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仇家多如狗,旧敌满地走,他哪里还有能耐再得罪一位长生境修士。
楚佛谙愣了半晌,看见地上恭敬跪着的青年,忽然反应了过来。他面色铁青,声音略带怒意:
“我何时要你跪了,起来!”
麟岱身体虚,抱着一炉一狗委实不轻松。他掂量了一番,终究是放下炉子,抱起了狗。
男人被他气的脑袋发疼,隔空扶住他。
膝盖尚未沾地,麟岱就被一股水灵力托着后腰扶了起来。那灵力柔柔地揽着他,把他按到了蒲团上坐好。
麟岱不知道他究竟有何意,只得偷偷抬起眼睛窥他眸中风雨。
楚佛谙哪能不知道他在察言观色,只是无法压制心中郁气罢了。他额头上暴起了青筋,握着拳头颓丧又阴鸷地坐在榻上。
男人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是彬彬有礼的模样,但此刻的目光却像条蛇一般梭巡麟岱的全身。
麟岱被这目光盯的遍体生凉,他局促不安地抱着幼犬,尝试唤醒昏睡的灵宠。
长生境巅峰的修士,只要一缕眸光,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他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打算。
或许是感受到了麟岱的畏惧之意,楚佛谙如梦初醒,收敛了灵气威压。他沉默地看着麟岱,不禁回想起那个剑舞祭天的少年。
彼时年少,眉间少世俗,那股不畏天地的韧劲像根铮铮作响的琴弦,让人忍不住挨近了拨弄。
当时,若是能狠心一点,直接将他夺过来……
麟岱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只见他毫不掩饰眉目间的烦躁之色,心下也有些发虚。
剑尊成名已久,据说在骨珑仙尊还是在灼鹿家中读书时,他就已经被天机录封为和光仙尊。按理来说,天下不会并存两位长生境强者,至少要等前一位陨落,下一位才会出世。
但骨珑仙尊是个例外,所以也成了修真界口口相传的天纵奇才,入驻太阿宗,登顶仙门首座,风光远超前任和光仙尊。
他原以为这位仙尊会对师尊抱有敌意,没想到二人竟是好友,时常在一起切磋比试,感情甚笃。
少时见他们较量时剑影翩跹,流光溢彩,高超精妙,能痴痴盯上好一会。只不过这位周身气息实在是张狂肆意,让人觉得轻浮,自己总是有意躲避。
如今再见,他比从前收敛许多,但实力依然强到可拍。
楚佛谙归于平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又浮上那抹和煦的笑容,说完了刚才的话:
“麟岱小公子若还想同从前那样,就答应我几个要求。”
麟岱如蒙大赦,又抱起了返生炉,说:
“仙尊请讲。”
“其一。”楚佛谙伸出食指晃了晃,却见青年没在听他说话,反而盯着他的手指出神,目光中露出浓浓的渴望。
天生剑修的手,百年难得一见的名器。
楚佛谙耳尖一红,将手收了回去。
“以后再给你看,现在认真听我讲。”
麟岱:“……?”
