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019.
在准备离开的前一天, 昭雪跟随昭阳前去家族里道别。
沈清给她带了很多东西,还以她的名号在各大钱庄里都开了户。
里面存的钱让她觉得,自己几辈子都花不完。
她有些惶恐。
“不必不安, ”
沈清委托昭阳转告这些话给她,
“这些原本就是母亲每年生辰的时候为你存的,都是属于你的钱。只不过说起来,大家都并不知道昭雪你原本的生辰, 只是自作主张地将把你带回家的那天作为了你的生辰。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可以知道你真正的生辰日期的话,大家也都会为你高兴的吧。”
昭阳将一枚玉佩递给了她。
很普通、也并不精致,甚至处处透着几分粗糙感, 上面更没有什么标志性的镌刻或印字, 看起来更像是经历了什么,被磨损得很厉害。
“这是将你带回来时在你的襁褓中便发现的东西。虽然没有多少能凭借这东西找回生身父母的希望,但是, 母亲想把这东西交回给你。”
昭阳说, “这本就是你的物品,她只是帮你保管了十几年而已, 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昭雪将粗糙的玉佩捏在手心里。
她说不清此刻自己内心的感受。
“没关系,”
她将玉佩收起来,对着昭阳笑了笑, “大姐,你们可以不用在我面前这么小心翼翼。我对自己的身世……这方面, 我从来就没有过期待。”
昭阳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摸了摸昭雪的头发。
“该走了。”
声音传来。
男人倚在门口。他看着传讯玉简:“宗门的师弟说, 会和我们在遇仙镇最大的客栈会合。那边的事情, 他们已经调查了有一段时间了。”
昭阳收回手:“好。”
她又看了看昭雪,“想去跟他们最后告别吗?”
昭雪摇摇头:“不要。”
“见到了的话, 离别又会变得很难过吧。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我希望能在离别之前保持一个好心情。毕竟大家都即将走向自己未曾面临的新的人生,我想,他们应该也一样。”
江泠风垂下的眼睫轻颤。
“离开可不总是伤心的呢,比方说我啊,就对离开这个地方、前往未知的路途这件事,期待得要命呢。”
昭雪笑起来。
如果系统这时候还在线的话,也会很高兴吧。
从此之后,便要完全偏离原本的主线剧情,踏上一个崭新的、跌宕的旅途了。
她会离开这个困住她宿命的高墙,转而跟随大姐他们去见识浮云浩荡、漫漫仙途了。
是这样。
可是当在马车上再次听见微弱的猫叫声时,昭雪还是忍不住拨开窗帘。
黑色的小小身影在黑色的瓦砾和商铺之间穿梭着,和马车并肩而行,影子快得让人看不清。
昭雪没忍住:“踏雪!”
小猫也看见了她。
它朝着昭雪的马车轻盈地跳了过来,前爪踏在窗檐上,使劲儿一踩,稳稳地落进昭雪怀里。
“喵呜”
小猫蹭了蹭她的掌心,无比依恋。
只是碰到她的踏雪,昭雪的眼眶就忍不住发酸了。
小猫用爪子挠了挠她的衣袖,昭雪捏着它的前爪抬起来,拆下来上面绑着的纸条。
——“安好,勿挂。”
不,“勿挂”两个字被横线匆匆划去,改成了“不要忘记我”。
因为字迹太大,旁边还挤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几乎快和上面的字黏在一起,
——“我会努力尽快学会御剑飞行的!”
