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池希恬休假,在家收拾准备出差的衣物。
她和季予淮大概永远没有凑到一起的空闲时间,昨天夜里,池妈又一次打电话催婚,她无奈糊弄过去。
但记忆回笼,她还是忍不住细想一遍又一遍。
“池希恬,你已经二十六岁了,怎么,你是打算谈一辈子恋爱?”
池希恬说他们还年轻,想以事业为重。
池妈更生气,“你大哥打理家里那么大的企业都有时间结婚,你忙什么事业?”
她哑口无言。
挂电话前,池妈顿了两秒,随后一阵见血,“是你不想,还是季予淮不想?”
手里的外套被拆开重叠,池希恬一阵慌神。
大哥池嘉御说过,如果不是她只喜欢季予淮,大把的人选给她选。
池希恬从来不是没有所谓更好的选择,但她很坚定。
她的爱情也绝对纯粹。
心思沉沉,池希恬手上的衣服被叠了一遍又一遍。
楼下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池希恬丢下正在忙的事情,小跑到二楼栏杆处。
“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次的航班意外准时。
风尘仆仆,他穿着淡灰色西装,渊渟岳峙,室内暖光缓缓洒下,落在他的鼻骨上。
季予淮手里拎着礼品袋,仰头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扯出淡淡笑容,“下来拆礼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室内响起,她小跑到季予淮面前,捧着两只手眨眨眼,“是什么呀?”
“自己拆。”简简单单三个字伴随平静音调,没给人拒绝的余地。
季予淮倒了杯水,轻抿了一口,随后别过视线。
只剩淡漠又陌生的目光,他其实并不知道何易挑了什么。
“项链啊。”
这个牌子很贵,池希恬在很多明星身上见到过同款。
季予淮看着她弯弯的嘴角,眉心微动,伸手示意她,“过来。”
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过去,池希恬的目光落在季予淮眉眼处,随后摇摇头。
“我一会要把它收起来。”
池希恬把盒子盖好怀抱在胸前,眉目舒展地淡笑着,“戴出去万一弄丢怎么办?”
淡然目光扫到她白洁的手臂,彩色礼盒被眼前的人压在怀里,轻易就能捕捉到她眼里藏匿的微光。
季予淮送的礼物,她都整理放在卧室一处。
想不起是多久之前,他看到那些落了灰的纸盒,告诉她,丢了就买新的。
池希恬摇摇头,很认真地把它们摞放在一起,“那不一样。”
时至今日,落地窗前的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空气中,指尖被莫名灼热了一下。
季予淮缓缓收回悬空的手臂。
“好,听你的。”
微怔几秒,池希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清清嗓,池希恬抱着礼物准备上楼,走到楼梯口,忽地侧过身问他:“晚上吃意面行吗,过几天我要去南城跟组,家里冰箱有两个放了很久的西红柿。”
她一走,季予淮大概会应酬不断。
“南城?”
他的心一沉,仰头看着楼梯口的娇小身影,淡淡惊愕。
“嗯,林导决定的,那边景区多,拍摄也方便。”池希恬点点头,随即歪歪脑袋,低声询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四目相对,他沉默良久,还是摇摇头。
上楼的脚步声慢慢在他耳边消散,季予淮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单手松松领带,拿着手机往窗边走。
斜阳光移到他的下颚,慢慢勾勒出朦胧质感,屏幕一亮,显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的指尖触到熟悉的号码,随即把听筒靠近耳边。
那边接通得很快,伴随着阵阵噪音。
“儿子,等我一会啊。”
季母调高了声音分贝,热闹喧腾的氛围退场,在安静氛围下,她才重新开口:“刚才去市场买菜遇到你隔壁王姨,顺便聊了两句。”
“人家今天都要抱孙子了,他儿子你记得不,年纪和你一样大。”
这两年,他听到最多的就是结婚成家。
微皱眉头,他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回应了一句:“有印象。”
虽说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但大多是家长们的交情,季予淮只隐约记得他穿过海城一中校服。
高中那会,王姨这个儿子也算是成绩好的典范,拿来做对比的别人家孩子。
顿了几秒,那边季母又重新开口:“今年我也不指望你能给家里再添一个,但怎么说也得先把婚订了吧。”
一退再退,季母完全没有前两年冷硬绝对的态度,更像是商量。
偏偏,自己这个儿子软硬不吃。
“我们不急。”
玻璃窗反出身形倒影,季予淮单手插兜,既定的答案脱口而出,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季母气不打一处来,反问他:“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你们不急,还是你自己不急。”
抬起的手臂微微一滞,被挑开心事般的无措在一秒后全然消失。
他依旧是淡然如水,音调好似陈述事不关己的清冽,“我们两个的事业都在上升期……”
“我不听你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我看你是打算上升一辈子事业,钱就没有赚完的时候。”
季予淮默不作声,换了一边听电话。
“你跟我说说还要怎么上升,别墅买了,公司开了,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登上福布斯富豪榜前十名?”
