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德眼眶忽然一阵酸涩,口中满溢出苦涩的味道,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所以,刚才那一口血是……
弗莱德不敢继续想下去,胸口传来不可名状的剧痛,方才还迫不及待有人能快点告诉他祁余的情况,然而此刻,他却害怕收到来自上帝无情的判决。
他多希望自己的猜测只是虚惊一场,下一秒,洛根一脸凝重从病房走出。
洛根用力按了按眉头,抬眸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区别他以往看到男人一贯的锐利眼神,隐忍克制的目光中掺杂着期待和小心翼翼。
倒是和他见过的病人家属别无二致。
但是……
他尽力了。
洛根不知道该如何和弗莱德开口。
穿透力极强的放射性物质能够迅速摧毁生物的细胞。粗算祁余身体遭受的辐射量,已经远超人类可承受的数千倍,被破坏的染色体无法支撑身体的新陈代谢,没有人能阻挡这个鲜活的生命逐步走向死亡。
受辐射的人会活着体验死后身体一点点衰败腐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分离。到了后期,他们呼吸时甚至会被自己内脏的碎片呛到。最终化为一滩血水,饱受痛苦地离开人世。
“对不起。”
洛根垂眸,语气遗憾又无奈。
弗莱德看清洛根抱歉的表情,心跳骤停一拍,不敢置信地怔在原地,仿佛视线都变得模糊。
不需要洛根过多解释,一句抱歉和叹息足以印证他的猜想,毕竟他本就谙熟各类军事武器,用不着别人向他科普辐射对人体的可怖伤害。
接踵而来的消息像一根根淬满剧毒的钢钉,毫不留情地没入心口,扎得他鲜血淋漓。
从洛根口中吐出的这一答案,不光判了祁余死刑,也将他判了终身监·禁。
弗莱德将被永久地关在内心的自责中,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与错失的机会抱憾终身。
类似的经历他在童年的时候也感受过,一次是他以为被母亲抛弃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养母伏在他身上咽气的时候……
但她们都是自己挚爱之人,可是祁余呢?
明明、明明他只是……
甚至这次,自己的心痛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是因为自己就要失去祁余了吗?难道说,自己已经把他视为家人?
又或者是……
自己还对小少爷抱有本不该存在的感情?
……
不,不。
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只是……心生愧疚罢了。
对,没错。
这么一位天才而精英的军事科研人员即将牺牲,自己作为帝国上将当然会产生惋惜之情。
弗莱德在心里一遍遍这样重复着。
没错,是愧疚。
弗莱德逐渐压下了内心翻涌的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他可是全帝国最年轻英勇的上将,在他的字典里,不可能有类似崩溃和脆弱的字眼。
洛根看着弗莱德极力压制情绪的模样,摇了摇头轻声道:“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弗莱德双眼一亮,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迫切的激动,一把抓住洛根的双肩:“什么办法?!”他急切地问道。
只要祁余能够得救,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让危险靠近祁余半步!
洛根双肩感到骤然一痛,凝眉微微后倾上身,弗莱德察觉到洛根回避的动作,抱歉地松手后退半步。
洛根体谅了男人的心情,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如今我所掌握的基因工程技术,已经在多领域能改善受损的人体。但是这项技术还没有涉及辐射方面的临床经验。”
虽然有一些获救的可能,但是具体有多少效果,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洛根推了下镜框,不仅如此:“在重塑人体的整个过程中,如同万蚁噬骨相当痛苦,患者假设没有强大的求生意识,会因为无法忍受而轻易选择放弃。”
更何况长期饱受精神摧残的祁余……
弗莱德才看到的一丝希望,再一次被痛苦淹没。
如果接受洛根的提议,不论病情是否会有好转,祁余都会承受巨大的痛苦,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假如真能治好当然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就怕万一、万一……
一向骁悍果敢的男人第一次陷入痛苦的纠结,他不忍心再让祁余受到丁点风吹雨淋,可是……
“请洛根医生务必要尝试治好他!”弗莱德倏然斩钉截铁地道,就算希望再渺茫,他也不能轻易放弃。
对于祁余,他亏欠了太多,大概要用掉整个余生才能勉强弥补。他又怎么舍得轻易替祁余放弃生命呢?
对,他当然不能,还要帮祁余好好努力活下去!
他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值得敬重顽强的灵魂,倾囊奉献掉自己的一切之后,在被他保护的千万民众的质疑唾骂声中,满怀着委屈含泪离去。
祁余值得更多人的爱戴。
强烈的使命感充盈了弗莱德的筋骨,让他浑身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感谢上帝眷顾,没有剥夺他最后偿还的机会。
况且祁余那么在乎自己,只要自己好好给予陪伴和鼓励,他相信,曾经那个阳光自信的小少爷一定还会回来的。看似纤弱单薄的身躯,不是一直都在刷新他对坚韧的认知吗?
洛根闻言点点头:“我会尽力的,你放心。”
剩下几位医生护士安顿好后续后,也都陆续推门而出。
“那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弗莱德担忧的目光投向病房。
洛根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在病房前,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除了令人动容的崩溃场面,还有不少令人唏嘘的敷衍,可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样子装得再像,人的眼神都不会说谎。
但是在这一刻,洛根从弗莱德眼里读出了人定胜天的决心,还有鲜明的悔意,伴随着痛彻心扉之后的隐忍,即便没有吐露半分,也足以确认那份真诚。
洛根简单交代完探视的注意事项,马不停蹄赶往生物研究室。
他通过电脑调取了基因科学院的所有登记基因,却没有发现祁余和弗莱德的任何记录。
这明明是有合法婚姻的同性伴侣在婚后最常规的操作……
病房前,
弗莱德等走廊空荡荡只剩他一人时,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房门。
在纯白的病房中央,祁余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身上布满了各种导管和仪器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室内安静得只听见监测仪运转的声音。
弗莱德的脚步放得极轻,生怕硬质的军靴底敲击地面会打扰到祁余休息,短短几步走得异常谨慎。
不知该如何面对和迫切想要确认对方无恙的心情,彼此疯狂纠缠在一起。好在经过的护士告诉他,祁余已经睡下了。
然而弗莱德来到近处才发现,一双空洞灰蓝色的双眸正在直勾勾地望向天花板。
弗莱德胸口一滞,眼神慌乱地闪了闪,随后柔声询问道:“不再睡一会儿?”
祁余闻声缓缓移动视线,面无血色的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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