更别提是藏东西到宝玉和凤姐的床上了。所以必定还有帮凶!
“把将人招出来,我饶你一条性命命!”贾母声色俱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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