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松打架厉害,奈何比晏含章矮了半头,这家伙又是个神医,养生有道,手上很有力气,方兰松硬是没有挣开。
“放开!”手上落了下风,只能在嘴上找回来。
晏含章摩挲着他微微渗血的手,“疼不疼?”
方兰松还是那句话:“你管不着。”
晏含章从跟着的药童手里接过药膏来,单手把盖子掀开,陶瓷的盖子飞到旁边墙上,又往地上弹,啪地摔碎了。
他紧紧攥着方兰松的手掌,用力气逼他张开手指,往他指节上涂了块药膏,“方兰松,就你不要命是不是?”
方兰松被他抓得掌心发白,也不知怎么回事,被他这句话定在了原地。
晏含章把带伤的地方都涂了厚厚的药膏,又突然低下头,狠狠在方兰松虎口上咬了一口。
“你是小狗吗?”方兰松被咬得嘶了一声,猛地收回手,虎口上已经有了一个很深的牙印,上面两颗虎牙咬到的地方,还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哥哥,疼吗?”晏含章歪着脑袋盯着他,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有些泛红。
方兰松抓着被咬的手,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哥哥”这个称呼,晏含章已经很久没叫过了,平时在床上,都是逼着自己叫他。
不过比起这个称呼,晏含章的表情更让他觉得不自在。
“你宁愿要别人给你的疼,是不是?”晏含章不错眼地盯着他道。
“你...在说什么?”方兰松颤了颤眼皮。
晏含章往前迈了半步,方兰松便跟着往后退,一步步紧逼之后,他不自觉地退到了巷子最里面。
“怕什么?”晏含章靠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方兰松,肩膀简直能把他裹住。
他伸出手,很轻地掐住方兰松的脖子,大拇指在他时不时滚动的喉结上按了几下,然后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再这么跟人打架,我就把你关起来。”
方兰松被他吓着了,半晌才回神,冷冷地笑回去,“关我?你打得过我吗?”
晏含章在他眼里看见了十足的挑衅。
于是,他把手往后伸,环住人家的腰,膝盖在方兰松推间使劲顶了一下,“昨儿不就打过了。”
方兰松被他顶这一下,身后隐隐痛了一下,咬咬牙攥紧拳头,“来吧,今儿让你一只手。”
晏含章今儿穿了件新做的圆领袍,还没稀罕够,不太想打架。
幸好,随他出门的药童悟性高,很知道什么时候该装看不见,什么时候该出手拉架。
被药童拉开之后,方兰松趁机往他脚上踩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晏含章追过去要踢他的小腿,被药童紧紧拉住了。
晏含章:......
药童:不用谢。
“你干嘛去?”晏含章喊道。
“说了管不着,”方兰松转身看他,“操好你自己的心吧,桃花巷跟玉丁巷,隔着那么宽条河呢。”
晏含章指着远处,“那不是有桥么?”
方兰松对着他挑挑下巴,“老子早晚炸了它!”
不知怎的,说完这句话,气氛突然就没那么僵硬了。
方兰松站那里没动,晏含章又厚着脸皮凑过去,把人摁在墙上,轻轻咬他的耳朵,“火药价贵,小公子若是要借的话,得三晚,每晚三次。”
方兰松抬起膝盖,照着他下身来了一下,“也不怕你那玩意儿断掉。”
晏含章“嘶”了一声,又忍痛往前挺了挺腰,“试试?”
方兰松抬起手,对着晏含章比了比小拇指,然后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挣开他的束缚跑了。
晏含章望着方兰松远去的背影,想骂娘又骂不出来,支吾了半天,转身对着药童问道:“他他他什么意思?”
药童摇头装傻,“师父,小的也不明白。”
......
京城的春风吹起来了,仿佛一夜之间,裕城河边儿的柳树便都抽了芽,街上的人都把厚重的棉袄收起来,少爷娘子们出门也不用裹着大氅、捧着手炉了。
这日的风格外软,吹在脸上痒痒的,一大早,晏含章的院子里就忙碌起来,乐靛一手捏着个竹柄的软毛牙刷,一手托着个瓷罐儿,里头是晏含章自己调配的揩齿膏子,站在盆架子前面等着。
乐青则拿出昨儿成衣铺子刚送来的春装,在香炉上耐心地熏着香。
晏含章洗漱干净,穿上这套松叶色的春装,又由乐青伺候着,把腰带紧紧系上。
他对自己的身形极为在意,几乎精细到每一寸,尤其是腰背和肩膀,挺拔而不单薄,隐隐透出力量,腰却纤细,再系上这绣着暗纹的腰带,便更了不得。
晨光洒在他身上,乐青拉着乐靛不住口地赞,“咱们少爷莫不是神仙中人?”
