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洇的身边好像总是围着一堆人,她温和地微笑,撑着下颌,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桌面,一副游刃有余、疏离有礼的样子。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少男少女嬉笑打闹。
傅晏敲响国际部a班教室门时,并没有人在意到他。
大概只有宋洇,在疏离浅笑之后抬眼,叫人群让开,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她迎着光,光将她清纯动人的面庞照亮,就好像她生来就该活在阳光下。
杏眼一弯,樱唇轻启:“收到礼物了?”又问,“喜欢吗?”
少女今日穿了一条过膝的黑色长裙,露出精致而瘦的脚踝。
此刻旁若无人地走到他跟前,靠近了一些,近得超过了安全范围。
她身上有浅淡的水果香味,应该是哪个高奢品牌的香水,清新纯情,也很优雅。
傅晏喉结滚动了一轮,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
伸出了手,“礼物我不需要,还给你。”
那枚装有玫瑰胸针的小盒子就静静地躺在傅晏的手掌心。
宋洇垂眼看傅晏青筋凸起的手,没有接。
“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无功不受禄。”
宋洇笑了,“你长得好看,我看着舒服,也算是有功劳,”清甜的声线听得人心颤,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问:“不可以吗?”
傅晏神色如常,错开宋洇,将礼物放在了教室靠窗的空桌上。
少年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状似无意,说给宋洇也是说给自己听。
“宋小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没必要这样。”
他在拒绝她。
宋洇对于这句话没有评价,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十月份明嘉有成人礼舞会,傅晏,你有舞伴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
宋洇念了他的名字:“傅晏?”
一阵沉默后,有些冷硬的声音传来:“没有。”
宋洇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给足了面子:“那我可以邀请你吗?”
少年偏开了头,不与她对视,侧脸轮廓冷漠而倔强。
像是一株荒地的无名野草。
而后,回答她。
“我没打算参加。”
一句话让宋洇哑了声音。
宋洇很抢手,想要找她跳舞的男孩很多,这得益于她出众的容貌,还有她出色的家世。
放在以前,宋洇恐怕不会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而且是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
“行吧,那我找别人。”
平白的,宋洇第一次在傅晏的面前有了点脾气,她看着少年如常的面色,心里头生出几分羞恼来。
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
好像无坚不摧、刀枪不入。
宋洇负气回到座位,但面上没显露半分。
她静静地倚靠着桌凳,偏头望门口时,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
从第一面到现在,他对于她的态度真的一点改变都没有。
宋洇颓败之余,又觉得自己距离父亲的段位还差许多。
宋清予很有人格魅力。
不少人迷恋父亲,有男有女,甚至无关乎情爱。
大抵是对强者的折服。
“大小姐,这又是闹哪一出?”
前排的富家子叫钟斌,小圆脸带着一副小圆眼镜,在簇拥宋洇的队伍里他算不上所谓的“头号粉丝”,但因着是宋洇的前排,常常能刷更多的存在感。
钟斌有些诧异:“那个姓傅的把你送的礼物给退了?”
他能理解宋洇的“逆反心理”,因为看惯了寻常景色,喜欢上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却不能理解傅晏,也没办法和傅晏换位思考。
宋洇的喜欢太昂贵了。
宋清予的掌上明珠,她代表的是现今炙手可热的豪门宋家。
那得是多少钱的回报?
如果他是傅晏,恐怕在对方表达出一丝喜欢的时候,就已经欣喜若狂地同意,摇着尾巴,让他往东绝不往西半步,然后打电话告知父母这一天大的喜讯。
宋洇开启盒子静静看了一眼,就将礼物扔进了桌度,好似那东西不值钱。
听到询问,随意地颔首就当回答。
钟斌一直看着她,此刻连忙附和,惊呼:“也太不识抬举了。”
他声音很大,呼声引来了周遭同学的围观。
宋洇在学校里受关注的程度很高,此时话题一出便都围了过来。
都是一群“关心”宋洇的朋友。
听完了钟斌添油加醋的描述,义愤填膺地评价着傅晏:
“不过就是一个贫困生,居然敢这样?”