昭雪忍不住笑出来。
她能想得到那两人挤在一起,在一张纸条上写字的情景,甚至季雪寿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昭岚因为剩余的空白处不够气急败坏地对那小子翻白眼的表情都好像就在眼前。
昭雪越抹眼睛越酸。他们都还记得之前的许诺。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说这种话,烦死了……”
她手忙脚乱地一边把纸条收起来,一边擦眼睛,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好丢脸,大姐和江泠风都在,偏偏这种时候……
昭阳却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揽进怀里。
她什么也没说,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能够极大地缓解昭雪分离前的焦虑。
踏雪最后蹭蹭她的掌心,“咪呜”一声,跳出了车窗。
“路途遥远颠簸,先休息吧。”
昭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温柔沉缓的声音落下,昭雪好像真的变困了,意识开始一点一点地模糊下来。
等到均匀的呼吸声响起的时候,昭阳才抬起头。
她缓缓拍着昭雪的脊背,看向江泠风,“让师兄见笑了。”
江泠风摇了摇头。
“原本的路途因为昭雪身体原因进程放慢,同门那边有向师兄你反映什么吗?”
“那边原也是世家弟子,多年未曾下山,如今借着剿魔的机会可以随心所欲地游历城镇,意见不会有,账单大概不会少。”
昭阳笑了笑:“那就好。昭雪的事情,也多谢师兄了,一路上,我都麻烦你太多。”
江泠风掀起睫毛。
他轻移视线,瞥向昭阳怀中的少女。她正安静地睡着,面容安详,脸上却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角发红。
似乎每一次见到她,她都在哭泣。
“她既是你的妹妹,我也应当多些照料。”
江泠风收回视线。
“这还是在外,等以后回了宗门,我若是不在她身边,昭雪能依靠的人便只有师兄你了。”
昭阳
说着,也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她把昭雪眼尾干涸泪迹后的发丝拨开,别去耳后,
“我从小拜入师尊门下开始,师门里便只有我们二人。十几年的时光眨眼而过,直到师尊仙去,师门中也没有再添第三名弟子。外界都说师兄你为人冷漠、不近人情,敬你怕你,但是只有我却是信得过师兄你的为人的。宗门里,我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即便这么说也不为过。而师兄,你也知道昭雪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
“若是以后,我出了什么事,不能陪在昭雪身边的话……”
江泠风开口,“不要提前做这样的假设。”
他看着昭雪耳后的发丝又落下来,随着少女的呼吸起起伏伏,安逸又寂静,
“也不应该提前就擅自为她做好这样的决定。这种事情,最该问的人,不是我。”
昭阳一愣。
她看向江泠风的眼睛,对方根根分明的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来,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随后她低下头,看着昭雪的脸颊,轻声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昭雪迷迷糊糊地进了客栈,浑身又酸又累。她跟在昭阳身后,牵着她的衣摆下了车。
“你先上楼沐浴。收拾妥当后,下来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同门。”
“好。”
昭雪揉了揉眼睛,上楼摸回了自己的房间,泡了一会儿澡,换了身衣服才出门。虽然并不想出门,也不想进食,但昭雪不愿意在新的处境中也让自己的名声变差。
夜晚,客栈一楼的人稀稀拉拉的,昭阳一行人倒是醒目得很。
昭雪下楼梯时,就看见他们已经在桌边团聚了。除去大姐和江泠风之外,还有一女一男。他们在讨论着“有灵力的女子”、“夺舍”之类的话题。
昭雪走到餐桌边,有些拘谨地坐下。
昭阳看到她下来吃饭了,倒是很高兴,给她介绍:
“昭雪,这是方怜师姐,她在若虚峰门下。”
青衣女子瞪大眼睛:“昭阳,你还有这么水灵的妹妹!”
她开心地对昭雪眯起了眼睛,“哎呀,叫我小方师姐就好了,昭雪妹妹。”
“小方师姐好。”昭雪忙说着,一边低下了头。
真讨厌问好时需要看着别人眼睛的这种感觉啊。
“这是陈应师兄,他在灵鹫峰门下。跟你方师姐还有我都是同辈分,叫他陈师兄就好。”
那青年淡淡翻过手里书页,眼神都没离开过字迹,冷不丁出声道:“你们流光峰仙尊已经仙去,她开口喊这声‘师兄师姐’,是要拜谁为师?若是拜你为师的话,那便得喊我们一声‘师叔’,张口闭口‘师兄师姐’不是乱了辈分?”