晏含章觉得这话尤为顺耳,对着镜子侧了侧身,心情好极了,“桌上的漆盒里头有金珠子,一人抓一把玩儿去吧。”
乐青跟乐靛喜滋滋地施礼,“谢少爷赏。”
今儿是韩旗办马球会的日子,用过朝饭,钟管家就进来催,“少爷,马车套好了,现下在门口等着。”
见着晏含章的打扮,少不了夸上一句,“哟,少爷,您这春装一换,怕是把满京城的公子哥儿都比下去了。”
晏含章撂下筷子,漱了口,让乐青拿上他的马球杆子,脚步轻快地上了马车。
马球会办在城郊,马车要走几刻,一上街,就遇见了秦家几位公子的马车,也是去马球会的。
韩旗是太尉之子,满京城的人都得给他几分面子,他又好热闹,下帖子跟下饺子似的,京城凡是有交情的都叫上了。
韩家夫人也要来,邀了好些贵女命妇,特别是那些家里头有待嫁闺女的,一应都叫了过来,意思很明白,就是邀来与自家这混世大魔王相看,若是碰上个合意的,也算了了一桩大事。
马车走到南门大街,跟各岔路上的马车汇合,一时间竟堵住了,晏含章掀开帘子,前后瞧了一眼,却也不着急,正要把帘子放下,就看见前头的几辆马车里,隐隐约约晃悠着个写了“储”字的灯笼。
储家老爷在韩旗他爹手底下当差,两家祖上又有些亲戚,因而也是要请的。
晏含章把储家马车随行的人里里外外打量个遍,没找见他家兰松,一时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放下帘子,突然就觉得这马车堵得人心焦,扣着垫子的手指都有些发白。
乐青坐在晏含章对面,见自家主子挂了脸,便掀开车帘跳下去,穿过人流找到头里的马车,挨个儿疏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还真让他给指挥好了,一溜儿马车的轮子缓缓转悠起来,继续向城外驶去。
城郊跑马场已经长出了齐整的嫩草,踩在上头软软的,场上有好些小厮在忙碌,准备着一会儿的马球赛。
马场四周搭着一圈儿棚子,置了精致的桌几凳椅,供客人们饮茶休息。
正中间首位上坐着个贵妇人,衣饰贵气而不繁复,发髻梳得很高,戴着一套点翠头面,被一众命妇娘子簇拥着,举手投足极有韵味。
晏含章下了马车,对着来接的小厮问道:“上面那可是淑妃娘娘?”
小厮接过乐青手里的箱子,躬着身子回话,“正是淑妃娘娘。”
淑妃跟韩旗的娘是表姐妹,感情甚笃,平日里不喜热闹,若非必要,几乎不参加命妇们的各种雅集,没想到今儿竟过来了。
晏含章被小厮引着往自己的位置走,老远就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边解着斗篷边跑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膀,“沈老三,来这么早。”
沈老三就是沈南川。
沈南川年纪稍长,面上瞧着沉稳许多,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含章来了,方才正说你呢。”
晏含章跟沈南川旁边的许竹隐点了点头,“许妹妹,好久不见。”
许竹隐便也点头示意。
随后,晏含章把斗篷交给乐青,便在沈南川的对面坐下,“说我什么了?”
沈南川朗声一笑,“自然是说我们晏小神医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晏含章拢了拢肩上的头发,“还是沈三爷有眼光。”
沈南川往乐青那里扫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人,对着晏含章问道:“你家郎君没来?”
晏含章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掩饰掉一瞬的尴尬,便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气,“没,府上有事,走不开。”
正说着话,远处停下了一辆华盖轿子,小厮掀开轿帘,等了好一会儿,里头才缓缓伸出只手来,扶着小厮慢慢下了轿子。
是个清瘦的锦衣少年。
沈南川对着身后的小厮耳语一句,那小厮便小跑着迎过去,把那少年引了过来。
及到近处,晏含章才看清来人,正是潘家酒楼的程倌人。
晏含章想起那块碗大的玉佩,眯了眯眼睛,手撑在垫子上,往后微仰着上身,没有作声。
程倌人搀着小厮的手走过来,对着沈南川微微一福身,又对许竹隐和晏含章点了点头。
沈南川没有起身,仰着头虚虚地捉住了程倌人的手,“手这样冷,可是受凉了?”
晏含章歪着头,“沈老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给人搭脉瞧病了?”
沈南川捏起桌上的一颗松子仁儿,往晏含章胸口抛了过去,“都开春儿了,怎的还说风凉话?”
程倌人把手轻轻抽出来,又对着晏含章和许竹隐福了福身,“小的姓程,见过几位公子。”
沈南川的手又跟了过去,一一给他介绍,“这便是我与你讲过的,晏家大少爷晏含章,京城有名的小神医。”
另一只手搂住旁边的许竹隐,对着程倌人道,“这是内人许竹隐。”
程倌人又一一向两人行礼。
沈南川攥着程倌人的手轻轻一拉,程倌人就顺势坐在了沈南川右边儿的位置上。
晏含章把松子壳捏得咔咔响,隔空对着许竹隐去了个眼神,许竹隐得体地笑了笑,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
许是被风吹着了,程倌人眉尖儿微蹙,避着人用手帕掩面,轻轻打了个喷嚏。
沈南川把手绕过去,捏了捏程倌人的肩头,“穿这样少。”
他转头对小厮道:“把我的斗篷取来。”
许竹隐站起身,拍了下沈南川的肩,“行了,你那斗篷那么老长,程倌人怎么穿得?”
又过去香案旁的架子,勾下自己的斗篷来,弯腰在后面给程倌人披上,“今儿早上我穿这斗篷,三哥嫌我俗气,我本以为是这衣裳的问题,见倌人穿上才知道,竟是人的问题。”
“乱说一句,你竟也放在心上,”沈南川一把拉过许竹隐的手,“快过来坐,要拿衣裳吩咐一句不就行了,怎的亲自起来?”
程倌人裹了裹斗篷,对着许竹隐躬了下上身,“谢许少爷抬举,您才是称得上是容色无双,小的今儿初次相见,竟移不开眼睛了。”
沈南川在桌案下揽住程倌人的腰,“吃什么了,嘴这样甜?”
瞧瞧,这才叫衣冠禽兽。
晏含章往嘴里塞了颗松子仁儿,百无聊赖地往马场上张望。
想兰松了。
还真是心想事成,这一抬头,就瞧见远处来了一队人,走在前头那人一身华服,发间冠子嵌着老大一颗珠子,在阳光下直晃眼睛。
晏含章暗想:这储公子怕不是把脑仁儿戴头上了?
又拧着眉往储公子身后瞧,果不其然,他家兰松就跟在后头,一瘸一拐的,膝盖上还有些泥巴。
一瘸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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