“脾气真臭,一副大少爷脾气,可惜没有那个命。”
说到一半,有人提及一些往事:
“说起来,刚开学的时候不就有人被姓傅的外表迷惑了吗?”
“谁啊谁啊。”
“是王家的小小姐,就是那个家里开酒店的……”
不服气的声音在议论之余旁开一支,“傅晏有什么好看的,那么瘦,跟个干柴火一样。”
话题还在继续。
“我记得那个时候,王小姐鼓起勇气去表白了,约了文学博士写了一封情书,你们知道傅晏做了什么吗?”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人问:“做了什么?”
“傅晏居然把那封情书给扔了——”
“我靠,这也太过分了。”
“那可是找文学博士约的,费了人家不少心思呢,傅晏就那样——”
谈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宋洇没有往耳朵里去。
只是走神的半路,听到前排的钟斌放出了一条大猛料:“这有什么?”
他一顿,笑:“我听人说傅晏没有父亲,他呀,不仅穷、脾气差,还是个生父不明、低贱卑微的野种。”
啪。
宋洇神游的思绪在那一瞬间汇聚。
在那一刹,她对于傅晏的认识变得光怪陆离。
少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叫饶舌的人散开,“还有几分钟要上外教课,都回自己的位置。”
然后冷眼看着前排的钟斌,告诫他:“还有你,慎言。”
钟斌的脸色一瞬间难看。
“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傅晏的坏话,我不能保证……”欲言又止。
宋洇的语气并不算客气。
不过就算是她态度再差,生气了,估计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少女掠过四散的人群,眼神落到自己身前。
柔荑般的手指握着昂贵的钢笔,郑重地在课本的扉页写下少年的名字。
一笔一画。
傅、晏。
宋洇想起上周傅晏作为年级第一在开学时国旗下讲话的样子,规整的校服,白皙的皮肤,宽大的骨架。他看起来就是世俗意义上标准的好学生,只是冷恹了些。
这样一个从末流挣扎着来到明嘉的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去。
宋洇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他的名字,不经想:
傅晏有什么样的朋友。
住什么样的房子。
会被怎样的人爱着。
傅晏。
十七岁的宋洇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人是一颗嶙峋的宝石。
没有光亮,却能发光。
熠熠夺目。
-
明嘉的成人礼临近。
周末宋洇去市中心看画展的时候,还有收到男同学的邀请。
【宋洇,成人礼缺男伴吗?】
【因因:对不起,已经约了人,你找其他人吧。】
少女背着画展发放的帆布包,听到“叮咚”的消息提醒,低下头看到回信。
【傅晏吗?】
少女眯着眼,有些自嘲。想着这个人都已经拒绝我了,怎么可能是他?谁还拉得下面子再去邀请一次,追人也不带这样追的。
她散步到饮料店,打字回复。
【因因:秘密。】
宋洇觉得没必要再回复,便把对方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这家饮料店就开在艺术街的附近,装修是那种很普遍的小清新风格,宋洇要了一杯芝芝莓莓,寻位置坐下。
秋光挣破了夏日的灼热,倾泻了一丝凉气。
宋洇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宋清予问她去了哪儿。
“在看画展,市中心的艺术街。”
“没带司机?一个人去的?”宋清予语气担忧。正直下午,日头最好的时候,父亲在忙工作,他有一句没一句地交代下属琐事,聊完,又问宋洇,“怎么不找个朋友一起?”
“嗯,”宋洇将垂落的头发捋到耳后,轻声解释,“看画展还是很私人的事,毕竟跟喜好有关。”
“行吧,你自己做主。”电话那头,宋清予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只是洇洇,你什么时候有了闲情雅致去看画展了?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吗?”