方怜:“……”
她抬手拍掉了对方手里的书,又一巴掌拍上对方脑门,
“你这小子,到底会不会看脸色啊?小小年纪这么迂腐,合着被这么年轻漂亮的妹妹叫一声‘师兄’是委屈你了?”
陈应把自己的发冠扶正,有些委屈:“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什么事实?初见昭阳的妹妹就说这么搅局的话,咱们峰里每次困难时候昭阳接济都接济进狗肚子了!?”
昭阳:“……”
昭雪:“……”听起来好疼。
江泠风:“……”默默喝茶。
方怜趁对方离开凳子去桌子下找书的过程中对昭雪不好意思地笑笑:“昭雪妹妹,不好意思啊,你不要生气,他脑子有病。”
昭雪:“……”
看见了,她在桌子下还踹了他屁股一脚。
倒是昭阳没事人一样笑了笑:
“陈应说得也是。只不过昭雪她现在还是凡人,拜师不免要学习宗门的一些规矩,况且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但是辈分上理应严谨一些,也免得回宗里后改不过来,落人口舌。”
“那便改一下口吧,昭雪。”
这么一来,气氛也没那么拘谨了。
昭雪乖乖点头,对着方怜喊道:“小方师叔好。”
她又弯下腰,对着跪在桌底狼狈的陈应喊了一声:“小陈师叔。”
桌底抹黑找书的陈应:“……”
最后是江泠风。
不知道为什么,到江泠风的时候,昭雪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
她把眼神转开,
“江……江师叔好。”
一个字比一个字轻,最后声音低得快没了。
江泠风点了点头:“吃饭吧。”
昭雪如临大赦,连忙坐下来低头默默吃饭。
方怜笑眯眯的:“昭雪妹妹真乖,昭雪妹妹饿坏了吧?昭雪妹妹你跟昭阳长得真像。”
昭雪:“……”
昭阳只是笑了一下:“昭雪并不是我的亲妹妹。”
方怜尴尬地笑了笑:“我闭嘴,我吃饭,哈哈。”
昭雪闷头吃饭,一粒米一粒米往嘴里挑。
几个人继续聊起之前的话题。
“目前遇害的有三个人,都是有灵力的女性,两名是散修,一名是世家的弟子。”
“不能确定到底是夺舍还是附身。三名女子的元神均有损伤的痕迹。”
“没有残留的妖气或者魔气吗?”
“都被抹除了。”
方怜叹了一口气,“就选人对象来说,我们也没有发现什么规律。只能说这些遇害的女修都修为甚低,如此看来,那魔人的道行应该不是很高,无法对修为高于他的女修出手,且对修为很低的女修也是只能用偷袭这种低劣的手段才能得手。”
昭阳也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话:
“只是功法实在是诡谲,大家万不可大意。”
方怜:“嗯嗯。”
她埋头吃饭,忽地又想起来什么,抬起头,“我听说,你们在渝城时遇见了棘手的妖魔?”
昭阳颔首:
“从未遇见过那般……幸而伤亡不大,人质基本都被解救出来了。”
“江师兄好像还出手了?”
“是。”
“江师兄都没拦住,那得是多强的妖魔呀。”
方怜“啧啧啧”了几声,用筷子扒拉了几下空气,“但凡能让江师兄出手的,可都不简单,出手了还没做掉的话,恐怕这都足以引起宗门里长老们的注意了。”
“已经报给宗门了,”
昭阳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当时的状况我也了解,那妖魔原本就受了重伤,逃逸之后怕是也没有多少活头了。”
“那就好,那就好。”
方怜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这次江师兄能跟来,就像是咱们队里一根定海神针——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剑尊会出手。”
江泠风:“说是剿魔,实为历练。”
方怜:“嗯嗯!”
她笑嘻嘻的,“这不是有江师兄给我们兜底更安心嘛!”
