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对照华显然极为受用。
他内心喜不自胜,表面却故作镇静的点了点头,从自己百纳包里掏出一个锦绣小包来:
“给,这里面装的晶石,足够赔你那本破剑谱了吧?”
待到峰主受宠若惊的接过那个漂亮的晶石袋子,复又听得面前的人继续道:
“这个小包是我特地织的。”
峰主悚然抬头,看见面前的照华微微与他错开视线,颇为变扭道:
“按照我家啾啾的说法,这就是我道歉的诚意。”
他说了一半,忽又想到什么,登时眼神又凶恶了一些:
“你可别给我弄丢了。就当它是块免死金牌,你挂着我就不会动你,知道吗?”
峰主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
“好了,我很忙……还要去其他峰头………”
照华嘟囔着,很快背过身去,御剑离开。
峰主此刻却还僵在原地,手中轻轻托着那个锦绣百纳包,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
直至许久,他才猛然惊醒,赶紧哆嗦的将那枚玲珑小巧的百纳包系在自己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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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应当就是全部了。”
将余下的小包裹清点完毕后,青啾不由得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属实是照华欺负过的人太多,待到他将余下的分量织完,却也不够时间再让他送出去了。
夜色而今又顺着雪花悄悄覆没大地,灯烛点起,磕在桌子上的照华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青啾转过头的时候,恰巧看见他悄悄打了个呵气。
“崽崽也快些睡吧。夜深了。”
“……嗯。”
照华听话的从桌上上站起来,心里却有些茫然。
往常不管他再怎么闹腾也不会累。
思及自己最近还受了伤,可能确实比较虚弱,不比从前,他很快便在青啾的催促下乖乖进屋子睡觉。
小青鸟又坐在他床前,又替他讲了半天话本子。
待到照华阖目而眠,呼吸渐匀,便轻轻吹灭灯烛,悄无声息的从他的寝殿内退了出来。
青啾走回自己的寝殿,正欲也爬上床好好休息一番。
却无意间,借着昏暗的烛火看到了镜子中影影绰绰的自己。
青啾不由得一愣,紧接着飞速爬下床,赤着白洁的小脚,缓缓凑近镜子。
眼前的自己明显比之前大了一圈,若是说之前自己的身量只有五六岁,那现下差不多有七八岁的模样了。
她低下头,惶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袖口也短了一截。
继而撩开自己的小裙子,本来一直到膝盖的小奶裤不知何时也到了大腿的高度。
青啾心下拔凉。
她在飞速的长大,长回她本该在的年纪。
那颗濒临破碎的兽珠极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苏醒也跟着苏醒,继而不断用着照华的心魂血肉滋养自己。
她也会随着时间恢复至自己的全盛时期,逐渐变得愈发强大起来。
——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清晰的敲门声,正想的出神的青啾猛然回过神来,登时吓了一跳:“崽崽?怎么了?睡不着觉?”
“小啾啾,是我。”
门外传来了燕台的声音。
青啾定了定神,很快从镜子前离开,前去开门。
吱呀一声,朦胧黯淡的月光便从门缝中倾斜而入。
她抬起头,便看见燕台正提着一袋荤肉吃食,一壶香酒,半壶桃汁。
见面前的小丫头一脸困惑,他一脸闲适的指了指头顶那轮微黯的明月:
“青啾大人,瞧啊,难得终年大雪的剑意门能出一次月亮。”
他故意逗趣道:
“我身为掌门,感恩于这些日子以来您的丰功伟绩,极想与您小酌片刻,特此前来叨扰大人!”
青啾忍俊不禁,很快便点点头:“那掌门等我换下衣裳!”
说罢,她便关上门,走至自己的小衣橱前。
衣柜打开,落入视线的是最后一件最大尺码的浅青色裙裳。
青啾犹豫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绪,神色复杂的将其取出来,迅速套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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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细雪与浅云皆轻薄,如纱一般昏暗的月光朦胧的照耀在两人的肩上。
燕台在剑峰的雪地树林里面走着,青啾便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
不过多时,燕台便寻到了一处满意的地方,很快在前方停住了:“就在这里吧,景色好。”
青啾拨开冰凉茂密的雪枝,便见那一处厚雪堆积的洁白崖角。
燕台使了个诀,将风雪吹去,随后懒懒散散的从百纳包拿出一堆烧火工具。
青啾蹲在一旁,抱着自己那壶甜甜的桃子汁,看他忙忙碌碌的生火。
他百纳包里还放着不少肉,此刻也全拿出来烤了,只是雪天之下,难免火势微弱。
思及自己如今还在剑意门之内,她还使得出些灵力,青啾便也暗中将小雪停了下来。
而今按照杓流的说法,只要她不太过激烈的动用法力,便不会对照华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片刻之间,雪停了。
不待燕台发出喜悦的感慨之声,下一刻雪云彻底消散,清冷明亮的月亮便重见天日。
微冷的月光明晃晃的撒在他们身上,美的直叫燕台盯着月亮,一时间眼睛都舍不得眨巴。
待他看尽兴了,转回头去,便见青啾喜滋滋的兀自端着小碟子,一脸期盼的盯着火堆。
见此,燕台登时笑了,很快替她将烤好的肉尽数烤好:“吃吧吃吧!”