宋洇露出几分被点破的窘迫,但很快就被笑容掩盖。
她嘟囔:“修身养性。”
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
嘴上是这么说,可事实并非。
只不过听人说傅晏周末的时候在这附近出现过。
就在这家饮料店。
少女捧着芝芝莓莓深吸了一口,甜蜜的味道在味蕾炸开,有些发腻。
她垂着眼看手机上悬挂的小狗挂饰,凶巴巴的一只,丑陋得像个棕色大号毛毛虫,是十岁的时候父亲带她去旅游时自己做的。
陶瓷制品,捏了一下午。
宋洇堵住了小狗的鼻子,就可以脑补出真实的小狗喘着气求饶舔舐的样子。
可事实南辕北辙。
真实的小狗冷静自持,连面子都不给。
好像她是穷小子,他才是大小姐。
真的难追。
宋洇眯着眼听父亲关照:“也好,但是要注意安全。”
她歪着头听手机,眼睛却瞥到窗户外面那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好,那我挂了。”宋洇猛然站起身,甜声和父亲告别,然后背上帆布包向外冲去。
傅晏。
宋洇在心里默念这个人的名字。
穿行过一条条小巷,宋洇很少进这么嘈杂污秽的街道。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艺术街的附近有这么荒凉破败的角落。
树木疯长,屋脊破败,应该是要修整拆迁的批次。
宋洇听到一声拳头的响动,而后是一口痰的啐声。
“诚少让我们找的就是这小子吧?”
“哥,就是他。”
宋洇皱着眉前进了几步,看到了一群人,花花绿绿的衣服,剃得像是修剪好的草坪的短发。
是一群混社会的。
他又招惹了谁?
宋洇想起初见时少年狼狈的样子,浑身污秽,踯躅于泥途荒滩。
她在干净的伞面下垂着眼看她,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只不过这次的宋洇没有了虚张声势的帮手,只余下她自己一个人。
她还是宋大小姐,但又没有了小姐的架势。
宋洇拨通了警察的电话,讲好细节。
骤然听到一声猛烈的击打,拳拳到肉的撞击声。
当。
是身体撞击到金属罐子的响。
宋洇和警察说话的声音都滞了半息。
那个国旗下讲话璀璨的少年,此刻被人打得狼狈。
傅晏。
那头温和的男声劝慰:“没事,您在那里保护好自己,我们马上到。”
又怕宋洇冲动,告诉她:“人很多的话,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们会尽快赶到救人的。”
-
当。
又是一声剧烈的响。
像是两簇星球撞击,吵的人灵魂出窍。
傅晏的五脏六腑都烫得烧起来。
引他来这里的是附近有名的地头蛇,从上周就开始盯上他,这次从私人医院出来便干脆出来拦住他。
傅晏觉察到一瞬间脑袋的昏沉,下一瞬带头的那个陈哥就告诉他:“你母亲的病,傅家出了通缉令不让治。”
对方手里锋利的刀刃像是阴凉的毒舌,贴着他的脸划过去。
陈哥大抵四十岁,此刻睨着他,一字一顿:“管你有多少钱,从哪里找的医生开的药方,只要买到了药,你这药就是半颗都不能进那女人的嘴。”
混黑的人比起一般的混混更加狠戾,抓住人头发的时候不会客气,带着死亡的气息,牵动所有的头皮神经。
而后砸在金属上。
傅晏吃痛地仰着身体,喉管里的淤血让他难以呼吸。
充血的肺发出湿啰音。
陈哥的眼下有一道深得见骨的刀疤,是当年贩毒坐牢的时候跟刑警反抗时留下的。
此刻觑着他,就好像低头看着一只渺小的一脚可以踩死的蚂蚁,“药,交出来。”
傅晏仰起头不含一丝情绪地看着这个傅家喊来赶尽杀绝的歹人,嘴角突然咧出一个冷得薄凉的笑容。
“不在我这里。”
“已经藏好了。”
陈哥后退了一步,扫了眼自己手下的混混,给了个眼神。
等待他的,将会是新的一通毒打。
-
“住手。”
报警后警察五分钟内应该抵达。
宋洇看了眼时间,出声打破了这血腥的一幕。
少女今日为了画展穿的素雅,少见的穿了白裙,此刻冷静地站在小巷的角落,像是迷离月夜在风中摇曳的白玫瑰。
一双眼睛冷得冻人。
她托举着手机,让对方看清楚通话记录。
白底黑字,在半分钟前。
“我已经报警了。”
一众的混混有几分条件反射的畏惧。
只有领头的男人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挑了眉看她。
那是见过真枪实弹的真正的胆大包天。
陈哥见多了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笑起来邪气,露出半张有丑陋刀伤的脸,问:“小姑娘,你知道他得罪了谁吗?就来救他?”