季予淮:“……”
“妈,您就别操心这些了。”他端过刚才没喝完的水,热气氤氲在胸前,慢慢温暖侧脸,顿了两秒继而道:“我有分寸。”
那边的人并不相信他所谓的分寸。
季母直接摊开明了地问:“你就说,今年到底订不订婚?”
“再等等吧。”垂眸,季予淮幽邃黯淡的眼眸落进摇晃的水面。
“还等?”季母冷哼一声,压根不清楚她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是可以等,再等个两年三年都没问题。”
“季予淮,希希今年二十六岁了,你等得起,人家女孩子等得起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这通电话,在他出声“嗯”了一下落下帷幕,冰冷的嘟嘟声在耳边回响。
倏地,季予淮平静回头,近处楼梯口的人手搭在栏杆上,视线交叠。
她脸上扬起一个笑容,看着没什么反常。
季予淮视线没挪开,不确定她听到了多少。
“那个……”
池希恬兀然开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静了一秒,他在等后文。
平静又自然,池希恬躲开他的目光,径直往厨房走,声音从身后响起,“要不要上楼倒一下时差,晚饭好了我叫你。”
……
晚餐时间,池希恬开了一瓶红酒。
去年参加剧组活动时,一个制片人塞给她的,说是杀青礼物,在座各位都有。
可是这些年季予淮很少在家吃饭,这瓶酒也没有开的机会,摆好盘子,池希恬上楼喊他。
昏暗的走廊,只有排排壁灯闪着微弱光,暖调黄色洒在大理石墙壁,平添了几分热意。
池希恬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意外发现床上空空荡荡。
视线一移,阳台外,黑色的身影背对着她。
季予淮好像在抽烟,四周一圈圈的白色被风冲淡。
宽肩窄腰,他刚好遮住一半月光,冷凉夜色撑起片疏离,他指尖的烟沾了火星,就快要燃尽。
已经忘记他上次抽烟是什么时候,季予淮压根没什么烟瘾,高中那会也不是烟不离手。
今天显然有心事。
池希恬的手轻扶在门框上,慢慢捏成拳,思绪回溯到刚才那通电话上。
就是这么不巧,她如果在楼上多停留几分钟就好了,至少不会听见季予淮的推脱。
这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不急,那自己就再等等好了,反正也等了这么久。
想到这,池希恬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间门,挂上浅浅的笑容,“睡得好吗?”
偏头,阳台上的人只留了个侧脸,默不作声地把烟掐掉,他才慢慢回过身。
“嗯。”
两个人沉默着下楼,期间,池希恬无数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混着薄荷香,一直往池希恬鼻尖里钻。
楼下,意面红酒,他们和浪漫之间还差个烛台。
“今天是什么日子?”桌面的红酒被他拿起端详了几秒,又放下。
池希恬笑笑,“你在家的日子啊。”
手还没离开瓶身,顿了几秒,季予淮的视线寻到她嘴角扬起的笑意,后者玩笑般的语气却在他心里惊起一圈涟漪。
他确实很少在家里吃饭,没有应酬也会选择加班。
“我开玩笑的,肯定还是工作重要。”落座,池希恬给两个人的高脚杯里添酒。
视线跟着他的身影直至坐下,她拿起旁边的叉子,在面上不停搅着。
低垂着眼眸,沉磁的男音闯入耳中。
“以后我尽量中午应酬。”
言下之意,他会回来陪她吃晚饭。
“好啊。”不可思议地顿了两秒,池希恬笑着应声,眼里泛着点点星光。
“什么时候去南城?”
池希恬咬着叉子尖,模糊了一个日期,“怎么也要再过几天吧。”
林一还没把具体行程发给夏迎。
“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池希恬接着话茬继续道:“剧组应该不会很忙,我想到处转转,我记得大学那会你不是经常去那边吗?”
记忆撕开个口子,季予淮手上动作一止,抬眸,对上那双清澈潋滟的桃花眼。
“太久没去,忘了。”半晌,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仿佛揭过了一个无关痛痒的事情。
不疑有他,毕竟季予淮对大多事物都抱有冷处理态度。
池希恬点点头,说到时候自己四处看看。
半小时后,两个人面前的盘子空了,只剩几口红酒还沉淀在杯底。
季予淮进厨房洗碗,两个人分工明确,池希恬总觉得他们之间算得太清。
客厅的氛围灯亮起,光影之下,她摇着红酒杯,一圈又一圈。
单手撑着下巴,视线所及之处是季予淮忙碌的背影,袖口卷了两圈,整个人处在灯光外。
却让人挪不开眼。
池希恬酒量并不好,一杯下去就有些晕,起身,她晃晃荡荡停在高大身影后方。
伸手环住他腰身那一刻,池希恬明显感受到季予淮僵了一秒,随后,侧目问道:“怎么了?”
哗哗自留水声戛然而止。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池希恬大概就是做不来端庄大方的女孩子,骨子里总有些对爱情轰轰烈烈的憧憬。
她从没写过平淡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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