“其一,以后不要……绝对不许去丹心阁,炼制完成的丹药全卖给我,我会派人去取。”
“其二,耽于情爱只会损伤自身,毕竟武痴能一掌打死情痴。”
“其三,你神魂乃服用灵药强行巩固而成,并非自行苦修而来,所以损耗精血,每次炼丹,必会伤害根本。”
“其四,记住以上三点,有麻烦就催动含灵宝玉。我是你前辈,关照你纯属自愿。”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不求别的,你活着我就高兴。”
麟岱:“……”
麟岱艰难地点点头。
楚佛谙满意至极,看着青年乖乖点头,很想摸摸他的颅顶。思量片刻,忍住了。听见青年脆而清朗的声音响起:
“多谢仙尊关怀,晚辈感激不尽。”
楚佛谙忽然眯起了凤眼。
结界被他悄悄解开,两侧跪坐的弟子把伸长的脖子收回。
“无妨,不是你说……爱慕我的吗?”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旖旎缱绻,低沉的尾音像只小云雀在耳边缠绵,听得麟岱酥了半边身子。
麟岱心中暗叫不好,自己的胡诌,终究是传到了阎王这里。
剑尊真是好脾气,竟丝毫未动怒。
麟岱还未想好该作何解释,就被一股吸力强行拖离了地面。麟岱心中一慌,伸手去挡,却迎面撞上了男人的胸口。
楚佛谙按着他的脑袋,单手掐着他的腰,姿态暧昧,目光却冷冷地看向远方,凤尾眸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清点完库房的许鹏莱见状定在了原地,也随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麟岱耳边是男人有力的心跳声,他双手撑在男人健硕的胸肌上,掌下手感极佳,带着几分熟悉感。
他是个术修,平常也是以火幻化成兵器,不像剑修那样舞刀弄枪,所以一双手保养的很好,异常灵敏。
麟岱手掌虚握,脸色一白,冷汗顺着下颚刷刷往下流。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这秘密刺激的麟岱六神无主,连被陌生男人搂抱在怀都顾不上。
楚佛谙以为他被自己孟浪的举动吓到了,连忙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直到半空中那股神识彻底消失时,他才松开了手。
“果真不该留客的。”楚佛谙替麟岱抚平衣襟,眉眼间带着些宠溺。
麟岱看他的眼神复杂的很,嘴巴张了又抿,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楚佛谙后退了两步,从地上拎起琼牙,塞进麟岱怀里。
“是魔族余孽,你体质特殊,我让许鹏莱送你出去。”
麟岱什么都听不见,专注的看着男人的下巴,仔细辨认。
要命,剑尊……就是昨晚那位女子……
剑尊竟有如此癖好……还谎称自己有个妹妹……
好变态啊……
麟岱忽然觉得这位仙尊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了。
等到许鹏莱画好传送阵法时,麟岱方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问到:
“什么体质特殊?”
楚佛谙眉头紧锁。
“尚未查明,总之,你天生易招嗔痴恶欲,生忧思悲恐,一定要小心身边之人。”
麟岱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我可以……向仙尊讨件东西吗?”
他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不管剑尊是不是变态,他都足够的善良可靠。
\"何物?\"楚佛谙见不得青年小心翼翼的样子,恨不得把天都捅下来给他玩。
青年指了指不知何时滚落在一旁的返生炉。
“哦,这个啊。”许鹏莱十分狗腿地捡起炉子递给青年。
“小公子喜欢就拿着,仙尊私库里啊,还有好多宝贝呢!”
青年茫然地抬起头。
楚佛谙冲他眨了眨眼,一把将人送进了传送阵里。
麟岱修为尽失,反应力比凡人好不了多少。眼前一晃,就跌进了阵法之中。
还没问出口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里。、
一阵天翻地覆,麟岱回到了太阿宗。
被传送回北院的麟岱愣了好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
青年跌坐在地,脸色绯红。
要命,那个眨眼,是什么意思……
总之肯定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怀里的幼犬嘤咛一声,扭着胖乎乎的身体动来动去。
“琼牙。”麟岱摇了摇小狗,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小狗睁眼见到了完好无损的主人,兴奋的化成人形,一把揽住了青年。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
“好啦。”麟岱摸摸他的脑袋,被小狗一把抱了起来。
琼牙埋在青年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另一种气息,他忽然想了起来,连忙将青年放下。
“主人主人。”琼牙献宝似的从袖子里翻出个乾坤袋,“快看!”
“呜,这是谁给你的?”麟岱颠了颠,竟是高档货色。
“剑尊!”琼牙脸上难掩喜色,伸手从袋中掏出一把金叶子。
“有三百片金叶子!”
麟岱再次愣住。
“这……便是剑尊说的私库?”