雄浑的声音带着讥笑,像是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事,笑停了,板正了脸,问:“京城傅家,听说过没有?”
京城傅家。
骤然,宋洇只觉得浑身的鲜血停滞,忘记了呼吸。
当然听说过,那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傅家。
傅家是从民国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家族,以前是民族企业家,在抗战时期捐了钱,后来扩展海外版图,现在全世界都有他们名下产业的痕迹。
他们的根基在京城,却也不止京城。
父亲给她撑腰时只有一句例外:“有我在,洇洇谁都可以得罪,只要不是傅家。”
宋洇的思绪在紧张的局面里有些杂乱。
——傅晏也姓傅。
陈哥啐了一口痰,弯着腰上前,将耳朵上夹着的烟取下,塞到了嘴巴里叼着,他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像是在品鉴一个还不错的商品。
一番眼神赤.裸的打量后,狠戾地推了一把宋洇的肩膀,让她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他得罪了人,小姑娘,就你这小身板可别来沾边。”
陈哥虽然冷血,但不至于不懂规矩,在京城这样的圈子,路上找出来一个人都不见得是普通人,更何况这里是内环,靠近市中心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这个漂亮得像是脆弱花骨朵的姑娘,不知畏惧地重复了一声,“我已经报警了。”
这是在恐吓。
陈哥耸肩一笑,深觉不知者无畏,将怀里的刀亮了出来。
嗜血的味道蔓延开来。
寒光四溅。
陈哥用长满老茧的手摩挲刀面,眼神里流露几分阴寒。
宋洇只以为是普通的小混混,在这一刻才真实地手脚发凉。
眼睫一颤。
她尽量表现得冷静自若,可眼前的男人显然是亡命之徒,哪儿管你怕不怕。
陈哥提着刀,手中的冷刃一寸寸落到了宋洇的脸颊旁。
少女白皙的皮肤是上好的羊脂玉,又脆弱得紧,甫一贴近,便有轻微的红。
汗毛直立。
“别碰她。”
坐在地上喘息的少年,突然出了声。
他艰难地吐字,声音不大,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楚。
宋洇抬了眼看他,几乎是下一瞬耳畔响起警笛的鸣响,是她报的警起了作用。
趁此空荡,那个狼狈的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傅晏挥起拳头,猛然打在压在他身上的混混的身上。
他冲上前,那双浅色的眼睛像是碎掉的玻璃,在阳光下光彩荧荧,看起来扎人得很。
他从身后将陈哥踹倒,然后奔跑到少女的身前。
不过片刻,宋洇细瘦的心脏却突然喘不过去。
他身上有好多伤。
“跑——”
像是濒死的人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
他将自己身上沾了淤泥的外套盖在宋洇的身上,快速将宋洇裹好,然后傅晏牵过少女的手,坚硬的声音像是凿穿宋洇被教导出来的大小姐假面。
风在耳旁呼啸而过,哗啦啦的,热烈得好似有形状。
宋洇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剧烈的喘息让她的肺不断震颤,像是风吹过狭窄的山谷。
他牵她的手毫不怜惜,是绝望的人奋力的一击,让她觉察到疼,手像是要被掐断了一样。
傅晏很熟悉这一片的小路,七拐八弯,带着她到另外一边的角落。
很阴暗的角落,宋洇第一次知道京城有这样见不得光的地方。
少年松开了她的手,额头上细密的汗缓缓滴落。
不是累的,是疼的。
第一次见面时,她与他隔着窗玻璃对视,看不真切,只记得他不服气的眼神,像是一场酝酿多时的肆虐风暴。
而现在她终于能清晰看到他灵魂上被人镌刻的细节。
密密麻麻,千疮百孔,都是伤。
宋洇弯着身体,仰头看着少年唇色泛白,倚靠着墙壁,身上被打得痕迹经由时间发酵,变成一块一块的淤青。
青青紫紫,像是杂乱随意的调色盘。
“傅晏,你要不要紧?”