自己却抱着一壶冰凉的酒,惬意的小口酌饮。
“过几日,南沧宝地便要开启了。”
青啾正吃得香,忽的听见面前的燕台懒懒开口:
“照华不在你便使不出力,那就让他随你一道去。反正那里面也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她心下一喜,登时抬起头,露出鼓鼓的腮帮子,眸子亮晶晶的望着燕台。
虽不说话,但是那股子高兴劲儿已然全部摆在了脸上。
“其他弟子也会一同前去,只是你们不与他们一道,要提前些日子出发。”
青啾艰难的把肉咽下去:“唔……为啥?”
“山下有些异动,我派了杓流前去查探,只是怕节外生枝,就打算让他与你们同行。”
燕台继续道:“待到事情解决了,他也会随你们一道前去南沧。”
“杓流也去!”
“对,他也去。溯回虽不是什么引得别人争抢的神器,但以防万一,还是多去几个帮手为妙。”
燕台说罢,登时感叹一声:
“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可以知晓当年天之端的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往后仰躺,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指不定照华的记忆也能寻回来……不要再是这般幼稚孩子气的心性。”
闻言,青啾忽的心中微动,连忙放下手中的小碟子,目光忍不住看向燕台:
“掌门,照华没有变傻之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呀?”
燕台闻言,眉心微蹙,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那时候的他啊……”
他一时间有些出神,似是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我虽如今是剑意门的掌门,其实也未有当上多久……堪堪五百年罢……”
当年老掌门战死在天之端,燕台作为首徒,在宗门人丁凋零之际,才被迫登上掌门之位。
祸事平定,出力最多的剑意门元气大伤,一蹶不振,从此在这短短百年时间,变成寂寂无名之辈。
“可在我登上掌门之位前,照华就已经当了许久的剑主了。”
说道此处,他翻身从雪地坐起来,目光微亮的望向青啾:“啾啾可知道什么是剑主?”
青啾登时茫然的歪了歪脑袋:“是不是类似于别宗的执剑长老?”
燕台很快摇了摇头,笑道:
“不……剑主是他自己的名头。”
“……这天底下,担得起剑主名号的,仅有照华一人。”
他眸中不由得染上些艳羡:
“你在剑峰生活了好几日,定然也看见他剑峰大殿里那些多到离谱的灵剑了吧?”
“是特别多的!”
青啾连忙猛点头。
“那些灵剑之中,有一些是照华幼时去宝地寻得,便当场认他为主。”
他说罢,复又一顿:
“可大多数,则是在战场上偶然遇到照华,便果断抛弃自己的主人,转而跟随照华的灵剑。”
说道此处,燕台亦是心情复杂:
“剑本就是百兵之王,灵剑更是其中翘楚,天生便压普通剑一筹,乃至可以操控寻常宝剑。”
“……寻常修士对灵剑求而不得,而今恣意掌握天下大多数灵剑的照华,自是担得起剑主的称谓。”
见面前的小丫头张大嘴巴惊愕不已,燕台忍不住弯了眼角:
“我当年听旁人说照华的丰功伟绩,亦是如你现在这般模样。”
说罢,眼底又带上些许复杂的神色。
他当年初入剑意门,便总能听得旁人对他不吝夸赞之词。
仙姿缥缈,德行高贵等等。
终有一日,他见得真人。
那天难得雪日放晴,燕台无意中瞥见那少年剑主身姿风骨卓绝。
他白衣无暇,盛烈天光倾泻在他身上,似是下一刻便要一道融化在天光之中,虚幻的不似真人。
那时照华正站在大殿之外,浅笑着与人论道。
偶有旁人出声询问,他亦会耐心解答。
众人在论道结束后感慨起亲切易近,可唯有燕台自己匆匆离席,心底惶惑不已。
他冥冥之中,只觉得这位年轻完美的剑主虽是嘴角笑意温柔,眼神却淡漠如冰。
仿若面前空无一物。
视所有人为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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