昭雪差点笑出声来。
她咳嗽几下,掩饰过去。
还兜底——江泠风是什么口袋吗。
陈应正好吃完,慢悠悠放下筷子,瞥她:“你笑什么?”
昭雪看向他摆在桌面上皱巴巴沾灰的书本封面。
她说:
“《灵兽的哺乳期产后护理》。”
“书名看起来很有意思,所以想笑。”
方怜呛到咳嗽,拼命捶陈应的背。
陈应:“啧。”
又吃了一道-
第二天早上一醒,昭雪还在洗漱,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昭阳走进来:“今天你跟方怜师叔他们出去逛逛,怎么样?难得来遇仙镇,以后回了宗里,再想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嗯。”
昭雪坐在镜子前给自己梳头发。
虽然她不是那么想跟不熟悉的人出去,但是她更不想让大姐为难。况且,出去走走也好。
人影走到她的身后。
镜子里的昭阳接过她手里的梳子:“我来吧。”
昭雪愣了愣。
木梳刮擦着她的头发,手指温柔地捋着她的发尾。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来到新地方,有水土不服吗?”
“还好。”
“饭菜口味吃得惯吗?”
“嗯。”
“看到你适应得这么快,我也就放心了。”
昭阳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她,“原本一路上我还担心这担心那的,在想如果你吃不惯饭菜怎么办,晚上失眠怎么办。看来是我多虑了。”
“大姐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昭雪垂下眼睛,抿了抿唇,“我才没那么娇气呢。”
“是,我知道。”
昭阳拍拍她的发髻,“梳好了。”
昭雪睁大眼睛,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好快、大姐好厉害。”
“喜欢的话,大姐以后回宗里每天帮你梳。”
昭阳笑了笑,“——但是这几天,恐怕不行。”
昭雪:“为什么?”
一个瓷瓶被递到她的面前。
“昭雪你昨天听了我们的谈话,应该也知道,那个魔人会挑哪些对象出手吧。”
昭雪一愣,她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
“有灵力的女性修真者。但我是凡人……”
“是,但并不保险。昭雪你也清楚,你现在是凡人,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假使你要随方怜他们出去逛逛的话,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我希望你能使用丹药做一些外貌上的变化。”
昭雪接过瓷瓶,打开。一粒圆滚滚的丹药被倒出来,躺在她的手心。
“这是改变我的……”
“不会真实改变你的任何身体和外貌,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抱歉,昭雪,不能让你以真实的面貌见人……因为我一点风险也不想冒。”
“原来是这样。”
昭雪点点头,她吞下丹药,抬起头来对昭阳笑笑,“没关系啊,谢谢大姐,我知道大姐是为了我好。”
有问题的是她自己。是她太弱了,让大姐不能放心。
下楼见到那两人的时候,方怜在兴致勃勃地看着街景,一边说着什么。陈应翻着书,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敷衍地应和着。
看到昭阳,方怜高兴地挥挥手,朝他们跑过来:“昭阳!咦?”
她看看昭雪,满脸问号,“这个小少年是谁?昭雪妹妹呢?”
昭雪:“……”好厉害的丹药。
昭阳笑笑:“这就是你昭雪妹妹。”
方怜:“……!?”
昭雪看着对方的表情开始变化,内心冷汗,赶忙出声阻止了她的奇怪想法:“丹药!是丹药。”
方怜的表情这才开始逐渐恢复正常:“原来是这样呢,哈哈,我还以为你一开始……”
昭雪扯了扯昭阳的衣角,退到她的后面。昭阳很快心领神会,她笑着开口打断对方,“说起来,毕竟是为了陪昭雪,所以今天你们出去玩乐的开销,就都记在流光峰的账上吧。”
方怜立刻眼睛放光:“哎呀,昭阳姐姐好客气!那陪令妹的事在下一定在所不辞了!”
陈应无语地挥动灵力翻过一页:“明明比对方还大几岁,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叫人家姐姐……哎!”