“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宋洇有些焦急,一双澄澈的眼睛牢牢地锁在少年身上,直觉自己好像要哭,情绪有点控制不住。
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在颤。
宋洇长这么大,被保护得很好,很少见到这样的血腥与残忍。
“没事。”傅晏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腹部应该有伤,站直身体时牵扯到微微抽气。
她没问他为什么招惹了京城傅家,也没问他与那些人有什么关联。
只是很在乎,“为什么救我?”
少年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散落的黑发挡住了一双眼睛,只有挂着伤痕的唇没有一丝弧度,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冷声:“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宋洇蹙眉看着这个狼狈的人。
问:“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罩住?”
救了就罢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她盖住,是不想被人看见他们呆在一起?
“我们很熟吗?不过是几面之缘。”
傅晏疏冷得有些凉薄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像是冷至欲雪的清晨,是在看一个陌生乃至有仇的人。
眸光不移,语气笃定:“宋洇,你是一时兴起。”
补充:“你只是因为赌约,追我是为了一个望远镜。”
他都清楚的。
宋洇喉咙口发紧,应下:“是。”
“我不是一个好目标,你换一个人吧。”
少年缓缓地站起身,他被打伤的四肢像是被人拆解的零件。
宋洇盯着少年单薄的侧影,嗓子里卡住的话一句都没办法说出来。
她慌乱而茫然,却没办法把目光从眼前人身上移开。
她颤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目标?”
傅晏侧过眼看她。
骤然,拉住宋洇的手,逼着她往后退。
这么虚弱的一个人,却依旧是有着恶犬一般的气势。
他要是下一秒掐她的脖子,宋洇也不会意外。
“宋小姐,如你所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目光寂寂,扯着笑,全然不像在学校里那个好学生的样子,一字一顿,“我劝你别来招惹我。”
宋洇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心脏撕扯般地生疼。
她眨眼,许久,温声询问,“那你是坏人吗?”她有些惊讶,但不赞同,“坏人也会被欺负?”
宋洇自顾自,给他下定义,“傅晏,你不是。”
傅晏似乎笑了,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笑起来依旧好看,像是被揉碎的混杂青绿的残忍风暴眼。
他说:“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没这个必要。”
宋洇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吐字:“可是我想要你。”
少女清晰重申:“我偏要。”
没有办法,少女的心在狂跳。
她那么害怕,却像是疯掉了一样,在他牵起她手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的举动无比正确。
两个对立的灵魂,不服输地对视。
大约有很久。
宋洇平白地想起一个心理学理论。
八秒钟理论。
与一个异性对视超过八秒钟,就有坠入爱河的可能性。
这该是怎样的爱河?
懵懂的少女一概不知。
她被那双冷到灼烧的眼神烫伤,心都在颤,她觉得心疼,又觉得羞怯。
可还是不敢移开半分目光。
宋洇劝:“我带你去医院吧。”
去父亲投资的那一家,会更安全。
少年的背影单薄,被婆娑的树影分割成一块块。
他的嘴角还有被打的淤青,像是一块被新鲜尘土覆盖的青苔。
他那么狼狈,眼底的情绪不达眼底,冷声回答: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但是宋洇,接近我,是会一起下地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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