剑尊果然富有。
琼牙却摇了摇头。
“他没和我说什么私库。”
麟岱警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袖口,不出所料,多了几样东西。
一枚含灵宝玉、一只鹰头银戒。
都挂在他的腰侧,系的端端正正的,很规矩的样子,自己在涅罗宗时都没发现。
麟岱犹豫了几秒,让琼牙把返生炉缩的小小的坠在那宝玉下头。继而将银戒戴在了手上。
他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神识潜入,银戒里头果然大有乾坤。麟岱一睁眼就被漫天金光晃了眼睛,赶紧沉下心来,开始细细清点。
寿元胶两箱。
养灵果三匣。
鬼面朱砂七八盒。
云精两盒。
灵芝晶露三罐。
洗髓膏四盘。
养心泉一瓶……
麟岱足足清点了一炷香功夫还没点完,点到手都颤抖了。
他出身低微,没见过富贵泼天,今日算是长了见识。麟岱心中喜忧参半。
剑尊知道他在炼丹卖丹,没责罚他就算了,居然送了这些来支持他。
这还是他头一次感觉到被支持是什么滋味。
灵植灵草虽然金贵,但也不至于买不到。这些天材地宝属于有价无市的老藏货,尤其是那洗髓膏,死一只神兽才能刮得半两脂膏,剑尊竟直接赠了他四盘。
起码得要五六只陨落的神兽之躯。
他麟岱活了二十一年,还没有见过神兽。
开心劲过去了,麟岱又开始发愁。
剑尊如此大方,却不求他多有出息,显然是知道他修为尽失,灵根损坏,说的安慰话。
麟岱觉得奇怪,师尊也从未要求过他成才成圣,但自己就是觉得压抑,伤心。
剑尊直接将“不求别的,你活着我就高兴”这样的话说出了口,自己居然感到心里暖乎乎的。
或许是因为师尊批评过他无用?那他麟岱也太脆弱了,因一两句话就乱了心神。
麟岱不由的想起师尊说的“你能如何”。
奇怪,当时听到这话感觉天都要塌了,现在想来,却觉得没什么。再说了,他又不是真的废物,若他真是个声名狼藉的窝囊废,剑尊怎会对他以礼相待。
师兄弟怎会去帮他打邓陵钧。
鹿一黎怎么会骂骂咧咧地帮他照看花草。
汝嫣老先生怎会给他糖吃。
又想到汝嫣老先生,麟岱心口一软,抛却了心中烦恼。
他老人家修为凝滞了二十年,若是还突破不了,怕是寿元将尽,身死道消。
四方法会在即,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理会他。趁此机会,他要赶紧炼制出昊元丹药,助老先生登临元婴。
麟岱得先去申请间石室。
先前病痛磨人,他也想不到这些。如今有了返生炉,体内痛苦被镇压干净,他越发想活的舒服一些。北院甚小,幽冥狐火一出,片刻就能烧出个大窟窿。
宗门内弟子们每月都有补助资源,按照弟子品级分发,等级越高补助越是丰厚。
扫洒弟子每月灵石五枚:外门弟子每月二十枚:内门弟子每月金叶子五片。
麟岱为首席弟子时,每月有灵石整整九十枚,上品灵药两株,灵器一件,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大概是其他小门派的供奉。
弟子若想要更多资源,就得去琐事阁领任务做贡献,然后到多宝阁兑换相应物品,只要贡献值够了,哪怕顶级灵药都兑换的到。
麟岱几乎接完了所有的危险任务,克勤克俭好几年,手头很是富余,申请一间石室肯定是没问题的。
宗门分给弟子的住处,通铺叫房,一房纳十二人。四人间称居,单人间则叫院。
更大一点的多为外来宾客或宗门管理居住的阁,有前厅后堂甚至单独的小厨房,可以从外头请厨子来烹制佳肴。弟子亦可以申请,只不过所需的贡献点太多,鲜少有人住得起罢了。
而石室则为修炼之处,封闭时完全与外界隔绝。
事不宜迟,他一定要做出些成绩给剑尊看。这样想着,麟岱唤起琼牙,往多宝阁去。
“大师兄。”迎面走来了两个弟子,都瘦高白净,见麟岱走来便迎了上去。
这二人可不是什么扫洒弟子,他们是一对孪生子,都拜在扰龙长老座下,也是此次法会的候选。
麟岱当时的地位全靠自己一路不要命的拼杀而来,学宫中的掌权者们对他勉强算得上看重,除了那个扰龙长老。
他那时急于求一卷功法,在打擂台时伤了他孙子,幸好拜在了宗门第一尊者的门下,不然以扰龙那护犊子的性格,早让他死于家传绝学寒冥掌下了。
扰龙那老家伙效率是真高,这点比师尊要强,麟岱心想。
他估计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二人底细,于是将计就计一抖衣袍,从怀中取出身份鲤鱼,淡然道:
“我想申请间石室,挨近千草园的那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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