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末浅扭头望着那扇阻隔他们的门,他趴在门边自顾自的说着一些他自认为能够让陆知深心疼心软的话语,那些软话要是换做从前是他连对父母都无法说出口的。


    现在却能轻而易举的对着陆知深说出口,甚至还想以这样的方式得到门内人的回应,他想人就是这样在面对对自己好的人时总想温柔些在温柔些,而现在那个对他好的人却重新打开了水龙头用“哗啦啦——”的水流声回应了他。


    水流声代替了那道紧闭的门,阻隔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对话,他知道陆知深在以这样的方式逃避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又何尝不是,可他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阻隔在他们之间那层透明的塑料薄膜明明薄到可以看清对方的大部分,可他们还是懦弱的都选择了逃避。


    他们都想继续装傻保持现状,可“保持现状”本就是一个极为恐怖的词语,这个词意味着他们之间除了谎言还是谎言。


    温末浅认为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纯洁小白兔,不然打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装作原主去博取陆知深的同情,但是那种情况他别无选择,他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欺骗陆知深。


    欺骗这个他用“手段”贪恋了好几个月的男人。


    他坐在地上用手掌拍打着门,声音很闷,一声一声接踵而至,直至手心发烫发红。


    “哗啦啦”的水流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倏地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他可以清晰听到陆知深拖鞋摩擦地面的焦躁声,安静到陆知深好像听到了温末浅不安的心跳声。


    他们透过面前这道紧闭的棕红色漆门,仿佛看到了两只焦躁不安嗷嗷待哺的幼兽。


    温末浅撑着膝盖站起身,在心里说了句:游戏结束了陆先生。


    他感觉他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冷静的等待着陆知深的最后宣判,他自嘲的想:痛快一点吧陆知深,钝刀子割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想着自己是冷静的,开口的声音却带着请求:“先生,出来我们聊聊好吗?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浅浅,先生是大人了不需要担心,你去沙发上坐着等先生好吗?地上凉。”


    “我不要!我要你现在就出来陪我,好吗?”


    “听话。”


    “我会听话,会很听你的话,那你也听我一次好吗?浅浅不要一个人,先生也不要一个人好吗?”


    良久得不到回应的温末浅哽咽着低吼道:“陆知深!”求你。


    接二连三的对话和问句让门内外的两人陷入了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为了保护别人而妥协自己,这种处理方式真的很愚蠢,愚蠢到温末浅觉得这不应该是陆知深会做出的决定和让步。


    他不能让陆知深为了一个“谎言家”付出那些所谓了金钱、资源、地位……


    他想他不值得。


    他想陆知深知道真相后会后悔。


    他向来都是一个追求体面的人,哪怕是谎言击穿那也要体体面面的,不要让对方难堪也不要让对方牵扯上任何会后悔的选择和决定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尤其是那选择和决定上还蒙着一层谎言的白纱,这更让他无法接受。


    陆知深听着温末浅哽咽到没什么气势的吼声那种莫须有的感觉又出现了,甚至比以往几次更强烈更让人不知所措,陆知深默默的低下了头,睫毛微微下压又轻缓抬起,这次他没在自欺欺人的任由那股无形的风从他手心自由穿梭而过。


    他抓住了。


    ……


    他们心平气和的坐在沙发上,周北拎着晚餐进屋时被屋子里安静到诡异的气氛吓的定在了原地,他轻轻一动手中的塑料袋就不合时宜的发出了不悦耳的沙沙声,沙沙声被这诡异的气氛清晰捕捉,无限放大,足以打破这场诡异的气氛。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扭头看着他,他看着慵懒靠在沙发上的陆知深和正襟危坐的温末浅,整副画面都透着令人窒息的诡异感和说不出的压抑,这让周北不由得心梗了下,缓慢走过去放下晚餐,尬笑着说:“你们继续。”


    “继续。”


    周北关门的那一刻,温末浅顺手拿了个抱枕抱在了胸前,这样好像更有安全感,但整个人还是紧绷着,他坐的挺直,背酸的让他想就此放松一点,可他不敢动,不敢引起陆知深的注意力。


    陆知深就这样侧靠在沙发上看着的他,看着他,也不说话。


    此时的他就像一位在听别人诉说古老故事的旁观者,眼里的光彩随着诉说着的故事变了又变,但饱含温柔。


    就嘴角时不时流露出的笑意让温末浅如临大敌,心头忍不住的发慌,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那句话精准踩到了陆知深的雷点上,把人气笑了,他边诉说边观察着陆知深神色的变化。


    就在这时陆知深突然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拿过温末浅手里的抱枕,沉吟数秒后轻声问:“你很紧张吗?”