方怜一巴掌把他脑袋拍歪,一边飞快地翻了个白眼,“昭阳虽说比我小,实力却比我强,我这是尊称!”
“……所以,小方师叔你,真的比昭阳大姐年纪要大吗?”
三人出来逛街的时候,昭雪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我比你大姐要大上两岁,虽说是平辈,实力却一直没有她强,”
方怜说着,叹了一口气,“你大姐她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金丹之境,让我们这些人望尘莫及,真是嫉妒死人了。”
昭雪不懂这些,她只知道昭阳很强。
毕竟那可是剧情中所有正道弟子的白月光,她的大姐自小就天赋过人。
“不过也是,昭阳她早年拜入流光峰门下,她师尊只有剑尊和她两名弟子。流光峰人少,资源充足甚至每月都有盈余,宝器功法遍地撒。哪像我们这些峰头,资源都要靠自己去抢的……”
陈应慢吞吞道:“宝器功法再怎么多,那也是人家天赋异禀,否则连流光峰的门槛都进不去,又怎会入仙尊的青眼?”
方怜头一次没反驳他,只又叹了口气:“也是。不过你大姐还是人好,大家谁得了多余的资源不是藏着掖着,哪怕烂在自己坟头也不舍得让出去?偏你大姐,常常资助我们这些贫困户峰头的可怜小弟子,有时候也会带着我们一起下任务……所以她如今在宗门里人脉才这样广,大家没有不喜欢她的。”
昭雪低下头,“大姐她在家族里的时候,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温柔又不失威严,大家都又敬又爱。
“也只有昭阳才能做到啦……哇!”
方怜说着,突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挤着前去前面喧喧嚷嚷的人群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满头大汗地挤出来。
“喏,昭雪妹妹,这个给你!”
昭雪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串冰糖葫芦:“这是……”
方怜笑弯了眼睛:“这是我请你吃的!放心,这个我不找你大姐报销。”
突如其来的,不熟悉的人的善意让昭雪很惶恐。她从前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
她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冰糖葫芦。晶莹剔透的冰糖在阳光下泛着清甜的色泽,红色的山楂果一看就是熟透了,被包裹在冰糖之下,漂亮极了。
好半天,昭雪都没接。
旁边的陈应目不转睛盯着字迹,书页自动翻过:“别是人家不爱吃酸甜口的,你给自作主张买回来了。”
方怜“啊”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失落:“不会吧?我可喜欢吃这个了。小时候在世家里出不去,每次只能等乳母带回来一串冰糖葫芦……”
昭雪连忙接过:“我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也没有特别喜欢。
方怜高兴起来:“那就好。”
昭雪咬了一口冰糖,含糊着咽下,问道:“你后来怎么来藏剑宗了?”
方怜牵着她挤熙攘的人群,表情沉浸着,像是在回忆过去:
“啊,因为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太想证明自己了嘛。家族里的孩子太多了,资源也不够分,说起天赋这回事,实际上人人也都差不多,真正的天才哪里是大白菜那样随处可见的?那我只能加倍努力了……结果就是挤掉了家里备受瞩目的嫡子的机会,自己被若虚峰峰主看上,给带了回去。家里因为很讨厌我,所以从那以后也没给过我任何经济支持,我从进宗门以来,就一直过得很困难呢……”
昭雪看了看手里黏牙的冰糖葫芦,还是决定继续咬下第二口。
“说起来,”
方怜想起了什么,看着面前纤细清秀的小少年,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
“昭雪妹妹你都这幅样子了,好像继续叫你‘妹妹’也不太合适了哦。要不这样,我们以后就叫你‘昭雪’吧!怎么样?”
昭雪被打量得有点儿不适应,她勉强点点头,转过脸去。
“那看你这幅样子,也不像宗门中人。况且我们也还在进行任务中,不太便于暴露身份,”
方怜一拍脑袋,第二个主意又来了,
“外人面前,你也别叫我们‘师叔’了。你叫昭阳‘大姐’,要不就叫我‘二姐’吧?嗯?反正我看起来也很年轻,对吧?”