    抱枕一拿开,一股寒风悄然袭来,温末浅后背发凉,不自觉的吞咽着唾沫,摇头结巴说:“没……没啊……怎……怎么了吗?嗯?我……我……不紧张啊!”


    他吓的瞳孔轻轻的颤动着,清了清嗓子,随手拉了下弄皱的睡衣,努力鼓足勇气:“我紧张什么?”然后尬笑了几声,视线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才对,最后默默低下了头。


    他发誓他第一次那么怂,怂到手心不停冒着虚汗、怂到现在要是有个洞他可以立马钻进去、怂到只敢默默低着头不敢直视陆知深的眼睛,甚至不敢去细想现在的陆知深在想些什么。


    “那你结巴什么?”陆知深问。


    “口干。”温末浅又清了清嗓子答。


    陆知深起身,给他倒了杯可乐,递给了他,温末浅搓了下手心的虚汗,假装镇定的接过了那杯还在滋滋滋冒着泡的可乐,他发誓他从来没有那么讨厌可乐过!


    他严重怀疑陆知深是故意的!


    可现在他理亏,不敢怒也不敢言!


    只能认栽!


    “讲了那么久,确实该口干了,”陆知深看着低垂着头的温末浅侧头抿嘴笑了下,怎么觉得掉马后的温末浅更可爱了,怂的哦,哈哈哈。


    他忍不住的想笑,但忍住了。


    他淡定的看着温末浅说:“不是很喜欢喝可乐吗?怎么不喝?”


    温末浅委屈的抬眼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前的陆知深,像做错事的小孩儿看完又垂下了头,抿嘴委屈到不行,眼眶渐渐变得殷红,陆知深绝对是故意的!


    “不喜欢。”


    “那喜欢什么?我给你换一杯,不然说我欺负人,水都不让人喝。”


    “你…你就是欺负人!”温末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性,他不喜欢这样的陆知深,他喜欢那个总管着他的陆知深,他噘着嘴强忍着泪水可还是没忍住。


    泪水打湿了纤长的睫毛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滴落到了玻璃杯里,和可乐混在了一起,消失不见了。


    陆知深看着可乐上泛起的那圈涟漪,心里的涟漪也泛了起来,堵在他的心口闷闷的难受,但他强压住了想把温末浅搂进怀里哄的心,告诉自己不能哄,做错事就得接受惩罚,不然不长记性。


    温末浅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着泪水,平缓了几分钟情绪后,眨巴着湿漉泛红的眼睛继续向陆知深交代着关于他的一切,具体到他的出生,他知道他今天要是在撒谎,他和陆知深的缘分就真的到头了。


    他不肯求陆知深原谅他,但至少不要厌恶他,远离他。


    陆知深听着他那些匪夷所思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点头告诉温末浅他听懂了也明白更相信了。


    他相信的不是温末浅的话,是温末浅这个人,他拿眼前这个二十岁的男孩儿一如既往地没有办法。


    因为这个男孩儿真的带给了三十二岁陆知深梦幻般的体验,他不相信那些体验是假的,那明明就是他们之间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情,有温度、悲欢、期待、酸楚、憧憬……


    在那些经历中他真的有被眼前这个正在努力不哭鼻子的二十岁男孩儿惊艳到。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平静如水的枯燥生活能有一天会泛起波光粼粼的涟漪,温末浅就像那破开无数乌云照射在湖面的金色光线,是那么闪那么不容忽视,那么让人离不开眼。


    哪怕陆知深知道从前的温末浅是在欺骗他,可现在的他非但没有任何愤怒情绪,反而在心里暗暗庆幸,庆幸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他的身边。


    “陆先生,你还想继续‘包养’我吗?”温末浅被他们之间短暂而又诡异的安静折磨的都快要崩溃了,在这安静的长河里他蓦地想起了他们初见时那让他后悔许久的发问,所以这次他深思后决定郑重且认真的在问陆知深一遍,没有后悔。


    他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等待着陆知深的答案。


    会和初见那次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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