陈应:“……”
昭雪:“……”
“还有陈应这小子,”方怜一拍他的背,书本差点儿从他手里掉下去,“你叫他‘大哥’。怎么样?”
陈应非常无语:“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妈生的。”
“这有什么?人家昭雪和昭阳不也不是吗?但是你看人家现在感情多好?”
“……”
“……”
让昭雪没想到的是,昭阳竟然同意了方怜‘灵光一现’的想法。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昭雪以现在这幅外貌示人的话,称呼确实应该变一下。”
说着,她蹙起了眉头,“我们下午出去调查的时候,发现出现了第四位受害人……那是一位金丹期修为的世家女修。”
其他人俱是一愣。
“这说明,我们之前关于那魔人实力不高的猜测,可能要推翻。”
方怜和陈应的面色都凝重起来。
“现在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大家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没错没错,多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
方怜说着,安慰道,“况且,江师兄还在咱们队伍里。昭阳,我总感觉,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虽然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方法,但总算也是个对策。”
昭阳安抚地笑笑,“但是方怜今天说的话,确实是提醒我了。明天后天,一共两天,为了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咱们队伍里每天出任务的最好要四人。但是留昭雪一人,我又不放心。”
昭雪忙说:“我不出门,在房间里待着就好。”
“即便如此,也并不保险,况且你独自一人难免叫人盯上或是起疑心。”
“两天里随机留一人在客栈照顾你,其余人跟我去出任务。为了避免他人的疑心,就按照方怜的说法,”昭阳看着她微笑道,“改一下称呼吧。况且,剿魔是我们的事,我希望昭雪你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在遇仙镇的这几天,玩得开心就好。”
昭雪没再异议,“好。”
——但是,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啊。
晚上回到房间里之后,昭雪瘫在床上,用手臂盖住双眼,有些颓废。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遇害的女修是金丹期,大姐也是金丹期的。也就是说,在遇仙镇作祟的魔人,有可能修为在大姐之上。昭雪只知道原本剧情中,大姐最终死于万魔之渊,但是那之前如何?这次在遇仙镇事件里大姐会遭遇什么?她会因为这次的事件受了重伤、落下什么后患吗?
所有这些,昭雪通通都不知道。
还有那江泠风……昭雪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又叹一口气。
系统也不在。
既要提防着眼前,又要顾虑着以后……
她从床上坐起身,去隔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少年眉清目秀,清隽稚嫩得像是春日枝头的新叶,冷水冻得她的脸颊发白,肤色几近透明,水滴从她的脸颊边滑落,滴进衣领中,冷得她一个激灵。
几乎是在同时,敲门声响起。
昭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昭雪,睡了吗?”
昭雪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有些血色,又用袖摆擦去下颌上的水滴,
“还没有,我来了!”
她小跑着去开门,“大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突然想起来白天有东西忘记给你了。”
昭阳站在门口,“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了哦,这个给你。”
昭雪愣愣地接过。
那是一条剑穗。青色的流苏柔顺地垂在掌心,温润的玉质还留着昭阳掌心的温度,没有什么繁复的装饰,只是右下角雕刻着一片小小的、轻盈的雪花。
“在街上看到了,因为可以现场请摊主雕刻,于是想到了你。”
昭阳说着,摸摸她的头发,“早点睡。”
门被轻轻合上。
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别的话。
昭雪攥着剑穗,她拿起溅雪,想要绑上去,就看见了原本系在溅雪上的两条剑穗。
浅粉色和紫棠色的,安静可爱地垂着。
昭雪坐在床头,静静地将昭阳的剑穗系了上去。
……是啊。明明最开始,她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而已。
可是,现在,已经不再单单是为了自己了。
三分钟后,昭雪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走向走廊的另一个尽头。
站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
轻手轻脚地敲响了门,放软了声音:
“师叔,您睡了吗?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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